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母亲的响应,令他青筋直冒、很难平静。
‘你都安排好了才告诉我,算什么通知!’这次宁与锦忍不住吼人了。
如果对方不是他的母亲大人,如果他们不是以电话沟通以致中间相隔遥远,他肯定、保证、绝对朋拳头表示意见了。
别问他哪个原因比较重要,这个问题很伤人。
‘我管你什么现在通知也算通知,我不去就是不去!’宁与锦朝着电话大吼大叫,生怕语气有一丝丝动摇,他伟大的母亲会当成同意。
‘什么叫作已经找二哥来接我,免得我又用迷路当借口?我不去……’
宁与锦叫到一半,电话传来嘟嘟声,让他硬生生将未出口的话吞回肚里去。
如母莫若儿,他不会傻到再打电话过去跟母亲理论,他敢保证未来三天之中,家里只有录音机会接他的电话。
而三天后……即为相亲之日,事后才抱怨有什么用?唉!
望着一桌狼藉,宁与锦同时失去吃饭和收拾的力气。
宁与锦上头有两个哥哥,除了出类拔萃的二哥外,还有个与二哥同年同月同日生,却没什么存在感的大哥。
他和大哥、二哥岁数差了一截,虽然不是长兄如父的差距,但足以让宁与锦对兄长之事一无所知。
二哥应届考上第一学府而搬离家中,两年后读五专的大哥插班上同一所大学,此后他和两位兄长的联系更少了。
二哥毕业那年冬天特别冷,他还记得除夕夜吃团圆饭时,大哥一直没有出现,二哥则瞅着空位发呆。
直到午夜放鞭炮迎新岁时,大哥的身影才出现在道路另一头--挽着个男人一起。
大哥说,他爱男人。
在家里一向由妈和二哥发号施令,他们两个尚不及反应,向来温和的爸已将怒骂诉出,更从家里抄出扫把打走大哥,要他永远别回来。
妈哭了。
肥皂剧似的情节,可惜他笑不出来。
二哥毕业后当兵去,接着出国留学。
大哥办休学跟男人远走,年余后辗转听他昔日同学说他入伍当兵去了,男人还在不在他身边,无人知道。
宁与锦考上外县市的大学从此离家,这座城市亦不再有他两个哥哥的身影。
几年后,大哥奇迹似地带了个女子回家,温和笑着说他要结婚。
典礼上二哥和宁与锦都缺席,其实上大学之后他没回过家中,回不去……好吧!他承认有一小部分原因在于他不知道怎么找到正确的月台,搭上正确列车,并在应该下车的地方下车。
他老觉得若有天爸或妈病危,唯一及时赶回去的方法,就是包一辆出租车直奔家中……这真的不是主因哦!真的!
不管母亲的行径如何,不管他气到没吃饭的胃已经隐隐作痛,不管他那甚少露面的二哥会不会来拎着他去相亲‘地下室’的生意仍然得做。
傍晚时分,宁与锦发呆似地到门口站了半天,却始终想不起来该做什么事。
回到店中时依旧两手空空,直到站进吧台里才记起来他忘了补充果汁。
刚刚走到门口处,又遇见早来的客人,他板着脸丢两杯矿泉水给他们后再度逛出门,目的地为旁边的便利商店,提着购物篮,他站在便利商店的冰柜前发呆……被别的客人打开冰柜的动作惊醒后,他不管到底够不够用,匆匆抓了一瓶果汁、一瓶乌龙茶回店里,却在门口又呆住了。
后来遇到熟客,他们以为宁与锦的路痴毛病又犯了,还好心地带他走回吧台,殊不知在宁与锦心里转啊转的是另一件事。
不过,宁与锦的发呆没有维持很久,随着客人越来越多,他的工作渐渐增加;虽然只是倒果汁、收杯子、添加免费小点心等杂事,做起来依旧繁琐,足以让宁与锦忘记使他数度失神的理由。
等他稍稍偷到空档时,时间已迈入午夜。
宁与锦刚刚倒了一杯果汁安抚他可怜的胃,某个不应该进入他视线的东西却出现了。
盛果汁的玻璃杯,被轻柔到危险的动作安置在流理台边。
蓦地,他眼角余光瞟到某个男子。
宁与锦登时眯起双眸,目光像猛禽盯上猎物一般充满杀意。
目标物是名刚刚进入‘地下室’的客人,道路记忆力极差的宁与锦,对人的记忆力却称得上敏锐。他瞥见男子的瞬间,脑子即闪过两件事情--
男子之前没来过‘地下室’。
男子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可能性是昨天的烂男人。
为了确认,他眯着眼,缓缓朝着不能确定的目标走去……‘地下室’灯光昏暗,舞池上力装着各种灯光设备,不住闪烁的彩灯乱花人眼,他无法确定来人是谁实属正常。
况且,他的辨认法不是用看的,而是用耳朵听!
不消说,能让宁与锦专心一意地‘听’的人,当然是昨天骗走他一吻的混帐!
