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雨苑下班得早,到谭家还不到五点。中午通电话时谭洛胥曾跟蒲雨苑说过他不会那么早回家,于是她认为中间这段时间绝对是安全的,她遂取出枪匙,先到蔚丞骐屋里转了转。
然而当她一转进蔚丞骐的书房,令她瞠目结舌的是,书房里的东西竟然一夜之间全搬空了!
她大吃一惊,第一个念头是发生了意外!她没有多想,立刻冲出去拍蔚琪臻家的门:“你哥家怎么了?是不是遭小偷了?怎么书房全部的东西都不见了?”
蔚琪臻的神情有点恍惚,仿佛是在睡梦中被蒲雨苑吵醒。“不是遭小偷,是我跟谭洛胥昨天晚上熬夜工作,把书房整理好了。”
搬空了?连夜整理好了?
“你们整理了一晚上?为什么不找我?”蒲雨苑诧异之余,忍不住心里不平衡地嚷。
蔚琪臻打了个哈欠,原来是昨天晚上熬夜,所以现在才在补眠。“就是洛胥说你每天都把时间耗在那整理,太耽误你了,我想想也觉得不好意思,所以一股作气整理掉了。”
“才不是怕耽误我,才不是……”蒲雨苑顿时气到连话都讲不好,索性不讲了,折回蔚丞骐的屋子,面对着空空的书房,一股怨怒之气慢慢冒上来冒上来。
她气的不只是蔚丞骐的东西一夜之间不准她碰,还是谭洛胥的处事态度。她此时的感觉,有点像小孩做错了事,被惩罚一样。
你爱玩这个玩具是吧?玩到忘了时间吃饭是吧?好,就趁你睡觉的时候,把这玩具藏起来或丢掉!看你还玩不玩?
真残忍!
她坐在蔚丞骐的书房里,书架上是空的,CD架是空的,抽屉打开也是空的,这情况蒲雨苑愈想愈忿怒,为了平复她的火气,她直接打电话给谭洛胥。
中午蒲雨苑打给谭洛胥时知道他正在跟客户谈事情,后来她就不敢再打,怕打扰了他。但现在她不怕了,也不顾他会不会生气了,她自己都快气炸了呀!
她劈头就兴师问罪:“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连夜把东西都搬光?”
谭洛胥倒回答得轻松自在。“这样子你就不必在这件事上多花时间了,不是吗?”
“可是我喜欢待在那间屋子,喜欢在那整理蔚丞骐的东西,你又不是不晓得!”蒲雨苑不由得拔高了音量。“你这么做,简直是在变相限制我的行为嘛!”
“我没有变相限制你的行为,”谭洛胥还算冷静。“我只是变相提醒你,别把重要的,和不重要的事搞混了。”
重要的事,不重要的事……她不禁又想起蒲雨毓的话,说她老是迷迷糊糊地搞不楚状况。她现在又搞不清楚状况了吗?
不。蒲雨苑摇摇头,甩开这个想法,她很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谭洛胥对她做了件不合理的事,她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你吃醋对不对?”蒲雨苑直说。“吃蔚丞骐的醋。”
“我为什么不能吃醋?”谭洛胥的口气听得出的语气已经有点不耐。“你花在另一个男人身上的时间,比我还多!”
“可是你这样太小人了!”蒲雨苑不常发火,但她一发起火来,是非得吵个水落石出不可的。“而且还用这种手段!”
“我怎么小人?”谭洛胥冷冷地道,也被蒲雨苑搞火了。“我只是把他的东西提早整理好了,还省了你的事,哪里不对?”
论理,不,论讲理,她知道自己是绝对讲不过谭洛胥这个大律师的,这是他的工作不是?但她总觉得他应该体谅她一些:“你根本不就不顾我的感觉!”
“你的什么感觉?对蔚丞骐古怪的迷恋?”他索性明白说了。“他去世了,好不好?你能不能实际一点?”
蒲雨苑不否认她对蔚丞骐有种不一样的感觉,说迷恋似乎也行,但她并不觉得她做得过分。“我没有不切实际,我也没想要怎么样,我只是想多认识他一点,满足自己的某种想法。”
“什么想法?”谭洛胥冷笑,打断她。“梦幻的想法?”
这么直接而不留情的指控,真要把蒲雨苑推至耐性的极限。她摇头加叹气,叹气加伤心:“你实在是很不了解我耶!”
谭洛胥也似乎不吐不快:“你也不太了解我!”
不了解他?这下可好,两个不了解彼此的人,既然还一起谈起恋爱来了这不是很可笑?
蒲雨苑喃喃懊恼:“真不知道我们当初怎么会在一起的?”
她的疑问,在谭洛胥听来说像是某种后悔的宣示,霎时两人相处的甜蜜日子都被忽略,而个性上的冲突却被放大、突显,他脱口而出:“我也这么想。”
什么?什么?他后悔了?这下可非同小可,蒲雨苑陡地心理不平衡起来。她才后悔呢!第一次打算送上真心,就遇上这么一个不对盘的男人!
“你,”她喘着说着气话:“蔚丞骐比你好上一百倍!”
