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的浪漫气氛感染着俊仁和雪柔,他们随着音乐在烛光中拥舞。
雪柔已换上压在箱底、低胸敞背的丝质蓝色洋装,胸前一串珍珠映得肌肤更是白里透红,有如凝脂般的细腻。她的脸上施着薄薄脂粉,身上散发着少妇般妩媚的万种风情,但她并不自知。
俊仁在雪柔耳际轻声说:“你太美了,全餐厅的人都在盯着你看。”
雪柔瞄瞄厅内大多数人的脸,而后向俊仁使了个眼色。
“骗人!你又在灌迷汤,我才不会上当。”
俊仁猛地一吸气。
“别用那种眼光看我,否则我会受不了。”
“什么眼光?”
俊仁在众目睽睽下,抬起雪柔的脸,轻吻她嘟起的唇,“这种让男人无法拒绝的性感眼神。”
舞曲尚未结束,俊仁拉着雪柔就往餐厅大门走去。
雪柔想起昨夜的痛,便想拖延俊仁的行动。
“还有甜点没上。”
“你比甜点还可口!”
雪柔被俊仁激情狂热的目光给震慑住了,她不由自主的跟着俊仁,迷迷糊糊的进了房间。
俊仁迫不及待的撩起雪柔的裙角,在雪柔尚未感受到痛苦或欢愉之前便草率结束了。
雪柔撑起俊仁沉重的上身,“你好重,快起来!”
俊仁不退反进,舌头像蛇般在雪柔敏感的颈间辗转吸吮着,“傻雪柔,你以为这样就绪束了?这一次我会很慢、很慢,让你跟我一起享受!”
俊仁吻住了雪柔的抗议,他以缓慢的节奏脱去雪柔身上的衣物,而后是自己的。他咬着雪柔细致的肌肤,留下长串的吻痕;雪柔觉得自己在颤抖,她害怕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却又喜欢俊仁这种温柔的方式。
她觉得自己在翱翔,天堂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而俊仁就守在她的身旁。
她又再度流泪。
“好美!”雪柔依偎着俊仁。
俊仁拭去雪柔的泪,唇角拂过雪柔圆润的鼻头。
“以后的每一次,都会比上一次更美好,我跟你保证。
雪柔和俊仁陷入黑甜的梦乡,他们像两根重叠的汤匙般密合着。
梦中,两人都不安稳,雪柔一直挣扎着,后来她被自己的哭叫声吵醒。
“妈——”
俊仁赶忙把雪柔抱在怀中。
“嘘!没事、没事,你只是作噩梦。”
“不!不是作梦,我梦到妈来看我们,她来跟我们道别。”雪柔哭泣的模样让俊仁万般心疼。
“你只是离开妈太久、太想念她,才会作这种梦。人家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太多心了。”
“我没有多心,妈穿着我打给她的黄毛衣,告诉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信任你、跟着你,快乐幸福的过一辈子!俊仁,你说,你是不是也梦见了?”
俊仁怕加添雪柔的不安,忙不迭的摇头,“没有,我什么都没梦见。你不觉得四月天穿毛衣太热了吗?那种不合常理的梦,一定是假的。
“俊仁,你一骗人耳根就发红,你一定也梦到了,你一定也知道这是个不祥的梦兆,是不是?”
“那又如何?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岛,平空猜测是无济于事的。”
“我要打个电话回去!”
俊仁也觉得担心,就不去阻止雪柔拨电话。
电话铃声响了不止百下,仍无人接听。雪柔将近崩溃的放下听筒。
“我要回去!”
“现在?”
“是的!”
“别傻了,飞机没有全天候的服务。
“那么我们搭明天最早的一班回台湾!”
“雪柔!来,喝杯水,放松心情。
雪柔一骨碌喝完一杯水,喝完后她紧捏着玻璃杯说道:“我们明天就回去!”
俊仁怕她伤到自己,忙把已出现裂痕的杯子取走。
“喂!也许干妈找朋友去了,也许她到PUB找乐子。女儿没在家是里管她,她轻松一下都不行?听我说,我们按照预定的行程,好好的玩,不要发神经了!”
雪柔甩甩手臂,挥掉俊仁搭过来的双手。
“别碰我,就算我发神经也好,我明天一定要走。要留下来,你一个人留。
俊仁见无可转圜,就不再劝说,反而跟着雪柔收拾行李。
林母穿着自己最心爱的黄毛衣,仍觉得冰冷的感觉钻入她的骨髓里:这衣服有女儿温暖的孝心,可惜已不能提高她的体温。
亚云穿着护士白袍,含着泪,注视着仿佛苍老了二十岁,随时都有结束生命的可能的妇人。
林母示意亚云上前,她指着病床旁,她、俊仁、雪柔、丫丫的合影照片,要亚云把它放在自己的手里。她把照片压在自己的心口上,眼角滚出两滴泪。
“我去看过他们了,他们像婴儿般带着甜蜜的笑容入睡。他们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做基础,往后的生活,即使吵吵闹闹也不至于分手,他们会幸福的!”林母一口气说着,似乎很放心、很安详。“即使我走了,他们也能好好的过生活,我不必担心了。”
“别说这种话,你会好的,你会好的!”
