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
“是我叫他过来的。”
咦?两个人同时望向修。
“因为,我想要撤换掉随身护卫。”修的脸,表情充满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两天在禁卫军里有件新闻发生。曾经是号称全士兵队里剑术超群的莱依·克尔达连,跟一个新兵比剑比输了。据说是王子殿下想让那新人取代莱依的位置,莱依不服,要求跟对方比剑,结果惨败,不但失去了护卫的位置,被重新踢回基层禁卫军里,连先前的些许特权也没了,可说输得一踏糊涂。
“我只是一时大意才让那家伙有机可趁!”在以前的伙伴堆里莱依大声嚷嚷地为失败辩护:“如果我和他再比一次的话……”
‘我有那权利选择能力较好的人,不是吗?’当时的王子这么说着。
能力较好吗?哼,比就比。和艾克的比试,莱依刚开始时确很轻敌地应付着。他想说不过是个新人嘛,又是平民出身,跟从小就受到贵族栽培的自己比能强到哪里去。而且那只是王子小孩子一般的任性罢,国王也不会承认的。
然而结局让莱依的自尊心受创。
“唉,人外有人嘛。输了就是输,你就干脆点吧。真难看……”军队里有人嘲讽着,因为以前莱依的傲慢态度让不少的队友感到反感。
那家伙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在哪里……莱依回想着艾克的样子。
啊!对了!竞技场…那家伙在竞技场得到过优胜。
太大意了!莱依重重地槌击了桌面,他为自己的轻敌感到懊悔。
* * *
艾克为一天里自身的周围发生的变化感到有点适应不过。
约一个星期以前,他在城里荣获了第三次的剑术优胜。最初,会去参加比赛是想要试试看自己的实力,然后发觉可以因此而赚到钱。想想,既可磨练喜欢的剑技又有报酬可拿,何乐而不为?
日后断断续续地,他成了竞技场上的常客。
然而就在前三天吧,竞技场管理赌金的老伯告诉他,说王宫有在应徵几个新兵,问他有没有兴趣?原本是没有这层打算的,但在老伯诉说着当兵有着不错的职薪,税金减免,而且现在的世局和平稳定士兵不需要上场打仗等等的。一番话下,艾克不免心动。
虽然不是很缺钱,不过身为男人也该为未来打算一下了。像是存个钱、买栋房子、让未来的妻小衣食无虞……之类。
平时看似无欲的艾克,一旦下定决心之后就会很有行动力的朝着目标地直行。所以,他来了,靠着竞技场的推荐函,轻易地得到这份工作。又谁知道,后来竟还演变成这样。
艾克站在他的新房间里,感觉还有点茫茫然。对他而言,这间房间的摆设十分豪华。
“贴身侍卫得待在离主人最近的地方以便随时待命,我寝房就在隔壁。”
之前带领他一路走来的人正在讲解着。
“这次换人换得太匆促,所以你要有什么问题的话,直接问我好了。”
讲解的修回头,发现艾克正盯着他瞧。
“你还有什么不懂而想发问的吗?”
对艾克,修不想要摆出主人的架子。毕竟不是那个得意忘形的莱依。
“……关于…那天晚上…”艾克说道。
晤!“啊—-好啦好啦!那个人就是我没有错啦!”
没等完整问句,修已经先行自首了。艾克不禁惊讶地看他。
艾克早已经认出修来,虽然自再次相会到现在仍然存有疑问,例如“为何堂堂王子会装扮妓女三更半夜到街上游荡”,而时间一久,到艾克越来越清楚自己置身之地及变化,也就懂得某些事涉及到别人的隐私不直探问的道理,纵使有满腹的问题也暂时放下来,目前也只想着先适应眼前状况。刚刚他原本是想要开口道歉的,没想到……
“我…那天只想摆脱烦人的侍卫,想要以没有包袱的心情到外面玩玩的。刚好有个机会,跟一个妓……女人借了衣物……不过,我可没有那种扮装的嗜好喔。”
修一脸认真地解释着。艾克则是楞了一会儿后失笑道:“我了解了。其实,那件事还是我的不对呢。”
“嗯?”
“我冒犯了您。”
啊。修突然回想起那险恶的一幕。他脸颊不禁一下子变得通红。
“呃,那那、那…那个啊…”修逃避地转身。“你只是不知情罢了。我也有不对,所以算了。…啊,之前你有出手救过我,所以我们算是扯平了吧。”
“是。”艾克附和修的说法。他能理解修想要匆匆带过那事的心情。
“早上的用餐时间是九点整。”这么叮咛过后修便回去自己房间了。
艾克脱下外套,躺上比以前睡过的都还要柔软的床。这个房间的空气中弥漫着微微的香味,闻起来像是木犀草的味道,是刚才来整理房间的侍女所布置的吧。幻灭了…那女孩果然只存在于那一夜。艾克想着。
虽然有点失落感,要说失望嘛……也还不至于……为什么呢?
