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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门惊梦 page 5 作者:梁凤仪

  唉!想想雪雪也真可怜,或者乔家的孩子都可怜,除非自己才华盖世,否则无论如何卖力,还是甩不掉家荫的影子。他们再醒目、再勤奋也不会被人放在眼内,人家只会把乔正天的财势优先考虑。

  这张什么画报真会捧雪雪为文艺之星吗?无非一为人性上那种见高拜的心理作祟,二为拉拢乔氏院线关系,使广告与资料都有可能多一点进账而已。送个小地盘出来逗她大小姐开心,又有何难?

  雪雪纯真之极,自此天天愁诗画素材,人是认真地努力起来。

  我和家姑乔殷以宁齐齐看那刊登在画报上的乔雪佳作,婆媳相视忍笑。雪雪不住追问:

  “成绩怎么样?还过得去吗?”

  那画是再普通没有的水彩画,画一片云,其下一朵花,倒有点像电视报告天气的卡通片。

  至于品题在画上的新诗,出自雪雪手笔,写道:

  天空里,一片白云高高在上,

  土地上,一朵小花低低俯伏,

  那么遥远,

  那么遥远!

  老天!我差点拍拍额头,这算什么新诗呢?简直……离谱。

  “怎么你们两个都不说话呢?”雪雪急得乱嚷:“朋友都说好,给予我很多鼓励!”

  我不知如何作答。自己人面前硬说违心话,很难受,让雪雪太失望,更难过。我对这小姑子,素来有相当的疼爱。

  还是殷以宁打了圆场:

  “雪雪,你能画这画,写这诗,是有一重很深刻的意义的,我和你大嫂都看得出来!”

  家姑跟我使了一个眼色,我立即会意。立即接口:

  “对,雪雪,恒心地做下去吧,有恒心铁柱也能磨成针。”

  家姑又说:

  “努力是必须的,但成绩如何,或者能否持续下去,有很多不关你本人事的因素会影响。凡是从事一件工作,你得学习拿得起,放得下,总之拿起时悉心尽力做,放下时则心怀轻松,别苦苦痴缠才是!”

  这母亲的教诲真是可圈可点了。雪雪的诗与画,表达出一重很深刻的意义,且是社会意义,就是权势的影响力,无远不致。本城岂缺天才横溢的诗画家,千求百拜,都未必得到一小个方块去发表自己的作品,这乔雪诗画乱七八糟、莫名其妙,只为她是天之骄女,于是表演机会在门口排着长龙等她挑。

  我们没有故意撒谎,只是没有告诉雪雪,所指的深意安在。

  没有人比我更能明了这种世情人事了。当年,我回来力挽狂澜,跑到从前口口声声说要扶植我在文坛一显身手的文化前辈跟前,原意只为久未相见,向他问好。谁知吓对方一大跳,以为顾家掌珠落魄了,要上门来求他引介一官半职,在学术机构内当个小助教之类,用以糊口。老夭,他都未见我出招,就立即大耍太极,折腾了半天,我才恍然大悟,知道葫芦里头原来在卖苦药,立即告辞。

  如今在社交场合偶然碰上,他立即趋前跟我打招呼,大家一样客客气气,唯唯而谈。我心想,幸好不蒙关照,否则一份牛工打一世,如何翻身?

  今日乔园风光,乔氏发迹,乔雪自然可以为赋新诗强说愁。万一有一日,乔正天一下摔倒,我看文才风流一若曹子建,都保不住那画报编辑不因重重叠叠的关系,下令你封笔归隐!

  殷以宁教训小女儿的话,是最透彻不过了。

  然,枫枫也好,雪雪也好,姊妹俩均是殊途同归,将自己身上拥有的幸福,不自觉地尽情消耗,使我这个在乔家之内唯一经历过跌倒、有过沉痛经验的大嫂,有点担心。

  积德载福,自是必然的。连在金钱上义无返顾式的花费,也能折福。

  我以乔正天结婚周年晚宴一事为例,我也透过名店订来一件乳白真丝的法国晚装应用,总值八万多元,我视之为一个奢侈的极限了,但还不比枫枫雪雪离谱,各自托辞,要亲到巴黎罗马走一圈,选购服饰,单是机票酒店杂用,已是六位数字!又不见得她们一年里头就走欧洲这一趟!

