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几乎在转眼间就完成,不过其中的过程还是让艾迪斯觉得像是过了半世纪般漫长,一颗心吊在上头七上八下的,险些停止跳动。
直到听著她律规的心跳声、感受到她温暖的体温之後,艾迪斯才放心地呼出口气,才肯相信泛蕾娜仍安然地待在他的怀中。
艾迪斯真不敢想像,万一他来不及拉住泛蕾娜下坠的身子……他下意识地缩紧臂膀,如果他真的来不及拉住泛蕾娜,只怕等著他的已是一尊冰冷且摔得支离破碎的尸体。
一丝带著惧意的异感缓缓由他心底处冉冉升起,那是一种害怕失去的感觉!艾迪斯害怕失去泛蕾娜,这是勇猛的「南国之狮」第一次尝到害怕的滋味。
他笑了,笑容里带有一抹不察的嘲讽。若是今天的事传了出去,有谁会相信曾以勇猛果敢而闻名於各国的「南国之狮」,竟会为了一名瘦弱女孩的安危而感到害怕!
不过,那是在艾迪斯还未遇见泛蕾娜之前的事,而今,他遇著了泛蕾娜——艾迪斯再次浅笑著,这回,笑容里不再有任何的嘲讽,反之是一片的暖意。
「小东西,你有没有受伤?」
艾迪斯将她紧搂在怀中,一颗险些衰竭的心脏随著她的安然而恢复它原有的规律跳动,不过,艾迪斯仍不能放心,一双大手在她身上搜寻个不停,想检查她是否有受伤之处。
「你放心,艾!我没受伤,好得很。』泛蕾娜顺势倒在他的怀中,经过半个多月的相处,她早已经习惯他们之间的亲密碰触。
面对艾迪斯的关怀,一股温暖的热流在她的心窝处溢开,泛蕾娜反手紧搂著艾迪斯的腰际,那抹独特、只属於艾迪斯所有的特有味道立刻包围住她,泛蕾挪贪婪地吸著从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阳刚气息,享受只专属於她的温柔。
「很好!」见泛蕾娜无恙,「啪!]的一声,那条控制艾迪斯所有理智的神经线突然断掉,他紧皱著眉头,似乎即将有发火的预兆,「跟我回宫!」
泛蕾娜挣脱他的怀抱,抗拒道:「不要!谁不知道你要处罚我,我才没那么笨跟你回宫呢!」
视线一触及到艾迪斯那张晚娘般的凶恶面孔,让泛蕾娜不用再多作细想也知道,这股怒火的源头一定是来自於她。
艾迪斯的脸色稍微一缓,层层乌云眼看著就快要露出太阳的曙光来。「你也知道自己做错事吗?」
做错事?她什么时候做错事来了?
显然,纯真的泛蕾娜不认为爬上法政殿看日出是一件错事。
「错事?我做错了什么事来著——』望著艾迪斯那张愈来愈铁青的俊脸,泛蕾娜可以体会什么叫「祸从口出」的下场;她真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认命些、乾脆点,跟他认个错,说下次绝不会再犯就一切ok了,偏偏还要在怒头上刺激他。
「你再仔细想想,你没有错吗?」太阳的光辉已经被他给抹杀掉了!
情急之下,泛蕾娜居然想不出任何一个藉口来搪塞他。
「你真的要气死我!』
说完,艾迪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抱起泛蕾娜,带著一脸足以冰冻任何人的可怖寒霜,走出了法政殿,顾不得其他人的惊讶目光,自顾自地抱著泛蕾娜往天羽宫的方向大步迈去。
「啊——你在做什么?快把我放下来!」泛蕾娜死命挣扎著:「野蛮人!你怎能如此对我?艾!快放我下来,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一路上垮著脸不说话的艾迪斯绷紧著身子,他眼底凝聚著怒意,完全无视於泛蕾娜的挣扎与叫骂。
一进宫门,艾迪斯立刻摒退宫中所有的侍女,来到泛蕾娜的寝室前,他用力踹开那扇大门,然後狠狠地把她摔进那张柔软的床榻上。
「好痛!」泛蕾娜狼狈地从几乎快把她给吞没的床榻内起身,虽然跌入柔软的床榻中没有落在草地上来的痛,但艾迪斯这种野蛮的粗暴行为仍是让她感到气愤。「艾迪斯·亚诺·安博罗思,你这个无礼的野蛮人,你怎么可以在众——」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到一阵冷风迎面吹来,一双大手随即扣住她的腰,泛蕾娜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已经趴在艾迪斯弯曲起的大腿上。
「啪!啪!啪!』艾迪斯打了她十几下屁股。
泛蕾娜试著要挣扎,无奈却敌不过他自幼习武的双臂,只能任由他继续摧残著她的臀部,直到他停手时,泛蕾娜才得以自由,重重地跌坐在地下。
瞧见她红著眼、想哭又强忍住的倔强模样,艾迪斯的一颗心再也硬不起来;他叹口气,朝她伸出手说:「过来我这儿。」他现在只想柔声地安慰著她。
「你还要修理我吗?」泛蕾娜委屈地让泪水落了下来,她承认她是皮了点、好动了些,可是她也没做出什么调皮事来呀!就像今天早上,她也只不过是想吹吹风、看看日出的景色而已,犯得著他大动肝火来修理她吗?