昨夜月色未明,尽管宁与锦再怎么努力睁大双眸,仍然没法将那混帐东西的脸孔看个仔细。
但是俗话说得好,此仇不报非君子,若烂男人晚个几天出现他气消就罢,偏偏出现在此时此刻;如果真是那死东西,他保证……嘿嘿嘿!一拳用力K过去!
想他国、高中时一双铁拳打出多响亮的名号,以致他因迷路而旷课,班长也会自动帮忙掩饰,以为大哥他心情欠佳不想上学。
好在名号越来越响后,身边自动出现一群小弟,只消跟着他们走保证能找到教室。可怜的是,有一次他一个不小心跟着一年级的小弟走到一年级教室,拉不下脸问人的结果--三次经过校长室门口。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不远处的仁兄到底是不是他的深仇大恨。
嗯……声音有一点像,是足以做节目旁白的好音色。
侧面也有一点相似,纵使宁与锦认不清是不是同一人,可是两者皆有种类似感癿--欠扁。
继续走近,越来越像了……接着,他看见男人一手放上吧台轻靠着,另手则优雅地学高,中指微弯地依在食指旁轻轻晃动,意在呼唤唯一的酒保。
很好,就算他的声音宁与锦无法百分百确定,侧面也不是决定性证据,但宁与锦必定不会认错那半截白皙且富有肌肉的手臂,他就是因为男子的手才发现男子存在的。
确定之后,宁与锦跨开一大步,朝着毫无防备的男人狠狠挥出一拳!
第三章
电光石火之间,男子惊险地侧开脸庞,拒收宁与锦免费赠送的黑轮。
因为宁与锦人在吧台中,一时半刻杀不出来,男子的自保动作仅仅是退后一步。宁与锦打不着他便罢。
‘这年头PUB的新花招真绝,酒保竟然用拳头招呼客人。’男子一派轻松,表情仍旧是宁与锦痛恨的笑容满面。
他显然没有认出宁与锦来,笑容里藏着一丝讶异,弄不懂宁与锦为何针对他。
宁与锦一击未中,反射动作不是翻出吧台连续挥个十几拳,而是愣在原处,呆呆地瞄瞄自个儿的拳头,再看看前方男子,不敢相信他没打中。
他的一双铁拳以快、狠、准闻名,亦是没人敢在‘地下室’闹事的主因;他高中时还有一个人摆平十几个人的超级纪录,出拳的速度比别人拔西瓜刀更快。
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有人闪得过!
‘一杯柳橙汁,如果你不介意请加点龙舌兰和红石榴糖浆。’男子笑容可掬地朝着宁与锦再度挥手,要的是一杯日界龙舌兰。
他并非不知道‘地下室’里一酒难求,但是他需要酒精麻痹神经。
受话者的响应十分简单,右手撑住吧台,一个利落的翻身动作后,立定在男子面前,紧接而来的当然是一记重拳。
男子速度控制得恰到好处地向后一退,身子微微侧开,再度避开铁拳。
‘我想,我没得罪你才对。’男子维持着笑容。
连着被赠送两拳,他不禁对宁与锦产生兴趣,毕竟正常的酒保不是这样子待客的;况且,他们今天初次见面。
但是瞧见宁与锦怀恨的目光……难道,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
没理由啊!他今天第一次来,据领他来的人说‘地下室’的老板兼酒保宁与锦足不出户,他们没机会见面才对。不过……不过……好眼熟的一双眼睛啊,他在何处见过吗?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宁与锦挥出第三拳之前,一道含着笑的柔和男声出现在两人旁边。
君子旭穿着改良式中国长衫,站姿如模特儿一般挺,双手则自然优雅地垂放,架式上比宁与锦更像店主。
他的出现使宁与锦收起拳头,男子则减轻戒备。
‘这是我和他的私事。’宁与锦难得对君子旭怒目。
‘人是我带来的,我想我有权利过问。’君子旭语气轻柔,但话里却有明显的责难。
他相信宁与锦不是胡来的人,但是……这家伙应该没做什么事才对啊?
