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急,我会一件件地告诉你。」她将视线移向窗外的明月道:「当时我所承受的压力,并不单只是解开『死咒』,还身负着安氏家族存亡的重责大任。」
古奇弘走向她,心疼地搂着她的肩,静听她多年来的遭遇。
「所以当我发现了那个方法,又看到安氏会在另一个时代延续下去的含意时,我只能狠下心选择离开你,离开我所熟悉的世界,挺着将要临盆的大肚子,我去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未来的世界。」她回首望向他,视线直视入他的黑眸底。
「未来世界?」他黑眸眨也不眨地回应她的注视,盼能在她眸底找到解答。
「我知道要你马上相信我,对你是太苛求了些。」
「冰儿,我很想相信你,但这事太不可思议了。」
她心底浮起一股复杂的情绪道:「我何尝希望这一切经历曾发生过,但这却是真的,一段刻骨铭心难以抹减的记忆,真真实实地存在我心,也留在那个世界。我们有个已经二十三岁的女儿,正在那个世界急着找她的亲娘。」
古奇弘睁大黑眸喃喃地道:「我们的女儿……已经二十三岁,」他拢起眉头间道:「为什么?冰儿,你怎没带她一道回来呢?」
「唉!我也想呀!」她咬了咬下唇道:「我好想她,原以为她出国念书就快回来与我相聚,谁知道分离了这么久,竟没能见她最後一面,就……」喉间的哽咽让她说不下去。
古奇弘见她难过误以为他们的女儿已去世,他强忍心中悲痛,搂着她安慰道:「冰儿,不要难过,没想到纪妃的『死咒』果真应验了,还好你没事。唉!可怜了我们那个苦命的女儿。」
安玟冰倏然抬起头,望向他道:「奇弘,你该不会以为思朵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思朵?是我们女儿的名字吗?」
「嗯,刚生下她时我好想念朵城里的每一样事物,所以帮女儿取名为思朵。」
她露出欣慰的笑容道:「咱们俩生的女儿长得可是亭亭玉立、容貌不俗哦!这会儿大概已经和于大哥的後代遇上了吧!」
「咦?冰儿,你不是说我们的女儿思朵她已经……」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
她吁了口气道:「纪妃的『死咒』确实厉害,她的怨念也很深,居然将那般恨意带到那个世界去,让我差点儿死在她手上,还好那场火反而催动了阵法,让我回来这儿,真不知该恨她或该谢她,不过单是那场大火就能催动阵法吗?我也曾试着加入火这项因素呀!」
安玟冰陷入自己的思考中,一时忘了身旁还有个人。
古奇弘摇着她的肩问:「冰儿,你是说你差点儿被火烧死是不是?你有没有受伤,伤到哪?」他急忙摸着她的身,检视她有无伤口。
「没事。我在快被浓烟呛昏的那一刻,阵法恰好启动了,那一道光带我离开了火场,而且我都已经回来两、三个月,就算有……呃,总而言之,我没事。」她警觉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转了个弯,暗自希望他没发现才好。
闻言,古奇弘检视她身子的动作变慢了,他的一双手并未停下,反改以轻柔地抚摸她的身。
「两、三个月?冰儿,你都已经回来这么久了,为何迟迟不现身?这回若不是我逮到你,你打算再过多久才现身呢?是半年还是一年……或者,你根本不打算回我身边呢?」
手掌底下的曲线是这么的令人怀念,让他一触着了,就不舍放开。古奇弘虽以质询的口吻问她,双手却依然轻柔抚着她的身。
「我……」她叹气道:「我等了二十三年,天天都盼着回来与你相聚,好不容易回来了,心里虽不舍放女儿一人在那儿,但她的宿缘已然出现,就快有人可以伴着她,对思朵我只有不舍,不会不放心,但是你……」
顿了一下,她才道:「对你,奇弘,我这二十三年来没有一天不想你,累积了二十多年的思念,你说我有可能回到这儿,却不愿回来与你相聚吗?」
「那你为何迟迟不肯现身?」
她一双明眸渐泛起雾气道:「当我回到朵城,却发现这里的时间只过了七年不到,你教我如何回来?你才三十八岁,我却已四十岁,这样的年龄足以当你姊姊,万万当不成你的妻呀!」晶莹的泪珠凝在她眸畔,无形无息地悄然滑落,彷佛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滚下了粉颊。
「冰儿,我的儍冰儿!」他俯首吻去她滚下的热泪,「就算你己七老八十,依然是我的冰儿呀!我爱的是你的灵魂,而非外表,你忘了我们相遇时,你的身分是男人,那时我就已不知不觉喜欢上你,还曾吃于大夫的醋呢!」
