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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霸天下 page 5 作者:梁凤仪

  这等英国殖民地官香港人未曾遇过,因而很有点束手无策。

  劳家与高家一向以亲英为荣,以身为殖民地内大家族为光宗耀祖的一回事,在这后过渡期内,当然事事不能靠拢中国,事实上也害怕中国记住了他们曾做过不少现代式的奴颜婢膝勾当,而作某种程度的秋后算帐,故而自念不会受中方信任欢迎。

  回过头来,碰上英国派来的这末代港督,又根本有一点老羞成怒似,没把自己对英国尽忠的历史放在眼内,于是很有点措手不及。

  高崇清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上不无忧虑。

  他跟三个儿子说不上多少句交心话,于是把高掌西找来,与她讨论情势。

  单刀直入,高崇清问:

  “还有三年日子要过,我们总不能开罪英国吧?”

  高掌西苦笑:

  “有大把商业握在手上的香港企业家们,谁敢站出来评论中英会谈与九五选举问题半句?爸爸,你并不是众人皆醒你独醉,放心。”

  “我们做得积极点,对当权派采取主动,弄好关系,有三年是三年。你看如何?”

  高掌西答:

  “学李光耀那类人对付彭定康那类英国官,才有生机。”

  高崇清一听,心领神会。

  李光耀赢得英国人一定程度的尊重,是因为他并不奴颜婢膝,他差不多是跟英国摆明车马硬拼的。

  不必谈别的,单问英国的传媒人士,他们最奈何不得的是哪一个地方,差不多异口同声答是新加坡。

  李光耀就是不买大英帝国的帐。

  不买霸权主义者的帐,依然有本事活下去,且活得光彩,这倒过头来就获得礼让三分。

  高崇清不能不对女儿的这个看法表示同意。

  但这并不表示他有胆去作此突破。

  他本人已有很深蒂固的一套崇英俱英思想,不是容易转变过来的。

  唯一的期望,就是在这个后过渡期内,看自己的下一代如何为他扭转局面,为家族带来另外五十年不变的光彩。

  这就差不多要看高掌西如何表现了。

  高崇清的正室劳长兴没有所出,她早就容许高崇清讨了第二房妾侍。这高家二姨太太叫刘雪琴,出身很低微,是高氏企业一个老伙计的女儿,连中学都没念毕。可是,她命好,一进门就生了长子高镇东,两年后再生高耀南。可是,高崇清对这位妾待的感情并不怎么样。男人对于妻妾一如财帛,贪得无厌。大太太既然已开了一个头,让他娶了妾,就不妨一而再,再而三,于是把高掌西的生母伍甚详讨进来,果然,如鱼得水,宠得她什么似的。

  伍芷洋是个念洋书出身的女人,大学毕业后,在大洋行内当行政人员,通过公事认识了高崇清。她是正牌的、如假包换的、社会上公认的第一代职业女性,对高崇清自然有另外一番吸引。

  尤其是职业关系,伍芷洋绝对是个心细如尘,且又懂活跃在男人身旁起辅助作用的女人,在公在私都能帮得上忙,就益发得到高崇清的信任和爱宠。

  入门之后,高崇清压根儿就拿这第三小妾做私人秘书与助理用,一举两得,便宜之至。

  故而,纵使伍芷洋只生掌西一女,还是一直恩宠不衰。无他,高崇清的公事也有某些程度上倚重这小妾之故。

  不消说,伍芷洋得宠于丈夫,等于她失宠于大妇,劳长兴与她很有心病。

  当然,劳长兴是个自视极高的女人,她压根儿就没有看得起不是名门出身,且自甘做妾的刘雪琴与伍芷洋。不管她们本身的条件如何,一个母凭子贵,一个新派职业女性,认定着都比不上她的掌门身分与资格。

  唐朝时的武则天故事,家传户晓,失宠的王皇后,为了要分皇帝的心,宁愿把在感业寺修行的武则天迎回宫来,让个新人去为自己泄一口气。

  劳长兴终归也等到了这个机缘,在若干年前,高崇清得了一场病,特设二十四小时的私家护士,把他照顾周全。其中一位甚晓男女主人心意的张玉梅,先行巴结了劳长兴,再讨得高崇清的欢心,便在大妇的撮合,立意分伍芷洋宠的安排下,成为高家的第四位姨太太。

  劳长兴的运气显然就比唐朝的皇后好得多。张玉梅进门后,一举得男,改名定北,的确夺了很多高崇清的恩宠,可惜她不但没有成为武则天,且在数年后忽然患癌逝世。劳长兴这一仗就打得很成功了。

  她一手把高定北扯过来抚养,当正是亲生儿,加强了她的势力。与此同时,有过张玉梅的出现,伍芷洋就不再是三千宠爱在一身了。

  事实上,把张玉梅讨过来,对伍芷洋的刺激是很大的。

  她的忧郁,直至女儿高掌西成长后,才可以向她宣泄。

  母女俩午夜谈心时,伍芷洋就曾苦笑地告诉女儿:

  “我像你的那个年纪,真以为有爱情这回事。”

  “你如今就认为没有了爱情吗?”

