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死了。”我诚实地说。“但,我宁可等。等你愿意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听完我的话,她又沉默了,而且很久。
“妹仔?”我忍不住唤她。“你还在吗?你在想什么?”
“我在。”她说。“我在想你约我见面这件事。”
“嗯?”我只能打出这个单音。虽然我说不在意,但我真的很想见她一面。
“我”
我睁大眼睛等她的回答,吞了一口唾沫,一颗心吊在喉咙上,不上不下的,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电视剧里常常有这么一幕,当男主角有一句重要的话想对女主角说,或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想交给她,在那紧张的一刻,往往会跑出一堆无关紧要的人或事情来干扰他们,让观众在电视旁于着急。
而此刻,我就处于这种情形。
啪!荧幕突然一片空白。
哇咧!我居然被踢下站,断线了。
开什么玩笑!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却给我搞这种飞机。
我立刻连线,却怎么也无法连上站。
试了好几次后,我突然想到,今天上站看到公告,说系统要维修,要暂停两天。
马的!什么时候不维修,偏挑这个时候!我气得大隐桌子一脚。
“啊!”我很没男子气概地发出一声哀号,弯身抱住我的脚趾头。
啊!我下次会记取教训,在踢桌子之前,千万得先检查脚上有没有穿上鞋子。
我抱着脚在房间跳来跳去,哀哀叫。
***
好不容易等到了第三天,我在信箱里收到了刺桐花的信
在外面的某个地方,在苍白的月光下,
今晚有个人正在想我、爱我。
在外面的某个地方,有个人正在祈祷,
但愿我们会找到彼此,在外面某个地方的美梦里。
而即使我知道我们相隔多么遥远,
想到我们或许正对着同一颗星星许愿,就可以让我好过许多。
而当夜风开始唱一首寂寞的一直曲,
想到我们睡在同一片方同的天空下,就可以让我好过许多。
在外面的某个地方,如果全可以让我们坚强,
那么我们将会团聚,在外面的某个地方,
某一个梦想可以成真的地方。
“SOMEWHEMOUTrlllERE”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
还记得“美国鼠谭”里,伟福和它的家人失散了,他一个人孤伶伶地,它好害怕,好想念它的家人,于是,它唱起了这首“SOMEWHEMOUTrlllERE”,而它不知道的是,就在它不远处,它的姐姐也正在唱这首歌。
我最喜欢这个部份一一
“……想到我们或许正对着同一流星星许愿,就可以让我好过许多……想到我们睡在同一片宽阔的天空下,就可以让我好过许多……”
哥,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在某个地方,我们曾经擦身而过?
想到我现在经过篮球场,你曾经踉一群人在那里打过球;想到我最爱的动画“心之谷”,你曾经看过;想到我最近正在看的痞子禁这本《7.EMVEN 之恋》,你曾经翻过,我就感觉你就在我身边。
哥,你曾说,我与你的相遇,是缘份。
我相信。
我期待着,将来有那么一天,当你听见了“SOMEWHEMOUTrlllERE”,那就是我们相见的那一天。
***
我决定提前一星期出发到台东,离开的前一夜,我到阿拓的房间跟他道别。
我用了门,阿拓反常地没有炮轰我一顿,于是,我径自打开他的门。
阿拓坐在书桌前,他抱着头看书,摇晃着身躯,念念有词。
“阿拓!”我轻唤着走近他旁边,这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itistime后接子句,用假设语气,discuss 为ds.ssed …… asif二asthough引导的于句用假设语气,与事实相反的过去假设,用过去完成式,改山dn‘trecognize为hadn’trecognize小…·0nly后接子句,是事实,改hadhad为had ……”
原来,阿拓在念英文。他很用功,全神专注到连我进来了他都不知道。
不想打扰他念书,我转身想离开,就在我准备关上房门时,阿拓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为什么记不起来,为什么记不起来……”
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说着说着,他还会捶打自己的脑袋。
我被他的举动吓到了,赶紧冲了进去,“阿拓!”我抓住他的手。“你怎么了?”
他甩开我,又继续捶打自己的头。“记不起来,为什么会记不住…”
“阿拓吓要这样!”见他像走火人魔似的怎么都叫不清醒,我不由抬手甩他一巴掌,连他的眼镜都被我打歪了。“阿拓!”我大喝一声。
他突然静止不动,整个人安静下来。
“阿拓,你没事吧?”他的沉默令我担心。
他慢慢地抬起眼睛,焦距调整了好一会儿,才对住我。“谁让你进来的?”他皱眉。似乎感觉到脸上的痛楚,他伸手抚住脸,然后狠狠瞪我:“你为什么打我!”
