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奇尔杜林反而难为情了。
他年中自荣必聪身上赚的钱还算少吗?一旦让这大户认为他对自己不信任,影响日后的提携,那损失肯定惨重的。
况且,有钱一齐赚,有风一起驶尽喱,也算是商场盟军的一场道义。
故此奇尔杜林就慌忙说下去:
“庄钰华建议与梅尔卡迪换股,庄钰华以庄氏的新股换卡迪的股份,彼此的作价以这两个星期的股价平均值作指标。
“庄氏集团的新股已经有包销商,换言之,集团已稳袋包销总值。可是,穆亦蓝的事件闹大了,影响庄氏股价,包销商承接不了,庄钰华便乘机与他议定一个新价,把部分股权让卡迪买去,而差额则由卡迪以股份拨给庄钰华。”
这就变成庄钰华从中赚到一批卡迪股票,而神不知鬼不觉。
他这样做,对庄氏集团没有利益上的影响,极其量是不把既得利益跟庄经世或庄氏摊分罢了。
当荣必聪想起自己的一对子女,曾出卖荣氏股权以达到雄霸天下的目的时,就不会认为庄钰华如今的这种做法是不可能的了。
“这就是说,卡迪也不过是利用穆亦蓝的一场官司,乘机制造借口,把股价压低,以便在来回换股上有一定的利益。”
奇尔杜林既是卡迪药厂的查盘经纪,自然需要以低于市值额外的自市场内替他入一批卡迪股份,送呈庄钰华。依实值股价买入,就不算是好的本事的查盘经纪了。当然是做低了股价,赚了小股东的钱,保障大股东的利益。
谁教那些不但缺乏内幕消息,切没有足够股市知识的股民一看风吹草动,就作恐惧性抛售。
荣必聪几乎已窥整个商业陷阱的全豹了。
他问:
“庄钰华在这一役上成功地斩获了不少吧?”
“相当丰收了。”
“他最近来了美国,是吗?”荣必聪闹闹地问及这一句。
“对,他是上周才到纽约跟我们处理一切的。前些时派了两三位前头部队来部署一切,包括了代表他的律师、在香港为他个人查盘的股票经纪,以及一位叫周伟光的医生。”
荣必聪立即叫住了:
“你最说周伟光医生,他在整件事上有作用吗?”
“有。他跟国际医学协会的理事若瑟嘉伦很相熟,起了拉拢协会与卡迪药厂合作的关系。向时,我相信若瑟嘉伦如此誓无返顾地要踩沉穆亦蓝,多少会受到周伟光的教唆。”
荣必聪心想庄钰华原来是个肯栖牲小我,完成大我的人,他有他的才华,可惜聪明用在不义之上。
庄钰华不介意卡迪的股价暂时滑落,反正只要股数多,长远来说,他赚的更多。
“若瑟嘉伦的本事也不少,他在协会内运动到人心,帮助他对付穆亦蓝吧?”荣必聪问。
奇尔杜林吃吃笑,并没有回答荣必聪的话。
荣必聪也晓得立即省对方出击,说:
“又牵涉到秘密上头,故而不好说话了?”
“是秘密,不过是几乎公开的秘密,也不算是商业秘密,而是政治秘密。荣先生,”奇尔杜林说,“在本国有一派人并不信服中国以及中国人的力量,他们利用种种借口破坏中国以及中国人的名誉,不遗余力,每年的最优惠国条件的争辩,就是最明显的一例。他们其实跟另一派亲近中国及信任中国的美国人,同样心知肚明二十一世纪是谁的天下,但只是后者采取开诚合作的态度,前者却不。”
荣必聪听了,慌忙赞扬奇尔杜林说:
“奇尔,幸好美国不缺像你这样肯开诚合作的识货之人。”
奇尔杜林一听荣必聪这样赞美他,就禁不住兴奋,更加滔滔不绝地说:
“所以,我看若瑟嘉伦是否跟穆亦蓝在行业私交上有私怨且不去论证了。单是若瑟嘉伦百分之百是反对中国的积极分子这一点,就有足够理由,让他竭心尽志地在国际医学协会内弄权生事,以破坏穆亦蓝的声誉。穆亦蓝的声誉受损,连带关系有可能令他极力推荐的中华成药制造厂的可信任程度也大打扣折。这样,若瑟嘉伦这一派就可以抓着把柄,一方面维护美国药品厂的市场,另一方面打击到中国大陆设厂以及引用中国制造成药的出路。”
荣必聪在心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可恨可恶可怨可惜的人还不是若瑟嘉伦,他是美国人,有自己一套政治看法,在自由世界之内,他有自由踉随意愿去进行个人政治理想的实际行动。
令荣必聪不能理解且也不予原谅的是,周伟光这种为了私利,而不顾后果地影响中国前途的中国人。
不必要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才能看到汉奸。
荣必聪当然是老谋深算的商场高手,否则不会雄霸天下,故此,他在得到全部要获得的消息之后,一方面安抚了奇尔杜林的要求,作为酬劳,另一方面进行比通知高堂西两重要的部署。
荣必聪是爱国的商人,他在中国政府的眼中有非常优越的地位,不但是由于他历年捐献给国家的以亿元为单位的善款,更由于他对祖国的忠诚与他本身的才华。后者比前者重要百倍,因为一个人才的心与力,所能对国家发挥的贡献,深不可测,可以无穷无尽。这就不是一些有数的零位善款可以相比。
荣必聪跟祖国的沟通是很多方面的,但在一些比较含蓄的重要事情上,他惯于跟游通元讨论。
这游通元的身分已在关于荣必聪故事的《大家族》内交代过了,于此也就不再赘述。
总而言之,游通元有资格及有方法把荣必聪要问的问题传递到国内有关高层领导人耳内,也把他们的指示及意见慎重地通知荣必聪。
荣必聪立即把游通元找到,将穆亦蓝事件给他报告了,然后问:
“穆亦蓝的前途问题会不会令国家名誉受到损失?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有什么是可以做得到来帮助他的?”
