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沐星离开小吃店,坐在广场的喷水池边,漉漉的水声安定了他的心情。这时,一个一O九辣妹模样的日本女孩走向他。
“先生,一晚一万块,要不要?”女孩说。
宋沐星愣了一下,听不懂日语,不过他大概也猜得出来这就是所谓的“援助交易”。老天,有这么明显吗?他看起来真的像O2O4的广告词:“你寂寞吗?你需要女人吗?”的模样吗?
不过话说回来,他再饥渴也不会找一个黑不啦叽的女人上床。因为,他的身体只属于阿曼达一个人。老天,世间再也找不到他这样纯情的男人了。
宋沐星挥挥手赶走了女孩,决定还是回饭店吧。
经过广场一处摊位,一个男人用中文叫住宋沐星:
“嘿,年轻人,看你的模样是从台湾来的吧?”
宋沐星纳闷地看他。“有什么事吗?”
“我也是台湾人。”男人指指自己。“你是观光还是洽公?要不要买样东西送给女朋友?”
宋沐星这才注意到男人专卖些女人的小玩意。说真的,宋沐星还真没费心送过礼物给女生哩。
他无聊地拿起一个紫贝壳:“可以听见海潮声音吗?”他打趣说。
“有没有看过卧虎藏龙?”男人说。“心诚则灵,心诚则灵你就会听到你想要听的声音。”
“心诚则灵?”这家伙真会做生意,连别人的片子都拿来作广告。
“而且紫色在圣经里是最珍贵的颜色哦,买一个送给女朋友,保证她会爱你一辈子。”男人又说。
宋沐星买了那枚紫贝壳,用了一个紫色的盒子盛着,也将他的真心装在里头。
他好想阿曼达。好想、想、想、想、想、想、想……回到饭店,宋沐星强烈的想念阿曼达。
他好想听听阿曼达的声音。宋沐星拿起电话,拨按键的手指却顿了一下。阿曼达的电话号码他早已倒背如流,却不曾打过一次。
你一定不敢想像宋沐星这样的男人居然会害怕科技产品——电话!噢,不,他不是怕,他是讨厌电话,他讨厌隔着长长的电话线、隔着空气和人交谈。事实上,隔着话筒他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喜欢与人面对面说话,即使距离遥远,除非逼不得己,就算千里迢迢,他也一定亲自到那个人面前,直接面对面讲清楚、说明白。所以,当人人一手行动电话,缩近彼此距离时,宋沐星还是两手空空。
这样的习惯实在古怪得紧,却也不失可爱。
几经挣扎,宋沐星还是放下电话。他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明月。该死,他好想听听阿曼达的声音。耳边突然响起那个男人的声音:心诚则灵,心诚则灵你就会听到你想要听的声音。
宋沐星一跃而起,从盒子里拿出那枚紫贝壳,他小心翼翼地将它贴在耳畔。如果,心诚则灵就会听到想要听的声音,那么,阿曼达,告诉我:
你爱上我了没有?
***你爱上我了没有?
有几天没听到宋沐星这样对她说了?是一天,还是两天,还是三天了?老天,她竟是如此想念宋沐星的声音,与他那似认真又调侃的表情。
当阿曼达一如往常的把单车停人车棚,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惊喜地回过头——喔——只是一个陌生人。失望的感觉涌上心头。
该死的阿星!她一脸懊恼。他竟然残害她如此严重,幻听又幻影的。
阿曼达又将车子拿出来。她决定翘课,去做做比抽烟还健康的运动。她骑上阳明山,一路停停走走、气喘吁吁,好不容易骑到目的地,已是香汗淋漓,她这才终于承认宋沐星的不同凡响。
樱花季早已结束了,那天与宋沐星见识的粉红世界不复存在。尽管如此,人潮依旧,路上情侣一对对亲密依偎,仿佛春天一直不曾离去。站在人群中,阿曼达无来由地感到一阵孤单。
该死的阿星!阿曼达再一次的埋怨宋沐星。重新骑上单车。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与“孤独”为伍,没想到却让宋沐星宠坏了她。
一路骑向竹子湖,结果失望的发现那大把大把白色的海芋田已经不见了,换上了一片一片黄色的向日葵。
亮澄澄的颜色似乎嘲笑着她徒劳无功的追逐行为。她在做什么?想追回她与宋沐星曾拥有的一切吗?阿曼达自嘲地想。可是,那天的情景却又浮现在脑海。你不适合玫瑰……
你有着樱花一般脆弱的外表,却有着一颗海芋般坚韧的心,还有什么比海芋更适合你呢……
我拈花惹草的对象始终只有一个……
我就只爱你这朵海芋……
海芋的“芋”即指“渝”之意……即此情永不渝……
此情永不渝……那也是我要对你说的一句话……此情永不渝……
该死的阿星!阿曼达捂住脸。老天,人都不在台湾了,以为好不容易落了个清净,那家伙却阴魂不散,像挥不走的苍蝇。
又骑上单车,阿曼达往淡水的方向骑去。
淡水还是很热闹,阿曼达找了上次和宋沐星一起来的摊位解决她的午餐。吃着,吃着,她又不禁想起那次宋沐星的突袭……
“走,去基隆庙口吃东西,再到九份喝茶,最后再上金瓜石夜游。”宋沐星劫持了正从电台下班的她。
“又是吃东西?”她皱皱眉,皱皱鼻子。“我的脸长得像一个‘馋’字吗?”他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我要把你养得胖胖的,然后再慢慢把你吃掉。”“呵,那你恐怕会失望,本姑娘养不胖的。”
“所以我打算一直养到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下……”
“够了!”她打断他。“如果你想早点养胖我,现在最好赶快出发。”
想到这,阿曼达不禁轻笑出声。
该死的阿星!阿曼达的笑声隐去。没有你在身旁,再美味的食物也变得不好吃了。她去了红毛城与附近的大学晃了晃,在黄昏时刻,又回到淡水河堤。夕阳余晖下,淡水美得像笼罩在一层薄纱中,有一点距离,有一点孤独。“对不起,小姐。”一对情侣走过来。“可以请你替我们拍张照吗?”
