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声尖锐的娇叫声兀地传出,惊得秋雨急急勒住马,引得马儿高踢前蹄,嘶嘶鸣叫,将跑远的千里马又拉回原处。
「姑娘,有没有怎样?」急着下马察看倒在地上的姑娘有无被马儿踹伤的秋雨,心急之下,一脚没踩好,跌了个倒挂金钩,狗吃屎。
「你这人怎么这么地鲁莽,路又不是你家的,不会看路吗!」漂亮的姑娘家即使生气骂人时,依旧美丽。
可是他刚才明明有注意到,路上没人,一个人影也没有,这姑娘是何时冒出来的?他真是粗心!
「姑娘,实在对不住,我在赶路,一时大意,有没有伤着哪儿?」秋雨忙将自己的脚解开,又跌了一回,他慌乱起身立好打揖道歉。
心头虽觉这位姑娘的出现及她的腔调都有些儿古怪,但秋雨仍是诚心说抱歉,男人和女人起争执时,男人就该先认错,这是受秋凤式教育的影响,根深蒂固,难以拔除。
「你要去哪儿?」
「豫州。」随着秋影应走的路线再沿途打听,现在的大哥那么地显眼,总会问到线索,秋雨抱持着这般的想法。
「我也要去,你送我一程。」
「姑娘……」
「别姑娘不姑娘的叫不停,我又不是你娘,我叫慕容蓉。」
这位姑娘讲话真不像一般的姑娘家……
「慕容姑娘,这不太好吧……」孤男寡女,一同旅行,若教旁人瞧见,对女方名声不好,不过,这位美丽的妙龄女子又怎会一个人只身在外?
「你害我受伤,非送我一程不可,没得谈!」慕容蓉相当大方地一跃上马,和秋雨共乘一匹,状似亲昵。
无暇和慕容蓉争论,而马儿又在她的鞭策下奔驰,秋雨也只有抓紧缰绳,顺着陌生女子的意,如同他顺从兄长的命令般。
***
数月前,西域山间
「娘,咱们这儿竟然飞来了一只鸽子耶!」慕容蓉偎向母亲,亲昵撒娇,比起爱说大话、爱面子的父亲——慕容骁,她一向较为偏爱母亲——申屠英,而且比父亲厉害的母亲,她更是敬重,以继承母亲的衣钵为志。
也就是说,在慕容家里,男主人慕容骁的地位,有一点点卑微……
山间寒冷的气候不适合鸽子生存,牠会出现只有一个理由。
「牠脚上是否绑着东西?」正剁着药材的申屠英力道加重。
「还是娘厉害,什么都料得到!」
「不是娘厉害,是妳爹太笨了点,可恶!」粗硬的药梗被用力一剁,没被压住的一半飞得老远,可见申屠英内心有多激动。
「要不要女儿跟上去瞧瞧?」
「那个可恶的死老头!也不想想自己年纪都一大把了,还想学小伙子出外打野食吗!」申屠英内劲一逼,药材碎成粉末。
「娘别生气,还不知道爹会不会做出对不起娘的事来,您先别生气嘛,女儿会跟在爹后面,好好地监视他的!」
「也好,也该是让妳出去见见世面的时候,女孩子家一个人在外,凡事得小心为上,知道吗?」申屠英相信自己一手教导的女儿有自保的能力,但人心险恶,不得不妨。
「女儿知道,娘,您放心。」
就在接到旧情人的飞鸽传书,兀自窃喜不已,思考该用什么借口离家数日之久的慕容骁,自以为能瞒天过海的同时,其实已逐步将自己推向受苦受难的无涯深渊。
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
第九章
重回品香楼,映入眼里皆是早已熟知的人事物,秋影心情大好,戴上面具,吹着口啃,踩着轻盈的步伐,甚至亲自下楼向李掌柜吩咐餐点,连掌柜和小二被他吓得魂失了一半也不介意,自从他的面貌被毁后,他从未如此愉快过。
现在的他甚至觉得,就算必需顶着这张可怖的脸度过余生,无法到处去猎艳,满足于被迷恋的虚容心,也没关系,一点也不在乎,只要那个仍在床上歇息的人能一直、一直陪伴在身旁,一切便值得。
「啊!」一声惊呼至客房内传出。
无暇分辨那道惊叫声是出自谁的口中?声音源处是否出自他们休憩的客房?秋影心慌!施展轻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极速,飞跃至房内,一掌击开立于房门口的男人,再挺身护在残绿的面前。
「你有没有怎样?」有没有被怎样?秋影焦急地问。
只是被他猛烈地摇晃的残绿没有恶心狂吐,已经够客气的了,哪还有法子回答他。
「咳!」
「别吵!残绿,你快回答我呀!有没有怎样?」
「咳咳!」
「闭嘴!咦?!」回身大吼的秋影认清后方狼狈地自地上爬起的人时,惊愕,秋雨!他怎会出现在这儿?
「大哥,你快将他摇昏了……」这声音、这身形,虽然因面具的遮挡看不到长相,但是大哥没错!