游通元微微笑:
“我个人意见认为,在这几年,像穆亦蓝的这种个案真是不少。英国与美国都在利用这些有才干的爱国分子偶然的疏忽或滞运,而把矛头指向他,实际上是想打击中国,我们也是见怪不怪了。有些情况,我们可以出面干涉,有些则不便公然维护。不过,谁的心如何,我们是清楚的。你对国家的关怀,我们感谢。”
“责任所在,何必言谢。”荣必聪说,“有什么该做的,通知我便成。”
“高掌西是个绝好的人才,帮助她解决了私情上的困扰,也算是为回家、为香港保存一个好人才,她的贡献并不比穆亦蓝低,”
游通天这样说了,荣必聪就已心领神会地记在心上。
他透过了夏真把调查所得原原本个地告诉了高掌西,
高掌西的震傈以持续了一阵子,就镇定下来了。
她拥有的是皮球性洛,备受压力越大,将来反弹能力越高。
“事到如今,她只要搜集齐其余各方面的反应,就要决定行止,把整桩穆亦蓝案件处理掉。
高掌西需要面对的人还有父亲高崇清以及大家的翁姑。
她先去见了高崇清。
高崇清其实是在劳长兴的面前跟高掌西见面的。
这意味着高崇清对劳长兴的信任,没有他们父女之间的谈话,不是劳长兴不可以听的。
高崇清问:
“这阵子你也是够忙的了,私事混淆不清,理出个头绪来了没有?”
“不知道你的所谓头绪,与我的定义是否相等?”
“我们也就不必说转弯抹角的话,你是准备不了了之,抑或跟庄钰华摊牌?”
“不管怎么样,在整件事的发展上,穆亦蓝是无辜的,他不应该受到如今的压力。”
“你对他真的有感情?”
“是的,爸爸。”高掌西说,“这算件发生之后,我调查到了一些资料,知道可以帮忙穆亦蓝的人是你。”
“我?”
“对,爸爸,帮忙穆亦蓝度过这重难关,等于帮助我,也等于帮助定北、”
“定北也是够鲁莽的,如此巨额的包销数字也有胆量揽上身,他的不成熟并不下于他的两个哥哥。”然后高崇清转脸向劳长兴说,“你得好好教导你的这个宝贝儿子。”
劳长兴没有作出回应,甚至没有特别的表情,她只是静坐静听着。
“掌西,先不问我愿不愿帮忙,你告诉我,如何个帮法?”
“整件事无非是借助星星之火,企图燎原。把一个制作上的人为错误配合到一个大惊小怪的用药病者身上,以致成为攻击穆亦蓝的借口,越弄越大,这是英美人士最善利用传媒去控制市场与舆论的把戏。故而釜底抽薪的办法,就是以英制美,从祸根上着手化解冤狱。”
“我有这个能力?”
“你有。因为据我调查所得国际医学协会内存在有两派势力,一派握在若瑟嘉伦手上,就是现今对付我们的反对派。可是,爸爸,跟你有超过三十年交情的保罗威尔逊,他的儿子查理威尔逊就是协会内另一派势力的头头,只要你肯跟保罗打一声招呼,叫他嘱咐儿子一声,就有希望平衡到若瑟嘉伦的破坏力量,查理威尔逊很听他父亲的说话。你知道保罗威尔逊这些年来,在英国的政坛上很有机会赚到不少钱,儿子查理在医学上的成就也不能盖过他在商政界的威望。”
高崇清望着女儿说:
“告诉我,凭什么我要开这个口,为了你的情人而讨这个人情?”