王子修…还是个孩子吧。喜怒哀乐行于色,所以才会有那样坦澈笔直望人的眼神,一头淡金色的头发,感觉很耀眼的少年。似乎…是个好相处的人……进入梦乡之前,艾克迷迷蒙蒙地这样子想着。
两个人密集接触的生活展开了。
大致上的作息是这样的:一天开始的早晨用完餐之后,王子要上学术的课,课程到中午过后结束,这段期间艾克到禁卫军营报到,接受当兵的职业训练。王子上完课之后,艾克与之会合,视主人的作息而跟进。还有,剑术的指导……
“铿!”手上的剑三两下子就被打掉了。修喃喃道:“好厉害……”
“抱歉,我…”发觉自己的不保留余地,艾克不禁歉然。
“你用不着道歉,是我的实力太差了。”修毫不在意地微笑。
“以前习惯于竞技场的比试,所以只要有对打,我就会习惯使出全力。”
“我觉得这样子很好呀。这样才不会有轻视对方的感觉。哪像之前的那个莱依,总是像是在应付人又戏弄人—样。”
“莱依?他是……那天向我挑战的那个人吗?”
“是啊。”
“…难怪…”
“怎么?”
“没什么。”艾克想起在部队里面时,那个比剑败给他的人总是用冷冷的眼神注视他,就算有说话时候也爱理不理的,他大概是那种一被伤害到自尊心就会常常记恨着的那种人吧。
“他的剑术太浮了。”艾克谈论着莱依。
“浮?”
“嗯。也许基础是不错,可是下手不是很认真专注的感觉,到处是破绽。”
“没错没错。他就是觉得只要能应付就应付过去的那种样子。”
“他算有点小聪明是吧?”
“没错。”
他们谈论着各种话题,交换彼此的意见,没有明显的主仆之别。也许是年龄的差距不大,也或许是修太孤寂了,他虽然是王储,可是周围尽是没有与之同等对待之人。
修的母亲是皇后,不过很早就被国王冷落了。目前国王所宠爱的是一位名字叫做雪薇的贵妇人。母亲被国王冷落是在修出生那一年的事情,当时有人谣传,皇后跟某位走得很近的贵族有染,实际上皇后跟那位贵族的确有过精神上的外遇,只不过谣传是没有根据性的言论,既然没有根据,口耳相传便容易夸大成对王子血统的质疑。也许是心有所疙瘩,修跟自己的父亲并没有同一般父子间那种亲子交流式的亲情存在。总是保持着距离…
‘如果雪薇夫人生男孩子的话……’有人这么谈论着。或许自己的地位就有变动了吧。就算真的发生这样事情的话……老实说,不在意。如果当王子的感觉必须得这样孤孤单单的……
“我想要…学好剑术。”修说。
大概是剑的本身让人有种权威的象徵感,让握住它的人有想要驾驭或与之融为一体的想法。对于精通此道者,拥有高超的剑术就代表着一种强悍。这是修目前所能想得到的可变强的方法。设法让自己变得更强悍,强到让周围的人承认,或许父王也会另眼看待了。
“那么,就从握剑的基础开始吧。”承接先前修的话,艾克这么说。
“握剑?”
“是的,剑柄在手上的时候要保留些力道,不能一下子握得太紧,手腕太僵硬的话,一旦受到对手的强烈攻击,容易因为负荷不了突来的疼痛而忍不住松手。”
“那要怎样子来握?”
“像这样子。“艾克示范。
“你的剑借给我一下。”修拿过艾克的佩剑,“果然……比起我的要重得多了。”
想起两人邂逅的那晚,当时的心情颇为激动,所以在拿着这把剑时,虽有感觉到剑身的沉重,但也没再去想那么多了。
…呜,又忆起那尴尬的一幕,被强吻……
“哪,还给你。”修别过了头,剑递给艾克。稍后修忽然感觉到手上的温度。
艾克正握住修的手。“像这样子……握着。”
原来是在教授。艾克亲自把手复盖在修拿着剑人柄的手,边示范比划边指导。
“这样……这样……然后回身时,再靠腰部的力量。”夕阳下,草地上映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艾克的剑术是从哪学来的啊?”
“以前,我家那边来了个贵族,我称呼他叔叔。大概是,他知道我常偷看他练剑,表现得很有兴趣的样子吧。所以后来他教导我,并且在离别之前送给我手上的这一把剑。”
“那时候你几岁?”
“十一。”
“哇,那么小就拿这样重量的剑?”
“习惯就好。”
“习惯是吗……”
“殿下只要练好剑术就好了。剑本身的重量在其次。不需要为重量而换掉已经拿顺手的东西。”
“啊啊……被你看穿了。”
“小心!”差点因绊到对方的脚而跌倒。艾克及时抱扶住修。
“谢谢。”
修没马上离开修的臂弯,他打量着环在自己身上的结实手腕。
“殿下?”
