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劝另一个你答应,至於能不能成功,我不敢保证。」
「那就等你能保证的时候,我们再来谈合作的可能,掰掰!」他挥挥手,很潇洒的离开。
圣文让他的态度给弄糊涂了,为什麽他能这样子?!十年後成熟、稳重,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十八岁的他,却流里流气地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心。
骆冠禹……
想他干什麽呢?
记得昨晚他还跟她说过,在他十八岁那年,他会遇到他的妻子,然後爱她一辈子,就算是她离弃了他,他也一样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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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我修正他的草图?」骆冠禹并不意外听见这样的条件。他年轻的时候,就是那麽狂妄,从外表上看,他似乎对正事吊儿郎当,什麽都不在乎,但事实上是,只有他知道,当他决心想做一件事时,他就会做得比别人好。
十六岁那年,他就把飞行器的草图完成,这其间,他花了十二年的时间做实验,当然也尝过多次的失败,但他却连一次放弃的念头都没有过。
他知道高中时代的他想提前知道,飞行器错在哪里的心态,不是为了掌声,不是为了外在的那份肯定,而是他真心的热爱他的发明。
为什麽这麽重要的事,他不对圣文说呢?为什麽要让圣文误以为他是贪恋虚名的人呢?
从十八岁到二十七岁,他们相恋的时光甚至不到十年,不该花太长的时间,去探索彼此的心思。
骆冠禹看着圣文的侧脸,心里有了主意。「这样吧,你叫他把草图拿来,我帮他修改,修改好了之後,他去修飞行器。」
「他去修!」圣文听了,倏然回头。「这样可以吗?我的意思是……你真的放心他吗?」毕竟另一个骆冠禹才十八岁,他真的有那个能力吗?
骆冠禹很有自信的点头。「我相信他,因为他就是我。」
十八岁的骆冠禹必须帮他制造他与圣文的共同回忆,让他在失去圣文的时候,能有多一点的回忆可以供日後回味。
「放心吧,我相信他会做得很好,另外我写了-封信给他,麻烦你帮我转交,可以吗?」骆冠禹从他的上衣口袋,拿出一封蓝色邸笺递给圣文。
圣文将它收在自己的包包里,「我会记得拿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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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文将骆冠禹的意思告诉了十八岁的他,当然,可以想像的是,十八岁的骆冠禹是兴高釆烈的答应了这样的提议。
於是,圣文很理所当然的成了他们之间的媒介,将草图拿给成年的骆冠禹之後,再拿回去交给十八岁的另一个他,当然,连同那封蓝色的信。
而当十八岁的骆冠禹看完信之後,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怪怪的,连带看圣文的眼光也变得很诡异,让圣文禁不住好奇的问:「他信里写了什麽?」她伸长脖子,想看个蛛丝马迹。
谁知道骆冠禹超级小气的,当她把头凑过去的时候,他便把信捧在胸口,拒绝让她偷窥,而且还说:「这是我跟我之间的秘密,你干嘛这麽好奇?」
哼!不看就不看,干嘛这麽小气?谁希罕去看他的秘密。圣文别过头去,懒得理他,迳自从包包里掏出修改後的草图。「拿去,他要你修飞行器。」
骆冠禹将草图接了过去,开始动手修复。
圣文看他在机身中穿梭,拿了一把起子,像个技工似的在那敲敲,在这打打。她不知道骆冠禹是行还是不行,但他这麽认真的神情,她还是头一回看见。
圣文发现,其实她对这个骆冠禹了解得很少,只知道他说话的方式,总是简洁有力近乎冷淡,当然,他也有话多的时候,但总在想激怒她时才出现。
骆冠禹有一双单眼皮的大眼睛,很习惯性的直视着人,像是在他眼里,什麽事都无法遁形。
她原以为十八岁的他就只会跟杨邵刚、薛倪亮哈啦,说着言不及义的笑话,却没想到在他吊儿郎当的表相下,有这麽认真的一面。
「需不需要我帮忙?」她弯下腰身去问他。
她的话迫使他的动作停顿,在机身下的他侧过头,往她的方向看过去。
她背对着阳光,造成脸部的阴影模糊了她的面貌,但洒泄在她身上的点点光芒,却晕出一幅圣洁。
霍地,他想到了那张纸条,十年後的他要他好好照顾杜圣文。
这样的殷殷叮咛代表着什麽?他也爱她吗?
骆冠禹让脑中浮出的答案,给震惊了。
他转头回去,继续旋开零件,漫不经心的问道:「说说你回去後的第一件事要干嘛?」他的声音从机身下传出。
圣文没料到他会问她这种问题,先是愣了会,才说道:「话别。」
她回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跟二十一世纪的他说再见。
她的回答里有她的真心、她的愁绪,这份感觉不需要太敏感的人便能读得出来。
这样的结局是不是有点可笑?