见到预料之外的人害神精紧绷的秋雨一不小心像女人般尖叫,结果竟看到大哥失态的模样!该说是奇迹还是难能可贵?
秋影一转头,果见残绿面色发白,一脸难过。
「对不住,我一时心急……」说要保护他,结果反倒是害他最深,秋影讷讷收回双手,不知该如何表达无限的歉疚。
「大哥真是你吗?!你竟也会向人道歉?!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一幕着实教秋雨瞠目结舌,在家里如独裁一方的霸王,除了人前装乖外从未曾见过他同谁道过歉,这男的是谁?竟有这么大的能耐,能驯养兽性化的大哥!
不欲在小弟面前表出真性情的秋影,决定先解决秋雨。
「你来做什么!」口气绝对称不上好。
「我……」怎么翻脸和翻书一样,这么快?!秋雨支支吾吾。
「我……我……」唉,好难说出口,不管了,反正死的也不会是他!「我送解药来的!」一口气说完。
「解药?!这是怎么一回事!」秋影残虐的本性在小弟面前展露无遗,狰狞的气息穿透虚伪的面具,教秋雨悚惧不已。
「就是……就是……」
秋雨结结巴巴好不容易说出了大概,应该有将秋高的叮嘱传达,应该……
「你的意思是秋风和秋高两人冒着生命危险自歹徒手上为我抢来解药?他们怎会知道我面容被毁?」。
「听、听来的,咱们秋家人、人脉广,眼、眼线多……」早料到秋影将有一堆质问,秋高早已备妥,只是秋雨说得好不心虚,教人一看便觉有异。
「那下毒的人是谁?」
「南山……不,北山……不,天山毒……」倒底秋高说的是南山毒虫?还是毒妖?还是什么山?
「我来说。」最先看不下去秋雨拙劣的谎言的是慕容蓉,她拉下秋雨。
「妳是谁?」秋影觉得这女人有点面善,却又想不起来。
「慕容姑娘?!」残绿惊呼。
「你认识?」秋影刻意伫在残绿和慕容什么的中间,阻挡两人视线。
「呵。」他真的不记得,残绿再次笑自己的傻,犹带倦容的双颊染上红晕。
「慕容骁的女儿慕容蓉。」自父亲说了拙劣的借口藉以离家,母亲便要她跟在父亲身后,监视父亲的一举一动,果不其然,父亲又说谎,虽是亲生父亲她仍忍不住想说,唉,笨蛋一个。
「西域毒王慕容骁!」秋影想起那个家伙,凤娘的旧情人!记得多年前给过他一次教训后,秋影以为再也不会听到这个名字。
「总得有人为父亲的愚昧尽点责任。」
「责任?难道妳的意思是对我下毒的人是慕容骁?」
「是的。」慕容蓉毫不畏惧秋影慑人的杀气。
「妳不怕我要求父债子还?」
「看在我为你带来秋雨和解药的份上,我相信你不会。」若不是她,她相信未见过世面的单蠢公子哥秋雨终于找到秋影时,解药早已派不上用场。
「谁能告诉我事情的始末?秋雨?」可见秋雨方才的说词没一句真话。
骑虎难下,秋雨说得支离破碎,半刻后才总算将实情一五一十道尽。
「可恶!为着不过多看几眼随即变节的女人,秋风和秋高竟不惜毁弃兄弟之情,若不好好回报你们,我就不叫秋影!」
他举世无双的俊脸耶!明知他最是骄傲,最是引以自豪,而他们竟毫不留情毁了他的脸!不论任何理由,他都不能接受!
「秋雨!」秋影将手伸至秋雨面前,威胁的语调让秋雨不由自主,乖乖地欲将解药递上,却被慕容蓉扯回。
「这事若不是你起的头,也不至于闹到这番田地,而且,你也并非全无所获,只是个可怜的受害者。」聪颖过人的慕容蓉一眼便能看出眼前这两名男子关系非浅,嘻,醋坛子真大,至今秋影仍伫在中央,不让残绿多瞧她一眼。
「更何况,冤有头,债有主,想必你也清楚明了这事和秋雨无关,希望你别找他出气,而我只是为我那笨父亲收拾烂摊子,以免事情愈闹愈大,这样的说法,不知秋大少爷可满意否?」
「哼!」秋影确实有先将秋雨抓来当出气桶的念头,毕竟他实在太生气。
「那么秋影原本的模样真的貌赛潘安?」原来秋影从头到尾说的都是真的,不是因自卑而妄想!这晏起的早晨还真是充满惊奇!残绿的脑筋有点转不过来,难以致信。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你老公秋影……」慕容蓉开口,瞥见残绿预期中着火似绋红的脸。
「啊?」只有秋雨傻呼呼地,不明所以。
「他呀,老是为非作歹,以抢弟弟的女人为乐,最后遭到弟弟们的反击,毁了他的脸,而他现在竟还有脸直嚷着要报仇,要对付自己的同袍手足呢!真是糟透了的性格。」
丢下解药、解方和话语,慕容蓉拉着秋雨离开,吁,她的任务算是结束了。
***
残绿收拾着方才被极容易受惊吓的秋雨无意间打翻的物品,而秋影则乖乖地坐在床沿,他很担心残绿发觉他以往的恶行后,会厌弃他,那么他的脸帅或不帅?能不能复原?早已不是那么重要。
「残绿……」
残绿似没听见,于是秋影又再叫一次,再一次,一次又一次。
「唉。」残绿大叹,听完那位姑娘的话,目送两人后,秋影便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而他则不太想搭理回应,原来秋影是个自恃英姿表相而胡作非为、表里不一的伪君子!!残绿不由得大叹,遇人不淑,没办法,他没见过秋影以前的样子,真的很俊?
