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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情 page 4 作者:林语泠

  方境如狼狈地倒退三大步。

  “叫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沈曜南更气了,气她的无动于衷,气她根本不将他放在眼底。

  “你要我说什么?我一点都不在乎被你厌恶、被你痛恨!”方境如不顾一切地喊道,不知从哪儿生来的力气,她一把推开沈曜南,朝着后院狂奔而去。

  明明是他先遗弃她,明明是他先用不堪入耳的言词伤害她,凭什么还能把一切的错全都推到她头上来?

  她实在不甘心啊!

  多年来,她总是战战兢兢地伺候他、任凭他差遣、任凭他呼喝,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难道真要她丢弃最后一丝尊严,他才肯放过她?

  不,这太过分了,她再也无法忍受了!

  她一古脑地往前冲,直直撞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方境如抬起头,看见奶娘那双慈爱的、写满担忧的眼睛。

  “奶娘--”她叫了一声,把委屈的波全数倾泄。

  奶娘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的包容她的悲伤……???

  沈曜南才刚骂走一名送饭来的佣人,立刻又把一名送点心来的小婢吼了出去。

  他和方境如之间的僵局仍未突破,偏偏出征的日子又已经敲定了,他就算多出一个脑袋,也不知道读怎么解决这令人心烦的事。

  他不知道方境如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但他自己的态度实在也说不上好,难怪这场架会愈吵愈凶。

  偏偏他又是个重面子胜于一切的人,早些时候自己说过的话还在耳畔,教他怎么拉得下脸去承认自己的错误?不不不,这比要了他的命还困难。

  事情还没解决,他真想请求皇上派人暂代他的职务,但他知道自己作不出这样的决定。

  建立剽悍的军功一直是他的抱负与志向,现下好不容易有了带兵出征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弃?

  除此之外,沈氏夫妇对他抱持着极大的期望,他早就下定决心,要成为他们引以为做的儿子。

  出征已是不容更改的事实,无论如何,他都得在三天之后成行。

  只是……他和方境如之间的冲突,就这么搁下了吗?

  ???乾隆二十三年﹒春﹒北京城外天气是阴沉的,灰蒙蒙的天空卷着黑压压的乌云,路面上凹凸不平的洼洞以及四处飞舞的黄沙,使周围的空气弥漫着一种沧凉的气息。

  然而最教人鼻酸的,是一幕幕催人落泪的离别场面,北京城外的郊道上,挤满了送行的人潮。

  这番景象,沈曜南却视而不见,就连急如雷鸣的战鼓声也听而不闻。

  他的眼睛忙碌地在人群中搜索,却始终寻不到他渴望看见的目标。

  “你发什么呆啊,曜南?”沈夫人疑惑地拍了拍儿子的脸。

  “没……没事。只不过想到要离家这么久,心里有点舍不得。”沈曜南勉强拉回心神,眼睛却仍在前前后后地张望着。

  “娘也舍不得,你从来不曾离家这么远、这么久。”沈夫人突然眼眶一红。“老爷,咱们干脆别让曜南去,万一他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办才好?”

  “妇人之见!”沈重山佯装坚强地斥喝,其实心中的担忧不下沈夫人。“男儿立志在沙场,你一辈子把他绑在裤腰上,怎么成得了材?”

  沈夫人被丈夫一凶,不敢再提意见,但是眼泪却忍不住流了满腮。

  “你们别担心,我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沈曜南环住母亲的肩头,心不在焉地说道。

  这时候,他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全身肌肉绷紧了,呼吸也变得异常急促。

  沈曜南几乎是立刻冲了出去,他无法等她慢慢走过拥挤的人潮,于是快速地接近那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女孩。

  “境如!”他带着丰沛的情感,急促地唤了一声,并以两手攫住她纤细的臂膀。

  那女孩吃惊地抬起头,模样是挺像方境如,但绝不是她。

  “对不起,我认错了!”沈曜南狼狈地说道,眼底写满浓浓的失望。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原处,像是遭到了最严酷的打击。

  “发生什么事了,曜南?”沈夫人关心地问道。“你的脸色好难看。”

  “没事,我以为看见熟人,结果却认错了。”他既失望又愤怒,却不想让人看穿他的心事。他怎能为了一个女孩心神不宁?

  “时间不早,我看你也该上路了。”沈大人加大音量提醒着。

  “我知道。”沈曜南勉强说着,他强迫自己移动脚步,跨上一匹高大的骏马。

  “曜南!”在他即将走进部队时,有个人喊了他的名字。

  他几乎是立刻回过头去。

  可惜,那声音的主人并不是他最渴望见到的。

  “你要不定时捎个信回家,让爹娘放心。”沈夫人泪涟涟地交代着。

  “我知道。”沈曜南感动地点了点头。“阿玛、额娘,你们也要小心身体,我会尽快完成使命,你们等着我吧!”

  话一说完,他鞭策着胯下的牲口,头也不回地走向前去。

  既然要走,又何必多添离愁?