简直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管会不会激怒谭洛胥。果然他突地一股火气冒上来,冷冷道:
“那你去找他,以后别来找我了。”
说完,电话就挂掉了。
挂电话?他居然挂她电话?!
蒲雨苑不置信地瞪着手机,好久好久都还没从那激动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不过大概也恢复不过来了,要恢复什么?
她和谭洛胥相恋以来第一次吵架,居然就吵得这么轰轰烈烈,她不得不认为,他们两个还真的是爱错了人,她不得不认为,他的确令她失望。
这么不知体谅她的男人,要她怎么去爱啊!
还挂她电话呢!
蒲雨苑气冲冲地把手机的盖子合上,扔进皮包里去了。
第九章
蔚琪臻经常在家附近遇见时真、谭洛胥,这一点也不稀奇,近来偶而还会碰见蒲雨苑,这也不奇怪,不过今天当她出门,却在进社区的路上,看见蒲雨毓。
这就令人意外了。
她正想走上前问,没想到蒲雨毓更早看见她,当场跟看见救星一样,直向她奔过来。
“太好了!”蒲雨毓跑得太急,还喘着呢。“遇见你真的太好了,你家……不,那个蔚丞骐他家,在哪里啊?”
“你要去我哥家?”蔚琪臻更好奇了,蒲雨去她哥家做什么?
“去找我姊啦!”蒲雨毓立刻满足了她的好奇心。“可是我又不知道正确的住址,只听我姊说过是在这个社区,还好遇见你,”蒲雨毓是真的堆了满脸放心的笑。“省了我走冤枉路。”
蒲雨毓这话有语病,蔚琪臻精明地挑出来问:“你不知道路,不会直接打电话问你姊?”ㄝㄡㄥ
她对蔚琪臻乍乍舌。“她要是晓得我要来抓她回家,一定不会告诉我住址的,我还是靠自己算了。”
“你?抓她回家?”蔚琪臻一连丢了两个问号。
“还说呢!自从她跟谭洛胥吵架之后,她不知道是赌气还是怎样,每天就往蔚丞骐家里跑,去得更勤啦!根本连下班都不回家。”蒲雨毓那样子,分明就是觉得姊姊已经糟糕到无可救药。
“我要是说她,她就会一副不悦的样子回:‘哎,你不懂啦。”’她捏着嗓子,学起蒲雨苑的声音,还真有点像。
“我不懂?”蒲雨毓指指自己的鼻子,一脸不甘心。“对,我还真是不懂,所以我今天要来看看,那个蔚丞骐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连人都死……”她本来想说,“都死掉了”,后来想想蔚琪臻是蔚丞骐的妹妹,这样讲似乎有点不理貌,连忙改了措词。“都过世了,还可以把我姊牵绊成这样。”
这事或许并非如同蒲雨毓单方面的这样解释吧!蔚琪臻只是苦笑:“我哥活着的时候,恐怕还没这么吸引人。”
“就是!”蒲雨毓拍了下手,大大地赞同她的话。“我说我姊,大概是把你哥当成一个幻想的对象去喜欢了,而且居然厉害到愿意放弃一个现实的人。”雨苑一口气说了一串,结论是:“所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把她抓回家关起来?”
“放弃”一个现实的人?蔚琪臻忍不住问:“她跟谭洛胥自从—亡次吵架之后,还没和好?”
“没有。就我所知,自从上次吵架之后,没来往了。”蒲雨毓说话的习惯,十分简洁清楚。
她不由得心惊,最近她的工作比较多,没想到才连忙了一阵子没跟谭洛胥他们联络,事情就搞得这么惨。
“这么严重?”蔚琪臻自语。
蒲雨毓却听到了,她认真点点头:“你才晓得!”
“我带你去我哥家。”蔚琪臻当下决定,领了蒲雨毓就转身往回走。
“你不是要出去?”蒲雨毓由蔚琪臻刚才的方向判断,应该是要出社区。
“不去了。”她本来打算去找朋友,但事有轻重缓急,朋友可以爽约,只要打个电话道歉就好,可谭洛胥和蒲雨苑的事已经到了这么糟糕的地步,她不能不管。
她带着蒲雨毓到蔚丞骐的屋子,直接从包包里找出钥匙就进了门,虽然已经从蒲雨毓处知道蒲雨苑在屋子里,但她看到玄关前蒲雨苑的鞋子时,还是不由得皱了眉。
大白天的,屋里没有灯光,也很安静,她们在后院找到蒲雨苑,她一手铲子一手大袋肥料,在种花呢。
“你们看,这棵拧檬,大概过一阵子就会开花了。”原来不是种花,是种柠檬。她开心兼得意地指给她们看:“我上网去研究了它的栽培方式,这才知道,原来是土不肥沃,又一直都没施肥,当然不开花结果了。”
蔚琪臻眨了眨眼,问,“你一天就在弄这个?”
“是啊。人家日本的那株都已经结了一百颗果子了,这棵却要死要死的。”她若有所思地,“一定很寂寞吧?”
原来说来说去,还是那那一百颗柠檬给她的刺激。蔚琪臻暗自摇头,正想婉言相劝,蒲雨毓却已经受不了地冲口而出:
“你拜托你了,别浪费时间在这事上面,跟我回家啦!”
