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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竹桃 page 5 作者:梁虹

  "你又是谁?"我没给他好脸色看,端着母夜叉的架势反问。

  他愣了愣,递出了手。"我叫斐文哲。"

  我怪异的看着他的手,跟一个抱着水管的不明人土握手,我可不干。

  他尴尬的收回手、"你不用怕,我不是坏人。"

  一个人坏不坏,由自己说,别人哪会相信?

  我不仅在心里想,也讲了出来。

  "我可以先进去吗?"他指指我的房问,努力的向上爬了一段。

  "引狼入室,我又不是呆呆的小红帽。"我用中文咛了一句,不想和他纠缠下去,准备拉下窗户。

  "我也不想让人当成色狼。小姐,你往的房间原本是我的,房东没告诉你吗?"他用着生涩的中文回答我。

  "你的?有证据吗?"我瞟了他全身上下一眼,他的衣服沾满泥沙,纠结的卷发蓬松的散在脑后,历经风霜的脸上布满憔悴……我无言地摇头。

  "我随着登山队攀爬喜马拉雅山,途中遇到大风雪,证件、钥匙都遗失在山里……"

  我点了个头。

  "也就是说,你没办法证明了?也许你应该考虑以正常人的方式进入公寓,先去敲敲房东的门,确认你的房客身分?"

  "我试过,她睡死了,叫不起来。"他疲惫地抹脸。

  找脑筋转了半圈。"说说你房里的抽屉有什么,答对了,再让你进来。"

  "我想想……一本笔记本、电话簿、几支原子笔、一本世界名著,还有……"他难为情的补充:"一本花花公子。"

  我拉下窗产落锁,搬家令我筋疲力尽,房间里的某些地方,我根本没多余的精力去翻。

  最后证实,他说的正确,我依约让他进来。

  斐文哲的出现在某方面弥补我的思乡病,他风趣、幽默,虽是十足的美式作风,但华人根深抵固的保守观念仍偶尔会蹦出。

  他刚取得硕士学位,在申请学校与找工作的空档间摆荡。

  他时常邀我到处游玩,当他决定要随我回台湾定居,并且向我求婚时,我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一方面感动于他的义无反顾(我知道他比我更舍不得离开加拿大),二方面一——为期三个月的恋情,无法给我太多安全感。我自觉不够认识他,一无所知的未来也令我茫然无措。

  我无法在现阶段给他正面答覆,希望他给彼此一段时间考虑清楚。他表示他的决定不会更改,依然会随我回台。等我为他披上婚纱。

  他高高兴兴地陪我回国,参加大姐的结婚典礼。他的出现跌肢很多人的眼镜,大伙嘴上不说,表情却出卖他们的想法。

  我挽着斐文哲的手穿梭在人海中,齐开云忽然拉往我,迷惑的扫视找身旁的斐文哲。

  "我男朋友,斐文哲。"我微笑道。

  斐文哲不满意我称呼的头衔,自动开口更正:"未婚夫。"

  齐开云僵下脸,我转头抗议:"我还没答应!"

  "桃,你就不能提前让我开开心吗?"斐文哲唱作俱佳的哭丧着脸。

  我眼波流转,兜了一个圈子,坚定地看着他"不行""好吧。"他无奈的耸肩,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桃的男友,未来的丈夫。"

  我以手肘撞他上下,暗示他放规矩点。

  "好疼呀,撞死了我,不怕到时没丈夫疼你?"他搂过我的腰,不正经的打趣。

  齐开云冷漠的转身,横冲直撞的离开会场。

  "他怎么了?"我禁不往问。

  "我才想问你。"斐文哲回答。

  筵席进行到一半,我没再碰到齐开云,进入更衣室,我悄悄地靠在堇耳边低问:"看到齐开云没有?"

  堇莫名所以的摇头。

  "找他做什么?"