  伍芷洋摇头:

  “怎么会有呢!多少的誓海盟山,信誓旦旦,到头来不又是变成乌有。天下间的可爱女人有多少,男人就能爱多少,不是吗?你爸爸已令我惊醒过来了。”

  伍芷洋的确是有感而发,她跟高崇清算是自由恋爱结合的。

  当年她在富德大洋行工作,上司是英国大班,改了个中国名字叫韦福特。通过工作关系,认识了高崇清。

  高崇清是被伍芷洋那种默默勤奋干活,且能把洋鬼子上司服侍得妥妥帖帖的本事所感动。加上,很多次都为了我牺牲,诚属伟大。且高崇清有多过一个女人不相干,只要他最后的一个女人是自己便等于赢,而不是输了。

  心安理得地陪伴着高崇清多年的伍芷洋,的确以为自己的魅力悉足以臣服丈夫,不生异志。

  谁知若干年后,高崇清又找了个借口,在大妇劳长兴的推波助澜之下,添了个张玉梅。真使伍芷洋面目无光,整个心都碎。

  这以后张玉梅虽然早死,高崇清也没有再正式纳妾,但伍芷洋的心境到底不同于前了。

  高崇清名正言顺地接受了第四位委侍到高家去,粉碎了她实际上占据丈夫整个心的美梦。

  伍芷洋对自己的女儿说:

  “男人不是对女人没有爱情,而是男人有太多的爱情。

  然则,你又怎么个看法了?”

  “妈,你这是什么意思?”

  伍芷洋苦笑道:

  “以你爸爸为例,他爱你大妈,是因为劳长兴的名望家势押得住阵,出得场面。他爱老二刘雪琴,是因为她好生养,一下子给他生了双重保险,高家有后。他也爱我,因为我见过世面,可以在商务上帮他很多忙,尽心尽力,忠心耿耿,且不用支额外薪金。他怕是最爱张玉梅,因她留给他一段美好的回忆。从来都是不在身边的是最好的,让他偶然沉醉在无暇的回忆中,误以为自己是情圣,你说多好。至于外头的女人,花枝招展,燕瘦环肥,情欲双全,更值得爱,都真心诚意,怎么办?”

  高掌西知道母亲的这番话实在是有感而发,就不好再接嘴,免更惹她伤心。

  总之,在这种家庭背景与状况下,高掌西从来都不对爱情作出憧憬,也绝不抱什么希望。

  父亲是刻意地栽培她成材,作为家族支柱之一,那就是说,绝不会鼓励她当一个正常的属于丈夫、家庭以及有爱情生命的女人。

  母亲的经验,扼杀了她对女人享受爱情的路向与思想。

  于是思维与行动都一致地催谷她成为完全独立的女性。

  这正好是高崇清和伍芷洋心底一个下意识的愿望。

  因为高家虽有三子,但长子高镇东与次子高耀南,都不是成材长进的人,压根儿就不是商业奇才,不倒老头子的米,已算万幸,不能指望他们为家族建功立业。

  只高掌西一人,既继承了父亲的果敢精明,也有着母亲的能干聪敏,二人在商场上的大刀阔斧与仔细小心,都集中在高掌西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成了父亲的得力助手,当然的事业继承人,似乎已是不争的事实。

  今时今日,她无疑是一匹出色的骏马,一日子里,驰骋商场。

  富家子弟中成材的不多,她因而显得瞩目。

  她又是个女人,凌驾在男人之上,更觉突出。

  第三章

  高崇清每次听到刘雪琴埋怨他把大权旁落在高掌西手上,就正色道:

  “谁给我掌管三十六亿资产值的公司能维持每年百分之二十八的增长,我就让她当家。”

  刘雪琴刚打算接嘴,高崇清便截住她的话:

  “你别多说,我完全愿意重男轻女,谁叫你的两个宝贝儿子不争气。”

  刘雪琴一听,满肚子委屈无处申诉。

  的确,高镇东名义上在高氏企业内是执行董事,但老是指派他应酬那些中外嘉宾的公关角色,半点业务调配控制的实权也没有。

  连刘雪琴都忍不住侮辱她的儿子,说:

  “高氏企业有什么重大的商务决定,我怕你是要在早上阅报时才会知晓吧,或是要在晚间觥筹交错之际,才从客人回的口中知悉呢!

  高镇东耸耸肩,根本不把他母亲的话看成一回事。

  不是他听不懂母亲的弦外之音,而是觉得她无聊兼幼稚。

  在高镇东的心目中,作为高崇清的儿子并不需要营营役役,颠扑辛勤地建立功业。

  自古以来的王朝,姑勿论有多少能干的子孙,始终传位给长子。

  中国人很奇怪,一句血浓于水,或是切肉不离皮,就断送了很多公平与正义。

  换言之,姑勿论儿孙犯了什么错,都不忍心对他们作出什么惩罚。

  远的不去说它了,就那城内号称首富的荣必聪,前些时被自己的一于一女出卖股权,险些断送了整个企业王国给另一个名声显赫的韩统家族手上,最终江山掉不成,极其量是把子女的股权收回来,依然得着个带罪立功的机会。之所以如此,无非是制造一个借口,好让自己心安理得地重新接纳谋朝篡位的逆子罢了。