一旦面对她簌簌不绝的泪水,艾迪斯就只有认输的份,他叹口大气,把泛蕾娜从地下揽回他的怀中,拧拧她因落泪而通红的小鼻尖,取笑她说:「不了,看你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我哪还有胆子敢动手修理你呢?」
泛蕾娜嘟著小嘴,一脸委屈的反驳说:「骗人!你刚刚就把人家打得好痛。」
「那也是你不听话的关系。」艾迪斯很仔细地为她拭去了泪痕。
「又骗人了!」泛蕾挪用力地捶了他一记:「我哪有不听话——」
艾迪斯拉下她的手,正色道:「还说没有!是谁不带侍女就私自出宫去的?又是谁爬上法政殿的顶端,不要命地在那上头欣赏日出来著?小东西,你可别告诉我,这些事都与你无关喔!』
「我又不是故意要——」
「还有理由!」
一想起泛蕾娜今早危险的举动时,艾迪斯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如果卫侍没发现到她在法政殿,如果他迟一些没拉住她,如果……艾迪斯出其不意地紧搂著她。
「泛蕾娜,以後别再让我为你担心好吗?」
泛蕾娜被他搂得快喘不过气来,她微微推开他的身躯,惊讶地发现到,一向极为勇猛的他居然在发著抖。
啊!她的「南国之狮」,她勇敢果决的未婚夫,他真的在为她的安危而担忧,俯在他怀中,她就连作梦时也会偷笑呢!
「艾迪斯陛下!」寝室外传来侍女的声音,「您上朝的时间到了。」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艾迪斯的视线未曾离开过泛蕾娜。而後,艾迪斯放下她,在她两颊处各印下一吻,道:「乖乖地在这儿等我回来好吗?」
泛蕾娜在他的亲吻下羞红了脸蛋,她点点头,不敢直视著他,「嗯!」
今早的风波,就在艾迪斯的一吻下划下了句点。
第四章
在南皇殿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隶属殿中侍女者,皆不得私自进出寝室,这是艾迪斯所定下的规炬;侍女们虽深感好奇,不过,她们也不敢擅自违反艾迪斯的命令。
既然寝室是个「禁区」,就表示里头藏有大秘密;而床榻处的枕头底下,正是这个秘密的藏匿处。
进入寝室後,若曾仔细注意,便不难发现在枕头底下有一团很明显的鼓起物;拿开柔软舒适的大枕头,定眼一瞧,原来——那团明显的鼓起物只是个被藏在枕头底下,很普通,甚至很不起眼的方体小木盒。
小木盒虽不起眼,但它体若黑檀,整个木盒上还刻绘有许多精美细致的繁纹花饰相衬著。盒中摆著的是一款简单的素面小金镯,除了会在阳光底下泛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外,它简单的花样实在是没啥吸引力。
像这样一只不起眼的小金镯,它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能让艾迪斯如此珍惜?甚至还当它是个宝般,极为慎重地收藏在盒子里?
原来,这只素面的小金镯就是从泛蕾娜手上摘下来的天使光环!
为了不让光环遗失,也为了不想让泛蕾娜有机会接触到这只本应属於她的天使光环,艾迪斯在半个多月前颁布了这么一道近乎於无理的命令,为的就是想保有泛蕾娜呀!
一抹阴影笼罩在木盒上,艾迪斯满脸愁色地站在盒前,取出盒底的金色光环细细凝望过後,金色的光芒和他眼底的紫光相互辉映著,艾迪斯的心念一动,与他内心的「自我」挣扎著。
他该放开泛蕾娜,让她展翅高飞吗?
回忆起今早那一幕,那抹出现在泛蕾娜眼底,渴求能展翅飞翔的茫然眸光令艾迪斯感到不舍;他知道,泛蕾娜虽被封印住记忆,但她的心还是渴求高飞、渴望能有双鸟儿般的翅膀飞上青天,飞离他的怀抱。
欺骗的感觉油然心生,当他望著泛蕾娜那张因迷惘而神伤的消瘦脸庞时,他的心也疼得紧,无奈他却无法将这一切告知泛蕾娜,只能躲在暗处看著她被记忆迷雾纠缠、为记忆所苦的悲伤模样。
艾迪斯以为自己可以承受这类为泛蕾娜心疼的刺痛感,可是,每当他在暗处瞧见泛蕾娜紧蹙著眉、苦思过往记忆时所落下的美丽泪珠时,颗颗如断了线般晶莹剔透的澄净泪水自她眼眶中溢出,让艾迪斯的一颗心也跟著揪紧起来。
他该怎么办?艾迪斯问著自己,他该取下泛蕾娜额上的忘却之石,将她的天使光环归还给她吗?不!他摇著头,他做不到!他没有办法在得到泛蕾娜之後,再将她大方地放回天界、让她飞回到那些神人的身边。
他承认刚开始想得到泛蕾娜的动机,是因她那张美得惊人的小脸蛋,他喜欢她的眼、喜欢她小巧的鼻、更爱她如果子般红润的樱唇;而後,真正吸引他的是她那坦诚、不矫饰、天真无邪的性子。
泛蕾娜就像是带著暖意的和风,轻轻地吹散了那片盘踞在他心头上的寂寞阴霾;他是个寂寞的王者,虽坐拥一切,却失去更多,「寂寞」就是他最好的朋友!
