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的不满,可是……”
“别说了,额娘,我明白你的意思。”沈曜南苦笑地拍了拍母亲的手背。“今晚我会到新房去的。”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纵使心里有一千万个不愿意,沈曜南依旧甩不开肩上的责任,他必须和一个完全没感觉的女子发生亲密行为,才能稳住这一桩荒谬的婚姻。
他的心里真不是滋味,攒了一整天的眉峰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攒得更紧了。
为了不让蔚宁公主破坏他与方境如相爱的回忆,沈曜南坚持把新房设在主屋东侧的厢房,至于他原来的房间,则维持原样。
知道自己逃不开这项考验,沈曜南只能心烦意乱地推开房门。
一进门,就见蔚宁公主大咧咧地躺在床上。
沈曜南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她这副德行,怎么看都不像出身皇室。
“你的脸一整天都像个叉烧包,难看死了。”蔚宁公主手肘撑在榻上,以右掌托着右边脸颊。
“你管不着。”沈曜南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跷起二郎腿。
“今天实在累毙了,没想到结个婚会这么麻烦!”蔚宁公主自顾自地抱怨。“我决定了,以后就算有人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嫁。”
“公主,你说这些已经太迟了,你如果早一点发现,就可以省下你的劳累和我的无聊。”沈曜南怪异地瞪了她一眼。
“你这是对待新娘该有的态度吗?”蔚宁公主满脸兴味地打量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受了委屈。
“我已经很客气了。”沈曜南冷冷地回道。
“我知道你不高兴的原因。”蔚宁公主意有所指地说道。“你不想娶我,你想娶的是那个娇娇弱弱、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扎着两条辫子的小姑娘。我刚进门的时候就看你一直盯着她,她也一直盯着你,你们好像完全忘了我的存在。”
“废话!我早就告诉过你了,难道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沈曜南耐心全无地吼了出来。“是你自己同意的,我可没有欺骗你,更没有强迫你!”
“你不要每说一句话就发一次火行不行?”蔚宁公主夸张地用手掩耳朵。“我真怀疑那个可爱的小姑娘怎么受得了你,说不定她现在已经在收拾行囊准备开溜了。”
“你说什么!”沈曜南一把揪住蔚宁公主的头发,整张脸因为气愤而涨红。
但是下一刻,他的脸色却由红转白。万一真被蔚宁说中,境如真打算离开,那么,他该如何是好?
脑海中突然浮现方境如说过的话:你真的不必担心,曜南,不论我人在什么地方,我的心里永远都只容得下你。
不论我人在什么地方,这几个字究竟有何用意?
沈曜南愈想愈不对劲,慌慌张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像只无头苍蝇一般直冲出去。
“喂,你要去哪里啊?!”蔚宁公主在他身后徒劳地叫着。
他听不见她喊了些什么。
他的心,已失去了平衡。
???沈曜南完全没有停下来歇口气,直接冲向方境如居住的小院落。
他的心脏像是要从喉咙蹦出来,失速般狂跳不停。
“开门啊,境如,快点开门!”沈曜南心急如焚地喊着,两手不断地拍打门板。
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沈曜南实在没耐心慢慢等,大脚一踹,踢开了那扇坚固的房门。
“境如,你别吓我,快回答我啊!”沈曜南一边叫着,一边摸黑前进。
他笨拙地在桌边点了灯,阒暗的室内立刻大放光明。
他迫不及待地看向床铺,却见不着方境如的人影。他的胸口上像是被人狠狠地捶了一拳,疼得他脸色发青。
“境如,你背叛我!你竟然敢背叛我!”沈曜南大叫一声,没头没脑地冲了出去。
他以惊人的速度往大门的方向冲。如果速度够快,说不定能及时拦住她。
在盲目追寻她的此刻,沈曜南心中的愤怒和痛苦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找到她之后,他也许会杀了她,也许会用铁链把她牢牢地拴在自己身边……他的心已经乱成一团,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
一路上,他还在大吼大叫,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疯狂的行为,也不在意是否会惊动其他人。
突然间,他发现一个小小的人影从假山的方向掠了过去。
他的心脏跳得更急、更快,连想都没想地,就朝假山的方向奔了过去。
沈曜南一靠近,就发现了她。方境如缩着身子躲在大石头中间,这是他们小时候玩捉迷藏时,她习惯藏匿的地方。
“出来!现在就出来!”沈曜南气急败坏地喊道。
方境如明明听见了,却没有足够的力量移动自己的身体。
沈曜南也不与她客气,粗鲁地把她从石头缝里抓了出来。
“你拿着行李要到什么地方去?你忘了答应过我的事吗?”沈曜南愤怒地摇晃她的肩膀。“如果不是我发现得早,你是不是打算离开沈家、永远都不再回来?”
“不……不是的!”方境如急切地想澄清。“你……误会了……”
“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想狡辩?”沈曜南一把捏住她的下颚,让她正视他的眼睛。
“我……只是去奶娘那儿……借住。”方境如痛得眼泪直冒,却不敢开口求他。她从来没见过他生这么大的气。
“我一个字都不信!你不是没地方住,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去麻烦奶娘?”看见她的眼泪,沈曜南悄悄放松了力道,但是他凶恶的语气可没放软。
“我怕你……冷落了新娘,所……所以想……先避一下。”方境如委屈地诉说着。
“我……我不能让这桩婚事……吹了。”
“我了解了。”沈曜南深吸一口气,怒火稍稍退了一些。
回复了些许理智之后,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臂,拖着她往回走。
“你要做什么?”方境如半惊慌半恐惧地问道。
“是你先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我也不打算信守承诺了。”沈曜南冷静地回答。
“我现在就去跟阿玛、额娘说,除非你也同时进门,否则这件婚事就当从来没有过!”
