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俨笑得猖狂。“论狠心,我还比不上寸月你。”
巩寸月怔住了,不明白他此话的用意。
项俨止住笑,探过身子阴阴地问:“寸月的母亲死于车祸?”
巩寸月顿时愕然,没想到项老板诸多爱好里还包括调查他人隐私。他什么不好查,偏偏揭她最不愿为人知的往事。
母亲的死在她的童年烙下难以言喻的痛,不管在家人或是朋友面前,她总是避讳谈论到妈妈。而他却不当回事将她的痛活生生掀开一角。
巩寸月压下愠恼,硬声道:“是又如何?”
“知道她为什么会死吗?”项俨慢慢将她引人陷阱。
巩寸月皱眉不答。不管她小时怎么哭闹,不断向父亲吵着要母亲,都只是得到一句回答:“妈咪上天国了。”还有父亲眼角噙着的泪水。长大之后也是听亲戚告诉她,母亲在车祸中丧生。虽然她想向父亲问个明白,但一触及父亲落寞的神情,总是将到口的话吞下。
项俨的脸逼近她,低声嗤笑:“她是为了救跑到马路中央的你才被车子辗死。算来,她会死你的功劳不小。亲手害死自己的母亲,这点我还不如你。”
巩寸月霎时刷白了娇颜,虚脱的身子摊款在沙发上。她不相信……怎么可能……妈妈是因为……她而死……
巩寸月挣扎着站起身,手中的餐盘滑落,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她形同僵尸的走向侧门,杂乱的脚步愈走愈快,直到最后,根本是用尽全力奔向花园,白色的人影瞬间没入树丛间。
刚跳完舞的妍子窜到项声身旁,拉着他的衣袖问道:“少爷,她怎么了?”
项俨半眯着眼凝视吞没她身影的树丛,静待着快感袭向四肢百骇。来得又急又猛的情绪却是糟糕的百味杂陈,厌恶、气愤、恼怒、不舍在一瞬间迸开,竟让他痛恨起身上所出现的感受。
或者是因为没如意见到她的泪水,才导致地无法体会胜利的喜悦?!
项俨甩开妍子的手,迳自朝巩寸月离开的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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巩寸月紧咬着下唇,不让哭泣声溢出口。
一想起小时候的住事,她的泪愈流愈多。
她始终不懂,爸爸为何总是带着她难以理解的眼神望着她,为何在妈妈死后的一个月不肯看她一眼。
现在她知道了,她害死了爸爸至爱的母亲,他当然没办法若无其事的对待她,即使她是他的亲生女儿……
而她,还傻傻地缠着爸爸要妈妈,完全不顾他的感受,狠狠地在地面前一次次提醒他妻子已死,他的女儿却活着的事实。
无数个夜晚,她总是躲在书房门缝看着爸爸捧着妈妈的相片落泪……是她的错,如果她不跑到马路上,妈妈也不会死……不会丢下爸爸和她……而她这个罪魁祸首竟还无知的吵着要妈妈……她对爸爸好残忍哪!
巩寸月住泪水倾泄而下,热泪一串接一串滚下脸颊。她屈起膝盖,将脸紧紧埋在膝上。
树丛忽地被拨开,巩寸月抬起泪洋洋的双眼,对上项俨难解的黑眸。
她飞快别开脸,不愿在他面前显示自己的脆弱。
项俨如愿见到她被泪水洗涤的脸颊,无法理解的情绪却陡地上扬,如浪潮般袭向他的心,竟让他的心脏猛地收缩,刺痛他的神经末稍。
胜利来得太突然,他竟感觉不出一丝一毫的愉悦。她伤心的泪水.反而乱了他的心神。
巩寸月用手背抹去泪水,新的珠泪重新添上,她索性顶着泪眼站直身体,和着迷蒙的泪水辨认方向,快步行经项俨面前,转到花园侧门,却让上走进来的沈宏成。
“寸月,你怎么哭了?”沈宏成扶住她的细肩,指控的怒骂随后跟上的项俨。“是不是他欺负你?”
“沈大哥……我……我……”巩寸月慌乱的摇头,抽噎的抖颤令沈宏成不舍。
“好好,别说了,我先送你回房。”沈宏成手搂过她的肩膀,说着就要转进房子。
巩寸月猛地摇头,深怕一回去让爸爸和令杰瞧出自己的不对劲。“不,我不回去。”
“为什么?”沈宏成困惑的问。
巩寸月只是掉泪,无焦距的瞳孔凝聚了更多的泪水,哽咽的喉咙剩下呜咽。好不容易出口的话,却是支离破碎的啜泣。“我……想……静静。”
巩寸月突然跑进与花园相连的树林,留下一脸错愕的沈宏成和快步跟上她的项俨。
“我曾告你别去骚扰寸月!”沈宏成恶狠狠的挡住项俨的路,认定是项俨惹得她伤心落泪。
“你是她的什么人?”项俨不屑的冷哼,不想浪费时间与他翻旧帐,绕过他直往树林走去。
沈宏成一时被问住了。寸月是他的大学学妹,又是他的同事,光凭这两点,他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何况对象是项俨——
他再度跳到项俨面前,不让他轻举妄动。“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想利用家财万贯的千金小姐扩充自己的商业王国,是你家的事,我也不会去管。唯独寸月,我不会让你动她一根寒毛。”
“让开——”项俨阴狠的脸色如同鬼魁,教人胆颤心凉。
“不可能!”沈宏成被他的气势吓退一步,仍旧不肯让路。
项俨勾起血色薄唇,窒闷半天的情绪正苦于无处可发,有人自愿当受气包,何必浪费?