  董础础尝试跟乔雪一道成行,雪雪厌她既俗且老,不愿携她成行。础础又与乔枫不对劲,再加上乔夕认为妻子赴欧选购晚礼眼,实属多此一举,她就只有悻悻然在港办理这件“大事”!平白让娱乐周刊少了一则花边新闻。

  豪门盛宴真是穷奢极侈之事。

  人力物力时间精神等等直接间接支出“犀利”得难以形容。乔正天一向好胜,不肯让客人在背后稍讲半句不满,于是净是菜单,就已大费周张。要宴请的嘉宾实在多,只能在花园内张灯结彩,采取丰富自助餐形式宴客,乔正天于是正色道:“自助餐的菜式也能中西合璧,我们绝不能让客人误以为吃西菜省钱。故此一样要备办裙翅、新鲜鱼虾蟹,鲍鱼要四头的!”

  简简单单几句话,好比落井下石,让那公关部又忙个人仰马翻,急忙联络了本城最负盛名的筵席专家,立即筹组精美名贵的中西式菜单,让乔正天批准。

  敏慧把菜单让我过目时,我轻轻叹一口气,只道:

  “我没有意见!让主席拿主意好了!”

  富家一席酒,贫门三年粮!

  这关头千万别让自己无端端想起埃塞俄比亚!

  乔家的女人,除了家姑,一般都比乔家的男人更为这即将来临的盛典兴奋。

  算我对之最淡薄了,还不如乔晖的不将这整件事放在心上。他问:

  “下个礼拜天,要不要叫什么朋友,一起出海去?”

  我怪异地问:

  “你这么好精力?”

  “为什么?”

  “星期六晚上一个如此翻天覆地的华筵盛典,一旦过去后,应该连睡四十八小时才成!”

  “长基,你未老先衰!”乔晖轻轻吻在我额头上:“而且,爸妈才是主角,与我无干!”

  乔晖就是这样,生活上大多的事不关己,已不劳心。他很守本分,除了直接发生在我们夫妇俩身上的事儿外,他什么也少管。

  有时,我把头枕着双手,躺在床上给他讲一些有关乔氏或乔园的大小事,乔晖要不是听着就睡去的话,必然一个大翻身,抱住了我,大嚷:

  “老婆,老婆,隔壁塌楼也是他们的事,我和你管不了这许多,大被同眠,蒙头大睡好了!”

  真是!

  乔殷以宁一贯静静地生活,她只为自己的大日子特意缝了一件曳地的长旗袍,藏红色镶金银边的,穿在她毫不臃肿的身上,益显庄重华贵。

  “妈妈,你戴什么首饰?”

  一家人晚饭后,坐在园子内喝冰茶时,少有在家的乔雪,迫不及待地问。

  “玉吧!”殷以宁静静地一句话,更让人憧憬到翡翠的玲斑高雅。

  “你让我们戴什么了?”乔枫插嘴。

  “你喜欢什么就挑吧!”

  这是乔家惯例,每每有大喜庆,乔正天太太就拿出各套镇山之宝的首饰,让女儿儿媳选用,盛会过后,一律归还。

  乔正天太太的珠宝珍藏,非同凡响。固非乔家第二代的媳妇和女儿经济能力所容许购置的首饰可以匹敌。

  乔枫和乔雪闻言立即簇拥暑乔太太,要上她的睡房去。

  我还在呷着冰茶,坐得蛮舒服,不愿动身。

  董础础站起来,看我没有动静,面有难色。我这才想起来,送佛要送到西,我若不置可否,础础又如何好意思跟进家姑房去挑首饰?

