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道理他懂,也不会食言。
“谁说的!我堂堂一个大男人说一不二、愿赌服输,去散心就去散心!怕你不成?”
他愿意出去了!他愿意和自己一同去公园散心,她温柔的一笑,轻轻握住他的双手。
“太好了,相信你今天跟我出去之后,一定会觉得很快乐,这样对你的身体有很大帮助喔!”
她不自觉将脸凑近他的脸,两人距离近在咫尺,她眉开眼笑的温柔真诚,映进他的眼帘。
对他身体好……原来,她是真心挂念自己的身体。
热呼呼的暖和感,倏的瓦解他方才的不愉快,让他移不开自己注视她的双眼。
不断在心中说着太好了的芊妲,此刻才发现,自己一直让他给注视着,霎时,可爱白皙的脸蛋红了起来。
害羞之余,她松开握住对方的小手,开始不自然的呵呵笑。
“我……那个……轮椅,嗯……快坐上来,我们一起去散心……”
她不自然的推过轮椅,有些支支吾吾的说话。
第一次看到芊姬如此羞怯,谨晖忍不住又微微的牵动嘴角,感到一阵的心安、愉快。
冬日的太阳虽然光线强烈,却不闷热,空气中没有如夏天般那种湿黏的感觉,很适合外出踏青。
白天,赖家只剩下谨晖和芊姬,其他家人不是上班就是上课,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愿意出来。
难得他终于肯离开房间,离开赖家大宅,最后让她推着自己,到赖家附近的一座中型公园。
阳光刺眼、空气清爽,他有多久没到外面来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空气,鼻腔里充满花草泥土的芬芳,整个空气的味道,和他躲在房里味道全然不同。
外面的世界,多了一种名叫“自由”的气息!
看着公园里的花草树木,还有几名玩耍的幼童,谨晖的侧脸写上一股寂寞。
她很少看见这样子的他,坦然让自己推着他走,只是他脸上的寂寞、悔恨又带点苦闷,不禁让她难过。
“谨晖……你觉得怎么样?”
“嗯?”
他回头望了她一眼,发出简短的一声,表示自己不明白,她话指何意?
“我是说,你心情有没有变得比较快乐,是不是比躲在房间里更棒?”
她还是一脸微笑,问他,除了是希望对他的心情有所帮助外,更想进一步鼓励他做复健。
做他的私人看护以前,她从病历表中知道,他的腿伤只要长期复健和诊疗,就可以恢复以往的正常行动。
但她也从赖父口中知道,他在受伤后遭受朋友的讥笑嘲弄,和未婚妻的抛弃,所以变得自暴自弃。
加上复健必须花一段时间,才能有明显的结果,遭逢巨变使他耐性尽失,才一个月时间,他就耐不住性子了。
他开始认为自己的腿再也不能动,是个不折不扣的残废,那么他尽心尽力又有何用?
谨辉心里开始存着这种想法,干脆连复健都不做,更何况要他定期诊疗呢?
种种的挫折,让他不肯面对自己、面对别人,导致他成天躲在房里,生活在自我的世界中。
“我……感觉还不错。”
等了一段时间,谨晖缓缓颔首,平静说出自己的想法。
“真的?太好了!”
多日来他暴躁又恶毒的嘴巴,逸出一句平静的话,让芊姬开心得要命。
她迅速的来到他面前蹲了下来,眼睛闪烁喜悦希望的光芒,握紧他有些热度的大手。
“你干什么这么高兴?”
他迷惑的看着她,难道自己心情平静愉快,她也会跟自己一样快乐吗?
他们认识并不久,算起来顶多也才六、七个星期,可是她表现出来的关心,是多么的真诚、明显可见,不是佯装出来的!
他可以感受到,自己并非独自一人,她是真的在关心他、想帮助他!他心里很明白。
“我当然高兴啊!你只要每天这样想,心情就会很快乐,心理会影响生理嘛!这样身体才会更健康。而且,我好早以前就好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到公园散心,顺便还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她脸颊因为兴奋的关系,而染上两坨粉色红晕,感觉是那么的可爱,令人心跳加速。
“你想告诉我什么事?”
尽管他心跳加速,却还是一副紧绷且毫无表情的面容。
此刻,她忽然把脸转向一群正在嬉闹游玩的小学生那里,无法看见她酡红的苹果脸,他觉得有些可惜。
“你看那些小学生。”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有六个小朋友在玩红绿灯,他们似乎是小学五、六年级吧?
