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告诉你,因为蔚丞骐在遗嘱里留了一栋房子给一个叫蒲雨苑的人,而我们从他的电话簿里找到这个唯一叫蒲雨苑的人就是你姊;他家人怕这事有奚窍,不敢确定是否要把房子给这个叫蒲雨苑。所以我就找了警官朋友帮忙,先来探探你姊。我不告诉你们,是想避免以后多生什么事端。我想任何一个谨慎点的人,都会这么做,只是没想到你们这两个女人,居然想杀我……”
两个女人愈听愈不可思议,眼睛睁得愈大。
“哗,一栋房子耶!”蒲雨苑作梦般的口吻喃喃道。
“哇——”雨毓也发出一声叹。“聊一个晚上的天就有一栋房子,真不赖。”
立刻就把伤人的事件忘了,甚至伤者还在她们跟前。
“你们没听清楚?”谭洛胥不留情地狠狠吹散两个女人的心花怒放。“他家人还没决定要把房子给你。”
蒲雨苑原本焕发的脸庞一下子沉下来变得好哀怨。“你就让我们作作梦有什么关系?”
“没错,你们就继续作梦吧!”谭洛胥浑身冒着火气,已是不顾律师的专业形像地狂吼:“我会回去告诉他家人,要他们别执行遗嘱!”冷眼看了看肇事的两个女人,他忍着手臂上的痛楚,“那房子绝不能给一个有暴力倾向的女人。”
“你怎么这么说我——”蒲雨苑好冤枉地噘起嘴。她不是故意的呀,也道过歉了,更替他叫了救护车,而且那铃声愈来愈近,救护车就快到了。她改口,决心做一个负责的人,“救护车来了,我陪你去医院。”
“不必!”他防她像防只恶龙似地囔,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制止她靠近,“你离我远点,乖乖站在原地就好!我的脚没受伤,我可以自己走,再见……不!最好以后都不要见!”
他一口气说完,还惟恐避之不及似地边说边退后,直到退至大门旁,他拉开大门,头也不回地冲下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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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雨苑?这是哪家茶艺?”蔚时琪,蔚丞骐的小叔,看着蔚丞骐遗嘱的这个名字,皱起了眉头。
“什么茶艺馆,”蔚琪臻,蔚丞骐的妹妹,伸手将遗嘱从小叔那儿拿回“是个女人的名字!”
“女人?”蔚时琪更稀罕了。“她老爸干嘛给她取个这么怪的名字?”
“就是怪,我才纳闷,”蔚琪臻手拿着遗嘱,倒也不读,只是另一只手掌上有节奏地拍着,思索道:“这世界上可不可能还有第二个同名同姓的蒲雨苑?但是不可能,为什么我哥在半年前就立了遗嘱,但这个姓蒲的女人却说她两个多月前是第一次遇见我哥?”
这的确让人苦思不解。蔚时琪把注意力到屋里的另一个人身上,那家伙因为手臂受伤,又因为是在他熟悉的小叔家里,所以只穿着一件运动背心,裸露着一双结的肾膀,和手臂上一圈一圈包扎的纱布。
“喂,洛胥,你对这事怎么想?”
“我想,我的手很痛。”谭洛胥文不对题地说。一提起那个白痴女人,他的手就更痛,竟然拿十字弓往他手上射!
“唉,又没伤到筋脉,皮肉之伤而已,过阵子就没事了。”蔚琪臻是谭洛胥的表妹,从小一起长大,彼此话一向没大没小的。
谭洛胥白她一眼。“过阵子就没事了。你要不要试试?”
“好啦,别闹了,正经点。”蔚时琪毕竟是他们的小叔,年纪也虚长不少,是该有点长辈的稳重样子。“洛胥,你见过她,那个姓蒲的女人,她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谭洛胥只得回忆起蒲雨苑的模样。瓜子脸,秀气的鼻子,带笑的眼睛,微翘的菱角唇,“长得还算不错,蛮漂亮的。”他中肯地评论,“但应该还不至于让男人会着迷到第一次见到她就把她写进遗书里。而且她是那种迷糊型的,大而化之的女人,应该很善良,换句话可能有点蠢,我不觉得男人会喜欢这样的女人。”
“谁说?”蔚时琪正色地说,“我就喜欢这样的女人,单纯,没心机。”
“你?只要身上穿了胸罩的,你大概都喜欢。”谭洛胥虽然得喊时琪一声小叔,但这个小叔只大他八岁,自小就是大哥哥一样带着他们玩大的,在谭洛胥眼中蔚时琪比较像他哥,自然更是口没摭拦。
“唉,你要不要去穿件胸罩?”蔚时琪扬扬眉,“看看我会不会喜欢你。”
“好啦!你们两个男人,吵死人了。”蔚琪臻喝止了这两个大男人。“你们说这事该怎么解决?我爸妈把这事交给我,我要跟他们报告的。”
蔚琪臻的父母移民去了美国,蔚琪臻和蔚丞骐因为不想这么年轻就去美国养老而留在台湾,经营建筑业的父母,留下了许多房产给他们,以至于兄妹俩各有各自的屋子,亲戚们也以便宜的价钱买下住屋,搞到后来,大家都住在同一栋社区里,对面隔壁。
这次蔚丞骐骤然过世,父母衰恸之余,难以留在这块伤心地,在办完蔚丞骐丧事之后就回到了美国,将后续的事全交给蔚琪臻和蔚时琪处理,人家感伤蔚丞骐早逝之余,也想将他的遗嘱处理好,算是为他尽最后一份心。
“就这样把房子给她,好像不大对。”蔚时琪谨慎地忖度,“毕竟她并不一定就是丞骐遗嘱里指的蒲雨苑。”
“可是我哥的电话簿里就只有这么一个蒲雨苑的电话号码。”蔚琪臻懊恼地,“我去找过我哥的杂记、e-mail通讯簿、网路上来往的人、公司客户的来往资料……什么都找了,没有另一个蒲雨苑。”
“洛胥,”蔚时琪沉吟,“你是丞骐的律师,他指定的遗嘱执行人,没听他提起过关于蒲雨苑的事?”
