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一口饭尚未送进嘴里,郑雅今的问题便让他食不下咽--
‘忘了问你,我若搬过来住,你哥来的时候你打算怎么对他说?’
‘不知道。’宁与锦老实响应,他压根儿没想到这件事。
‘要我跑去躲起来吗?’郑雅今似笑非笑的道。
宁与锦叹息后将碗放回桌上,晓得他将出口的话郑雅今听了可能会生气,但该说的他仍然得说。
‘我喜欢你,但我不想放弃我的家人。’
‘我没要你放弃啊!’郑雅今诧异地望着宁与锦,搞不懂他的误解从何而来。
接着宁与锦平淡的将大哥宁靖晏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上大学后浪再回家过,爸妈来过几次却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我妈大概知道不对劲,最近老问我是不是同志,我又怎么可能承认?’宁与锦苦涩的道。
郑雅今默默地为宁与锦盛上一碗汤,递到他面前。
‘在街上遇见你的那天是我第一次相亲,对方不知从何处听到大哥的事,直说同志是变态……’
他的眼泪滴进汤碗里。‘我不是变态。’
‘我们都不是。’这是郑雅今的响应。
‘抱歉,又哭了。’宁与锦赧然一笑,快速擦干眼泪。
‘会哭的人才坚强,泪水会带走所有悲伤。’郑雅今握住他的手细细抚摸。
哭了又笑的人,端起汤碗缓缓喝着。
望着他喝汤的模样,郑雅今轻轻开口:‘我开窍得比较晚,高中时被男生追也不觉得有什么,发生关系依然没反应,只觉得我还能爱女生就好;上了大学试着跟女孩子谈恋爱,结果……’他笑着两手一摊,脸上尽是莫可奈何。
‘我家只有我妈一个家长,我们算是关系很好的那种亲子吧!虽然她很忙,我又爱到处乱跑,上了大学后一年难得回家一趟,不过简讯常常传,电话也没少过。等我比较确定性向后,第一个商量的人就是她……’
宁与锦睁大眼睛,等着听郑妈妈的反应。
郑雅今对上他的专注目光,顽皮一笑。
‘她说我好狗运。’
‘好狗运?’宁与锦不解,谁家的妈妈会这样说儿子?
‘她说如果我早生几十年,走在路上可能会被丢石头,或者有人认为我是精神病患得住院。生在现在,虽说还是有人不能接受,但至少我有生存空间,有管道认识其它同志,亦有更多的机会找寻真爱,所以她说我好狗运。’他朝着宁与锦眨眨眼,继续往下说:‘我那辆车不错吧?’
‘是不错,但这跟车子有什么关系?’宁与锦完全弄不懂他的意思。
‘我妈送的,她说反正我不会结婚,便把存给我办婚礼的钱买了辆车。’郑雅今笑得奸诈,一副若他结婚绝对会再A个大红包的表情。
被他的快乐感染,宁与锦跟着笑了。
‘后来认识牡丹那一群,你也知道他们的德行,几个大少爷还会掩饰,其它人可开放了,我会想到要避才奇怪!’郑雅今对宁与锦扮了个鬼脸。
宁与锦却笑不出来。相同的性向却有不同命运!
或许他和郑雅今之间不同的不是命运而是勇气,面对事实的勇气。
‘辛苦你了。’郑雅今探身在宁与锦颊上一吻。
宁与锦望着碗底,低声地说:‘我喜欢你,真的。’
‘我知道。你若要问我喜不喜欢你,我先前也说过,答案是肯定的。’郑雅今沉吟着,似有什么未曾说出口。
宁与锦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郑雅今瞧,等待答案。
‘你希望我留在你身边?’郑雅今柔声问着。
宁与锦直点头,虽然觉得眼前的仁兄有点像恶魔,但他不想失去他。
‘我的条件很简单,大体来说只有一个……’郑雅今恶劣的不把话一次说完。
‘嗯!’宁与锦等着。
‘我忙、你也不问,我们两个工作的时间往往错开,所以我不要求太多。’
郑雅今说得慢吞吞,换作是旁人,宁与锦早就发飙或失去耐心闪人了,偏偏说话的人不是谁,是他渴求的人儿。
‘一天一次就好,陪我吃饭。’
‘啊?’瞧郑雅今说得慎重,宁与锦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想到……不是他听错了吧?就这么简单?