  "他……怪怪的,我不放心……"

  堇偏着脑袋想了会,要了支笔,在餐巾纸上写下一串数字。

  "打他的手机看看,也许找得到他的人。"

  我拣了个安静的地方,拨了堇给我的号码。

  电话响了十几声没人接听,我正要挂断,那头传来一声大喝:"谁?!"

  "我是桃。"

  齐开云没再说话,我一度以为电话断掉,他才开口:"什么事?"

  粗嘎的声调教我皱眉,他在喝酒吗?

  "你还好吧?"我问。

  他怪异的笑起来,颤颠倒倒的话语让我更确定他的醉酒程度。

  "你人在哪里?"把他拖出酒缸外,总比他被酒溺死好。

  "你要来?你未婚夫怎么办?"他好像清醒了不少,问的话有条不紊。

  "他又不是小婴儿,不是非我在身边不可……"跟他说这于嘛?他连说话都无法连贯,何况是听别人讲话?

  "你到底在哪里?"我再问,终于得到一个确切地点。我吩咐几句,要他不要乱跑,我马上到。

  收了线,我急急地跟斐文哲说有急事,请他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搭计程车赶到齐开云的公寓,按下对讲机,大门立刻敞开。

  电梯升上顶搂,齐开云手持酒杯倚在问口,领带松松的吊在脖子上,衬衫被拉到西装裤外,殷红的双眼透出妖野的气息他将酒尽数倒进喉咙,一言不发地走进屋子。

  他的邋遢样,我还是首次见识。而他,显然没我想像中的醉,至少他没大吵大闹,还懂得开门让我进来。

  进到客厅,茶几上散落的一堆酒瓶让我不那么肯定。

  "浴室在哪?"

  他随手一指,我左拐右转,总算找到浴室,沾湿毛巾,回到客厅。

  见他猛倒酒,我一个箭步抢走他手上的酒瓶,粗鲁地将他的头按在沙发上,用冷毛巾擦拭他的脸。

  他安静的凝视我,眼神满溢不知名的神采。

  "桃……"他沙哑低喃。

  我低头回避他的视线,淡淡地问:

  "大医生,饮酒过量会导致什么?"

  他没回答,唇角微勾的斜脱我。给他看得恼羞成怒,我使劲拉下毛巾,盖住他的眼睛。

  他也不挣扎,乏力的摊在椅背,长长的叹气。

  "老头子,整天唉声叹气的。"我嗤笑,转到厨房泡咖啡。

  托着餐盘,看到他双眼紧团地靠在沙发上,我轻轻放下咖啡杯,悄悄地走到他身旁,拉起皮包,他倏地睁大眼,压下停在空中的皮包,炯炯地望着我。

  "文哲在等我。"我解释道。

  他打开皮包,翻出行动电话抛给我。

  我脸色难看的接住,完全明了他的用意。

  "你……你讲理点,我丢下他来找你,已经够不礼貌了,怎么可以……"

  他冷笑。

  "你忘了吗?我喝醉了,一个醉酒的人,怎么跟你讲道理?"

  我狠狠地抽回皮包,掉头走向门口。

  他没阻止我,酒瓶与酒杯的碰撞声再度响起,我霍地回头,他阴阴地看着我猛灌威土忌。

  我走也不是,不走以不是。

  我气怒地顿脚,扔开皮包泄愤,心情平复后,我拨了通电话,要斐文哲自己坐车回家。

  我电话一打,他立刻停止喝酒,啜饮咖啡。

  醉酒的他跟无理取闹的孩重没两样。我真被他的反覆无常气炸,怒气难消的环胸瞪他。

  "太苦了,我要奶球。"他吐了吐舌头,赖皮的央求。

  "自己去拿!"我大吼,难以维持我的礼貌。

  他笑嘻嘻的走到厨房拿奶球,口中哼着歌曲,加进半冷的咖啡中。

  我觉得自已被骗了,他哪有酒醉之人的模样!连走路线没半点歪斜,随口哼出的曲调依稀可猜出歌名。

  虽心知他的酒醉是装的,但可以肯定,我一定,他必定会不要命的猛灌烈酒。

  我此刻的脸色犹如闪烁不停的霓红灯,乍红还青。

  我真的生气了!他要是真被酒精影响到人事不知,我放下所有事来照顾他,自然不会有所推辞。

  但他佯装喝醉酒,强迫我抛下斐文哲与姐姐的婚宴陪他,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我只恨自己的眼神无法化作千万道冷光,将他活活冻在当场。

