"不用再说了,回去吧!"除了哽咽的鼻音之外,她的语调是极为平淡,听不出是喜是怒。
没有遵从她的话,严淮轩径自走到床边,坐在她的身畔,轻轻拥她人怀,将螓首紧按在他的胸膛上,大手轻轻抚着她的短发。
"对不起,小意,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想到适才责备她的话语,严淮轩真想拿块砖头狠狠地敲自己的脑袋,还亏他口口声声说爱她、了解她,结果伤害她最深的也是他。
平白被人揍一顿已经够呕的了,连续待在这个七、八坪的小窝一个星期,不闷死也会闷出病来,更何况是她这个好动儿,要她答应一个礼拜不踏出家门一步,干脆把她打死还比较快。
再说,她向来过惯了独立自主的生活,除了亲人好友之外,她不擅于关心他人,也对别人给予她的关怀感到别扭不已;凡事自己动手是她的做人的原则,即便有困难时,她也绝不求助于人,而这些皆是严淮轩早已清楚的,他怎能指责她自私、不顾忌别人的感受呢?
严淮轩觉得胸前湿润了一大滩,而她也由啜泣渐转为断断续续的抽噎。
片刻,她拾起头,就着手臂的绷带,擦拭脸上的泪水。
"抱歉,刚才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你用不着道歉,其实你说得很对,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任性自私的。"
"不,你一点也不自私,那只是我的气话罢了。"
"你毋需安慰我,我是个怎么样的人,难道我不比你清楚吗?"
"小意……"严淮轩无从反驳,一旦她认定的事实,就很难再动摇她的心志。
"阿轩,其实……我觉得……我们俩还是作朋友比较适合。"
"什么意思?"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惊惶。
"意思是,我不适合你,你还是另寻他人吧!"
"不!"严淮轩大喊,"告诉我,你只是在气我、想惩罚我而已是不是?"
天啊!难道一切又回到起跑点了吗?难道又必须再次面临她适不适合他的问题吗?难道他长期所做的努力,就如同他自己所说的--白费心机?
"不是!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很认真地想过了,你需要的是体贴、善解人意的贤内助,而不是像我这样自私自利、只知自扫门前雪的人。"
面对感情的问题,她还是一样的理智,只不过现在的她,心里有一丝丝惆怅、一滴滴不舍。严淮轩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也放在心底;与他相处的时光,她也相当快乐,然而,就像麦宣意所言,他应该可以找到一个更适合他,而且比她好上千百倍的女孩。
"为什么你总是喜欢为我架设我心目中的理想人选?难道我自己会不知道我爱的是什么样的女人吗?"
严淮轩叹一口气,语气转柔,"小意,我晓得适才我说的话很伤人,但我诚心向你致歉,请你原谅我。另外,我也希望你对自己有信心点,你绝对不输其他的女人,至少在我心中,你是最好的一个。"
"这是不对的,你应该……"
麦宣意的话消失在他的嘴里。严淮轩实在不想再听她那种你应该如何如何的理论,于是只好采用这个不得已的方法。但是天知道,这只是他的藉口罢了!自从上星期尝过她的甘美之后,他已经上瘾了,对于这个天掉下来的机会,他怎能不好好利用呢?
严淮轩只手稳稳地扣托着她的后脑勺,他不断地舔舐、逗弄她紧张的唇,直到它们终于放松并微微启开。
被搂的感觉、被吻的感觉,昏眩了她所有的感官,她甚至忘了要抗拒,反而开始回搂他、羞涩地回吻他。
好久好久,严淮轩终于抬起头,而麦宣意则用力地喘息,想起她曾如何回吻他时,不禁羞红了脸。
严淮轩用手指轻刮她红艳的粉颊,"你脸红的样子,好美,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这并不重要。"她转开脸,不想让眼神泄漏了自己的心事。
"告诉我!"严淮轩相当强横。
"好吧!我承认我喜欢你,但……"
"你爱我吗?"他问得直截了当!
"我……我不知道。"这是事实。
"既然如此,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爱上我的。"严淮轩突然露出淘气的一笑,"我知道你很喜欢我的吻。"
"哪……哪有?"虽然那是实话,但她羞于承认。
"别否认了,从你的反应之中,我知道你渴望我的吻,就像我渴望你一样。"
她低着头,娇羞不已。
严淮轩附在她耳畔低喃,"以后,我会尽量提供我的'服务',相信我,你会渐渐喜欢它的……"
◎ ◎ ◎
自从那天发生小插曲后,麦意宣便全天候跟随严淮轩上下班,美其名是为了怕她无聊,实则是监视她,避免她四处走动。
此时,麦宣意正坐在严淮轩的身旁,无聊地翻着一大叠过期的杂志。
"小意。"
"嗯?"她心不在焉地回应。
"你请假那么久,工作怎么办?"严淮轩问。
"事实上,我打算辞职。"
"为什么?"他很吃惊,她一向热爱她的工作不是吗?