‘我煮饭、你洗碗,一天最少陪我吃一顿饭。’
‘就这么简单?’宁与锦不敢置信。
‘每个人渴求的东西不同,况且我是要和你谈恋爱,又不是存心报复你。’郑雅今摸摸宁与锦的头,笑得温柔。
宁与锦放松心情,微笑感性地说道:‘认识你真好。’
‘是吗?不知是谁一看到我就暴力相向,第一次见面还算客气的送我个巴掌,第二次见面便是拳头。’郑雅今故作委屈,恶质的话语刹那间打破沉重的气氛。
‘抱歉,至今我仍觉得你欠扁。’宁与锦认真以对。
郑雅今撇撇嘴,一副懒得跟他吵的样子,拿起碗开始吃饭。
安静片刻后,宁与锦端起饭碗,一口饭在碗和嘴间停了半天,最后决定开口问:‘说真的,你那个瘀青几天才消?’
‘你让我K一拳,包你知道几天会消。’郑雅今恶狠狠地瞪着他。
宁与锦耸耸肩,专心吃他的饭。
‘对了,我今晚在这儿过夜,你说一切都随我的。’郑雅今云淡风轻的道。
有个人立刻喷了一桌饭粒。‘你果然是装的,从头到尾都在装!’
郑雅今笑着低头吃饭不理他。反正今天温存不到还有明天,明天不行也有后天,电与锦总有一天落到他手上。
然而郑雅今很快就发现,他留不留下来压根儿没有差别。
吃完饭,收拾过餐桌、洗好碗后,天色已晚。
下午落个不停的两渐渐停歇,仅在空气中留下清新气息。
他尚不及向宁与锦要求屡约,宁与锦已经一溜烟的跑到附近市场补货去,过一会儿回来后,不消说--开店。
虽说这家伙总有一天会落到他手上,可是为何要他等得如此心焦?
他发誓,等宁与锦落到他手上时,他一定要好好的整治他!
话说回来,为什么他又在帮忙看店了?没志气到极点!
算了,谁教他栽在他手里,认了!
第十章
郑雅今搬家搬得十分干脆。
宁与锦同样爽快。虽然他厨艺不佳,打扫却做得一丝不苟,在两人谈好同居隔天,他已将空房收拾干净,等待郑雅今搬入。
郑雅今先前住的套房虽小、东西却不少,为了节省搬家的时间,他便用收拾行李最快的方法--全部丢掉!
不过几件大型家具仍是进了宁家,比如床、衣柜等等。
问题是明明说好郑雅今睡隔壁房,关店收工上了楼的宁与锦却仍惊讶地见到郑雅今……郑雅今大剌剌地睡在他的主卧房床上。
他连忙将郑雅今摇醒,疑惑地问道:‘我们是室友吧?’
‘不是同居吗?’睡眼迷蒙的郑雅今抱着宁与锦的枕头应道。
‘如果是同居的话,隔壁房间干嘛放床和衣柜?’宁与锦完全弄不懂。
‘储藏室兼客房嘛!’答完后,郑雅今倒头继续睡。
宁与锦爬上床,用力摇醒郑雅今。
‘我没说过跟你睡一块儿吧?’他双颊微红,想到不该想的事情。
‘你可以等我起床再睡。’郑雅今的声音从枕间传出。
‘可是我……你……唉!’宁与锦放弃抗议,看着霸道男人占据他的床,却是无计可施。
就在他想离开的同时,郑雅今抬头瞅着他,含糊地说--
‘冰箱里有炒饭和汤,热过再吃。’
站在门口处的宁与锦笑了,心里甜丝丝的。
这个男人占据了他的床,还侵占他的心。
宁与锦笑眯眯地吃完爱心炒饭,爬进房间准备吹冷气睡觉,据说上午没工作的郑雅令则犹在梦中不肯醒。
他在郑雅今身边觅个位置,偷偷亲他一下,这才拉上薄被躺好。
闭上眼准备入梦……三秒后,宁与锦倏地睁开眼睛,表情古怪。
呃!他怎么被一盘炒饭收买了?