  故而,高镇东认定了,不必为父亲卖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是最稳当的。他赌高崇清仍会顾念他那长子嫡孙的崇高地位,而不会少分地半点利益。

  反而是在现阶段加入商场肉搏,万一有什么差池,给老父抓在手内,一定不会留下好印象。这种徒劳而未必有功的事,由着他的妹子高掌西落力去干好了。

  在高掌西心目中,或者她看不起长兄,认为他不长进,甚而至自暴自弃。倒过来,高镇东才是彻头彻尾的没把高掌西放在眼内。

  他认为她愚不可及。

  为了要争取在父亲面前建立功勋,甚至肯葬送自己的毕生幸福,听从父命,完成一段政治式婚姻,未免好笑。

  高掌西的丈夫庄钰华是本城四大家族之一庄经世的儿子,他不是个不本事的人,但,花天酒地、沾花惹草是上流社会内知名的。高掌西嫁给他,最贴切的形容就是一枝鲜花插在牛粪上。

  就是为了这是高崇清的意愿,于是高掌西不敢违背。一旦对父亲说了个“不”字,她在高家的地位就会贬低,她要掌握的权力中心就会失控。

  因为高掌西的先天条件输了,她是个女的。

  其实高家之内,人人都清楚高崇清那种重视男丁继后香灯的想法,单看高崇清对高镇东儿子的那个宝贝方法,就可以洞悉他的心态。

  不只是高镇东的儿子,就是高耀南的两个儿子,也一样备受祖父的宠爱。

  日理万机的高崇清每听到男孙有病,可以一整夜地起床来,到孙子们的房间探视,于此可见一斑。

  相反,高耀南的女儿曾因割盲肠而要住院几天,做祖父的就未曾到过医院去。

  这些情况看在高镇东眼内,非常的稳当舒服。

  他自觉胜券在握,大可不劳而获。

  尤其是高镇东有的是小聪明,缺的是大才华。

  他的小聪明令他更明白不做不错的道理,于是他乐于老是代表高崇清,以高家长子身分出席各式应酬场合,努力出这等锋头,落实自己是高氏家族向外代表的资格。

  就前几年,高崇清笼络了有关势力人士,更给高镇东弄了个政府委任的立法局议员来当,这可真是喜出望外的事。

  无端端的能过一把官瘾,实在令高镇东开心,而且他当的这个立法局议员,无非是橡皮图章、举手机械。可是呢,外表有威有势,高崇清的很多朋友,分明是高镇东的父执辈,也礼让他三分,不时倚仗高镇东问什么讯息,走什么门路,结果里弄得高镇东有一登龙门,开价十倍的威势。

  高镇东认为他不但比高掌西聪明,甚而胜过高耀南。这个弟弟是既不知自量,又不识抬举,本身才华才子固然赶不上妹妹,偏还是要跟高掌西争一日之长短,实行明争暗斗。这样子搞下去,高镇东认为只会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他是卷高了衣袖当定这渔人了。

  根本上是性格使然,高耀南没有乃兄的深沉,他是属于直爽一类,但失之丁嚣张卤莽。人是没什么本事可言,少时念书成绩差,大时工作能力弱,偏是不服气。

  高耀南绝对不像高镇东,他不肯袖手旁观,把权力双手奉送高掌西,他自出道以来,就立心跟妹子在商场上拼斗。

  这一点,高崇清是看得到的。

  高崇清当然知道次子的能力远不如掌西,但由着他们争斗,对自己似乎有百利而无一害。

  兄弟不和,忙于争宠,就等于要奉侍得他更好。

  有些统治者最怕下属团结,成了一股力量,倒转枪杆子对着自己,岂非糟糕。

  故而,高崇清不但知之为不知,有时候,他看高耀南的确输得太惨,也会出手扶他一把,让他与高掌西缩短距离,继续明争暗斗下去。

  如果个个子女都像高镇东,实行撒手不管,坐享其成,王国内就少了纷争的热闹了。

  这好比男人家中三妻四妾,如果不是常常醋海翻波,你争我夺,怎显得家主人的权威,怎为他带来荣耀的感觉。

  高掌西本人对她二哥呢,不是故意跟他斗,只是兵来不得不将挡,求存的成分占绝大多数。

  至于高家的第四个儿子定北,实在也不是个继承父业的材料。不是他不长进,而是高定北为人理想化,因而做事就幼嫩,经不起考验。在美完成学业回港后,竟一度赶时髦,要弃商从政。

  高定北的从政方式,自然不是跟他长兄一样,透过了父亲跟当局当权者的特殊密切关系,被摔为官。事实上,这种从政方式在以前行得通,现今已是不可行了。

  高定北喜欢靠自己的力量与信仰打天下,他希望通过功能团体或参加直选,得到一个为民请命的声音渠道,把自己的政治理想实现出来。

  高崇清前几年,已捧了长子做政坛明星。如今九七将至,自知高镇东的政治生命已在倒数阶段,期望女儿在新的政治环境内出一把劲,可是高掌西似乎又没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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