麦宣意根本无心听他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杂志。
"小意,你到底在看什么?"严淮轩哭笑不得,难道他的魅力真的比不上一本杂志吗?
"你。"
若不是知道她从头到尾都盯着杂志,连抬头瞄他一眼的空间也没有,严淮轩真的会因为她的话而乐翻天。
压抑不住心底的好奇,严淮轩凑过头去看,结果发现,她果真在看'他',只不过那是一帧他的相片。
"怎么样?这张照片拍得不错吧!"他对自己的外表有信心。
麦宣意白了他一眼,就是因为拍得太太不错了,所以她心里才不舒服,看来自己仍然无法对他卓越的外表释怀。
"看了这么多的报导,我只有一个感想,那就是--我认识的严淮轩,与杂志上的严淮轩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这怎么说?"严淮轩问。
"杂志上的你,是个冷静、自持,甚至是无情、冷血的企业家,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这与我看到的你,似乎有很大的出入。"
"那只是我的面具罢了!在这个如戏场的商业领域里,我不得不如此,也惟有如此,我才能在商场生存下去。"
"哦。"麦宣意了解地点了点头。继而翻到杂志下一页,指着上头的另一张照片,"他呢?你还是那么恨他吗?"
"事情刚发生时,我的确是,但恨意持续了两、三年后,便渐渐消失殆尽,毕竟,他还是我的父亲,只不过,我拉不下这个脸主动向他示好。"
"没想到你的情况与我如此相似。其实,我父亲并不是真心想赶我出门,只是给我警惕罢了!然而,我就是这么倔强,不肯低头道歉,于是,才会形成今天这个骑虎难下的局面,也时常有'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感伤。"
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声,互相对看一眼,登时笑了起来--为两人雷同的处境而笑,也为上天巧妙的安排而笑。
◎ ◎ ◎
叩叩叩!
"进来。"
虞允文进门,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本杂志。
"有事吗?"
"是的。"虞允文的语气有些奇怪,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有样东西给你们俩看,希望你们有心理准备。"他把杂志平放在桌上。
首先人眼帘的,是一辆耀眼的重型机车,接着是车上的两名男子。后方的男子下巴靠在前方的男子肩上,不知说些什么,使得前方的男子微微一笑,两人状似亲密。
这原本与他们风马不相及,只是,那辆重型机车似乎与麦宣意的持有物,长得有点相似;而那两名男子,也很不巧的,长相与他们有些许雷同。
对于上报章杂志已经不足为奇的严淮轩,在看到对面的标题后,几乎忍不住破口大骂。
标题是:
白马王子的情人是王子;
严淮轩的爱人是男人?!
虞允文愿意不怕死地送来这本杂志,目的就是想目睹严淮轩的反应,现在看到他杀人似的表情,虞允文值回票价,严淮轩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现在,外界纷纷臆测这位神密骑士究竟是何方人物?根据马路消息,已经有人开始打赌这段恋情会持续多久。"虞允文说。
"该死!我要告这家杂志社,告到他们倒闭为止。"严淮轩开始一阵咆哮。
"你不问问当事人之二的意见吗?"
麦宣意从刚才至今未置一言,两个男人的目光同时射向她。
"你们干么看着我?这件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怎么会和你没有关系呢?"至少你也是当事人啊!虞允文的眼神透出疑问。
"本来就不关我的事嘛!又不是我派人去做的。"
天啊!严淮轩挫败地抹抹脸,聪明一世的麦宣意,怎么也会胡涂一时,说出这种乌龙对话。"你难道不想发表一些感言吗?"严淮轩指着杂志的封面说道。
"想啊!这个摄影师的技术真是不错!把我的神韵都展现出来了,不知我的哥哥们看了会有何反应?"
恐伯会宰了我吧!严淮轩心想。
"你一点都不生气吗?"严淮轩问。
"生气是有一些。"她总算还有点正常,"我压根儿就不是你的情人和爱人,这杂志报导不实。"
严淮轩差点没吐血,原来她生气的原因是不想当他的情人和爱人,而不是……
虞允文则在一旁偷笑,麦宣意就是麦宣意,思考模式果然不同凡响,与一般人大相径庭。
严淮轩这才想起,麦宣意怎么会为这档子事儿生气?她在吧台工作时,便认识一大票同性恋朋友,还与他们相交不浅。在她眼里,'同性恋'与'异性恋'是可以划上等号的,只不过恋爱的对象有点变更罢了!