“爸爸!”高掌西几乎是哀号。
“况且,保罗威尔逊是英国人,在对付中国人的一些事情上,英美是惯于联手的,要有把握分化他们,并不容易。”
“爸爸,跟随查理威尔逊的那派人对中国的态度一向较温和。”
“掌西,你别天真,再温和的态度只可能代表不落井下石,不可能表示拔刀相助,除非你提出最优越的条件,我们并没有这个条件。”高崇清梢歇,又道:“就算是我,一下子在英国人跟前过分明目张胆地站到维护中国人的一边去,也不一定是好事。你知我知人人都知,我们还有三年的日子要过,只要在这一千个日子内任何一日,我们的商业王国得不到现政府的祝福与支持,我怕就要备受重创。对中方的笼络是细水长流,不宜过急,献殷勤的日子还长呢!”
“爸爸,我求你。”高掌西带着哭音说话。
“掌西,儿女私情我管不了,要管怕也不是我的范围,你母亲大概跟你谈得很清楚,如何决定,你自有分寸。我要重复提醒你的是,你嫁进庄家,依我的看法,也是细水长流,是与中国建立良好关系的一着棋。你要轻率地摧毁了,不是不可惜的。”
高掌西回应:
“爸爸,让我先帮了穆亦蓝,再论其他。如果你不为我去联络保罗威尔逊,我亲自出马。”
“祝你好运!”高崇清说,“你不单可以跳过我跟保罗威尔逊接洽,你甚至可以跳过保罗威尔逊,直接与查理威尔逊讨价还价,但我提醒你,你手上的筹码要多要重,否则免问。”
高崇清站起来,撇下劳长兴与高掌西,打算走出书房。
在关上门之前,再回转头来对高掌西说:
“我对你的忠告是经验之谈,也是肺腑之言。穷几十年在本城生活在英国人的身边,我知道制服英国人的方法与制服中国人的方法不同,后者可以是诱之以利益,再而动之以情。但前者呢?是先诱之以利益、后动之也是利益,才会把你扶拔起来。外国人的脾气是不讲人情的。”
当高掌西目睹其父悄然隐没于那两扇柚木房门时,但见他那银闪闪的一头白发在闪动,高掌西忽然生起了同情高崇清的念头。
在九七将临,主权回归的当地,曾经在城内借助英国人势力风生水起的一班所谓华裔世家大族,所面临的虽不至于是危机,也肯定是很深很深的一番惆怅。
改朝换代,易主变志,对当事人来说是很难受的一回事。
连公司内转换一个部门主管,那旧的人远去,新的人到来,留任者的心都会忐忑不安。
何况是整个东方之珠的主权回归,兹事体大,难怪高崇清一夜白头。
“你父亲这两年苍老得多了。”劳长兴这样对高掌西说。
“是的。他有他的忧虑和苦衷。”
“谁没有了?”劳长兴答,“所以,掌西,今时今日,各家自扫门前雪,是很合情合理的事,你别再多所顾忌。”
高掌西看着劳长兴,一时间不能把握到她的意思。
劳长兴于是捉住了高掌西的手,重新跟她坐下来,说:
“掌西,在这件事上,你母亲怎样劝你,或许有她个人的理由。在我,所谓‘跨过床头都算父母’,我也把我的意见说出来,好吗?”
第二十章
劳长兴的态度异常认真与诚恳,很有一点点感动高掌西的心,她于是说:
“大妈,你请直说。”
“掌西,我要说的话其实很简单。作为一个女人,我当然知道丈夫有着三妻四妾的凄凉感受,庄钰华怎样对你,谁不清楚了。所以我想,拿自己和你来比较,你还是幸运的。你有缘遇上了一位肯救你重出生天的白马王子,你应该赶快跃上他的马背去,远走高飞。你们年轻,那就是财富,物质与名望上的损失,他日可以寻回。但难能可贵的一段情缘,如果不抓紧,会一去不复返的。你自己想清楚。”
“大妈,感谢你的意见,这像给我打了一支强心针。”
“这就好。别怕,难关一定过得了。”劳长兴拍着高掌西的手。
“可是,如果我跟穆亦蓝在一起,而他这次的麻烦又解决不了,定北要背负那包销的巨额数字就很难为他了。”
劳长兴说:
“别管他了,你赶快到美国去,跟穆亦蓝生活在一起就好。反正那单包销生意,极其量亏三分之一把,他名下所有的资产是负担得起的,这条数你父亲会容纳的,就算影响定北将来在高氏的利益,也不成大问题。不是说,只要年轻,就有前途。”
然后劳长兴又补充一句:
“年纪大了的人才多顾忌,才更不能不为自己的自身安全设想。”
高掌西对劳长兴的劝导,无疑是感激的。最主要的原因怕是对上了她的胃口。
从来都是自己愿意听的劝告才最入得耳。
高家西并不知道劳长兴在高定北与夏真跟前的解释并不一样。
高定北的脸色是苍白的,他对劳长兴说:
“妈,你怎么不好好地劝导三家姐,甚而给她施加一点压力,让他们和好如初?”
“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她跟了穆亦蓝,对谁都没有好处,尤其是在现阶段这个紧张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