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作家列表 > 梁凤仪 > 九重恩怨 >
繁體中文 上一页  九重恩怨目录  下一页


九重恩怨 page 22 作者:梁凤仪

  我这么一个独身女子守在一所大宅内,当然要有极先进的防盗设备。

  坐到床上去的意思,原是为了就近那床头警钟。谁知竟给霍守谦一个错觉,以为我正在示意。

  他毫不客气地也坐到床沿上去。

  我脸色有如死灰,双唇正在震抖,一时间又说不出话来。

  “福慧,来,把这枝玫瑰花插起来,全白是太素净了。第一百枝尤其表征马到功成,应该选红色为宜。”

  我睁大眼,完完全全地欲哭无泪。

  “杜青云来见过你?”

  霍守谦笑,继续说:

  “真可怜,他太高估自己的才干与财力,如果他是我,每天对牢股市,就知道成王败寇,是指顾间事,对谁都不可以轻敌。如今,刚攀上云霄,就摔个粉身碎骨。”

  霍守谦完全在报道事实,没有半分同情,却添了一点幸灾乐祸。

  “你可知现今杜青云的下场?”

  我下意识地摇头。

  “他突然在下午晕倒了,不醒人事,送进医院,正在急救。”

  我轻轻惊呼一声,拿手搞住了嘴。

  胃内似在翻腾,要把剩余的渣滓挤出口腔来似的。

  我辛苦得不得了。

  很难才问出一句话来:

  “他会不会死?”

  霍守谦摊一排手,答:“谁知道?”

  霍守谦坐近了我一点,把脸依过来,笑着说:

  “你应该开心了。杜青云今日已经生不如死。曾经成功过的人,尝受失败,痛苦是加倍的。”

  我把自己的身子一直缩向床角。

  不知道是为了要逃避面前的霍守谦,还是要躲开一个无形的心理压力而下意识地作出反应。

  “福慧,现今的结果,超乎你的理想是不是?”

  我茫然地说:

  “我从没有要他死!”

  邱仿菊说得太对了。他曾说:

  “以爱还爱,以牙还牙吗?你怎样衡量他如今的伤害跟你曾受的苦痛相同?你翻得了身,他能吗?”

  我重重地吁一口气,心内的苦痛无以复加。

  不但为了不愿意成为一个杀人凶手,且更舍不得仿尧。

  一个如此明理、大方、公平的仁人君子,原本深深地爱着自己。

  是我愚昧无知狠琐小家,放弃了天使,选择了魔鬼。

  我不要跟魔鬼为伍,跟魔鬼交易。

  我要赖帐。

  蓦地,一股激动的情绪直冲脑际,我对着霍守谦说:

  “我需要休息了,请你离去!”

  霍守谦微微一愕,显然是我的脸色与语气令他不满。

  “福慧,我是专程来看望你、陪伴你、安慰你的。一切不如意事应成过去,我们以后还有甚多的好日子可以分享!”

  以后?

  这句话使我更加震惊,我非更正不可:

  “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有关以后的安排。”

  霍守谦面色转白,嘴唇微微抖动,似笑非笑,强作镇静地说:

  “福慧,我和你没有以后,是不是?说得直截一点,你原来并不打算跟我有以后的发展。”

  “是的。你大概误会了……”

  “富家小姐要使使脾气,我还是受得了的。”霍守谦说,仍在强笑。

  “不,这不是我的脾气。”

  “好、好!”霍守谦摆摆手,“不要紧,先别拉远了,以后怎么样,总是未知之数,结了婚的人都可以离婚。我完全同意。”

  霍守谦整个身子移近来,并且伸手抓住了我的。

  “可是,目前,可要先兑现诺言了,对不对?”