「奇弘……」她止住了泪珠,感动地望着他的眸,「原来那时你就已经……可是我已经四十岁……」
他啄了啄她的唇阻止她说出下面的话,道:「年龄不是问题,心才是最重要的,冰儿,你敢说你不爱我了吗?」
「我……」
「是说不出口,还是无话可说?」他吻了吻她的额,道:「今天若换成我是白发苍苍的老翁呢?以你四十之龄,你还会爱我吗?」
「我爱!今生今世我只爱你,就算你化成了灰,我对你的爱只会增不会减。」她冲动地道出心底的深情。
古奇弘深情地看著她,「这就是了,莫管世俗的眼光,谁说妻不可以比夫大呢?」
「可是……」
他捂住她的唇道:「别在可是了,你若不说没人会认为你是个四十岁的妇人,反倒是我看起来像是个五十岁的老头子。」
安玟冰手触向他颊道:「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瞧你以前的意气风发都到哪去了?」
「都被思念给磨掉了,若非你的那些药酒撑着我,你的夫君,可能早已思念成疾,化成一堆……」
「不,不会的!」她急忙打断他不吉利的话道:「有我特调的药方,只要你天天喝,不强身也能固本,而且还有奇扬盯著……」
「咦?奇扬知道你……」
她摇首道:「不,他不知道,我只是事前请他替你分忧解劳多注意你罢了。」
「你呀!」他点了点她的鼻,道:「就只知为我打算,没替自己计算!」古奇弘深情地注视著她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他抚着她的颊继续说:「你瞒著我独自承受「死咒』的压力,又为了我们女儿的生命及我独自前往另一个世界……」
他的手来到她的红唇不舍离去,「让我适应你曾去过未来世界的事实吧!你的夫君并非是顽固不通的人,冰儿,留下来,留在我身边,我们给彼此一段适应期,不要轻言放弃好吗?」
「我的年龄……你真的不介意?」
他俯首吻住她,将他的心、他的情全化做一股柔情倾诉与她。
积压多年的思念终冲破她的心防,安玟冰化被动为主动,双手搭上他的颈项,回应他的索求,给了他她的保证。
「冰儿,还记得那年我们也是在菊芳阁被奇扬打断的事吗?」
他的热唇一一落在她的眉、她的唇……
「嗯,今晚不会有人打断我们……」她主动替他解下外袍。
「冰儿,这样的你,让我更喜爱……」他一个弯腰,抱起了挚爱的妻子,朝寝室的卧榻走去……
那件月牙白的外袍已完成了它的职责,正孤零零地躺在地面上。
今夜的菊芳阁很不一样,一扫往昔的孤寂而增添了几许春色,散发着阵阵馨香,偶尔飘出一丝紫光。
两股深沉的思念,交织出菊芳阁未曾出现过的春光旖旎……
尾声
安玟冰正在兰芳阁她私人的天地里,伏案写着东西。
丰神俊朗的古奇弘悄悄地来到了爱妻身后,瞧她写了些什么。他在爱妻的调养下,不过数月,他又恢复了往日的翩翩神采。
「奇弘,你瞧我写这些给女儿,会不会太短了些?」她没回头,直接将书递给站在身后的人。
「咦,你怎么知道是我?呃,我都忘了,你有预知能力这事。」他笑着将书接过来。
安玟冰起身望向他道:「是你的气息告诉了我,不是我预知,这能力早在我生下女儿之後,就变弱了些,回到朵城后,又更弱了。」
她笑笑道:「现在我只能隐约感应到女儿的意念。」
「哦?那咱们的女儿,这会儿好不好?」他好奇地问。
「好像没多大问题,倒是有首诗挺困扰她的。」
她突提出困扰女儿的诗问道:「奇弘,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我二人今生无法再见,你会怎样?」
他想了想道:「大概和爹一样出家当和尚去,多念些经,向诸神众佛祈求,求来世,让我们再续情缘。」
她唇角噙着笑意道:「有哪家寺庙肯收你这个尘念不净的和尚!」
顿了顿,她又问:「那如果我们来世只有一人能投胎为人呢?」
「只好再等下一世喽!」他突然双眉轻蹙地道:「不成!得等那么久才见面怎么成,若是你投胎为人,说什么我也要见上你一面,就算是化为动物甚至是一棵树、一株草,只要能在来世见你一面,我也愿意。」
安玟冰神情激动地投入他的怀里,喃道:「你合该是我的夫君。」
她抬首望向他道:「若换成我,我也是的。惟有主动,才能再相逢,只有等待是不行的,就算是化成了树……」
安玟冰突然恍然地道:「难怪他等待了那么久,还好,总算让他等到了。」
古奇弘不解地问道:「冰儿,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还有,你口中的「他』又是谁?」他语气渐泛酸味。