身高……体型…力道…都有差距……
“艾克,”修抬头:“你现在几岁?”
“十九。”
“嗯,也才差不过五岁而已。”
“什么?”
“没事,继续。”修微笑了一下,重新摆出练剑的架势:“只要我再努力个几年哪……”
艾克大致意会修的想法:“…五岁算不小的差距喔。”
“嗯?”
“我是说,各人的情况不一样。”
“什么意思啊?”
“殿下就顺其自然吧,不必太勉强了。”
修的脑袋稍打转了一下,随即意会过来。
“可恶!你是在嘲笑我吗?”修意气地朝指导者挥砍去。
对方用剑轻松挡住,嘴角带笑:“没有啊,我只是就观察而说出看法。”
“是——这样子的吗——”修的额头冒出青筋。
“哈哈哈……”
五官长得端正是一回事,但有没有气质又是另外一回事。笑容在艾克这样出身平民的脸上则有种相称的斯文感。
第五章
不敢相信。这人竟然会这样子对待他…不…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变得陌生了。
“伤口已经愈合了,下来就等待完全的复原。”黑发的青年对少年说。
“请原谅我这样做,因为如果不这样限制你行动的话,恐怕你会伤害到自己。”
到底是…谁伤害谁?身体四肢被以布条给绑在床上的他正以愤怒眼光敌视。
先前他们间发生了争执,因为他回想起了一切,然后意识到导致自己的现在处境和这个曾经最为信任的人脱不了关系,所以激动了起来……
“这里是森林深处,附近没有什么人烟。”
意思是,就算他大声地喊叫也不会有人听见的吧?
亏得这几年的相处,两人之间已经不需要太多解释的赘词便能了解对方的语意。
“吃点东西吧,你昏迷好几天了。”
对此建议,少年不屑地别过头。紧闭的眼角微微湿润了。
“你真的……是艾克吗?为什么……”
男子的眉际间闪过痛楚。原本对此他也不期望一定能够得到对方的原谅,只是……
“我会告诉你,所有事情的一切。”过程…还有……我的心情。
* * *
“哗哗……哗……”观众群鼓噪着。
太阳才刚下山,竞技场四周围燃起了照明的大火。里面一场未决定胜负的比赛正进行着。这是场决定最后优胜者的决赛。
体型微胖但动作稳健的中年人,他的对手是扎着深绿色头巾的金发少年。
这两位都是经历过初、复赛一路排升上来的实力者。群众给予两位的预测不相上下,而赌客下注的奖金数目也机率对半;两人的实力优缺各在伯仲之间。少年动作敏捷俐落,而中年者应变的定力也不容忽视。最后,年长者赢了……比赛结束。
和对手互握过手之后,少年拖着疲累的步伐下台走向观众席。在那里,有一个自开赛起就观望着全场的人,他一直站在那里,跟两旁不时流露出激动高喊的人比起来,他的观看态度非常地冷静专注,不论哪一方有输赢,似乎对他的情绪都不造成影响的样子。只有他那蓝色的眼眸里的炽热是不容易为人所察觉到的。
“欢迎回来。”他一边张开手臂边说道。少年也自然地伸手抱住他的颈脖,对方把手收放在少年的肩膀及背部。在旁人看来会觉得他们是关系良好的朋友。
“啊啊…输了。”把身体的一半重量瘫在别人的怀抱中,少年慵懒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后悔吗?”
“不会。我很满足。”很累,可是痛快。修的脸庞带着微笑。想在竞技场比试,这个心愿终于实现了。
“你已经尽力了。”艾克安慰地。
“算是吧。有点可恨的是我的体力不足的样子。”身体的力气挥发到某个限度,动作逐渐变得迟缓……
“不愧是夏鲁克男爵,动作的收放总是那么游刃有余,不轻易现出实力的底限。除非必要,否则他也不会吧使尽全力吧。”
修惊讶地抬头:“你认识他?”
“是的。”
他们所谈论的是修决赛时的对手。
“见过,算不上认识吧。夏鲁克男爵算是竞技场的常客。”
“那你怎么事前没跟我说啊?”
“怕影响到您的赛前情绪。”
“…那么,那个夏什么的男爵…依你看,他在这场比赛当中有使出全力吗?”
“您让他快招架不住了。”
“真的真的?”没骗我?修露出像孩子一样单纯认真的表情。
“真的。”艾克回以让人放心的笑容。
两人在逐渐散场的人群中往门口移动,刚走出大门,刚才的夏鲁克男爵拿着两只木杯笑盈盈地走来对修说道:“小伙子,请等一下,来喝个一杯吧。”
“哦,这是?”
“红葡萄酒,上好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