“从来没有。”谭洛胥报告。“而且丞骐的遗嘱是密封遗嘱,他写完之后密封才来要我当证人签名,我完全不知道遗嘱内容。”
“该怎么办呢……”蔚琪臻一双细眉都攒起来了。她并不想交差了事,就这么随随便便把哥哥的遗嘱给处理掉。
“这样吧,”谭洛胥忖量了一下,做出了提议。“因为遗嘱立得不清楚,所以造成受人认定争议,我这个遗嘱执行人,有权利做某些处理。我们暂且把这条遗嘱的执行时间往后延半年,这半年内,如果没有找到另一个蒲雨苑,到那时再举行家族会议(遗嘱会议)决论断定如何是否应把房子给这个蒲雨苑,之后向法院提出声请以告确立。”
“这倒也是个方法。”蔚时琪赞成。谭洛胥不愧是律师,他想的法子于情于理都站得住脚。
“那就这样吧!”琪臻想不出更好的法,所以也不能有意见。“不过得有个人先去跟这个蒲雨苑解释一下才好。”
“谁?”谭洛胥简直是自问自答,他是蔚丞骐的律师,自然有这个责任,但他似乎并不想负这个责任,不想再和蒲雨苑有什么牵扯。他苦恼地说,“是我这个遗嘱执行人?”
“我帮你去吧!”时琪忽然冒出一句。
蔚时琪的拔刀相助,却让谭洛胥疑疑地笑出了声:“怪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快?”
“我是好心,”蔚时琪若无其事地说,“怕你又被她射一箭什么的。”
“什么时候又变得这么善良了?”谭洛胥笑得更诡,“我看你是想去看看那个蒲雨苑长得漂不漂亮吧?”
“太伤人了。”蔚时琪做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我岂是你所形容的好色之徒?”
“你不是吗?”谭洛胥一脸诧异,“那我大概认错人了,你不是我认识的小叔。”
“好了,你们别吵了,”蔚琪臻又看不过去了。“我看还是我去说吧!”
谭洛胥思索地望着她,好半天慢地道:“据我所知,蒲雨苑并不是个女同性恋。”
蔚琪臻徙地脸一红,像视破了什么,没错,她刚巧是个女同性恋。
“我又没想要干什么。”蔚琪臻替自己辩解着,“我只是对她好奇,就算她不是我哥遗嘱里的那个蒲雨苑,但能让我哥跟她聊一整晚,她也应该够特别的了。”
“就是,我不过也只是这个想法。”蔚时琪立刻跟进,正经地肃正了脸色道,“丞骐才刚过世几个月,现在想那些有的没的,不是太过分了?”
“对啊,”蔚琪臻也认真地附和。“这种事我做不出来的。”
“既然这样,就由我去告诉她吧。”谭洛胥似笑非笑地看看他们说:“反正你们也不能有什么非分之想,不急于认识她。”
“好啊。”蔚琪臻有点困难地答应了,蔚时琪略显无奈地点了点头,谭洛胥则忍不住在心里偷笑,笑这两个人他整治得无语可对。
他是蛮得意的,对于自己的聪明,只不过……
他又得去见那个蒲雨苑了。
第二章
蒲雨苑的工作,就是每天坐在银行人口处不远的服务台前,面带笑容地对每一位坐在她跟前的客户说:“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这样的工作繁琐而无挑战性,但蒲雨苑却不大排斥,对她来说,这是个轻松、待遇还不错,而且能得心应手的工作。
也因此,即使她现在正垂头替一位老伯伯顷写存款单,也能同时礼貌而机械式地对新坐下的人说:“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
“你还没下班?”
太奇怪的问题,太熟悉的声音!蒲雨苑猛地抬头,发现坐在她面前的人是谭洛胥。她呆怔地发不出声音,那惊骇的表情,完全像是在说,怎么是你!