林母端详着亚云,她的眼光带着慈爱。
“你真是个好女孩,跟雪柔长得真像。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好。”亚云不假思索的答应着。
“在雪柔的婚札上,带着我的照片,我希望能参加他俩的喜事。”
“你……你只会为他们操心,为什么不想想自己?你早该休息的,否则身体怎么恢复健康?”
“唉!当你当上母亲,你就会了解为子女牵肠挂肚的心情!”林母叹口气,“别忘了把信交给他们。”
亚云点头作为回答。
“雪柔一定会很伤心、很难过,你一定要陪在她身边,帮她度过那一段日子。”
“我会的。”
“过一阵子,她就会想通、想明白,然后跟俊仁好好的过日子,她不会忘记妈妈的爱。”
“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她会永远记得你的。”
“好……好。亚云,你替雪柔喊声妈妈好不好?你就像她的影子声音、气质都那般相像,喊我一声,来!”
亚云的喉咙仿佛被石头梗住了,挣扎了好久,她才泣不成声的喊:“妈妈!妈——”
“真好,真好!现在我想休息了,你也去休息吧!”
说完她便闭上眼睛,气若游丝般的吐着气。
亚云见状,压了紧急按钮找值班医生检查。
经过两个小时的缠斗后,医生摇摇头,对着亚云叹气,走出急救室。亚云眼睁睁的看着心电图的跳动由缓慢归于平静。
虽然他们匆忙的打点行李,兼程赶回国内,但是仍旧迟了;他们迟了十六个小时,见不到母亲最后一面。
雪柔拒绝相信放在冷冻柜里的人体,是她幽默风趣、像她知心好友般的好妈妈,她不相信才几天的时间,就已天人永隔。
她的十指指甲插进亚云的手腕中,以至于亚云血迹斑斑。亚云没有喊痛,她接受雪柔疯狂的指责,她希望能减轻雪柔的愤怒。
“你把我妈妈藏到哪里去了?你把我妈还给我!我要我妈妈!”
“林妈妈死了,雪柔,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骗人、骗人、骗人!我不相信,我妈妈还活着,她不会丢下我不管!你快把我妈交出来,不然,我去报警!对,叫警察把你抓起来!你是小偷,最爱偷别人的东西,你把我妈偷走了!”
俊仁看不惯雪柔的无理取闹,上前分开亚云、雪柔两人。他扯着雪柔,看着冷冻柜里的人。
“你看!妈妈死了,上天堂去了。离开病痛的肉体去天国,有什么不好?她免受折磨,难道你不为她高兴?”
雪柔扭过脸,愤怒的指着亚云说:
“那个妖女迷惑你了?你也替她欺骗我,你们联手把妈妈藏起来了!”
俊仁强迫雪柔注视着冰凉的人。
“去摸摸看,那个眼睛、眉毛、鼻子、嘴唇……有哪个地方做假了?看清事实吧!雪柔!”
亚云喊着俊仁、求着俊仁,“别逼她,以后她自然会接受,你不要强迫她,你这么做,雪柔会恨你的!”
“我情愿她恨我。今天不逼她,她就会永远欺骗自己,我不能任她毁灭自己。”
俊仁强拉着雪柔的双手,将它们放到林母的脸上。
“摸呀!她是不是妈妈?她是不是你妈妈?”
雪柔“哇”的哭出声来,“妈死了,妈死了!”
说着,脚步一踉跄,便晕了过去。
俊仁忙扶着雪柔,把她紧紧搂在怀中;他的泪水混在雪柔的脸上,潸潸而下。
亚云推扶着两人离开太平间,她喃喃的说:“会过去的,会过去的!”
第九章
“喝点水!”
“谢谢!”
雪柔接过杯子,放在手里,她的目光触及亚云绑着绷带的手腕。
“是我弄伤的对不对?很抱歉,我一定是发疯了,才会那么激动。妈妈的死,本来就不该怪你!”
亚云摇摇头,轻叹一声,而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叠信。
“这是曾受林妈妈帮助的人写来的慰问信。有一些想来瞻仰遗容的人,俊仁处理了。”
“这样很好。俊仁比我能干多了!”
“还有——这个!”亚云再从口袋中掏出一封显然有许多张信纸,看起来非常沉重的信。
“这是林妈妈托我转给你的。”
雪柔眼睛一亮,“快!快给我!”
亚云阻止雪柔争夺的力道,认真的说:“不论上面写了什么,雪柔,我要你知道,林妈妈直到最后一刻都在担心你,她是非常爱你的!”
“我知道!快给我!”