  也不等我的反应,霍守谦一用力,就把我拥在怀里,强吻着我。

  我觉得是绝大的委屈、侮辱、欺负,我要反抗,奋勇脱离魔鬼。

  一错不能再错,更不代表可以诸到底。

  在我的生命上,从未试过有人能强迫我做任何一件事。

  包括了杜青云、单逸相与邱访尧。

  让霍守谦的兽行得逞是至大至大的很琐。

  我把心一横,不知哪儿跑出来的狠劲与蛮力,我突然地拚命咬了霍守谦的唇一口,乘机推开了他。随着一刹那的空隙,我伸手按了紧急警号。

  霍守谦“哎呀”叫了一声,用手背搭着口唇,一抹鲜血染红了他的手背。

  “霍守谦,请不要这样!”

  我的声音一时间软化起来。

  “我并没有白白地领受你的恩惠,你的女儿就快要从大陆到港来跟你团叙。”

  “那是另外一回事。”霍守谦分明是震怒。“如果有人向你利通银行借债,讲明没有抵押品,那么,帮不帮这个忙由你。但苦声言房产物业作按揭,如期不还封铺收屋是理所当然的。江福慧,你我都是江湖中守信约的人。”

  “霍守谦,你要什么补偿,我悉力以赴。”

  “我要你。”

  “除我以外呢?”

  “你还可以给我什么?钱,是不是?我现今拥有的不错是比你少,可是生活上你能享用的并不比我多。财产与地位到我如今的界线最恰到好处,完全可以买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却不需为了财富而担虚名,着实要向群众社会交代言论行为品德。连生意上,我都不羡慕银行家,工作满足感,我已太多了。你还能给我什么回报?”

  “霍守谦,这没有意义。”

  “你报仇岂不更无聊?”霍守谦扯动着嘴角,又是似笑非笑,一副鄙夷的样子:“别以为我站在你的一边,表示我赞成你的行为,完全是一项交易。像雇主与雇员之间的合约,我做好本分,领取薪酬。你完全可以不问我的意见,发号施令职工的专业操守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今老板满意,然后讨赏。”

  我呆住了。只能无力而冷淡地说:

  “霍守谦,请你先回去,让我静一静。”

  “我如若不从呢?”

  “警察随时会来。”

  “你开什么玩笑?”

  “我刚按了紧急警铃,你没有注意到。”

  “江福慧,你不是认真的吧?”

  “我是认真的。”

  霍守谦定睛看着我,眼神突然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凶狠,令我战栗。

  他,一只在空中盘旋的兀鹰,认定了他的猎物之后,忽然地飞扑到我身上来。,’

  我拚命地挣扎,拚命地拳打脚踢,誓要摆脱魔掌。

  擦的一声,我身上的衣衫被撕破,霍守谦整个人压到我身上来。

  我咆吼:

  “放我,立即放我。”

  “江福慧,我要定了你。”

  “你是禽兽!”

  “彼此彼此!”

  眼泪爆发出来,我完全地无能为力,任由宰割。

  谁能救我?

  啪啪啪,突然一连串的叩门声,令极度亢奋中的霍守谦停住了手,他血红的眼睛回望房门,再跟我说:

  “江福慧,你别是真的报了警。”

  我立即反扑,说:

  “是的,是的。我是的,是他们来救我了……”

  清脆的两记耳光打在我的脸上。”

  我还未觉着痛楚,房门已在这到被撞开了。

  两名警察及菲佣冲了进来。

  菲佣惊叫。

  霍守谦放开了我,站起身来,整理着衣服。

  其中一位警察走过来问:

  “江小姐,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接过了菲佣递过来的睡袍,披上了。

  这才晓得叹一口气,慢慢回过神来。

  另一位警员走到霍守谦身边,用相当冷酷的声音跟他说话:

  “这位先生,我们相信你有必要跟我回警局去一次。”

  惶恐的突然不只霍守谦一人。

  把这件事闹大了,谁的面子都不好过,可能我的尤甚。

  立时间清醒过来,我给他们说:

  “是这样的,霍先生其实是我的朋友。”

  我这句话说得极之委屈,不情不愿。然,权衡轻重,好汉不吃眼前亏。

  “我们刚才只是有点小争执,因而我误碰了床头的警钟,如此而已。”

  两位警察,一时间面面相觑。

  我当然了解到他们的为难,于是说:

  “请你们等一会儿,让我摇个电话给你们的杨上司,解释一下。”

  我急步跑进小偏厅去,用电话找到管辖南区的杨总警司。他跟我们相当熟诸。实际上,本城的富户有哪个不跟一些警务人员有交情,多少图点方便。

  终曲

  原本警务处的顶爷跟父亲是老朋友,我大可以直接摇电话给他。然,既已决定息事宁人,又何必张扬?