阿曼达望着镜头里的他们。男生将女生搂入怀里,女生抬起头对他温柔的微笑。那画面好美好温馨,令她又想起那天下雨,宋沐星将她保护在怀里的情景。他的胸膛好强壮,他的怀抱好温暖。
渡船头传来开航的呜呜声,阿曼达踏上了渡轮,一个人站在船尾。
她以为宋沐里至少会打个电话给她,结果,没想到他竟会顽固至此。他讨厌电话。记得这些与他相处的日子,他虽然有她的号码,却不曾打过一次电话给她,因为他觉得透过电话说话,连声音都变得没感情,像一具冰冷的机器,尤其在看不见对方的情形下,这种对话实在很蠢。
“呵,阿星,你真是可爱。”知道他的坚持,当时,她这么说。
宋沐里可不觉得这是种恭维。
“我一点也不可爱,你可以说我雄壮威武,或英挺潇洒,就是不要把‘可爱’这娘娘腔的字眼用在我身上!”他板起脸。
“你生气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很喜欢他的坚持呢。
“一个人的习惯,并不代表他的个性。”他振振有辞。
“哦。”她拼命忍住想笑的念头,因为他实在太可爱了。
宋沐星去日本的前一晚,他送她回家,为了准备赴日的行李,又匆匆的离开。结果,凌晨一点多钟,一向晚睡的她听见窗户传来石子击中的声响。她打开窗户,赫然见到宋沐星站在窗下。
“你不是搭早上的飞机吗?怎么不早点歇息?”她责备地说。
“我忘了跟你说一句话。”他傻兮兮地笑。“还好你还没睡,不然我得等到早上。这句话没说,我浑身不对劲,连觉都没法睡。”
“你可以拨通电话过来呀!”
“你知道我讨厌电话,而且这句话绝对不能用电话说。”他很固执地说。“什么话?”
“你爱上我了没有?”他深情款款地看地。“我忘了跟你说这句话。”
“……傻瓜……”天知道她有多么感动!
宋沐星带给她的感动,不是一天可以说尽的。
是夜,阿曼达一个人来到海边。
该死的阿星!她望着倒映在海面上的明月。这么美的景色,你却不在我身边。
海风吹起她的衣角,远处的潮来潮往,似乎一直传递着一句话:
你爱上我了没有?你爱上我了没有?你爱上我了没有……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阿曼达对着无尽的大海一遍又一遍地说着。
第七章
在瘦皮猴法兰克辛纳屈一曲走红近半世纪的“Newyork,Newyork”中,揭开了“Freetime”的序幕。
阿曼达戴着耳机,一只手端起热气腾腾的黑咖啡啜饮一口,然后她喟叹一声,将椅子旋转背对麦克风,连人带脚的缩进座椅深处。
外头正下着雨,雨珠一颗颗扑打在玻璃窗,把玻璃窗染上一层水雾,使得窗外的世界漫沐在一片朦胧中。
她的播音室就位于大楼二十五楼,透过整片的玻璃墙,正好可以俯瞰台北市的夜景。在这封闭的空间里,这是专属于她一个人的风景。
她的节目在每晚的八点,锁定一群学生和没有约会的上班族群,虽然只有一个钟头的时间,倒也满受欢迎的。
从玻璃窗的反射,阿曼达看到导播比起一个手势,她旋转过椅子,一双后抵住麦克风。
“哈罗,欢迎收听‘Freetime’,我是你们的DJ,阿曼达。”她那没睡醒的沙哑嗓音,像一杯浓得化不开的卡布奇诺,非常风情万种。“刚才听到的那首歌是法兰克辛纳屈的‘Newyork,Newyork’相信大家都耳熟能详。”
“法兰克也是我非常喜爱的歌手。”她的尾音带着微笑,像是舌尖尝到了甜美新鲜的牛奶。“我记得有部电影,有这么一句台词:‘天使的脸孔、诗人的灵魂、法兰克的眼睛’。可见,法兰克是个多么迷人的男人。”
阿曼达的节目不邀请特别来宾,也不接受callin。这样一来,她不必理会那种倾诉的言词或无聊的问话,听众们也不需要盲从的守在电话旁浪费时间。有时候,她可以一个钟头只放音乐不说一句话;有时候,她会用她那软软如轻音乐的嗓音,娓娓道来每一封听众的心情故事,或是一些文学作品。这个世界的噪音够多了,阿曼达的简单、随兴的主持风格,使得节目的流畅性变得没有任何负担。