相比起来,他的怒火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咦?你看。"
"什么?"她又发现什么有趣的报导了吗?
"和信企业的业务经理吴荣耀身负重伤住院,据说是与黑道有过节。"她念出其中一段文字。
究竟是谁与吴荣耀有如此的深仇大恨,把他揍成这副德行?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不论那人是谁,麦宣意打从心底感激他,因为如此一来,用不着自己去对付那个人渣,他已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黑道!麦宣意脑中灵光一闪,会是那个人吗?那个年纪轻轻便已当上大哥的小伙子,遨龙?
麦宣意抬起头,深思的目光在空中与严淮轩交会,出乎意料之外的,他竟然说:"这不是我做的,绝不是我做的。"
"我又没说是你,你干么那么紧张!"麦宣意感到好笑,"此地无银三百两,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没……没……没有啊!"严淮轩嗫嚅道。
虞允文轻笑出声,想不到严淮轩也会有这种蠢样,"他是没做什么亏心事,只不过耍了点'小小'的手段,让吴荣耀被炒鱿鱼,并且无法在台北生存下去罢了!不过上天还算优待他,至少他领了一笔为数不少的遣散费,足够充当他的医疗费用。"
"是真的吗?"麦宣意轻声问道。
严淮轩难为情地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只不过是给他个教训罢了!凭他这种小瘪三也敢碰你!除了我之外,其他人别想碰你一下。"
"你这又是何苦?"她仍对他的深情无所适从。
"你别管那么多,只要记得我爱你就行了。"严淮轩深情地说。
"为了一颗星星,不,是陨石,而放弃整个天空,值得吗?"
"不仅值得,而且还物超所值。你不是颗陨石,而是我心中的北极星,永远引领、指导着我的方向。"
"我想,"她轻咬下唇,"或许当一颗北极星也是不错的。"
严淮轩闻言喜出望外,他一把紧紧搂住她。
这是第一次,麦宣意对这段感情持肯定的态度,可见,她对他这些日子来所下的工夫,并不是无动于衷的。想到不久后,两人携手踏入礼堂的画面,严淮轩的心就像乘坐热汽球般,飞腾起来。
虞允文悄悄地离开,把空间留给沉醉在彼此的有情人。看见好友找到他生命中的挚爱,除了为他感到欣喜之外,心中也有些羡慕,及一丝丝的……寂寞,或许,是他去寻找那个属于自己生命中的女人的时候了。
◎ ◎ ◎
麦宣意坐在电脑前敲着键盘。
经过数日的修养,除了左腿尚未完全消肿外,其余的伤口已差不多痊愈,于是,麦宣意便要求严淮轩分配些工作给她,理由是,她不想像个废物般坐在一旁看别人忙碌。
至于'同性恋风波',严淮轩也作出了决策,他要求杂志社公开道歉,否则便要一状告到法院。
事情发展至此,应该已经告一段落,然而,外界仍然绘声绘影、流言不断。有人说,严氏父子之所以失和,是由于严正浩反对麦宣意,而严淮轩又不肯让步的缘故;也有人夸张地谣传,严淮轩与虞允文本是一对恋人,而麦宣意这个第三者却介入他们之间,抢走了严淮轩。
听到这些满天飞的谣言,麦宣意差点没笑得从椅子上滚下来,此刻她终于能体会曾参被诬赖杀人的感受。
"砰"地一声,门毫无预警地被打开,一位妙龄女子飞奔而来。
"大……"她的'哥'字在看清楚眼前的人后,嘎然停止。
"呃,对不起,请问阿轩上哪儿去了。"
"他在开会。请问你是……"麦宣意打量这位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她唤他"阿轩",可见他们俩相交不浅,她很有可能是他的红粉知己,即使如此,麦宣意对她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严淮轩的眼光总算有点改进!
"我是阿轩的……朋友,我觉得你很面熟耶!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啊!我想起来了。"若晴拿起手上的杂志对照眼前的人,"你……你是阿轩的'男朋友',那个传说中的神秘男子。"
若晴兴奋异常,"哇!我真幸运!一回来就马上见到这位风云人物,这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机会。我觉得你本人比杂志上还帅耶!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为严若晴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麦宣意还是回答她的话,"我是麦宣意,宣传的宣,如意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