亚云将信交给雪柔,替雪柔带上房门。
雪柔将水杯、慰问信丢在床头,迫不及待的拆开封口,显然心情十分激动,信封被她拉得七零八落。
她拿起放在第一张的信纸,颤抖的读着——
雪柔:
妈妈最可爱的小女儿,如果这封信交到你的手里,表示妈妈已经离开你,无法再照顾你了。
千万不要感到悲伤,我想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对我不是一个好母亲的责罚。
我多么希望亲口告诉你这件事,或者就将这个秘密藏到永远,跟着我进入坟墓。
年初到医院做健康检查,碰到了亚云。是上天冥冥中的安排,让我清楚的知道,我不该隐瞒你,应该让你知道自己是谁。
雪柔,看到这里,你是不是很惊慌?不要怕,你已经是个大女生了,你有办法克制自己的情绪。
唉!你这种容易紧张、激动、不安的情绪,并不是你天生的个性,全是被我所害。雪柔,你一定忘记了,在你的记忆中早已消失了这段记忆。医生说,人的身体跟大脑有一种保护自己的组织,当你的痛苦太深,就会把事情埋在自己的潜意识中,除非有相同的状况再重演,否则一辈子也不会再记起。但是你的言行举动会残留着害怕的情绪。这全是妈妈造成的,雪柔,但妈妈已用尽心力来赎罪。看完信,请别怪罪妈妈,要相信妈妈是爱你的。
雪柔含着泪又读第二张信纸——
怎么告诉你这件事?
小雪柔,妈妈确实跟方妈妈差不多同时怀孕,我们感情太好了,便互相约定着可笑的誓言,就像古装剧说的,同生女儿让她们成姊妹,男孩为兄弟,异性就结成夫妻。这对婴儿中的男孩,就是后来的俊仁,但是——雪柔,女孩并不是你。
这件事起初我并不知道,是我的先生脊椎病变,要血亲中的骨髓相容者的注射剂才能活命,当时六岁的你,在医生化验后宣布,你不是我先生的亲生女儿。天啊!这真是青天霹雳,我的先生原本的活命机会,就因为这个打击使他失去生存的欲望。他不愿接受任何治疗,是他自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雪柔,到死前他仍不愿看你一眼,当你喊着“爸爸”的时候,他看着我的眼光是鄙夷的。
雪柔,你知道吗?妈妈明明是清清白白的做人,却被冠上不贞洁的罪名,那种欲诉无门的苦,你可知有多苦涩?
我开始恨你,我把所有的罪过全推到你的头上。幼小的你常常在梦中被我掐醒、打醒,我恨不得把你杀死。有一回我真的做了,我把你带到百化货公司七楼顶的阳台上,把你举在阳台护栏外,就在我要松手的刹那,你回过头叫我妈妈!天啊!你的生命被我操纵着,我从不把你当人看,存心虐待你,而你仍信任的叫着我,对着我微笑,我这是人吗?
我把你托给方家,我不敢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控制想要杀掉你的欲望。
这种生活我们过了一年多,有一天,俊仁的妈妈告诉我你生病了,也许捱不过多少时候,要我去接你。当我看到你的时候,虚弱的无法进食的孩子,竟然清晰的叫着:“妈!”我好惭愧,于是决心忘了过去,把你好好的抚养长大。
也许是幼儿期妈妈待你的不好,你全藏在潜意识中,所以你始终无法真正的开朗活泼,使妈妈好担心;但是我们的关系后来逐渐的好转,这是我很大的安慰。
雪柔,你不记得的事情太多了。
萧亚云的妈妈曾经来看过你,在你九岁的时候。
亚云跟她一道来。
她跪在地上求我。虽然她已经有四个孩子了,仍然无法忘怀她的另一个在别人家生活的孩子。
也许你已经猜出那个孩子是谁了。是的,这就是你,雪柔,你是亚云的亲生姊姊,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荒谬的错误?我的孩子,在我接受她是我的孩子后,她却又被证实是别人的孩子。老天兜了一大圈,开了我这么大一个玩笑!
你的亲生父亲萧文宗,是我和俊仁的妈妈生产时的大夫,当时还有一个孕妇,就是萧大夫的妻子,她正期待自己第一个孩子的出生。我们三个妈妈几乎同时生产,方妈妈得了一个女儿,而我的是男孩。手忙脚乱中,当护士交到两个爸爸的手上时,我的婴儿变成女儿,俊仁的爸爸则有了儿子。
如果你的父亲(我丈夫)不生病,也许我们可以快快乐乐的生活,反正在我们的期望中,是异性就得成为夫妻,早晚我的儿子会成为我的女婿,喊我妈妈;而我的女儿则会成为俊仁的媳妇,喊自己亲生妈妈一声:婆婆!这也没啥不好,全是自己的孩子,儿女亲家,亲上加亲。
谁知道七天后,我们出院时,我的女婴又被掉换了一次!其实,在女婴处理好身上残物,又回到我身旁时,就被掉换了,但我们毫不知情。
萧文宗用感染了病菌的竹筒给小女婴抽血化验,我那个可怜的无缘女儿(方家的亲生女)就这么白白送掉一条命;萧文宗为了掩饰自己的错误,便把自己刚初生的女儿让我带回家来,而后欺骗自己的太太,说女儿已死。
雪柔,这些前因后果你都懂了,但是你相信这件事吗?你一定在摇头,我也是一样的反应,亚云的妈妈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