蒲雨苑倔倔地看看妹妹:“我晚上会回家啊。”
“晚上回会家……”蒲雨毓故意学着她的口吻,随即脸一扳:“你把家当旅馆啦?我看你干脆搬到这里来住好了!”
这是气话,蒲雨苑是真的想过。如果真能搬过来,倒也蛮方便的,省了每天来来回回。
不愧是亲姊妹,蒲雨苑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蒲雨毓光看姊姊的神情就知道。她当下作昏死状:“你还当真啊?天哪你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中邪这两个字太严重了,蒲雨苑一点也不喜欢。她的口气也变差了:“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啊?我正常得很。”
“正常?“蒲雨毓寻求盟友,转向蔚琪臻:“问问看琪臻姊好了,看她觉得你正不正常!”
一双姊妹不约而同眼光转向蔚琪臻,仿佛等她定夺裁决似的。
不用说了,蔚琪臻是站在蒲雨毓这方的,不过她可以不必像蒲雨毓那么激动,可以平心静地地好好跟她讲道理。“雨苑,你有没有觉得,你好像在我哥的事上花了太多时间?”
蒲雨苑蹙起眉,好像对这样的说法已经十分厌烦。“你的口气怎么跟洛胥这么像?!”
“所以洛胥的心境,我能明白。”蔚琪臻干脆明说了。“你怪他那天晚上彻夜把书房里的东西搬光了是吧?其实他那么做我也赞成的,我们都觉得你不应该再这么下去了。”
蒲雨苑讨厌这些人都把她当白痴似的。她烦躁地:“我有分寸的嘛,我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她口气虽然平稳,但却十针见血。“我哥已经过世了,为了他而放弃洛胥,你觉得这值得?”
谭洛胥,这个名字依然足以让她心痛。她心痛的是他为什么要做出令她生气的事,心痛的是他为什么不若她心里所想的完美,更痛的是为什么他事后连声道歉也没有。
这些,都蒲雨苑这几日不由自主地反复思量,益发觉得她和谭洛胥再没有任何可能。即使她的心里还有他,即使她还眷念着他,但似乎这段情就只能走到这里了。
她叹口气,终于缓缓开口。“我跟洛胥吵架,不全是你哥的原因。但却是因为你哥,我看清楚了一些事。”
“什么事?”蒲雨毓忍不住问了。
“看清楚了我跟洛胥之间的差异。”她的语气有些飘忽,仿佛她不也愿这样的结局,却无能为力。“看清楚了,他其实并非我想要的那种男人,”她更深地叹了口气。“我喜欢他,也爱他,但他不适合我。”
这话当然有道理。喜欢的,不见得就是适合的。但蔚琪臻不想就此放弃:“你不能拿我哥来跟洛胥做比较,事实上你也不见得了解我哥多少,你想像的他,当然是十全十美,洛胥比不上的。”
“我知道我也许把你哥想像得太美好,但我却能很清楚地明白,那是我想要的男人,而洛胥却不是我要的那个样子。”蒲雨苑平平静静地望向琪臻。“难道我追求一个希望中的情人,有错吗?”
“没错。”蔚琪臻喟叹,无奈地,“只是对洛胥来说,似乎太不公平了。”
“不见得。”蒲雨苑摇摇头,反向思考。“搞不好我也不是洛胥心目中想要的典型呢。”
“这么说,你们玩完啦?”蒲雨毓索性明白问。
“大概吧。”蒲雨苑扭过了头去,没让人看见她脸上的表情。
“洛胥后来也没跟你联络?”蔚琪臻问。
蒲雨苑点了下头。
“怎么这样……”蔚琪臻沉吟着,心里一方面在责备谭洛胥。这家伙搞什么鬼?吵个架就无声无息了?
“好啦,”蒲雨毓不想跟姊姊扯太多,她执行她今天来的目的。“不管怎样,你先跟我回家。”
“就说了嘛,”蒲雨苑不耐烦地,“晚上我自然会回去。”
“你这样不行啦,”蒲雨毓摆出一张大人脸,好像她才是姊姊。“太不像话了。”
“怎么不像话了?”蒲雨苑今天和妹妹对上了。“我又没犯法。”
蒲雨毓实在很不习惯姊姊这么冲撞她,通常蒲雨苑也自知比妹妹笨,都会听她话的。蒲雨毓遂下命令:“把这屋子的钥匙还给琪臻姊。”
蒲雨苑才不肯这么做!她瞠眼反驳:“我为什么要还?而且琪臻又没跟我要,你很鸡婆耶。”
蒲雨毓又转头向蔚琪臻求助:“琪臻姊,那你跟她要。”
蒲雨苑还真像是怕了她把妨匙要回去,着急地跺脚:“我留在这又不会做什么坏事!”
两姊妹你一来我一往,又都指望她,蔚琪臻还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估量着如果真的把钥匙要回去,好像做得太绝了点,怕会引起雨苑的反感,导至情况更难以收拾。她缓了缓语气:
“好了好了,暂时你还是留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