她笑了笑道:「这个『他」当然就是于大哥……的後代,咱们俩未来的女婿喽!」她保留了一些解释,打算待日后再提。
「快瞧瞧嘛!我写这样会不会太少了?」她手指着他拿的书。
古奇弘看了看首页的留言,「这样应该够了,你这本书里,已经道尽了你我二人在朵城里的点点滴滴,首页应不需写太多。」
「嗯,这本『朵城」应该可以稍化去女儿的思念。」
「冰儿,真能成功吗?」他语气里有丝不确定。
「应该可以吧,『安史』里曾提及安氏会再度发扬光大,我这一代是不可能了,只能冀望後代子孙喽!』她将「朵城」同「安史」一道放入一只锦盒内。
「叩、叩!」
「大哥、大嫂……你们在里面吗?」紧接着敲门声之後,古奇扬的声音自门外传入。
「进来吧!」安玟冰回应道。
「冰儿,可是你的发……」他望着妻子紫黑色发丝的黑眸底有丝紧张。
「不打紧儿。」她隐约觉得必须让奇扬看她真实的发色,才会在前两次洗发时没用染料。
「大哥、大嫂,我四处找你们,原来你们俩是在……呃,大嫂,你的头发……」古奇扬吃惊地直盯向安玟冰那头紫黑色的秀发。
「这才是我真实的发色。」
「奇扬,有事吗?」古奇弘出声转移弟弟的注意力。
古奇扬收回他的视线道:「大哥、大嫂,我是来向你们辞行的,我打算今天就搭船出游去。」
「这么快?」古奇弘不舍地道:「奇扬,你真要走吗?」他知道奇扬表面是说出游,实际上是不打算回来了。
古奇扬咧嘴一笑道:「大哥,我也想像你一样寻得一位终身伴侣,所以我打算化被动为主动,好早日娶得美娇娘呀!」
闻言,古氏夫妻不由得相视而笑。
「奇扬,你一定会找到的。」安玟冰双眸直视着他,像是要瞧出他的未来似的。
古奇扬揉了揉眼睛,他怎么觉得好像在大嫂的眼底瞧到了一抹紫光闪过。
古奇弘见他瞧出了异状,连忙道:「奇扬,在外玩累了要记得回家,这里永远有个家等着你。」
「好。」古奇扬笑着颔首。
「奇扬,我想请你帮一个忙。」她拿起锦盒抱在手上。
「有什么事,请大嫂尽管吩咐。」
「奇扬,我想请你将这只绵盒交给我流落在外的女儿。」她将绵盒递给他,「如果你办不到,请将这个任务转交给你的下一代,我的女儿,呃,该说凡我安氏的後代,只要是女子有黑紫色的长发就算,若你找不到我女儿,你的後代能寻到我女儿的後代也行。」
「咦?这是何物?」古奇扬抱着锦盒好奇问道。
「是解开「死咒』的东西。」
她的话让古奇扬笑脸一敛道:「大嫂,你放心!我一定尽全力寻访。」
「不!你愈尽全力找愈不易找着,我问过高人,高人卜了一卦说,顺其自然,不刻意强求,代代之後自能遇上。」她将事先写好的诗笺递给他。
古奇扬将笺诗接过来道:「大嫂,你放心,我会依诗笺上的指示行事。对了,若由我後代去寻,除了黑紫色的发色,还有什么依据可循吗?」
「你只要记得这锦盒是要交给拥有黑紫色长发的安思朵,而安思朵的母亲名为安玟冰,这样就成了。」她语气慎重地叮咛。
「好奇怪?怎么名字都是一样的,可是诗笺上怎么又写著『代代之後』呢?」古奇扬不解地望向安玟冰。
安玟冰做了一个无辜的表情道:「我也弄不清楚高人为何这么说,总之,奇扬一切都拜托你了,你只要依高人所言行事,应该就没问题了。」
古奇弘笑笑地道:「是呀!高人所言必不假,否则你大嫂怎可能又回到我身边来。」
「也对。」古奇扬不再钻牛角尖,笑笑地道:「大哥、大嫂,此事我必会办妥,你们放心,我走了,你们多保重。」
「奇扬,你也是。」
古氏夫妇送古奇扬走出城堡。
古奇弘望着古奇扬远去的背影道:「唉!若有人可接替我的职位,我也想到外面瞧瞧,如果可以,冰儿,你会陪我吗?」
「当然会喽!不过若你想到中原去,这时候去不太好,此时正是明武宗的朝代,被宦官刘瑾搞得乌烟瘴气的,我看咱们不如等儿子成年之後……」
她没留意搂着她的人已脸色大变,犹自道:「那时候该是明世宗当政,状况可能会……」
「冰儿,」他出声打断她的话,「你刚说的『儿子』,该不会是你腰变粗的原因吧?」
「唉,瞒不了你喽!这里面确实住着咱们俩的儿子。」她摸了摸下腹。
「冰儿,这次会不会又……」他担忧地望着她。
安玟冰笑笑地道:「安啦!安氏每代只产一女,不会有事啦!」看来她的苦日子即将到来了,她不禁暗自叹道。
「不行,在孩子生下来之前,我得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以免又像上次一样!」
「放心,我真的不会像上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