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这句话可把她问住了。
就这回她不想装改扮,想以本来面目示人,因为……
因为,她或许会再见到那个戚比翊。
可不是她想见他喔!只是……也许会倒楣的再遇见他,不想再让他有机会取下她的发带让她出糗而已。
嗯!就是这个原因。
「我高兴!」
结果,她还是没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继续让小四满腹疑问地去猜她在「高兴」些什麽?
***
「门联。」
锵!的一声,「恭喜这位姑娘又答对了!」猜灯谜的主持人敲锣说。
「小四、小四,你看我又赚到一个红包了!」
「是、是,厉害、厉害。」
这样的对话到底重复几遍了?小四在心里数着,没有五次也有六次了吧?
这城里除了庙里和街上摆了各式各样的花灯供民众观赏外,也架起了好几处猜灯谜的台子来炒热气氛,四处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
像这种热闹场合夏夜侬是绝不会错过的,只见她穿梭於各个灯谜台前跟着众人争着举手答题,已经到了浑然忘我的地步。
也难怪她那麽高兴了,今晚的她美得令人无法忽视,每回一举手,主持猜谜的人总是第一眼便看到她,有的还会放水让她猜两次,只差没直接将奖品、奖金送给她了。
但是,她也未免太引人注目了吧?
环顾四周,举手猜谜的不出三种人──男子、老妇、孩童,姑娘家全都在旁静静的看着,想笑的时候还不忘以扇遮住半张脸,哪有人像她……
「我、我、我知道……」
夏夜侬猜谜猜出了兴趣,又笑、又叫、又跳,完全忘了她今天是以女儿身来看灯会,根本不理会旁人的侧目,更不知道小四暗地里已捏了好几把冷汗了。
可是却有人十分欣赏她这种自然不做作的举止。
戚比翊简真无法相信自己这麽好运,真的让他在灯会中再度巧遇佳人。
看着她踮起脚尖,摇着团扇在人群中快乐地扬着笑猜灯谜,那天真烂漫的无邪笑容再度掳获了他的心。
她就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而且,还是那麽引人注意。
「小四、小四,我又得到一个奖了!」
夏夜侬从主持人手中领取一个红纸包装的奖品,兴高采烈地将礼物交给小四捧着,开心地笑咧了嘴。
「猜够了吧?」小四手捧着礼盒都快,挡住他的视线了。「花灯看了、奖品也拿了一堆,我们该回去了吧?」
「不要,人家还没逛完呢!」
她一口回绝,在带头走没三步路时停了下来。
因为,她看见了正冲着她笑的戚比翊。
她立刻转过身,「小四,你先回我们寄马的地方等我,我去买样东西之後就过去找你,然後再一起回去。」
一听到她改变主意要提早回去,小四自然是松了口气,完全没想到她为什麽会临时改变心意。
「我陪你去买。」
「你抱了这麽多东西不方便,让我一个人去,我很快就会去跟你会合的,就这样了,待会儿见罗!」
她话说得又快又急,没让他再有开口的机会,便自个儿钻进了另一堆人群中。
其实,她急着和小四分头走全是为了方便她快速消失在戚比翊的视线范围内。
好奇怪,明明想见他的,可是,真见着了她又心慌得直想逃……
「你别走,我有话想跟你说!」他拉着嗓喊。
她循声回头,发现戚比翊一脸焦急地挤在中群中想追她,害她吓得在人潮中钻来钻去,试图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别追,我什麽话也不想听你说!」她不自觉地便应了他的话。
虽然坏了脑袋地想见他,但她可还没忘记他急着追她的唯一理由──取回他的玉佩。
她没把玉佩带在身上,被他逮到说不定会被送往官府当成强盗治罪,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姑娘,一个人吗?」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急着摆脱戚比翊,没想到却被三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混混给围住了。
「要你管!」她板起脸,「滚开!」
「嘿、嘿!挺泼辣的嘛!不过,越凶越合我的胃口。」眉间有一道刀疤的男子露出垂涎之色,「太美了,简真就像仙女下凡一样!跟我走,哥哥们保证今晚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她涨红了脸,用扇子挥掉对方伸过来的魔爪。
「找死!」
「没错。」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
出乎她意料的,戚比翊突然接了她的话,并且将她推往一旁,跟那三个混混打了起来。
情势一面倒,他不动刀、不动剑,不过是挥扇、抬腿而已,才几下功夫就把那三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全打趴在地上哀嚎。
揍完人,他二话不说便牵起呆立在一旁的夏夜侬的小手离开。
「喂!你要带我去哪里?」她怎麽挣扎都无法脱离他的掌握。
「不知道,一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吧!」他也不清楚。
可这方向是……
「你该不会是想带我去衙门里『说话』吧?」衙门就在眼前!