  只得站起来,跟着上楼去。

  乔正天睡房连有小偏厅,我坐在那儿等家姑自睡房走出来。

  “我们不跟进去吗?”础础问。

  “坐一会吧!”我拍着沙发示意:“妈会拿出来给我们的。”

  家教是真真的差了几皮,没办法,人真是要讲出身的!乔家女和乔家媳在身分上是有分别的,础础老是搅不清楚!

  若不是为了不显得例外,我才用不着跟进房来,凑这种无谓高兴。

  其实,我的首饰,也万万不及家姑的名贵。除了一只十克拉的方钻,和一对两克方钻耳环,是母亲的私已,送我陪嫁之外,只有一个乔晖在我去年生日送的古典钻石胸针,比较得体。五年来这些首饰已出现在公众场合数次,在首饰亦如西般般要讲替换的今天,我的表现算是差强人意了。

  然,我从不计较。同一只十克拉方钻,在人们心目中,竟有真真假假之别。我看化了!

  这只全美九九色的方钻,当顾家地产业如日中天之时,戴在顾太太指头上,备受各方士女赞颂。

  到顾家落难,烂船尚有三斤钉。母亲握着我手说:

  “长基,再穷,妈也舍不得买掉这钻戒,这是你爸发迹后买回来给我的第一件名贵首饰。说要传给你,再传给你女儿!”

  母亲亲自替我戴上。婚宴上各宾客依然赞不绝口,无不窃窃私语道:

  “乔家娶媳妇,真真大手笔,十克拉一只方钻的送出去!”

  我紧咬嘴唇,没造声。忍住了泪。

  为什么人们认为顾长基不可能有如此出类拔萃的钻戒作陪嫁呢?如果顾家仍然叱咤风云的话,又何出此言了?

  往后,母亲移民定居加国之前,我为她举行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饯别宴,我把戒指重套在她的无名指上,把母亲拥在怀里,说:

  “你就再多戴它一次吧,纪念爸爸对你的深情!”

  母亲含泪点头。

  华筵盛开,各房亲友旧属,都替母亲饯行。背后里仍有闲言闲语,道:

  “现今的人造钻石手工了得,几可乱真!”

  我真想当场把那造谣人轰出去,名副其实的“食碗面反碗底”,坐在别人宴会上头讲主人的闲话,是人不是?

  所以,我看得很通透。最重要的是身家斤两,而不是首饰多寡。

  枫枫和雪雪陪着殷以宁,捧出了几个大锦盒。董础础立即站起来迎接,并且殷勤地接转锦盒,小心翼翼放在沙发前的几上。

  我稍远地坐到另一张贵妃椅上去。

  实在那沙发挤了三个人,也太逼隘了。

  殷以宁打开锦盒,随和他说:

  “你们看看有哪套首饰合用吧!”

  跟着加上一句:

  “雪雪,你先让枫枫挑,应该尊重姐姐!”

  雪雪嘟嘟嘴,乖乖地没作声。

  我突然想起慈禧太后,习惯有什么公主格格、福晋命妇进宫来陪着她乐了一天,就必然打开了首饰箱,让她们挑一些玩意儿。老佛爷因不是从乾清宫大门抬进来,正位中官的,大清律例下,她原本配不上用大红色的首饰,凡是侧室,首饰主绿。因此之故,最讨西太后欢心的恭王女儿大格格,每当慈禧嘱她自挑首饰,她必挑绿宝或者翡翠,以表示对侧室之色并无嫌弃。做人之难,处处反映在日常生活细节之上,真是感慨!

  我望住家姑和小姑子们,微微笑。

  殷以宁竟敏锐地问我:

  “大嫂,你定是把我看成那慈禧太后了?”

  我笑意更浓,不予否认。

  原来跟我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竟不是乔晖,而是他母亲。

  乔枫在考虑一套血红宝石,镶金钻的首饰,单是一对耳环就有成斤重,颈链是一颗颗白果大的红宝石,钻得密密麻麻,简直像枷锁!要是送我,我也嫌累赘,真是各花入各眼!