听到阿拓冷冷熟悉的语调,我知道他已经恢复正常了。
“阿拓,你累了,你该早点休息。”我担忧地看他。
“要不要休息,我自己会决定。”他扶住眼镜,转身想继续看书。“房门就在你身后六点钟方向,请你移驾离开。”
“阿拓,听我的话,现在就上床睡觉休息。”我苦口婆心地劝道。
“吵死人了!”他倏地起身,气呼呼地走到门口,拉开房门。“我不想见到你的脸,不想听见你的声音,现在,请你离开我的房间!”
我难堪地走过他身旁,就在他要尼上房门之际,我用脚抵住,隔着一条细缝对他说:
“阿朽,我明天就要去台东了,我想跟你说些话,就五分钟,说完,我就不再烦你,好吗?”
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敞开门:
“一分钟,有话快说。”他低头看他腕上的表。“我现在连一分钟都不能浪费!”
“阿朽,我很担心你。”我语重心长地说。“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联考固然重要,身体也要顾好。烟少抽一点,晚上别读得太晚。我知道你讨厌我,连看我一眼都很勉强,但,如果你有什么烦恼,我这里有学校的地址跟电话——”
我将纸递过去,他且了很久,才不耐烦地抽走。
一阿拓,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来找我……“
“时间到!”他冷冷地看我一眼,“祝你一路顺风!”然后用力地将门甩上。
第四章
来台东这一路上,我是以流浪的方式,沿路搭着便车,沿路观赏风景。
知道刺桐花喜欢uSOMEWlll :REO [JTlllERE“这首歌,我特地请朋友烧了一片CD给我,一整片都是这首歌,一路上听着哼着。想到就在某个地方,刺桐花也许正在听着这首歌,我的心就感到一股温暖。
行经海岸公路时,我终于见到了刺桐花对我形容的美景
“三月,是刺栩花正开的时期,整条道路两旁如同火烧了股的艳红,朵朵红花。点缀在半空中,衬托着一旁的海岸山脉及东太平洋的青山碧海,漂亮得今人挪不开眼睛……”
那是一次与刺桐花聊天时,她无意中讲出来的一段话。
刺桐花从来不谈她自己,我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字,不知道她的星座,不知道她的年纪为何,不知道她家住何方。
但由她这段话,我直觉地断定她人就在台东。
我会自愿申请到台东这个偏远地区教学,主要原因是为了阿朽,他是如此讨厌看到我,我只好离开得远远的,让他眼不见为净,待他联考完,再好好找他谈谈。
而另一部份原因是为了刺桐花,我想见她。
对于刺桐花,我承认,我对她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她有一种很特别的气息,深深吸引着我O 她像一球随风飘荡的柳絮,不多言,不多语,让人捉摸不住。
我从来不相信网路上的感增,但,我很享受与她聊天的时光,真有种心灵交流的志觉。
我不清楚心里那份隐隐约约的悸动是什么。
我想,只有寻着她,见着她,我才知道答案。
到达台东后,当晚,我写了一封e -mail给刺桐花,告诉她我对新环境的感觉。
妹仔:
见多了世俗与功利堆砌的现实世界,我反而向往平静无争的乡村生活。
当我决定到台东这个小乡村工作后,身旁的人都认为我疯了。
朋友说我便,前程似锦的未来正等着我,而我却浪费生命在乡下。
我只是一径地笑,并不想为自己的行为作解释。
他们不明白呵,愈平凡愈美丽,愈平淡愈幸福呀。
这个在朋友眼中的无起小村落,或许才是我心灵的归依所在。
于是,我来了。
望着村人晒得黑黑的脸庞,我想,我会喜欢这里的。
还有,我见到了你曾经对我形容的刺桐花,真的很漂亮。
想到我看到的那棵刺桐花树,你曾经位足仰头换看,我心里就涌起一败温柔,好像你就在我身旁……
***
隔天,我在信箱里收到刺桐花的信
哥:
你的信,踉网络上聊天的你,感觉很不一样。
网络上的你,随性又痞性十足;而字里行间的你,则充满感性与人过主义。
不过,这两个你,我都喜欢。
现在,你开始工作了,一定不能像过去的一个月里,每天晚上都上网聊天吧?