他没回答,继续拉着她往人潮较少的方向走,就这麽与衙门擦身而过。
「你到底想做什麽?」在大街上被一个男人拉着走,好别扭喔!「我跟你根本就没什麽话好说,方才那三个混混不用你出手我也能摆平,别想我会感激你,是你自己多事。」
「你今晚好美。」他回头递给她一个笑靥,脸上只有欣喜,没有怒气。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低头回避他的视线,这句话她今晚不知听了几百遍了,但是由他嘴里说出来却令她一颗心「怦、怦」猛跳个不停,被他紧握的左手手心直渗出热气。
「无聊!」
她再度试着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拉进一处无人巷道。
「你的真名叫什麽?」虽然停了下来,他却依然拉着她的手不放。
「你要放开我再说。」
这是条死巷,他考虑了一下,先堵在巷子口才放手。
「夏夜侬。」她说话算话。
「夜侬……」他反覆吟咏着她的名字,「很美的名字!」
她不情不愿地说:「有话快说,我要回去了。」
「回去哪里?」
「要你管!」
她的口气并不好,虽然她的武功不如他,气势总得比他高一些!但他非但没有显露半点不悦,还轻声笑了起来,这就让不禁怀疑他的脑袋是不是有毛病了?
她嘟着嘴问:「有什麽好笑的?」
他眸光和煦地凝望她,「没什麽,只是觉得你真的很坦率、很可爱。」
又来了!
被他这麽一夸赞,她的胸口又扑扑跳个不停了。
「别灌迷汤了,你想要回玉佩就直接说,干嘛拐弯抹角的?」
月色下,他微微看见她酡红的双颊,娇嫩得让他好想亲一口。
但是,他还有事得先问:「方才和你同行的那个人是你的家仆吗?」
「小四不奴仆,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她可不准别人把小四说成奴仆。
最要好……
这个形容词让他醋味翻腾。
瞧他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她乾直接说:「玉佩我没带着,就算你把我扣在这儿也没有用,而且那天要不是你上台捣乱,那锭金元宝早就入我口袋了,拿你一块烂玉当做补偿还算便宜你呢!」
她最大的本事就是能脸不红,气不喘地把歪理说得理所当然。
「烂玉?」原来她一点也不识货,「那块玉的价值可不少於十锭金元宝喔!这样也算烂吗?」
十锭金元宝?!
听得她差点掉下巴,「骗人!那麽昂贵的玉佩你会拿来系在腰间四处招摇?」
他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看来你当时取我玉佩的用意并非想拿去典当,你还保留着它,对吧?」
有点怪怪的……
不知怎麽地,夏夜侬看他问她是否还保留着玉佩时的语气和神精,就像是嫂嫂问她是否拿着玉佩在睹物思人一样暧昧,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赌气别过头去,「要留、要当,要你管?横竖我就是不还给你!」
他一点也不在意她刁蛮的话语,反正他的目的在人不在玉。
「不还?没关系,反正我也拿了你一件东西,就算扯平罗!」
「我的东西?」她不记得自己遗失什麽,「你拿了我什麽?」
他不疾不徐地从袖里取出那条绿扎巾,凑在鼻前嗅了嗅。
「嗯!依稀还闻得到你的淡淡发香呢!留着它就好像把你留在我身边一样,还能伴着我入梦呢!」
「可恶,还我!」
原本瞧他拿出那条绿扎巾还不很在意,可是他的动作、措辞,让她觉得彷佛是她的亵衣落入他手中一样难堪,於是她伸手去抢,没想到却被他扣住她手腕,一拉一扯间,她整个人落入了他怀中。
「放开我!」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她根本无法挣脱。「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喊非礼了!」
「请便。」他处之泰然。「到衙门里我就更容易知道你家住何方,有无婚配了,因为官老爷问你,你不可不答,对吧?」
他不怕见官,可她怕极了,虽然她从未参加过打劫过往商旅的行动,却也是和寨里兄弟们,一体同命的,万一被官府当成人质去要胁大家,那她可是会害死寨里数百条人命的。
「你到底想怎麽样?」她自知武功不如人,也不白费力气挣扎了。「我说过我身上没带着玉佩,无法立刻还你,如果你自恃武功高强就想欺负我,我就咬舌自尽给你看!」
「好刚烈的性子……」他苦笑问:「你就这麽讨厌我吗?」
「我──」
原本是要说出「讨厌」两字的,可是一接触到他深情的目光,那两字便卡在她喉间出不来了。
而她的迟疑对戚比翊而言已算是否定,也总算让他松了一口气。
「夜侬,告诉我你家在何处?有无婚配?别让我再像大海涝针一样四处找你,好吗?」
这些话问得她心都融了。
原本还以为他找她是为了寻回玉佩,如今听他再三追问她的住处和婚配已否,不禁猜测难道他是对她动了心吗?
「我……我不能再多逗留了,」她虽然在他怀中被问得心慌意乱,可还没忘记自己跟这个男人才见过两次面,还不到可以信赖他的地步。「我若再不回去会被哥哥骂的,放我走好不好?」
心软归心软,他仍旧坚持,「你回答完我的问题我立刻放你回家,甚至亲自送你回府也无妨。」
没辙了!