  "桃……"他放下喝了一半的咖啡,气虚的叫着。

  "干嘛?"认定他的醉酒是假装,我的口气当然好不到哪去。

  "我、要、吐、了。"他一字一顿的道。

  我瞬间慌了手脚!前一刻还以为他在装醉,怎么这一刻他又如同喝醉酒的人?

  我来不及分析前后的关联,一把扶起他,拉着他飞奔到浴室。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推向马桶,他人还没走几步,蹲在浴室的地板呕出所有未消化的食物。

  闻到那股酸与臭的混合味,连我的胃部也隐隐作恶。

  他靠坐在墙壁旁假寐,我则担心他睡死在那。要真是如此,他壮硕的身材、超过一百八十的身高,可不是矮小如我的弱女子扛得起的。

  幸好他立时睁开眼睛,惺松睡眼似乎又要团上。

  "你一睡着,我马上走!"我急急恫吓,深怕他没听进去,靠近他的脸再说一次。

  他似醒非醒的强撑睡眼看我,半敞的衬衫露出他的胸膛,上面沾着些呕吐的秽物。

  我皱紧鼻子缩回身体,对他身上的酒臭味不敢恭维。正想叫他自己爬上床睡一觉,转念一想,总不能把污秽不堪的他丢到床上,得设法让他干净点。

  我东翻西找,总算找出一颗沐浴球,丢一颗进汪满热水的浴缸。

  我命他自己爬进去,他用恍惚的眼神盯着我一会,头一歪,闭上眼睛。

  任我怎么拍打、威胁,他就是不肯好心的睁开眼。我无奈,狼狈的为他脱下上衣,看着他的西装裤,我的脸不由自主地发热。

  推了他几下,企望他不要让我做出难堪的决定。他咕哝几声,不情不愿的睁开睡眼。

  我赶紧舀了些热水泼他的脸,他恼怒的低吼,清醒不少,目光似在控诉我的行为。

  "既然你醒了,喏,水帮你放好了,裤子脱下,自己进浴缸。"我仔细的说,活像在教导国小学生生活常规。

  "桃,你以为我几岁?"他忍俊不禁,笑出声。

  很好,清醒过后,他不好笑的幽默感又回来了!

  我眯眼瞪他。

  他摇摇摆摆的站起来,当着我的面,开始宽衣解带。

  我圆睁双眼,他"涮"的一声拉下长裤。

  几乎在同一时间,我紧急转身背向他,热辣的双颊如同两块烧红的铁,烧烫我的皮肤。

  要不是他处在半醉半醒之间,我必定要出声骂几句。

  我背着他,拉下莲蓬头冲洗一地的秽物。

  清洗完毕,许久不闻水声,我小心的窥视他。

  他紧闭双眼靠躺在浴缸里。

  "你别睡着了,我去拿件睡衣给你。"我不安的吩咐,每走几步就回头他看一看。

  "桃,给我杯水。"他耙梳着头发,喉咙干涩道。

  我大声答应,转到厨房倒了水,在他的卧室瞎找一阵,翻出一件类似睡衣的休闲衫裤。

  浴室门虽敞开,但我还是敲了下门。

  "门没关。"他说道,我可以猜出他嘴角定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如果那可以被称为笑容的话。

  我两手各持一物闪进浴室,他正站在镜子前擦拭脸颊的水滴,除了腰间围着条浴中,上身亦裸。

  我手上的茶杯差点掉下,半转过身体,红着脸斥道:

  "你该让我知道,你没穿衣服。"

  "别告诉我,你没看过男人的身体。"

  "我是没看过,不行吗?!"我理直气壮道。

  他沉默半晌,爆出惊人的大笑。如果知道我的稚嫩令他觉得可笑,打死我也不会招供。

  这些年来,他虽然不再对我冷嘲热讽,但得以耻笑我的机会还是不肯放过。

  他一边笑,一边按着肚子,开怀的举止令我倒足胃口。

  "二十三岁没有过男人,很好笑吗?!"我气恼的问,倔强的性格使我不肯罢休。"不要紧,你再笑也没几次了,我有个现成的男朋友随时乐意奉陪!"