他迅雷不及掩耳给了沈宏成一拳,撕裂的痛楚直接反应到沈宏成的鼻梁。新仇加上旧恨,沈宏成不顾一切的扑到项俨身上,两人扭打成一团。
自小习练武艺的项俨轻松的占了上风,三拳两脚便将沈宏成踹到旁边喘气,一时半刻跳不起来。
项俨解开被拉歪的领带,晦暗的脸色不曾因打斗而稍退。原本以为会消失的恶劣心情,也因巩寸月离去时破碎的哭声而愈燃愈炽。
脱序的心情,管不住的脚步,随着她离去的方向,他的脚自动自发的跟上。
一走进树林,花团紧簇的景象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树影幢幢的阴森感。
每走~步,他的心就越加浮动,心跳也急速拉高。
今晚的他,变得非常陌生。异于平常的暴躁,心里直有一把火烧得胸口疼痛难捱。
他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得愿所偿的见到被打败的她,她的软弱、她的泪水。原以为会感到无比的畅快,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快感,但等了又等,只等到乱糟糟的情绪翻涌而来。
而现在,从不知担心为何物的他,竟像个爱操心的老妈子担忧她的安全。她的死活关他何事?!项俨失笑。
随即笑容一敛,步伐愈跨愈大,简直跟跑没两样。
一经思索,他想,他挺喜欢与她唇枪舌剑的说话方式,却不爱看她痛苦难当的脸。真是有意思的心情,这种情绪算是什么呢?
项俨抿唇笑开了,坐在大树底下,紧抱膝盖的人不就是找了半天的她吗?
他信步走过去,站在她的身后两、三步远,不再前进。
巩寸月听见有人走近,回过脸,颊上的泪随着她的转动滚落下来,眨掉附在眼上的珠泪,看清楚她身后的人,她又重新将下巴靠回膝盖上。
凉风习习吹来,扬起她的秀发,被树影笼罩的她显得无比娇弱,完全失了平日的生气。
项俨背靠着树坐下,观察她的举动。她偶尔抖动双肩,似在极力控制不哭出声,也似凉风使她抖颤。
风中传来一阵熟悉的血腥味。他微闪神,继而明白,定是她咬破下唇所致。血腥一向能给他兴奋的感触,这次却怎么也感受不到。
将他排除在悲伤情绪外的巩寸月,疲累的眼,加上悲伤的情绪使她不自觉的闭上眼,微风一吹,她的身体顺势睡倒在草地上。
项俨缓步走近,半蹲在她身旁。他撩起盖住她脸颊的长发,修长的手指不经意触碰到她柔嫩的脸颊,指腹间传来的酥麻感震撼他的全身。
他下意识的抱起她,在被她咬伤的红唇上,轻轻印上~吻。调整姿势让她的头靠在他的心窝,自己则倚在树旁假寐。
仅仅是单纯的拥住她,就让他的胸口涨满了异样的情愫。
他想他是着魔了,曾几何时做过不适宜的举止,偏偏今晚的他做尽了蠢事。
先是为她与人大打出手,再就是追着一个女人跑到荒凉的林子里……
巩寸月在他怀里动了动,喃喃呓语:“……我不是有意的……爸爸……”
一声声细小的啜泣由她嘴里溜出,热泪淌湿他胸前大片衣襟。他皱起眉,低头看着她像孩子般蜷缩在他怀里,即使在梦中,仍是满脸痛苦的梦呓:
“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
项俨用手将她的长发拨到身后,将她的脸换了个方向,像抱个易碎的小婴儿般轻抚她的背脊,直到她止住哭声为止。
项俨仰起头静静地望着天上的明月。
他想,他是着魔了……
第六章
第6章
七天六夜南下采访温泉之旅,几乎耗掉巩寸月大半心力。
付过计程车钱,走到七楼高的杂志社门前,令她累极的身体更添劳累。
那夜天明,她从项俨的怀中醒来,怔忡的脑子还未回转,就见他双眼带笑凝困她。不似平常应付性质的微笑,倒像是刚从一堆疑惑中理出头绪,神清气爽的露出难见的笑颜。
她震惊的跳出他的怀抱,足足离他五步远才抬眼看他。他的笑容令她怀疑,又有哪个家伙要遭殃了,而离他最近的人,不就是她吗?