「我还未许亲。」她说时难掩羞涩,「至於住处则不能说……真的不能说,你就别再为难我了!」
眼看再逼问下去她便要翻脸了,他再不甘愿也只好暂时罢手。
他退而求其次地问:「那麽,我要怎样才能再见到你?」
「我不能再见你了。」她从这男人身上嗅得出危险讯息,「我们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
「怎麽没有必要?我的玉佩还在你那里,你的发带也还在我这儿,不是吗?」他不得不使出激将法,「不约个时间见面换回也没关系,我就当这绿扎巾是你送我的订情之物,而玉佩就算是回礼罗!」
订情之物?!
她的脸红得发烫,不敢相信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我知道了,我把玉佩还给你就是。明日午时你到城外一间废弃的磨坊前等我,这样总行了吧?」她只好让步。
他点了个头,「好,不见不散。」
「那麽……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她羞臊地微垂着头提醒他,他虽然十分舍不得,却也只能信守承诺地放开她,而她也立刻奔出了巷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
一大早,天空便乌云密布,天色灰暗得像是将入夜一般。
午时,一声闷雷响起,天空顿时降下了倾盆大雨,雨滴落在竹片搭覆的屋顶上,发出此起彼落的敲击声,直敲进夏夜侬的心坎里。
「要不要赴约呢?」
午时已过,她还在自己房内犹豫着。
细想了一夜,她对戚比翊的为人、身分一无所知,虽然他昨夜放了她,今天也应该不会为难她,但是,把玉佩还给他,两人便真的不再有任何瓜葛了吗?
她总觉得事情不会那麽容易解决。
「这麽大的雨,他或许根本没去赴约吧?」
从窗口看着屋外雨下如瀑的情景,她编了个好理由安慰自己,可是内心深处又有点希望他真是个傻子,冒着大雨在那儿痴等她。
由门口走到窗前,再由窗前走到门口,这麽反反覆覆地踱了好几遍,最後她还是鼓起勇气亲自去确定他是否真冒雨赴约,再视情况决定要不要露面。
大雨使得寨内众人全躲避於屋内,她穿上雨具来到马房,马匹的嘶鸣声全让雷雨声给掩盖过,正好利於她悄悄溜下山。
「我一定是鬼迷心窍了……」
一路上雨大、风大、雷声大,而且路面又泥泞难行,她真不晓得自己为什麽会以为他会遵守「不见不散」这句话,而良心不安地想去看看情况?
一个只不过见过三次面的男子,为什麽会如此牵动她的心呢?
因为他的翩翩风采?高强武功?还是他的温柔怀抱?
唉!她越来越搞不懂自己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麽了。
「那是──」
她勒住马,无法置信地由山坡上远远望向相隔还有一段距离的小磨坊,觉得自己快昏倒了。
没错,虽然看不清容貌,但是她确信那个在磨坊前淋雨的傻瓜肯定就是戚比翊。
「真是的!」
她喝马急奔,被这个真的在雨中痴等她的家伙给折磨出比山还要高的愧疚感。
马在磨坊前停住,她跳下马,朝着一脸喜出望外的戚比翊走去。
「笨蛋!」她劈头就骂,满肚子怒气。「别告诉我你从午时就站在这里等我,这种事只有白痴才会做!」
「我愿意为你当一次白痴。」他衷心的说。
对於她的迟到他一点也不生气,挨了骂也没有丝毫不悦,能见到她已让他心满意足了。
「还好你平安无事……」浑身湿漉漉的他伸出冰冷的手轻触了一下她的脸颊,「遇上这麽大的雷雨,我真想通知你别出门了,可是我不知道该怎麽联络上你,我边等边担着你会不会出事,根本无法静下心在屋里等,而且,我们约好在磨坊前的……」
他话还没说完,脑中便一阵晕眩,眼前的佳人开始晃动……
「不会吧?!」她似乎看见他的身体在摇晃。
夏夜侬话语刚落,戚比翊已经昏倒在她怀里了。
当戚比翊由昏沉中幽幽醒转,头一个感觉便是额头上多了块冰冰凉凉的东西。
「你醒啦?」
他睁开眼,夏夜侬担忧的眼神立刻与他相对。
「我怎麽了?」
「哎呀!别起来!」夏夜侬将原欲坐起的他又按躺於地,「你昏倒了,而且还发着高烧呢!差点没被你给吓死。」
她从他额上拿下手绢,放入破钵盛放的冰凉雨水中浸泡一下再放回他额上,然後起身去拨弄火堆,顺便翻了翻晾在木椅上的衣服。
衣服?
直到瞧见那熟悉的裤,戚比翊才惊觉自己身上的衣裤被剥光了,而夏夜侬的粉藕色外袍则暖暖地覆盖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