不过,自从泛蕾娜可人的身影进驻他心中那片空虚寂寞的世界後,他蓦然惊觉到,他周遭的世界好像变得跟以往不太一样,至少那抹跟随他已有二十几个年头之久的寂寞感就不曾再出现过了。
他原以为他能够永远留住她那美丽的天使笑靥,能够用他温暖的怀抱抚去天使心中那份渴求回到湛蓝苍穹的强大欲望;但他错了!且错得离谱!
艾迪斯万万也料想不到,在夺去天使那双洁白无瑕的大羽翼同时,跟著失去的是她那朵如花般娇艳的耀眼笑容。
望著泛蕾娜因他的私心而日渐消瘦的脸庞,艾迪斯失去了以往睿智冷静的脑袋。但身为一国之主的艾迪斯,每天总有处理不完的国事与事务,他实在没多余的闲暇时间可以陪她玩乐、伴她解闷什么的。
他该怎么做?艾迪斯真的不知道,难道真要他拿出天使的光环才能解除她的痛苦吗?那他该怎么办?谁来拂去存在他心底的痛呢?艾迪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挫折中。
「你什么也不用做!」他心底有个声音正告诉著他,一个手执著三角叉、身著暗夜黑衣的小恶魔冷不防地跃上艾迪斯的脑海中,「你是南国的帝王,凡界的神之子,没有什么东西是你不该得的,就连那个天使心也一样。」
另一抹声音响起,继而出现的是一个头项著光环、身穿纯白衣裙的小天使,反驳小恶魔的论点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你是堂堂南国帝王,一个国王的行径本来该合情合理、绝不能有逾矩的地方;如今,你因自己的私心而强留下她,这在情理上已经超出一个国王所应有的行为,你必须放走她。」
「去他的国王行径!」小恶魔不客气地骂说,「国王也只是个人,你怎么能要求他这么多?再说,如果连自己心爱的人都留不住,那还当个什屁王啊!』
小天使似乎对小恶魔的脏话感到很感冒,「你……你怎么可以骂粗话呢?太没教养了。」
小恶魔一脸挑衅,「不然你想怎么样?咬我呀!」
「算了,就当你没教养好了。」他懒得与小恶魔计较,语锋一转,小天使又转向艾迪斯说:「总之,你不能留下那个天使,这是不对的!」
小恶魔又出来捣蛋了,「谁说的?他是个伟大的王者,有资格留下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小天使快被小恶魔给气死了。「泛蕾娜不是东西,她是个人!是个天使!请你们尊重她的意愿好吗?」
小恶魔在一旁扇风点火地说道:「那你乾脆叫艾迪斯放她走不是更快吗?」
「你这个恶魔!你是来教唆他做坏事的吗?」小天使气得火冒三丈。
「你这家伙懂个什么?」小恶魔给了小天使一记很藐视的眼神,「我是在帮邱比特凑成一对佳偶,你别来瞎搅和。」
「我瞎搅和?」小天使很不服气,「瞎搅和的人是你吧!」
「你是想跟我打架吗?」小恶魔的眉头已经皱紧起来。
「来就来!怕你不成。」小天使卷起衣袖,俨然一副准备要迎架的模样。
「这是你说的喔!到时候可别哭著回去。」
「少说废话!快放马过来。」小天使已被他激得口不择言了。
就在他们即将要打起来的同时,在一旁沉默许久的艾迪斯猝不及防地大喝一声道:「够了,你们要打架就到别的地方去打,别在我的脑子里吵个不停。」
艾迪斯这记突来的大喝声很有效地抑止了在脑海中吵闹不停的声响;霎时,什么心底的声音、在脑袋里争吵不休的小天使与小恶魔,全都在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艾迪斯将视线移至手中的小金镯上,凝望著它许久,最後,他似乎做下了一个极为重大的决定。
他很慎重地把小金镯放回盒子里,轻轻盖上盒盖之後,顺便在上头烙上了一个大锁,他将黑木檀盒锁了起来,跟著也锁上了他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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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太阳才刚微微露出脸来,艾迪斯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让侍女们为他著好衣装,带著随行的卫侍与侍女们,满怀笑意地上天羽宫找泛蕾娜去。
今天,艾迪斯准备要送给她一个礼物,一个在前些日子里为她所建的惊喜。
一进宫门,艾迪斯要随行的人马在大殿上等候,且摒退周遭的闲杂人等,他一个人来到泛蕾娜的寝室门前,敲著门,轻声唤道:「你醒了吗?小东西,我是艾,快来为我开门。」
经过两、三秒钟的沉默之後,浅笑挂在艾迪斯的嘴旁,呢喃著:「还没睡醒吗?」说完,他为自己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