‘你带来的?’宁与锦挑眉问道。
他和君子旭说熟不熟,说不熟嘛!大学至今的交情也不能算短。
‘郑雅今,业务部新人;宁与锦,这家店的店主。’君子旭迳自替双方介绍道。
‘郑雅今?’宁与锦念这三个字的语调,像在下咒。
‘郑成功的郑、尔雅的雅、今天的今。’君子旭以为他在问这三个字怎么写,便笑眯眯的解释,装作没看见密与锦恨之入骨的目光。
紧接而来是冗长沉默,君子旭合上嘴后,两边都没有接腔。
郑雅今噙着笑注视宁与锦,宁与锦则圆瞠着眼,狠狠地瞪着郑雅今。
虽然灯光依然闪烁,音乐仍旧震耳,‘地下室’里的人们却不约而同停止喧哗,围在一旁看好戏。
君子旭在这圈子里有一定程度的影响力,再加上环绕他身边的人非当即贵,以及他大致上不左偏不右移的处事态度,肯卖他面子的人并不在少数。
宁与锦和君子旭的感情向来不错,君子旭凭着自个儿的人脉明里暗里为宁与锦挡了不少事,否则宁与锦的双拳再厉害也强不过子弹;但是宁与锦软硬不吃的个性亦极出名,他买不买君子旭的帐是另一回事。
至于跟着君子旭前来的郑雅今,他大学时代已经相当知名,进入一捻红后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正!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宁与锦例外。跳过宁与锦与一小部分人,郑雅今的知名度仅略逊君子旭几分,他有名的理由不似君子旭复杂,只不过是长相出色而已。
君子旭如果不刻意装扮,大体上看来像个五官端正、温文儒雅的男子。
郑雅今则是个俊秀之人,他的肤色天生白皙,面庞比君子旭有几分华美感,特别是他刻意挑逗人时,魅惑的声音配上表情,少有人能抵挡。
即便如此,他仍有失恋的一天,当他喜欢的业务部前辈带着心爱之人回家时。他仅能一个人开车四处游荡,让风儿抚平伤痛。
嗯……正确的说,让他不再难过的人是眼前的宁与锦。
‘你要揍人我不反对,不过至少给个理由,让他死得明明白白嘛!’君子旭勾着一丝不失气质的笑,一副好戏大家看的表情。
宁与锦撇撇嘴,最后决定转开头,不理会大伙儿的好奇目光。
昨天的事他怎么可能细说分明?就算他和君子旭单独相处都不一定会说出来,何况是当着众人的面?
‘没理由啊!真难得,有人让你一见就不爽到这种程度。’君子旭故作惊讶状。
纵使他的主要任务是劝架,但在他俩打到死了人之前,看看好戏不犯法嘛!
‘我第一次知道我的脸看来这么欠扁。’郑雅今打趣的道。
他眯着眼睛看宁与锦,总觉得眼前的人有几分眼熟,好像在何处见过。
无论是何处,或是他们从未见过面,都不会改变他想接近宁与锦的心情。这个人,太有趣了!
没有开始的感情大抵不至于深刻到什么程度,恰如他对齐荫,既然他还收得回真心,就让他好好地变上该爱的人吧!
‘的确是满欠扁的,欠人用嘴好好地扁。’旁边有个人讲了个荤笑话。
可惜大伙儿在宁与锦的锐眸逼视下乖乖闭嘴,没人敢捧场笑几声。
‘真的不说?’君子旭猜得出宁与锦的心思,只要他一句话他便不继续逼问。
‘你让我揍他一拳,我气消就没事了。’
想到昨天被骗了个吻,终于回到家却又不得其门而入,还得千求万求把市场里六点半准时收摊的锁匠叫来开门,宁与锦一肚子火。
更让他生气的是,那个钥匙圈是他找遍大街小巷,迷路到不行才挑中的,原本打算用个好几年,没想到……教他怎能不恨得牙痒痒?
闻言,君子旭耸耸肩、吁一口气,决定提早离开‘地下室’。
‘没有理由我不可能让你打他,人毕竟是我带来的,我得负责。’君子旭敛起笑,严肃地说道。
宁与锦将视线由君子旭身上移向郑雅今,而后定住不动,嘴唇抿成一条线且目露凶光,很像黑道大哥等待砍人时机的模样。
‘我无所谓。’郑雅今依然笑得自然。
并非他初生之犊而不知宁与锦拳头的厉害,而是因为他深知宁与锦不会在君子旭面前动手,纵使动手他也躲得掉,不需要害怕。
君子旭左瞟右瞅,环视四处看热闹的人们,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帮手,即便他有心化解这团谜样的仇恨也是无力。
深深吐出一口气后,君子旭妥协道:‘我上楼打声招呼,然后下来带他走人,这样总成了吧!’
宁与锦向后退一步,算是给君子旭面子,不在他离开之前动手。
‘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结仇的,雅今第一次来,与锦你又怕迷路平常不出门,哪来的交集?’君子旭叹息似地念着。
多数围观者听不到这些话,可是站在他身旁的郑雅今听得一清二楚。
提到迷路嘛……呵呵呵!他恰巧认识一个迷路的可爱男人。
那人正好也留着三分头,出手速度和宁与锦差不多快,说话的方式更和宁与锦像到不行--重点在于,不管是昨夜的男子或宁与锦,他都有兴趣到了极点。
嘿!他们是同一个人,真是太好了。
‘我上楼一下,你等我一会儿。’没察觉郑雅今的心思,君子旭面带愁容,对他说完后便快步上楼。
如果可以,君子旭希望此时此刻立即带走郑雅今,问题是在楼上等他的人,他非打声招呼不可。唉!早知道不跟那家伙约在这里,约在这里也别带郑雅今来。
他下次来‘地下室’一定要先看过黄历,确定不是六凶日才来。
君子旭离开之后,两人对看数秒,宁与锦首先放弃,转身回吧台继续做生意。再怎么说他也是靠‘地下室’吃饭,总不能砸了自己的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