不如,我们来写信吧。
哥,你在信里谈到了刺桐花,你知道吗?刺桐花是平埔族人的圣树,每当刺桐花开时,就代表新的一年开始。原住民没有历法,当他们看到刺桐花开,阿美族人就知道要准备春耕;雅美族人就知道飞鱼季要开始了。
三月,刺桐花开,你的生活进入了另一个新的里程,一个新的开始。
哥,你知道我的生活非常贫乏与无趣。
我很期待你的来信,跟我分享你新的生活,新的开始。
刺桐花开,意味着新的开始。
从这天起,我与刺桐花开始了鱼雁往返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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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水小学是间规模很小的学校,全校共有六个年级,每年级各有一班,全校人数共五十余人,原住民就占了四分之
“各位同仁,这位是秋末模,秋老师。”
报到的第一天,校长笑呵呵地向其他老师介绍我。
“秋老师,以后你就把这里当自己的家,不要拘束,我们都是一家人。”校长热络而又可亲地拍拍我的肩,表示他的欢迎。
“是,校长。”我第一眼就喜欢这个老好人。
校长有着圆圆胖胖的身躯,脸上随时挂着笑,虽然五十多岁了,依然声如洪钟,身子骨硬朗得如年轻小伙子。
我的座位被安排在一个有着长脸瘦颊、满脸痘疤的男人旁边。我一坐下来,那个男人立即把椅子挪过来。
“秋老师,欢迎你!我是李添旺。”
“你好,李老师。”我礼貌性地寒暄。
“喂,你看到坐在你对面的那个男人没?那个家伙叫唐雅各。”
才打完招呼,李添旺马上换上另一副道人长短的嘴脸,对我挤眉又弄眼。
“腥。”我随他说的方向看去。
坐在我对面的唐雅各,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火的香烟,看着报纸,神值很闲散。
他很疲,却又不至于理骨的峋,那身长袖衬衫在他瘦削的身上,反而有一种飘逸之感。
以男人来说,他长得挺漂亮的,白肤,五官秀气,有一科书生的气质。
后来我才知道,他不开口的时候与人沉静斯文之感,一开口就完全破坏了形象。
李添旺的声音继续同来:
“你可别瞧这个高雅各长得人模人样的,其实呀”他故意拉长声音,故弄玄虚。“他是个贱玻璃!听说他在之前的学校搞师生恋,结果,学生家长一状告到教育部,他就被贬到咱们这边疆来了。”
我又多看了唐雅各几眼。我对李添旺说的八卦没什么兴趣,只是纯粹的好奇。
发现到我打量的眼光,唐雅各扬了扬眉,好像在说:看什么看!
“你好。”我对他微笑。
唐雅各不怎么领情,只是淡淡地瞪了我一眼,又继续埋头看报。
“对不起,雅各不是针对你,他的个性就是那样。”
坐在唐雅各隔壁的高大男人马上替他解释道。
我的眼光从后雅各身上向右移了几寸,看向了那名男子。
他有着原住民的血统,外型深成而粗算,脑后来着像动力火车那样的飘逸长发。
“我的事不用你来多嘴。”听到男人的话,唐雅各不悦地别过头。
而男人只是静静地微笑。
“你好,我是沙朗野,清指教。”男人站起身,伸出右手。
“你好。”我连忙站起来。“哇,你真高,少说也一百九吧?”他人没站起来还不觉得,一站起来,我便觉得自己号称的一百八,根本是矮人一截。
“一公分也不少。”沙朗野幽默地说。
他的笑容很温煦,一点都不似他的身高充满威胁感。
我们的手在空中握住。
他的手掌饱满而温暖,握手有力而诚恳,感觉就是个诚实而正直的人。
寒喧一阵,我们各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这时,李添旺又鬼鬼祟祟地抑了椅子过来,附在我耳边,小小声地说:
“他呢就是唐雅各的姘头。”
我不禁皱眉,开始觉得这人真讨厌。我从没见过这么会嚼舌根的男人。
我从来不曾这么厌恶一个人,而李添旺将是第一个。
“对了,秋老师,我听说你母亲是立委林晴。”李添旺为态度一转连媚。
“有事吗?”我的声音变得冷淡。
他冲着我直笑,那笑容很很琐,我的胃开始泛胃酸,整个人很不舒服。
“嘿嘿,是这样的,我想申请调到台北的学校去,但一直没被批准……嘿嘿,我想能不能请你母亲帮我说个情?”
我挑挑眉,语带讥刺地问:
“怎么?这里山明水秀、空气新鲜、人们纯朴,李老师怎么舍得离开?”
“嘿嘿,人往高处爬嘛!”李添旺对我挤眉弄眼,手指比了个数钞票的手势。“这里的资源那么少,哪有油水可以捞。”
真是厚颜无耻!
当下,我神情一肃,声音变得更凛冽:
“李老师的态度恕我难以苟同!”我站起身。“对不起,我突然觉得这里的空气很污浊,我想换个座位。”
说完,我立刻换到沙朗野旁边的位置,留下李添旺一个人气得顿足。
我走到唐雅各与沙朗野之间,握住他们的肩,他们一脸莫名地看我。
“我支持你们。”我认真地说。“不要管他们的目光,请你们勇敢走下去!”
顿时,整个办公室安静下来,一只乌鸦飞过去,两只乌鸦飞过去,三只乌鸦……
在唐雅各和沙朗野的脸上,我看到了“传说中”樱桃小儿子脸上的三条斜线,他们看我的眼神,好似在说我“花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