十年後的他与一九九九年的她相互倾心,却碍於不同的时空,所以他必须介入其中,成全他们。
骆冠禹将受损的零件拆下,躺在板车上的身子一用力,他退了出来。圣文急急的退後,让出一条路给他过。
骆冠禹在他的工具箱里翻找他要的东西,找到後又躲进机身下。从那之後,他没再开口跟圣文说过一句话。
直觉的,圣文认为自己说错了什麽,才惹得他不快。
但,她到底说错了什麽?
第六章
在飞行器修好之後,骆冠禹将圣文送回了一九九九年二月十日那天,而他自己则搭乘时空回溯机回到二十一世纪,那个原本属於他的二00九年。
其实他们两个相处的时间非常短暂,短暂到圣文还来不及感受自己对骆冠禹,究竟是什麽情感多一些时,他便已离开。
当然,在校园里,她也曾见过十八岁的骆冠禹几次,但两个人总是像陌生人似的擦肩而过,连声招呼都没打。
对於他这样的态度,说怅然,真的有一点,但不会太多,因为他终究不是带给她欢乐的那个骆冠禹。
回到学校生活,她的日子过得有点平静。老师在课堂上讲解微积分,大半的同学都在做自己的事。
而她虽是聚集了所有的目光在黑板上,心思却飘到好远好远的二十一世纪。她情不自禁地要去想、要去猜,骆冠禹现在在做什麽?
他过得好吗?他的妻子是否回到他身边了呢?
就在她出神冥想之际,从她的身後传来一本簿子。
圣文接了过来,这才想到,她是这一排的最後一个,那她的後面不该有人啊!
倏然,她转头看过去,对上的是骆冠禹盈盈的笑脸。
「你来这里做什麽?」圣文小小声的询间,深恐声音太大,惹来同学侧目。
「睡觉。」他学她话讲得小小声的。
「为什麽不在你们班上睡?」
「因为我们班现在是自习课,好吵的,我在那里根本就睡不着。」他皱着脸摇头,表情既可怜又滑稽。
圣文明知道他的表情夸大了他的烦恼,但她还是让他给牵动了情绪。
最後,她还吐出她的关心,问他:「才第三节课,你就想睡,昨晚你做什麽去了?」
「打麻将打通宵,一晚没睡,本来我是想趁着自习课补眠,谁晓得我们班上的自习课,比菜市场还热闹,所以只好跑来你们班借个地方补眠。」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次说清楚,让她了解。
「那这个又是怎麽回事?」杜圣文扬起手中的簿子。「这是做什麽用的?」她翻了翻,里面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机械平面图,还有一些数学程式。
「不是这里啦。」骆冠禹把本子给抢了回来,翻到其中一页,指给她看。「这是我们的电脑作业,下一堂课要交,我想破了头也写不出它的程式,你帮帮我。」他把本子推到她面前去。
圣文直视他的眼睛,他的眼眸里有自信的神釆,像是吃定了她一定会帮他。
「你为什麽这麽有自信,我一定会帮你写程式?」
他皮皮的一笑,像是所有的答案都在其中。
圣文把头转了回去,不再看他扯着脸皮冲着她笑的模样,她想拉回全部的注意力,只专注在老师写在黑板上的数字,但这样的坚持只不过维持了短短的三分钟,她便弃械投降,拿出笔开始帮他写程式。
*******
圣文开始觉得有些人是宠不得的,因为那些人会得了便宜还卖乖,有了甜头吃之後,便黏上你,而骆冠禹就是属於这种人。
自从上一次她帮他写了程式之後,骆冠禹就三天两头的来找她,有时候是借课本,有时候是借钱买早餐,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借笔。
她不是真的要怀疑骆冠禹的居心,实在是他连一枝笔,都要跑大老远的路来找她借,那他在班上的人缘可想而知。
这一天,同学又在门口大喊:「杜圣文,外找。」
伴随那句「外找」而来的,是同学们窃窃的笑,圣文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来找她的人是谁。
推开椅子,她走了出去。站立在门口,一脸笑意的人,果然是骆冠禹。
「做什麽?」她没好气地开口。
面对她冷寒的脸,他就是有那副好能耐,脸上仍旧挂着笑对她说:「我又忘记带笔了,你的笔借我。」
「你们班上没人了吗?」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若非你们班上没人,那你又何必千里迢迢,跑来我们班跟我借笔?」
骆冠禹摇摇头,扮上一脸的可怜,「老实告诉你,其实我在我们班上的人缘不大好,他们都不愿意借我东西。」
圣文翻了个大白眼,她才不信他的鬼话。单凭三剑客之名,就能招来众异性倾慕的眼光,小小的一枝笔,只怕他一开口,便有成十成百的人生动给他送去,所以他说的话极不诚恳,根本像是在唬弄她。
圣文瞪着他,想逼出他的真话,但他却依然赖皮,扯着嘴角笑,就以为一切都能顺他的心意搞定。
「我想我们有必要单独谈谈。」她越过他的身子往前走。「你跟我来。」
他迈着大步尾随在後。
同样的礼堂,同样的两个人,他们少了先前那份不熟悉,却多了对峙的火药味。
「你到底想干什麽?」圣文单枪直入地切入主题,不跟他拐着弯说话。
「我说过了,我只是想借枝笔。」
「你的动机绝不可能这麽单纯。」
「那你以为我这麽做,是为了什麽?」骆冠禹反问她。
圣文一时哑口无言。在她心里,她曾偷偷的想过,他这麽做到底是为了什麽?