“你什么时候下班?”他直截了当地说,“我有事要告诉你。”
“才刚过三点半,铁门虽然拉下来了可是还有客人在,你得让我把手上的事办完。”蒲雨苑的工作并不复杂,但处理完客户,还得整理些文件,通常四点左右才可以下班。ㄝㄡㄥ
“行。”谭洛胥干脆地站了起来,想到门边的长椅上去等她,转身的那一刹,蒲雨苑瞥见他手臂上裹着的层层纱布。她不由得喊住他:
“喂,你的手还好吧?”
“没事,皮肉之伤。”他故作潇洒状,其实三不五时还是痛得吃止痛药。
“对不起哦。”蒲雨苑诚心地为此感到歉意。
他像是听她道歉听到耳朵都快长茧了。“你要说几遍才够?”
“道歉还被人家骂……”蒲雨苑暗自哝地,很怨。
其实那天害谭洛胥受伤之后,蒲雨苑心里就一直非常歉疚,甚至还照着名片打过电话给他探问病情,并且表示愿意忖医药费之类,哪知谭洛胥的反应十分冷淡,不只对她的关心不领情,还视她为毒蛇猛兽想保持距离以测安全,简直让蒲雨苑更加伤心愧疚。今天好不容易可以当面道歉,却又换来他这种态度……
蒲雨苑嘀嘀咕咸的,边处理手上的工作,边拿眼角往长椅瞥他一下,怕他等烦了。她的动作引起了身旁女同事的注意,八卦地凑过来问道:
“喂,你男朋友来接你下班啊?”
“男朋友?拜托!”蒲雨苑哑然失笑。谭洛胥怎么可能会是她男朋友?他不觉得她是白痴笨蛋就感激不尽了。
“不是你男朋友啊?那介绍给我好了。”女同事半玩笑半认真地说。
“你要啊?”蒲雨苑有点诧异。“你喜欢这类的?”
“什么这一类那一类?他这样的外型,有女人会不喜欢的吗?”同事嗤笑,果然当她是白痴。
是吗?蒲雨苑干脆整个头转过去,当真仔细研究起谭洛胥来。
人家说所谓的俊男,不外乎五官漂亮,轮廓完美,而他,脸型太正了些;眼睛呢,太深了,显得有些凶气;鼻子是很挺,但又太过挺了;嘴唇簿薄的是够迷人,但又有点宽……
他的五官分开来看,绝对算不上漂亮或完美,但古怪的是这些鼻子眼睛组合起来,竟还蛮相衬的,互相烘托之下,成了一张帅气的脸,帅得非常有个性的脸,有特色,帅得性格,而且绝对让人一见难忘——
似乎比起那些单单是漂亮却没啥特殊的美男子,他更占优势。
“喂,他是干什么的?”女同事问。
“律师。”
“律师?”女同事显然昨舌。瞧他不穿西装,当然也没打领带,衬衫牛仔裤,怎么会像是个……
“看起来比较像律师事务所的小弟,对吧?”
女同事认同地点点头,蒲雨苑则蛮暗自得意的,好像在背地里耍了他一记,稍稍报了点仇似的。
还没到四点,蒲雨苑已经结束了手上的工作。她打卡下班,走向等待她的谭洛胥:“好啦,你有什么事?”
谭洛胥起身随她走出银行。
“关于那栋房子。”他不浪费时间,简明扼要地将他们的讨论结果报告一遍,“如果半年后找不到比你更具资格的蒲雨苑,我们一定会将房子过户给你,不会再有异议,这样你能接受吧?”
“能啊!”蒲雨苑不在意地耸肩,好像这事对她并不重要。沿着红砖道走向捷运站,大概还有十分钟的路程。
她的反应让谭洛胥有些诧异。“你不太想要那栋房子?”
“想啊!”蒲雨苑老实地笑了。“但那房子本来就不属于我的对不对?所以如果不是我的,那也没差,要是真送给我,我当是天上掉下来的。”
“那房子当然有可能是你的。”谭洛胥的职业病不知不觉冒了出来。法律本来就是保障双方的条款,虽然这决议是他自己提出的,可他却矛盾地忘了,直觉他身为律师,有义务提醒蒲雨苑争取权利。“因为截至目前我们只知道蔚丞骐认识你这一个蒲雨苑,不管半年后怎样,你都有权利争取。”
“哎,再说啦!”蒲雨苑倒不是不领情,而是真的不在乎。她顽皮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跟个小女孩似的。
蒲雨苑似乎总能轻易地令谭洛胥感到意外。他原本的打算只是简单说完了话就走,然而他竟然不知不觉陪着她逛红砖道,而且还对她非常好奇。
“那天晚上,蔚丞骐到底为什么跟你聊了那么久?”谭洛胥所认识的蔚丞骐,并不是个多话的人,也不是个惯过夜生活的人。那是什么原因令他失常?谭洛胥始终想知道。
这个问题之前问蒲雨苑,她绝对没有答案。然而在得知蔚丞骐的死讯之后,蒲雨苑想了很多,那晚的景像,就这样慢慢一点一点都回来了,记忆变得好清楚。
“我也不会讲。”蒲雨苑的表达能力并不是太好,但她有自己的解释方式。“我觉得他对我好像很有好感,而且他看起来好感伤哦,我就不忍心拒绝他,陪了他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