  然而,他却挥不去失落的感觉。

  这是他第一次去到那么远的地方,而且近期内不可能回来,好歹她也该来送他一程啊!

  难道她就真的那么骄傲、那么无所谓?八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对她的珍惜和爱护都不算什么?

  啊,他无法平衡内心的波澜,也无法减去那满溢的思念。

  啊,她为什么还不来?为什么让他苦苦等待?

  ???今天是他远行的日子,而她却刻意藏了起来。

  方境如心神恍惚地穿过回廊来到自己的房间,稍早,她就躲在位于西大街的香油铺子里,那是奶娘用多年积蓄买下的店面,店后方有个小小的杂物间,连奶娘都不知道她窝在一桶桶香油堆里过了大半夜。

  她早就听到风声,知道大伙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准备好要去替沈曜南送行,为了防止意外,她一直等到曙光微现才离开香油铺,回到沈氏大宅。

  这么大费周章,无非是为了断绝渴望见他一面的念头,她怕自己会捱不住离别在即的苦涩,而放弃了原有的坚持。

  可是,她心里的感伤并没有因此而减损一分一毫。

  她的心好乱、好乱,那种感觉就像遗落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让人觉得既悲伤又无奈、既孤独又痛苦。

  深沉的寂寥和不安就快将她压垮了,而她,却找不到解决的方法。

  她像行尸走肉一般进了房间,而后倒卧在睡床上开始痛哭。她知道这幢大宅里几乎没人,就算有人,她也无法再忍耐。

  “什么东西啊?”蓦地,她发现自己床上多了件“异物”。

  方境如连忙直起身子,透过迷蒙的泪眼打量床上那件黑色布料包里着的方形物体,由外观看来,那应该是一幅装了框的画作。

  她隐的记起和沈曜南发生争执的那一天,他曾用这件东西往楚元的头顶上猛砸。

  方境如心惊胆战地拿起黑色包里,并以颤抖的手指解开。

  “天,是郎师父的油画!”方境如吃惊地叫了起来,学了多年西画,她当然明白这幅画的出处及价值。

  她立刻在床上东翻西找,果然发现了一张淡黄的字条--本想送给你,却因为受了损,一直没送出去。你可以选择保留它,或者干脆扔了它,我不介意。别信我在气头上所说的话,那不是真的。

  看着字条上那龙飞凤舞的字迹,不必想,也知道是谁写的。

  方境如的眼泪立刻成串地淌了下来,汹涌的泪浪模糊了她的视线,也让字条上的字体晕染开来。

  方境如一边流泪,一边咀嚼沈曜南话中之意,突然,她的脑海中灵光乍现,一个前所未有的想法占据了她的思绪!

  她胡乱擦着眼泪,连件衣服都没加就冲了出去。

  她决定去找他。

  上天保佑,希望还来得及。

  ???第三次鸣鼓,代表着队伍即将出发,身为主帅的沈曜南必须抛开依依不舍的情绪,做为所有士兵的模范。

  他骑到了队伍的中央,身后送行的人潮中不断传来哭泣的声音。

  他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不逼方境如来为他送行?

  想到这儿,沈曜南不觉失笑,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习惯以“逼迫”来达成目的?是不是他的专制和霸道让方境如再也忍受不了?

  突然,他听见一个慌张的、焦灼的声音,那声音是如此熟悉,就算过了一百年,他也绝不会遗忘那声音的主人。

  沈曜南既期待又怕失望地回过头去,一眼就看见方境如在人群中拚命地往前推挤,有好几次差点被人压倒在地。

  沈曜南心跳的速度加快了,他想高喊她的名字,又害怕是自己的错觉。

  “曜南,你在哪里?曜南--”好不容易,方境如挤到人群的外缘,她充满泪水的眼睛只看得见路面上飞卷的黄沙。

  方境如急得眼泪直流,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可以看见他了啊!

  “小丫头,别再往前了!”一名高头大马的卫兵立刻拉住她。“打了胜仗之后,要见面还怕没机会吗?”

  “不要!你放开我、放开我!”她不断地挣扎、哭喊,两手狂乱地探向那逐渐远去的队伍。“你放开我,我要见曜南、我要见曜南--”

  他听见了,他真的听见她在喊他!

  沈曜南恍如大梦初醒一般,连忙掉转马头朝着来时路奔了回去,”看见她那张哭泣的脸,他整颗心都拧疼了。

  “境如,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沈曜南情急地大喊。

  “曜南!”方境如立刻停止挣扎,急急地寻找声音的来源。

  她几乎是立刻看见他。

  她的眼泪像潮水般汹涌而至,但是她的唇边却带着一朵绝美的笑花。

  “曜南,对不起,我一直……一直到现在才来……”方境如哽咽地说道。

  “别哭,我不会去太久的!”沈曜南激动地说着,他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她总算出现了。

  他好想立刻冲到她身边,好想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但他知道自己不能!