是因为他们有了意外的交集,所以他对她产生了好感?还是她可以藉着他,找到另一个骆冠禹的影子?
虽说连日来,都是骆冠禹来缠着她,但若不是她的纵容,骆冠禹又哪来可趁之机?因此……是不是在她的内心深处,也有过那麽一点点的希望,希望他来缠着她,是为了想进一步接近她!
惊觉自己内心的想望,圣文霍地背过身子,不再看他灼亮逼人的目光。
「你总是在逃。」他开口,却是一个结论。「在他离开後,你连正视我的勇气都没有,为什麽?你心知,我肚明,你喜欢上二十一世纪的骆冠禹。」
「不要将所有的问题都归咎到我身上,几次擦肩而过,你不也是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所以他没有立场来数落她的逃避。
「是,我是曾经逃避过你,但我们的理由不一样,我避着你,装作不认识你,是因为我不想被利用。」
利用?她不懂。
「谁利用你?」她转回身去问他。
骆冠禹青涩的脸庞上有着超龄的睿智。
「你和另一个我。」他给了令她心悸的答案。「你知不知道他离开时,给我的那封信上写了什麽?他告诉我你的身分、你的一切,要我好好的照顾你,教你玩扑克牌,教你如何挥霍青春。他说,我得让你快乐。」他直盯着她的脸庞。
「听清楚了没有?他临走前,时时刻刻记挂在心的是你,是你杜圣文。问题是,我为什麽要这麽做?他凭什麽左右我的人生,我要对谁好、要对谁不好,为什麽得由他来决定?他若真的喜欢你,担心你的生活,那麽他可以留在这个时空,让自己去爱你、去照顾你,而不是由我来代替!」
他愈说愈激动,最後还张着两只怒眼瞪着圣文。
「我讨厌当他的替身,你听懂了没有?我骆冠禹是独一无二的个体,我就是我,不是二十一世纪的替用品,所以,如果你真想跟二00九年的骆冠禹共度一生,那麽你得爱上的人是我,是这个站在你面前的骆冠禹。」他一口气吼完他的想法。
没错,他是在吃醋,跟十年後的自己吃醋。
外人看来,或许会觉得他很无聊,毕竟无论是哪个骆冠禹,终究都是他这个人,但这是不一样的。
十年间,他会成长,会老练,会变得世故,他与十年後的他虽是同一个人,但两人之间会有不同的思想、不同的人生态度,在他眼里,他与他根本就是不同的两个人。
原以为,他可以不用在乎这些的,但杜圣文闯进了他们的生命里,让不同年龄的骆冠禹同时喜欢上她,於是他开始变得在乎,变得承受不了另一个骆冠禹的存在,而很明显的,杜圣文显然比较喜欢另一个他,所以他傲气的想退让,不想去喜欢一个不喜欢他的人。
然而,几次在校园擦肩而过,他才明白,有些感觉不是去漠视它,就可以当作不曾存在。
他喜欢杜圣文的事实,渐渐蚀进他的骨血里,最後,他只能改变策略,坦承自己的感情之後,再让杜圣文喜欢上他。
「我承认我这几天缠着你,是为了让你注意我。」
杜圣文闻言,十分讶异他的表白及改变。
「如果你对我也有一些些的感觉,那麽你该试着接受我。」骆冠禹直截了当的说出他的企图,他要她当他的女朋友。
「你知不知道,二十一世纪的你曾结过婚?」圣文不答反问他问题。
「知道。」
「也知道二十一世纪的骆冠禹多麽爱他的妻子?」
他点头。
「那麽你知道你跟你未来的妻子,相识在什麽时候吗?」
「今年。」他曾经窃听过他们的对话,所以对於二十一世纪的自己,他并不是全然的陌生。
「既然你都知道在今年,你会遇到你终身的伴侣,为什麽还要我去试着接受你?」谈一场早知道会结束的恋情,不是她想要的。
「为什麽你始终不曾怀疑过,你就是他口中的那个挚爱?」
「不可能。」圣文想都不想的断绝这个可能性。「如果不是为了『殖民计画』,你跟我根本不会认识。」
「我们的校园不大,你又怎麽知道在我们毕业前,不会有『偶然』发生在我们身上?」
「你是说我掉了课本,刚好被你捡到的那种『偶然』吗?」圣文反唇相讥,对於他口中的「偶然」之论,非常的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