「我……我保证今后只看你一人,绝不再恶意引诱弟弟们的女友!」
「噢……我又不是要你的保证才不理你的……你!」遇见模样可怜兮兮的秋影,残绿扳不起脸孔。
「我承认我不该故意对着他们的女人拋媚眼,可是她们会那么简单地就上钩,也不能全怪我……」看见残绿不赞同的眼神,秋影连忙改口,
「是!我有在反省,我保证,有了你以后,我再也不会向任何一个女人多看一眼,她们根本都没有我好看,看得我想吐!」
话真是多!心底微嗔的残绿,俏颊微微染上红彩。
「那么,知道教唆下毒的人是亲弟弟,你会怎么做?」
「嘿嘿……」
「报复?」
「当然,他们害我受苦,倍受排挤,人不人,鬼不鬼,痛苦得要死,我当然得好好地回报、回报!」边说边笑得邪佞的秋影,发觉不对。
「你在做什么,你昨晚几乎都没睡,咱们再多住几天,让你多休息休息,回复体力,别收了。」秋影急忙阻止残绿收拾行李的动作。
「那么你想怎么回报他们?」
「不然,不然,我答应你不会太过份……等等……」
残绿又作势要走。
「残绿,这教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嘛,我这辈子从未如此窝囊过……」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而你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难道你忍心整治残害我的弟弟?」
头一回听见残绿亲口诉说他们之间的牵绊,大喜的秋影什么琐事都不放在心头上,什么也不在乎了!
「我答应你,不报仇!」秋影笑得很呆很呆,不过他不在乎,现在的他只想开怀地大笑,更何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呵!
秋影抱着残绿哈哈大笑。
「哎呀!什么东西被我踩坏了?」在被秋影抱在笑得剧烈起伏的胸膛里时,残绿不小心踩到了一件东西,发出纸张被踩皱的窸窣声。
「抱歉,封泥被我踩坏了……这东西重不重要?」
「没关系,踩坏就踩坏,我还以为我早将这些信扔了呢。」秋影毫不介意东西被毁,反而埋怨没有必要的东西破坏了他好不容易营造的气氛。
「既然踩坏了,你不想看一看?」大白天的难道秋影就想……不成!残绿闪躲秋影的二十爪缠功。
无法顺利得逞的秋影突然想到一件事。
「啊,对了、对了!这信和你被封在木箱中的事有关,当然得看一看!」他都忘了还有这件事!秋影忙打开信阅读。
在面容被毁的晴天霹雳后,整个心思都纤绻于恋慕残绿之情,全然忘了当初的疑窦,为何木箱中有人?而那人竟是残绿?又为何残绿竟会长睡其中不醒?
被生平第一次的爱恋冲昏头的秋影,变笨的脑筋总算开始正常运转,展现他以往除了外貌外,聪颖睿智的魅力,他想起,江湖中盛传可以让人呈现假死状态长达数日之久,但只要一接触新鲜空气即可苏醒的——僵尸草!
难不成司子广让残绿服用了那种可谓是赌命的毒草?!只要剂量不对、没有在期限内让服用的人醒来,都有可能致人于死!可恶的司子广!若非巧遇盗匪袭击,他岂不无知地将残绿和自己往火坑里推?!……等等!这难道就是司子广那小人的算计?!
「秋影?」残绿问着看信的秋影,不明白他为何忽然笑得令人毛骨悚然?愈是发现秋影的多种面貌,愈是有股误上贼船的感慨,但要回头,恐已是不能……
残绿在接过秋影递过来的信,看完后,也变得同他一样,怒火中烧。
***
本不知情的秋影受司子广之托,应如期将无辜倒楣的残绿送入虎口,而这虎口的正主——豫州富商,邱鸿昌正与其狐群狗党于隐密的私有地饮酒作乐。
邱鸿昌、蔡达开、田宗男,哪一个不是当地有头有脸,有钱有势的人?但表面上没有交情应该不相识的三个人,每隔一阵子,便会以慎密的方式相约至最隐密的场所相聚,所为为何?除了他们三个人,知情的,没几人。何故如此神秘?必是为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司子广预定交货的日期是全家大团圆的中秋月夜隔日,十六的月比十五的更圆,体内野兽的血液愈发奔腾。
「十五已过,我一大早便迫不及待,直往这儿奔来,怎么等这么久,人还没到?」脸满纠结虬髯的中年男子,田宗男,游走于法令边缘,闯祸时总以金钱解决,恶霸一方的他,年纪不轻却仍中气十足大吼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