  尤有甚者,很多时要在最上位的人卖人情还不如在下位者易。

  杨总警司跟我们的渊源及他的职位已足够解决此宗瓜葛。

  果然,一番解释之后,杨老总请其中一位在我家的警察听了电话,就化干戈为玉帛了。

  那位警察虽既得到训示,走回睡房来,对霍守谦说:

  “江小姐一定是工作过劳,十分疲累。她实在需要休息,请你先回吧!”

  霍守谦也不造声,那张脸依然崩得半点血色也没有。

  他木无表情,直挺挺地就走出房门去。

  霍守谦离去之后,那位接听杨老总电话的警察说:

  “江小姐,请放心,杨SIR已经嘱咐,我们会在你住宅附近加强保护。”

  “谢谢你们,不好意思,劳顿了!”

  我亲自送两位警察先生到大门口。

  这近年来,警察对市民的态度十分温和,警民关系日益友善。我多希望这不单是一个有权位的市民的观察。

  大门关立后,菲佣紧张地问:

  “小姐,要不要通知傅姑娘?”

  傅瑞心姨是江家管家,家中的女佣、菲佣以及司机都这样称呼她。

  这近几个月,她健康大不如前,我让她放假,到乡下去省亲旅游。每隔一两个礼拜就有电话回来报告,身体是慢慢回复硬朗了。现今正在乡间小揽,看管着她以私蓄兴建留待养老用的平房,大约在落成后就会回港来。

  菲佣的建议,原是好意。但我嫌瑞心姨太敏感、太紧张,还是不必惊动地了。

  况且,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都不是她所知、所能明白、所能理解或谅解的。

  我和她,大概都是各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女人。

  重新躺到床上去时,眼泪自眼角流泻下来。

  一闭上眼,就看到那几张脸,邱访尧、杜青云、单逸桐、霍守谦,轮流出现。

  他们之于我,有着重重叠叠的思与怨,而更多的是无奈。

  忽然之间,我感觉不到爱情,也没有仇恨。

  我为我的孤独、空白、无依、无傍而凄惶。

  于是,我哭了。

  直至在呼眈之中睡去。

  翌日,坐在车子内,正要回利通银行去,就收到小葛的电话:

  “有没有听到有关杜青云的消息?”

  “你说吧!”

  “他正在医院。”

  “是心脏病?抑或脑充血?”这是想当然的。

  “不。”小葛的语音有一点的铜怅。

  她竟同情杜青云吗?

  “杜青云有脑癌。”

  我没有听清楚,问:

  “什么?”

  “脑癌,一时间发作了,不醒人事,才被送进医院去。我的舅舅正是主治医生,他昨晚给我说的。”小葛稍回一回气,再说下去:“这种绝症是会潜伏一个时期,毫无迹象,突然发觉,就已经太迟了。”

  这么说,杜青云根本不是不堪刺激而昏倒。

  换言之,随时随地,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他还是会身罹绝症,生命是早晚间完结的事。

  我吓呆了。

  极度地难过难受难堪。

  不是为杜青云,而是为自己。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恢恢天网的创造者是天,而不是人。

  我苦苦计算、筹划、经营、去报仇。到头来,是为一个来日根本无多的绝症病患者陪葬。

  我以我的毕生幸福陪葬。

  一念至此,我整个人晕眩,眼前一黑,把电话摔下。

  司机吓一大跳,慌忙大叫:

  “江小姐,江小姐!”