这、这是他的床吧?他又没答应跟郑雅今同居,为什么两人要睡在一张床上?
天底下难解的谜题又多一个,他可能花一辈子都想不透。
小时候宁与锦常觉得二哥宁靖冕无所不能,如果二哥会飞,绝对比超人更神。
当同伴们崇拜科学小飞侠时,他崇拜的对象便是二哥;当同学最怕的人叫作老师时,他最怕的依然是二哥。
当大伙儿都上补习班补习时,他的家教是二哥,教得比任何老师都好,打得亦比任何一位老师更凶。
于是乎,长大后他俩虽然住在同一城市里,他和二哥的关系却像老鼠和猫,鼠儿是绝对不会主动挑逗猫的。
但是猫捉老鼠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嗯……更正!二哥抓他的本领比猫更高强,因为猫儿不至于对老鼠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
郑雅今搬进来的第三天,跟妖怪一样厉害的宁靖冕便出现在宁与锦家中。
跟前几次相同,在宁靖冕的字典里没有隐私二字,亦没有门铃的存在,来去总用他不肯明说的方法。
关于宁靖冕的来去自如,宁与锦从敢怒不敢言已经进步到犯嘀咕的程度。
二哥给他的答案竟有瞬间移动、攀岩走壁等等,搞得他越来越迷糊。
但是今非昔比,他正和郑雅今同居中,两人甚至暧昧地同睡一床,他没想法子巴结二哥、请二哥帮忙掩饰便罢,怎敢再对二哥有什么不满?
虽说他晓得该好好对二哥解释他和郑雅今的关系,无论是开诚市公或是拚死瞒到底,总比什么都不说的好,可是老鼠怎敢和猫见面?我死嘛!
于是,当宁靖冕用高深莫测的表情硬将宁与绵摇醒时,第一个浮现在宁与锦恼中的成语叫作‘大祸临头’。
宁与锦立刻挤出笑容,谄媚程度想必连昔日宫廷弄臣亦望尘莫及。
‘二哥,您不用上班吗?’宁与锦笑容可掬,语气也转成下对上的形式。
‘有什么比关心手足幸福来得重要?’要比虚伪,宁靖冕保证强过宁与锦。
‘妈要你带我去相亲?’
‘相亲有用吗?只怕全天下最好的女孩子都站在你面前,你一样看不上眼。’宁靖冕的口气不知是酸意或是单纯的抱怨。
这话让宁与锦冷汗直冒,尚未想出合适的反驳话语时,宁靖冕已然下令--
‘刷牙、洗脸、换衣服,限你十分钟内弄好,我在饭厅等你。’
低沉的声音配上威严十足的表情,让宁与锦除了点头说好外,只记得快速滚下床铺,执行二哥下的命令。
洗完脸后宁与锦终于清醒了些,暗暗嘲笑自个儿在怕什么?房里没什么能让二哥怀疑的东西,况且二哥又没进浴室,不会发现里头多出一套牙刷毛巾的。
其余的东西,他大可说是最近真的或是朋友忘记取走。而男子衣物即使二哥要他当场试穿,他也可以推说是买错,同样能混过去。
想好办法后,宁与锦脚步不由得轻快起来。
不过他的美梦一下子便破灭了--他今天一定是诸事不宜,运势惨到人在家里坐,是非竟从天上掉下来!
餐盘上放着一只用保鲜膜包起来的托盘,旁边是郑雅今的爱心纸条,除了交代什么菜该微波多少时间外,必定有每日一句的甜言蜜语。
这下什么都甭说了,二哥早把纸条看得详详细细,此时更拿在手中向他挥着。
呵呵呵!那玩意儿平常瞧起来挺窝心,现在看来……想哭!