“不行,不行啊!”方境如急得六神无主。“公主会气坏的!”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沈曜南专断独行地说道。
压力的累积已经到达极限,他无法再忍了!
???不等沈曜南上门,沈氏夫妇相偕来到庭院。除了他们两人,还有许多仆佣在一旁偷偷地张望。
方才一阵混乱,已惊动了王府上上下下。
“阿玛、额娘,你们来得正好,我有事想跟你们商量。”沈曜南故作镇定地开口。
“曜南,求你别说!”方境如哀求似地扯着他的手臂。
“不,我非说不可!”沈曜南坚定地看着父母,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打算今天就让境如……”
“不要!”方境如急急地打断他的话。
她正想跪下来求他,却在这时候听见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这里好热闹啊!发生什么事了吗?”蔚宁公主穿着一袭样式繁复的喜服,出现在沈氏夫妇身后。
在场所有人全变了脸色,只有沈曜南一脸镇定。
“干嘛!怎么每个人都像闷葫芦似的?”蔚宁公主不耐烦地问着。
“我要娶的人是境如,不是你。”沈曜南不顾一切地说了出来。他听见了众人震惊的吸气声,却不予理会。
“我知道啊!”蔚宁公主神情自若地说。
她的回答引起另一波更大的骚动,新婚之夜发现丈夫有了别的女人却还这么冷静的,天底下除了蔚宁之外,大概找不出第二个。
“知道以后,你有什么想法?”沈曜南谨慎地问。
“当然是把你还给她!”蔚宁公主笑咪咪地说道,接着把手伸向前襟,拉开喜服上所结的红绳。
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所有人看傻了眼。
接着,她扯下那件沉重的鲜红喜服。当她把那件精致的嫁裳褪到脚边时,所有人都惊讶地倒抽了口气。
喜服底下是读书人所穿的儒衫,这比看见一丝不挂的胴体更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喏,这件累死人的嫁衣就送给你吧!”蔚宁公主一古脑儿将喜服塞给方境如,而后大大地呼了一口气。
方境如呆呆地接过,一时之间,还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看来你早就准备好要逃婚了。”沈曜南恍然大悟地笑了出来。
“算你聪明!”蔚宁公主也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和你既没感情也没交情,干嘛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啊?”
“既然如此,你何必答应嫁给我?”
“还不是为了要气气我那个顽固的皇兄!”蔚宁公主无奈地摆了摆手。“他呀,一天到晚逼我结婚,烦都烦死了!”
“你就为了这无聊的理由,把自己‘嫁了’?”沈曜南几乎要叹气了。
“什么无聊!你都不知道我皇兄有多难缠,我非得找一个条件上等、家世显赫的人来嫁,然后借着逃婚来丢他的脸,他才会学到教训,不敢再与我作对。”蔚宁公主趾高气扬地说道。
“就算这样,你可以把真相告诉我啊!”沈曜南又好气又好笑。打从他出娘胎,还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女孩子。
“这么一来,岂不是无聊透了?”蔚宁公主不以为然地哼着气。
沈曜南无奈地长叹一声。“我真服了你。”
“话都说清楚,我也该闪人了。”蔚宁公主淘气地扮了个鬼脸。“不便之处,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等一下,公主。”还在震惊中的方境如,急忙喊住了蔚宁公主。“皇上会不会把责任归咎到曜南身上?”
“放心,逃婚的人是我,理亏的也是‘新娘’这一方,我那爱面子的皇兄,说不定会加倍赔偿你们的‘损失’呢!”蔚宁公主豪气地拍了拍方境如的肩膀,笑得像只奸巧的狐狸。
听她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放下心来。
“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可要好好把握哦!”蔚宁公主顽皮地朝沈曜南和方境如眨了眨眼,然后像只猴子一样跳到围墙上,顷刻间就消失了踪影。
沈重山和沈夫人极具默契地对看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幸好,幸好这只是一场闹剧,沈家若真有了蔚宁公主这种媳妇,只怕我们有生之日都不得安宁。
沈曜南激动地看着方境如,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嫁给我吧,境如,现在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阻碍了。”沈曜南顾不得围观的人群,急切地要求地嫁给自己。
“我……”
“快点答应啊!”
“但是……”
“怎么了,快点说啊!”
“可是……”
“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我?!你一定要折磨我吗?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吗?”沈曜南迭声问道,非得逼出个满意的答案。
“我……”她垂下了睫毛。“我不愿意。”
他整个人惊跳起来。“你再说一遍!”
“我不愿意。”
简短的一句话,立刻让他的脸孔变得苍白无比。
“你说真的?”沈曜南憋着气问。
“当然是假的!”她大声说,笑了,眼泪却沿着双颊滚滚而落。“一个女人怎能拒绝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的求婚,尤其这个男人是她从很久以前就爱上了的!”
听见她真切的表白,沈曜南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发狂似地欢呼起来。
他管不了围观人群里传出的爆笑声,抱着方境如又叫又跳。
十二个时辰之内,他历经了绝望,又从绝望中重获希望。
未来,不论经历过多么长久的岁月,他永远忘不掉这奇妙的一天。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