  我鼓着满肚子怒气放下手上的东西,不想再待在这里供他消遣。

  他扯住我。

  "我笑,是因为开心你的洁身自爱,没有取笑你的意思。"

  他的理由牵强,但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正经,多少削减我一部分的怒意。

  找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

  "知道你经验丰富,我这个幼稚园阶段的,当然不会与你一般见识!"

  他莫测高深的侧着脑袋看我。他的表情让我想起第一次见面,他啃咬我脖子的报复行为。

  我背脊发凉,一步步退向浴室门口。

  他挑眉,收回目光,没头没脑他说道:"这样不像你,桃。"

  我不很肯定他指的是我的退缩行为,还是找出口的讽刺。

  我耸耸肩,只要他不扑过来咬我,他说什么,我都不理。

  "你去加拿大四年,个性改变很多。"他又说。

  我依然猜不出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无可无不可道:"是人都会变,你不也改变很多?"

  他感兴趣的停下刮胡刀。

  "哦,哪方面?"

  我扳着手指头,细数前尘往事:"以前,你很喜欢找我麻烦,每次和我说话都像在嘲弄我,老是在我背后打我的小报告,尤其是你赶走高老师那次,我当时真恨透你了,巴不得把你生吞活剥。"

  他的脸一一下刷白,微微发抖的手划破颈子的肌肤。

  我低呼一声,捉起毛巾按住伤口。

  "小心点,划到动脉可不是好玩的!"

  他扣住我的手,连珠带炮似的问:"现在呢?你还会恨我么?"

  我轻笑。

  "事情都过去了。我后来也想清楚了,对高老师的感情,盲目迷恋的成分居多。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肯主动跟你说话?当然是我想通了,而你变得比较不讨人厌。"

  他笑着松开我的手,捏了捏我的脸颊。

  "我本来就人见人爱,你想开就好!"

  我被他不可一世的神气呛着,连连咳了好几声,胀红脸指着他说不出话。

  他斜眼脱我,眨动长长的睫毛对我放电。

  "桃,有没有兴趣一饱眼福?"语毕,扯开腰问的浴巾。

  我尖叫的夺门而出,他在埋头低低吃笑,听得我一肚子火!

  第四章

  我计划在一个月之内找到工作,报纸的分类广告,网路的求才机会成为我关注的焦点。

  一连奇出几十封履历表和电子邮件后,我变得无事可做。"家里的一切变化不大,游泳池、温室、花圃仍在,我出国后,妈妈登报雇请园丁——阿澄,来打理花草树木。

  闲晃到花圃,阿澄顶着骄阳洒水。阿澄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本身就读植物学系,植物是他的最爱,谈上花朵的特性和栽种方法,他可比找这半吊子好上百借。

  爱花成痴的他,自称一大不闻花香就全身犯痒。我当然不信他的夸张说法,倒是他对植物的深辟见解令我肃然起敬。

  我挺喜欢与他聊聊风花雪月,他过人的学识值得我与之深谈。

  等待录取通知的那一段时间,我时常与他并肩蹲在花圃前,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桃。"

  我眯视前方背光走来的人,刺眼的阳光扎痛我的双眼,我拉下草帽,认出了来人。

  "大医生,诊所倒了,病人全跑光了?"

  "冶巧相反,病人多到挤满候诊室。"齐开云要笑不笑地睨我。

  "那你来我家干嘛?快去拯救你‘人满为患’的诊所啊。"我转头,开始应付前一刻发现的大株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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