“Mary来信说,她喜欢上她的学长,可惜学长已经有女朋友了,现在,学长要毕业了,她犹豫着到底该不该把这分心情传递给学长,因为以后再也看不见学长了。”她念着信上的内容。“Mary你现在应该在收音机旁吧,我想,你不妨在毕业典礼上向你的学长说明你的心情。向喜欢的人告白,并不是罪过,那只是一个心情的传递,一个小学妹对学长的祝福。”她叹了一口气,很轻很轻。千万可别像她,想说都来不及说了。阿曼达在心中加了一句。“有些事如果你不去做,你永远不知道真相为何,即便是你的学长有了女朋友。最后,这首艾拉妮丝茉莉塞特的‘Thankyou’送给你,和你的学长。祝福你。”
一会儿,艾拉妮丝茉莉塞特的特殊唱腔充满整个频道。
阿曼达又旋过倚子,盯着窗外心不在焉的。她常常读着这些人的心情,也总是引导他们走向正面的思考,却引导不了自己,这实在很讽刺。有句话说得真好:当局者迷,说的不就是她吗?
播音室外有一些骚动,阿曼达下意识的往播音室外看,以为宋沐星又来玩了,然后又怅然的想起宋沐星到日本谈电玩合作的计划。
不知为什么,她今晚特别想他。
或许是因为下雨的关系吧。记得,上次他也是这个时间突然跑来,带来一袋消夜犒赏工作人员。她一下节目,他立刻递来一枝黑轮。
“趁热,快吃。”他说。
她皱眉瞪着。其实,她的胃大半时间是不开工的,仙风道骨的身材,幸亏拥有着白皙的肤色,才不至被误认为是非洲难民。她将黑轮给了身材相当弥勒佛的节目部主任,马上引来宋沐星责备的眼光。不知怎地,宋沐星很爱喂她吃东西。难道,他真的打算实践那句话,养胖她、吃了她吗?
“我看,”节目部主任嘴里塞满食物说。“阿星,你也主持一个节目吧,像漫画之类的讲座。”他突发奇想。
她挑起眉直睨着宋沐星瞧。
这家伙才不会乖乖坐在播音室超过十分钟哩。她心里嘀咕。
“噢,别开玩笑了。”只见宋沐星瞪大眼睛。“我不喜欢对着空气说话。”发现到她的注视,他对她咧开大大的笑脸,伸手揽住她的肩头。“如果在阿曼达节目轧一脚,我倒愿意。”
“怎么,你想抢我饭碗呀?”她说。
“我才不敢哩,你的听众肯定杀得我片甲不留。”
想到这,阿曼达不由轻笑出声,她的好心情经过麦克风传送到每个听得见她声音的人。
她已经习惯他的陪伴,像上了瘾似的戒都戒不掉,就像她一向酷爱的黑咖啡。
宋沐星是人马座,他的个性乐观又口若悬河,在校园里是个相当活跃的人物,异性缘更是绝顶的好。他像个陀螺似的别妄想他会停留分秒片刻,满脑子冲冲冲及绝对的乐观,怀抱无数的远大理想,随时随地开发自己的潜能。
他,就像太阳,让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她,却像月亮的另外一边,那处太阳照射不到的阴影。充满罪孽的心,是无法获得救赎的。
节目的尾声、阿曼达播了首约翰蓝依的作品“Beautifulboy”。歌手轻吟着:
Beautifulbeautifulbeautiful,beautifulboy……
献给那个漂亮的男孩,宋沐星。
下了节目,已经九点多钟了。
雨,稀稀疏疏的下着,像是找不着玩伴的小孩,漫不经心。
阿曼达不甚在意的走入雨中。咦,雨并没有下到她身上。抬起头,一把伞遮在她头顶上,一张男性脸孔凝望着她。
“你爱上我了没有?”
听到这久违的问候,阿曼达的眼泪几乎快掉下来。
“是你,阿星。”她喃喃地说。
“就猜着你没带伞!”宋沐星咧嘴笑了,连眼睛也笑了。
该死,她看起来又瘦了,她一定没好好吃饭。唉,这女人真不能没有他,他一不在,她就不知道要照顾自己。宋沐星贪婪地望住眼前的娇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