他向来是工于心计的,而此刻的他却像是无害的人种,向她展示他善良的本性。
因这难得的发现,巩寸月暂时忘却昨晚撕心的痛楚。多看他一眼就觉得不舒服的她,甚至一再的审视他自在的神态、显露在外的开怀。
她迷惑了,他明明是冷酷的,就算将他人推入地狱也能不在意的欣赏人死前的挣扎。怎么现在,她竟会相信他对自己毫无威胁感,大可放心的靠近他。
她定定地又看了他一眼,再一次印证自己的想法无误后,在他起身前走回花园,回到家中。
这几天,母亲的死和他反常的举动常常在她脑中交错,折磨她头痛欲裂。
巩寸月坐在公司前的人行椅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发楞。那天过后,虽然想向父亲察问母亲车祸真相,但总是忍下来了。
因为她知道,项俨自视甚高,不屑拿谎言诓骗她。
巩寸月疲惫的轻抚眉头。整整精神,走进杂志社一楼,开始分送由南部搜刮的土产,来到五楼沈宏成的办公室前,门上的“总编辑”字样已不见踪影,连沈宏成专属秘书程小姐的桌上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巩寸月攒眉,才要叫住经过她的小纪。
小纪见了她像见鬼似的,咻的一声跑得不见人影。而隶属“商机”杂志的编辑人员泰半都变成生面孔。如遇到熟人,见到她也假装埋头苦干。不是佯装接电话,就是向她笑笑表示招呼。
巩寸月斜睨办公室人员一眼,掉头转到六楼自己的办公室。
“巩姐,你回来啦,好玩吗?”
小妹探出圆圆的笑脸。
“这次找到几个很少见的漫泉,下次带你去开开眼界。”巩寸月笑笑的回答,递给她一盒饼干当作礼物。本想问她“商机”的事,一转念,想起“足迹旅游”杂志虽与“商机”是同~家企业,但除了少数的编辑与“商机”人员有来往外,其他人对它内部消息可是一概不知。
巩寸月打开自己的办公室,一推门进去就傻住了。她怔了半晌,缩回发胀的脑袋瓜,再度将门关上。她转头问正在打扫的小妹:“我的办公室有人?”
“哦,那是新来的老板,他已经等你好久了。”小妹红着脸小声的附在她耳朵旁低语:“巩姐,他很帅对不对?”
巩寸月苦笑,他是长得好看,可惜太漂亮的东西不是有刺,就是带毒。而他是两者皆备。
她打开门走进去,项俨如同前一刻安好的坐在她的办公椅上,自在得像是在自己家里。
巩寸月站在门边,无法确定他买下杂志社的用意为何。
“进来啊,寸月。”项俨笑眯眯的唤道。
对了,他买下杂志社,那……“沈大哥辞职了?”
项俨凝视她一会,说道:“坐下再说。”
巩寸月走近办公桌,眼角瞄到桌上躺着一只信封,封套上写着“寸月收”。她认出字迹是属于沈宏成的,伸手要拿,项俨却快她~步,将信封押在手掌下,她僵硬的抽回手。项俨将信封拿在手上端倪半天,当着她的面将信封收进胸前内袋。
巩寸月讥嘲的扯动唇角:“项先生不识字也该知道,那封信不是给你的。”
“我暂时替你保管。”
“不需要,请将信还给我。”巩寸月伸出手。
项俨神色自若的支着半边脑袋,半认真的说道:“那怎么成呢,万一我优秀的编辑被拐跑了,叫我上哪去找人替你?”
“人才街上随便一抓就是~把,项先生不必担心请不到人。”在老板换人,新老板难缠的情况下,她是否也该考虑请辞?
“寸月在我心中是无可取代的。”项俨自顾自的扳着手计算。“若是你打算另谋高就,我只好跟着你买下那家公司。寸月,你告诉我,台湾的杂志社有几家,我实在担心我的钱不够用……”
巩寸月猛地一震,随即开怀大笑,只当他在开玩笑。“我还以为你只对他的公司有兴趣,原来杂志社也在你的收购范围内?项先生的胃口满好的,不知道最近有看上哪家公司了?”
项俨细细地打量她,将她每寸肌肤刻印在脑海里。静默~会,他直直地看进她的眼:“你,我看上你了!”
巩寸月愣住了,眼底现出迷惑。他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在说笑。事实上,她也不曾见他讲过俏皮话,为什么……
项俨心情大好的端看她的反应,困惑加添她脸上的生气,掩盖了旅行的风霜。她的脸上应该是朝气蓬勃的,憔悴的面貌不适合出现在她身上。“怎么,你不相信?”
巩寸月干笑两声,会信他才有鬼。“可惜我不是公司、也不是杂志社,你要用钱收买我,恐怕很困难。”
“寸月是特别的,市侩的作法不能适用在你身上。”项俨意有所指的否决她脑中的想法。
这时,小纪鬼鬼祟崇的推开半掩的门缝,并伸了半颗头进来,木门刚好盖住坐在另一边的项俨。
见到巩寸月站在桌前,小纪压低产量,像叫魂似的叫:“寸——月……寸——月……过来一点。”
巩寸月依言走过去。
“我告诉你,自从你去南部之后,新老板就买下这间杂志社,沈老编~知道新老板是他的宿仇,当天就离开了杂志社。”小纪神秘兮兮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