  董础础也目不转睛地死盯着那条红宝颈链,一脸焦灼,却不敢做声。

  乔枫又拿起另一串戴起来垂至胸口的南洋珍珠颈链,每一颗都浑圆得像龙眼肉,透着华彩,另外手镯、戒指、耳环、伴以质素极高的碎钻,配成一套。

  “妈,这两套,哪一套更适合我一点?”乔枫问。

  “看你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吧!”

  “银灰!看样子是戴红宝好一点,兼衬我的名字!”

  础础正想开口,我慌忙拦截她的说话:

  “配珍珠是素一点,但益显高雅,配你的性格比衬你的名字更重要呢!”

  “好,大嫂,我听你的,我挑这套珍珠。”

  我舒一口气。

  免去一场无谓风波,加重心病,总算一场功德,这董础础怎么到今天还摸不清乔家各人性格,由她开口劝枫枫放弃红宝,她宁可把那套首饰冲进马桶,来个一拍两散,也不会让自己不喜欢的人捡一丁点便宜。

  反是雪雪好玩,老实不客气他说:

  “这红宝石俗不可耐,将珠链戴在颈上又像尼姑,我敬谢不敏!”

  我和家姑都笑起来。

  “妈!我戴这套蓝宝好不好?星期六晚,我穿鹅黄色礼服,色有点对冲,也还算协调!”

  话还未了,乔正天刚好走回房里来,各人下意识地齐齐站起身。

  “怎么?开妇女会议?”

  “她们挑首饰,这个周末用!”

  乔正天横了女儿媳妇一眼,目光落到董础础手上捧住的饰盒上。登时正色道:

  “选好了没有?选好了先交回给母亲,那天傍晚才来领取好了!”

  “爸爸,别船头慌鬼,船尾慌贼的样子!”雪雪嘟长了嘴嚷:“谁还会把妈妈的首饰弄丢了?”

  乔正天毫不客气地瞪了乔雪一眼,不怒而威,道:

  “你有本事弄丢了首饰,我还有本事在遗产上头扣你应得的一份,那些没有继承权的闹出了事,我如何追讨?”

  如非耳闻目见,谁会相信在商场上大刀阔斧、干净利落的巨人,可以出言如此刻薄!

  各人无奈地放下了首饰,帮忙着殷以宁关上饰盒。

  一室沉寂,肃然引退。我走在后头。

  家姑叫住了我:

  “大嫂,你还没有挑呢。”

  我故意浅笑,说道:

  “不必了。有容乃大,无欲乃刚,我在学习。”

  此言一出,瞥见乔正天额上青筋暴现。有人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还得了?

  我怕他什么?物伤其类!站在这儿的都是女人,乔家媳妇不只董础础一人!

  对方毫不容情地大喊他妈的,我也有权不屑一顾,拂袖而行。

  走出了乔正天的睡房,乔雪向我扮鬼脸,吐舌头,还伸出了大拇指,在我脸前摇晃了两下,才跳跳蹦蹦地走回她北面的小屋去。

  董础础带点苍白的脸,好奇地望我一眼,匆匆走向东面。

  乔枫则干脆对我说:

  “大嫂,你何必替那姓董的女人出气,爸爸并非冲着你说刻薄话!”

  我没有答,跑回西厢去,打算蒙头大睡。

  乔晖看我一早就跑上床,喜孜孜地迎上来,一把抱着我:

  “今晚大家都回来得早,正好呢!”

  说着把整张脸压过来。谁知我大喝一声:

  “晖,你别搅三搅四的,要搅就到外头去,今晚别惹我!”

  乔晖莫名其妙地吓呆了。

  翌日早餐席上,各人到齐,默默地坐着,等乔正天下楼来。

  有时,真觉得自己住在集中营。

  乔正天出现时,少有的笑容满脸,一下子全桌子的气氛都稍稍轻松下来。很明显,各房各户,都与闻昨晚之事。只乔晖一人傻乎乎地不知道可能一朝山洪暴发,因为他老婆没有向他透露危机真相。

  乔正天和颜悦色地问:

  “我昨晚才跟妈妈猜想,结婚三十五周年纪念,你们几个孩子送什么礼物给我们呢?猜来猜去都猜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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