‘你的同居人挺窝心的嘛!’
宁靖冕笑脸相迎,看不出一丝愠怒。
‘哈哈!’宁与锦发出干笑声。
‘先吃饭,饿着了不好。’
宁靖冕依然和悦,示意弟弟坐下来吃饭。
宁与锦发出类似讨饶的声音,伸手跟二哥要纸条,行刑前他总得知道罪名为何,死得糊里糊涂他不甘愿。
‘不用,我帮你弄就好。’宁靖冕友爱地拍拍弟弟的肩头,将整个托盘连同纸条一起拿走。
饭厅里,宁与锦抱头苦思如何认罪,总之要他做啥都成,重点在于二哥不能告诉老父老母。
呜!问题是二哥从小软硬不吃,要他怎么说服他?难题啊!
为了让宁与锦享受营养的一餐,郑雅今做的菜大多简单处理即可食用。
于是,宁与锦的脑子尚在混乱之中,宁靖冕已热好食物再度出现。
他沉默地将东西放到宁与锦面前,沉默地坐下,又沉默地瞅着弟弟吃饭。
宁与锦望望面前的菜,再瞟膘二哥,呜!没有食欲了。
‘二哥,你这样子看我,我会消化不良。’他苦着脸哭诉道。
‘你和这位朋友感情很好?’宁靖冕没理他的话,自顾自地问着。
宁与锦暗暗一怔,没想到二哥没生气,让他燃起半分希望,看来郑雅今没在纸条上写些无法公开的恶心情话。
‘嗯!’宁与锦暧昧不明地应了声。
很难说他和郑雅今好不好,他们的关系确实比前阵子闹来闹去时好得多,但跟其它热恋中的人相比,两个大忙人实在热切不起来。
况且郑雅今搬进来才三天,要谈论他们好不好,未免太早了。
‘只是朋友?’宁靖冕试探地问。
笨蛋宁与锦拚命点头,稍稍放心后便开始猛吃饭,他饿了咧!
‘很要好的朋友?’宁靖冕继续问。
思考片刻后,宁与锦说了个自以为不错的答案:‘不错的朋友。’
‘好到同睡一张床?’
如果宁与锦不是光顾着喷饭和收拾,必会瞧见二哥脸上诡计得逞的表情。
‘客房有点问题,所以他暂时跟我睡。’宁与锦干笑两声,努力圆谎。
‘我看没问题啊!’
宁靖冕以手支着下巴,话中有话。
‘有些东西表面上看来一切都正常,事实上不是那样,有人说那叫“毛病”,我却觉得那是天……’宁与锦忽地住了嘴,怎么话越说越像在形容他自己来着?
他心虚地瞟瞟哥。好在!二哥笑容不减。
宁靖冕却未如宁与锦所愿的无知无觉,‘比如你吗?’
宁与锦呆呆望着二哥没作声,也说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话来。
‘纸条上头有好多话,应该是情侣专用的。’宁靖冕扬扬手中的证物。
宁与锦嘴巴张成O字型,无声地变换几次唇型后,低声带泪地道:‘你千万别告诉爸妈,大哥好不容易结婚生子,了却他们俩一桩心事,别再让他们为我操烦了。’
宁靖冕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着,似在思考怎么与弟弟沟通。
‘晏离婚了。’这是宁靖冕的开场白。
他与宁靖晏同年同月同日生,名字取得仅差一个字,他向来称呼宁靖晏单一个‘晏’字。
‘我只听说他跟大嫂吵得凶,不晓得他已经离婚了。’宁与锦诚实回答。
大哥的婚姻并不幸福,没有人将原因归咎到他爱男人上头;这世上离婚率已差不多是三对夫妻就有一对离婚,谁又能苛求大哥什么?
‘前几天签的字,爸妈是证人,当天晚上晏就离开家里了,连住一晚都没有。’宁靖冕语调低沉,听不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