“看小朋友做什么?”他不解的问道。
“那里有一名穿吊带裤的小男孩,在一年前从楼梯上摔下来,因为伤及韧带,足足有半年的时间都需要靠拐杖行动。”
一听见她这么说,他不禁转头,多瞧那名孩子几眼。
他简直不能相信……穿着吊带裤的男孩健步如飞,毫不在意的蹦蹦跳跳,怎么可能在半年前都需要拐杖
“怎么可能?你骗我!”他收回自己惊讶的神情,对上她的视线,她的眼神是如此澄澈,毫无欺骗的成分。
“是真的!在还没当你的看护之前,我一直是个护士,在圣心医院工作,那个孩子一年前受伤的时候,全是我在照顾他的。他是个好孩子,又非常的努力,当他知道自己要杵着拐杖时,非常伤心、难过,还常常闹脾气。
我花了好多时间才让他明白,他并非一辈子都要用拐杖,只要他努力做复健、给医生检查,很快就可以跟朋友、同学,一起跑步一起玩。他只花了半年的时间,就丢掉拐杖了,我相当为他感到高兴。不过,最主要的是他肯努力!”
这全是真的,她想借由自己当护士的经验,鼓励他努力多做复腱,这样他的腿一定能够恢复正常。
她希望他无论有过什么挫折和打击,都不要轻言放弃。
他知道她的意思,他知道……可是她根本不明白,自己有多痛苦!
“别说了!你根本就不了解……你能明白被自己的朋友嘲笑、被情人放弃的痛苦吗?你知道那种背叛的打击有多大?甚至家人也是冷眼旁观——我不能自由行动以来,总是被人当成残废。
做复健、检查完全没有进展,我的自尊心彻底被践踏!全部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你能明白吗?”
他的情绪逐渐激动、愤怒,她没有说话,只难过的看着他。
见她不说话,他打从心里认为,她无话可说,她绝对不明白自己的痛苦,因为她没有经历过。但他错了,她并非无话可说,
只是在感受对方的痛苦。
“我……我能明白……”
她说这样的话是真的能够明白,当了两年的护土,经历过许多病人和家属的悲欢离合,她想自己应该知道,痛苦是怎么一回事。
“胡说!你不会明白的!我不用你可怜!”
他一直出言否认她的心情,因为他不想借由她的理解,而让对方同情自己。
他不是一只可怜虫,他不要任何的同情!
只是,谨晖对着芊姬怒吼的同时,她的一对星眸,浮上一层薄薄的动人水雾,令他吞回刚才的话。对方含泪的眼眸,眼睁睁的望向自己,他有说错吗?
她这样不假思索的说出,她理解自己的痛苦,这算什么?不就是同情、可怜他的证据吗?
她的眼泪……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开始感到焦躁,他恨透不清不楚的感觉,为什么她要哭啊?
“你说话啊?含着泪水做什么?别再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她仍旧沉默,眼泪终于无声滴了下来。
第四章
两人对望片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一阵阵狂风吹过,卷起地上无数片的落叶。
当风止息,芊姬缓慢蠕动自己的两片唇,那声音很小,几乎听不到。
“你说什么?”
谨晖没有听见她说的话,还是冷着一张脸,再问一次。
她望向他许久,垂下眼眸,再次重复她刚刚说的话。
“是你自己说的……”
说话的同时,眼眶中的泪水已累积到了极限,控制不住的往外滚落。
“什么?”
他不清楚她的意思,什么“他自己说的”?毫无头绪的言词,让人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说,是……你自己……说的……”
再度抬头睨着表情严峻的男人,芊姬一直哽咽着,重要的话因泪水和鼻涕无法一次说完。
“我说过什么?”话说不清楚,让他耐心尽失,眉宇间更加纠结。
“是你自己说,要实现梦想的方法只有一种,就是坚持和努力!而且还说成果不会一下子显现,成功需要时间累积。” 忍住伤心流泪、她一口气把想说的话讲完。
“这……别乱说!我何时对你说过这种话!”
他大吼,不承认自己对她说过这些话,因为,他是千真万确没有对她说过这种鼓励的话啊!
“你有说过!难道你忘了自己在两年前,曾经到圣心护理学院去演讲了吗?我是那里的学生。”
她眼眶依旧微微带泪地说着。
“我……” ?
一声“我”之后,他哑然,回忆像泄洪一般,从记忆的最深处涌出。
两年前的他意气风发、诸事顺心,事业、爱情人人称羡,当时他是莘莘学子们心目中最有成就的人士。
因此他忙于应邀至各大专院校演讲,其中有一所学校,的确是圣心护理学院。
两年前的演讲题目,他还记得一清二楚,是“实现人生第一个梦想”,他当时以过来人的身分,鼓励所有学子,要努力实践梦想。
那些演讲内容、那些自己说过的话,忽然之间,在他脑海不停回响,是啊!他自己的确说过,做任何事情都要努力。
成果也绝非一夕之间可得,要享受成就,除了努力、就是需要时间。
为什么他会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为什么自己会受到挫折就退缩?
为什么他会忘记自己的人生信念?