  我挣扎着,摆摆手,试图坐直身子。可是,头还是很重,眼前景物,一片迷糊。

  “我晕,有一点点晕!”

  我只能含糊地说了这句话,就把头枕在座位上。

  “江小姐,我这就载你去医院!”

  我心里头其实是清醒的。

  最低限度,有一个实在而明澄的观念在蠢动,我知道我宁愿永远不醒人事,不用再去面对自己的愚昧与过错,以及因此而带来的种种后果。

  人死如灯灭。

  什么都成过去,还教什么恩恩怨怨?

  车停了下来,司机慌忙下车,紧张地说:

  “江小姐,你等等,好好的多撑一会,我走进急症室去要他们出来扶你进去。”

  也不等我反应,他就飞奔走进医院。

  医院?

  杜青云就在这间医院吗?

  转念之间,我看到了她。

  极度的刺激,使我的晕眩减弱,我激动地坐直身子,定睛地看牢出现在医院大门口的陆湘灵。

  她正朝着停车的方向走来。

  我下意识地打开车门,扶住车身,亮了相。

  陆湘灵也看到了我。

  她止住了脚步。

  我们互相凝望。

  还是她先开了口:

  “你不用亲身来证实,杜青云是快要不久人世了,医生说,病一发了只不过是三个月内之事。”

  我不知如何作答,仍觉得人有点摇摇欲坠。

  “你已经大获全胜,请留步,不必再在一个垂死的人面前展露你得意洋洋的微笑,他已经承受及将要忍受的痛苦,实在够多了。”

  我连一句:你误会了,也出不了口。

  “江小姐,至于我,你更不必顾虑。没有比败在自己手上更能令一个人痛苦。我甚至不能怪责你设下了单逸桐的馅饼,接受挑战的人始终是我。我无从抵赖,我哑口无言,我输得很惨,却是口服心眼。因而。请放过杜青云,不要进去示威了。”

  我缓缓地坐回车子上去。

  没有解释,因为解释不来。

  刚才陆湘灵的一番话,其实,我也有资格说。

  没有比败在自己行差踏错之上更痛苦、更气愤。

  陆湘灵并不知道,我跟她,现在都是同道中人。

  司机跟医院人员推着轮椅出来时,陆湘灵已经远去。

  我没有进医院去,只直挺挺地坐在车厢内,嘱咐司机:

  “请把我载回银行去!”

  我重复:

  “听见没有?现在,立即载我回去!”

  小葛差不多是亦步亦趋地从电梯口直跟我走进办公室,她一直惶恐失色,絮絮不休地问:

  “老板,为什么会有这种事发生的?真吓死人,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陪你回家去休息。”

  我以为是司机把刚才我晕眩的事通知了她。

  “没事没事,少担心!司机是什么时候摇电话回来告诉你的?”

  “不是你的司机告诉我的。”小葛仍然紧张,“老板,今早市场上已经把这件事传开了,是真有其事?”

  我有点错愕,问:

  “小葛,究竟你指的是什么事?”

  “霍守谦对你无礼的事。”

  “天!”

  我霍地跃坐到皮沙发上去,双手抱住头,又要昏过去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怎么叫人受得了?

  怎可能连霍守谦昨晚的事都会立即成为街知巷闻的传言与笑话?

  “坊间怎么说?”

  “你并没有听到吗?”

  “请你告诉我。”

  “都说霍守谦是大笨蛋,枉作小人,赖蛤蟒想吃天鹅肉。”

  我摆摆手,示意小葛别说下去。我完全可以想像到其他一种极难听的说话、嘲讽与批评。

  太令人恶心与震惊了。

  “老板,事情闹得很大,尤其金融市场内曾受过富达行的欺压或看不过霍守谦本人的霸道的,都伺机落井下石。”

  我叹息:

  “才不过是昨晚的意外!我根本没张扬!”
 
 
 
言情小说作家列表: A B C D E F G H I J K L M N O P Q R S T U V W X Y Z 言情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