  他必须顾全身份,才能服众。

  “都是我的错,曜南,我不应该惹你生气,也不应该闹别扭。”方境如心碎地喊道。

  “不,应该道歉的人是我。”

  “别这么说!”方境如激动地说着。“我会等你,曜南,不管多久,我会一直等着你!”

  沈曜南动容地瞧着方境如,那张泪痕满布的小脸,和他记忆中一样地真诚、无伪。

  在这一瞬间,他似乎可以感应她未能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他不必猜测自己在她心中占据着什么样的地位,也不必怀疑她的忠诚会不会随着岁月流逝逐渐变质,在她眼中,他看见了他要的答案。

  “你要是敢不等我,我会把你掐死的!”沈曜南把手圈在嘴边,以他最大的音量喊道。

  方境如又哭又笑地模仿他的动作,使出全力大喊:“你永远没有借口掐死我,因为我会一直等你的!”

  话声歇,两人相对无言,写满离情的眼中只望得见彼此。

  一直到队伍走远了,她变成人群的一部分,他变成远方一个渺小的黑点,他们的眼睛依旧专注地看着远方。

  因为远方有最深的牵挂。

  第四章

  乾隆二十四年﹒秋﹒北京沈家大宅的后方,有处宁静的花园,方境如总爱在这缤纷的小世界里随心所欲地创作,把各个时节不同的美景收藏在她的图画里。

  除了创作,她也在这里反覆细读沈曜南捎来的信件。由于怕泄漏军机,加上他有无数的敌人要面对,沈曜南的信总是非常简短,然而方境如却一点都不在意。

  而今,等待的日子就要结束了,七月时已传出捷报,不久之后,他即将带着满满的荣耀归来。

  每一天,她逢人就笑,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如此兴奋、雀跃了。

  “我在跟你说话,你到底听见没?”奶娘故意在方境如耳边大吼。

  “啊!”方境如吓得画刀一偏,苦心点缀的画面全给破坏了。

  “我说你啊,别成天到晚画这种鬼玩意儿,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奶娘习惯性地叨念着。

  方境如不以为件地笑了笑,重新混合油彩,打算把那一处不完美的地方修好。

  “你这丫头真是愈大愈不像样了,奶娘说的话,你一句都不听!”奶娘故意装出受伤的表情。

  “哪有,我很认真地在听啊!”方境如讨好地说道。

  “那你说说看,我刚刚讲了什么?”

  “不就是叫我别画这种鬼画!”方境如无奈地看着奶娘,相同的话她已经听了三年,早就可以倒背如流了。

  “不是这一句,是之前那一句。”

  “不是这一句?”方境如莫名其妙地搔了搔头。

  “你看,我就说你根本没在听!”奶娘佯怒地瞪大眼睛。

  “好啦、好啦,算我不对,拜讬你再说一次,这一次我一定会仔细听,这样行吗?”

  方境如求饶似地说道。

  “我是说啊,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天到晚画画呀!”奶娘意有所指地叹了口气。

  “我就说是这一句,你还说不是!”方境如失笑地摇了摇头。

  “叫你别画画,最主要的原因是女孩子大了总要嫁人的,你将来的丈夫可不会希望自己的妻子一天到晚做这些没意义的事。”

  “嫁人?我连想都没想过呢!”方境如回答得理所当然。“所以,你就别替我瞎操心啦!”

  “你今年十七了,怎么可以连想都没想过?”奶娘不可思议地大吼。“趁着年轻,你还有选择的空间,等年纪一过,就是别人挑你啊!”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不嫁人啊!”

  “你……你……想把我气死不成!”奶妈做作地抚着胸口。“老爷养你这么大,不是要你留在家里当老小姐的!”

  “奶娘,你别气嘛!缘分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急不来的。”方境如丢下画刀,亲热地搂着奶娘的肩膀。

  “你知道我生气就好。”

  “是是是,我知道错了,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少来这套。”奶娘忍住笑,故作严肃地瞪着她。“今天你非要给我个明确的答覆,如果你答应了,我立刻叫对方过来下聘。”

  “下聘?”方境如惊讶地张大嘴巴。“我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你果然从一开始就没注意我说的每一句话。”奶娘责备地捏住她两边脸颊。“楚家少爷连着好几次请媒人来说媒,你总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吧?”

  “说媒?不会吧?我又不认识什么楚公子。”

  “你不认得人家,人家对你可是情有独钟呢!”奶娘暧昧地笑了笑。“一年多前楚公子来家里作客时认识了你,从那时起,他就对你念念不忘,如果不是朝廷派他到苗疆去,他早就派人来说媒了。”

  “可惜我对他没印象。”

  “怎么可能没印象?他叫楚元,是少爷的朋友,人长得斯文又懂礼貌,你也觉得他很不错啊!”奶娘努力地想唤起方境如的回忆。“再说,楚家在朝廷上非常有名望,你嫁给他之后一定不会吃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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