啊——他好不甘心,他居然会像一只懦弱的臭虫,遇到困难就躲起来。
“可恶……”
伴随着不甘心的话语,他紧咬下唇,眼中滴出两滴悔恨的泪水。
“我当初就是听了你的演说,才会觉得做护士是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因为它是我从小到大,唯一坚持的梦想。
对我而言,你是帮助我的人,我现在也想帮助你。让你恢复从前的样子,是我现在的梦想,可是这个梦想还是需要你帮忙,请你帮帮我吧!我希望可以看到你活得快乐、自信,能够像个自由的战神,再次打造自己事业的巅峰。”
她热泪盈眶,恳切的拜托低头坐在轮椅上、带着不甘心的表情,并偷偷拭去泪水的沉默男人。
他抬头看她红肿的眼眶,大感不舍,同时也被她的热诚所感动。
焦躁和颓丧,似乎在心底渐渐消失,谨晖重拾自己的信念与信心,想要重新站起来。
“我想做复健。”谨晖冷静的口吻带着希望和决心,芊姬一听赶忙擦干眼泪,心有所感的盯着他瞧。
“……真的吗?”
“没错!我应该更努力,身为男人我必须贯彻自己的理念,我一定要重新活过来,你……会帮我,不是吗?”
他认真的往她脸上看,暴躁的感觉在他身上已寻不着,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比当年还要强烈的自信。
“当然!我会帮你,我们一起加油!”
突如其来的奇迹,让她讶异的不知道该感动的痛哭,还是开怀的大笑?只是喜悦的心情,让她的脸浮现着如沐春风的微笑。
“对了,我以前上过腿部按摩的课,应该对你有帮助,以后我每天帮你按摩,好不好?”
芊姬早忘了自己前一秒钟哭得有多伤心,现在只想着要蕈谨晖重新站起来。
“好,谢谢!”
一旦想通,谨晖不再像以往的蛮横无理,他明白该道谢时就?要说谢谢,这才是一个绅士该有的行为。
“啊?你跟我说谢谢感觉好奇怪喔!”
“会吗?”
就这样,两人在公园里抬扛、散心,耗掉了一个下午。
谨晖和芊姬在公园散心,时间不知不觉溜过,天色一下子就暗了。
惊觉天色变黑,两人便开开心心的回到赖家大宅。
一进门,发现赖家所有的人都回来了,可是全都脸色凝重直到看见谨晖和芊姬两人,众人脸色才有和缓的迹象。
谨晖的母亲——高惠均,见到自己的儿子,开心的推开芊姬,跑到儿子身旁仔细瞧着。
“谨晖你去哪了?一回来没看见你,我担心得要命。”
“那个……夫人,是我带赖先生去公园散心,结果忘了时间才这么晚回来。”
在一旁的芊姬,这时才明白大家为何一脸担心,所以赶忙解释道。
不说话倒还好,她一开口,立即遭到赖母斥责的眼光。
“你是怎么当看护人员的?把我儿子带出去,万一发生危险怎么办?而且居然没通知我们!”
挨了一阵骂的芊姬,觉得自己煞是无辜,她不过是带他去散心,况且白天大家都不在,她根本无法告知其他人。
“可是,我……”
“你还想顶嘴!”
她想要辩驳,却让赖母一声严厉的责难给堵住嘴巴,硬是将话吞回自己的肚子里。
“妈——我不是小孩子,现在我只是暂时行动不方便,并不是终生残废,要去哪里是我的事!更不会发生危险!”
见芊姬处于挨骂的状态,谨晖的心里有些不舍,再说她是为了帮助自己,没理由挨骂,因此他出口反驳母亲。
“谨晖——”
赖母显得有些神经质,认为自己的儿子不该说这种话,她是关心他呀!
“何况是我要她带我出去,这么晚回来也是我的主意,请你不要再责备她!”
他目光如炬、炯炯有神,威严自若的态度,令在场的人刮目相看,之前因腿伤而自闭的谨晖,仿佛已经开始恢复以往的神采。
赖母没有再说什么,不过又给了芊姬一个白眼。
倒是赖父突然间呵呵大笑,引起众人侧目,所有人都一脸莫名其妙。
“呵呵……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值得庆祝庆祝,我还要奖励黄小姐。”
“我?为什么?”
芊姬指着自己的鼻子,天真的问着。
“我知道,因为这是堂哥受伤后,第一次愿意出自己的房间,
又出门去散心,简直是奇迹再现。所以大伯一定是认为黄小姐
的功劳最大,对吧?黄小姐……不!芊姬,你还真有一手啊!”
赖复弘低声笑了两下,自傲的分析着,冷静的眼珠子慢慢转动,扫遍芊姬的全身。
芊姬只觉得很不舒服,赖家里头她觉得最恐怖的人,就是谨晖的堂弟较复弘。
“这样最好了!妈,你以后不要大惊小怪好不好?还把人家叫回来,我正在和男朋友逛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