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自己也被伪天书蒙蔽的那段时间除外……
然而顼王接踵而来的行为充分表明无论我对也好错也好,他和那只狐狸是不可能分开了!因为他扯下了四爪龙纹的杏黄王袍,毫不留恋的甩在了我的面前,紧紧地抱著在他怀里对我龇牙裂嘴的嚣张雪狐,冷冰冰的嘲弄道:“若皇兄是怕狐妃有损我朝威严的话……那么这个王爷我不做也罢!只要和所爱的……反正是所爱的,管他所爱的狐还是所爱的人!我只求和雪绒长厢厮守,其他的荣华富贵——我不在乎!”
“你——”被顼王的气话堵得脑袋阵阵泛晕,我嘴唇发颤,手脚冰凉的摇晃了一下,险险稳住身形:“五弟!你要气死朕吗?朕、朕还不都是为了你好……”这句话伪天书里的反角各个会说,放之四海皆可,谁拿来用都显得占尽道理。我话音刚落,顼王就绝望的仰天长叹了一声,迟疑不决的与雪狐深情对望片刻后,毅然决然的回过头来,二话没说的朝著我……重重跪下!
“三哥!您……您不懂的!和雪绒在一起也许匪夷所思,也许您觉得我们是不对的、不好的……但是——和它在一起,那才是我洛云翌真正想要的———”
“……”这一回,我没有反驳顼王义正词严的胡言乱语,因为在他那双炯炯有神,闪著泪光与不悔的璀璨明眸逼视下……我难以喘息,胸口堵得厉害,竟然就此被他活活气昏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皇兄——”刚刚那么凶我,你还有脸叫啊~~
“陛下——”别喊了,教唆幼弟违背伦常,朕没脸见列祖列宗了……
意识恢复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茫茫草海,碧色连天,因风皱起一阵涟漪,野芳摇摆。
远处的景色是朦胧的,近处的景色是模糊的,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个地方?为什么脑中空空荡荡,记不起我是谁?谁又是我……
“喂~~”由远及近的,有谁唤我,态度恶劣。
“谁?!”应声回眸,茫然地瞪大眼睛,我本能地倒退了三步,绊倒在地,戒备地抬起手,颤抖的手指指向来者雪白柔亮的长发间那两只毛绒绒竖起的“小铲子”:“你、你、你有耳朵啊啊啊啊——”
“那又如何?老子还有尾巴呢!哼!”见怪不怪地白了我一眼,来者坏心眼的反手抄起一条毛绒绒的雪白长尾,炫耀似的在我眼前比划了两下,尾尖的软毛扫过我的鼻头,痒痒的触感惊得我头皮发麻。几乎是肯定的,我高呼:“你是妖怪——”
“没错,老子是狐妖!”气定神闲的说道,神气的摆了摆尾巴,来者抱臂而立,不屑一顾的俯视著跌坐在地的我,高傲地威胁道:“哼哼~看你吓得结结巴巴的,干脆我一口气把话说明白吧!老子是修炼得道的狐仙,不过道行尚浅,只能在月圆之夜保持人形。七年前,恰逢我的九九八十一天劫应验之日,天雷轰我,我无处躲避,正好你弟弟经过,我看出他身上有王孙贵气,便假装被他所擒,打算在你弟弟身边避过最后这次天劫,修成正果。”
“然后你躲著躲著就日久生情,修著修著就修到了床榻上去,对不对……”好恶俗的情节,和伪天书说的几乎吻合,我不用听就能猜出结果,索性出言打断了他的叙述:“没用的!就算你和五弟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也不行,男人和男人是错误的——”打定主意,死守防线,我决心无论他是苦苦哀求也罢,威逼恐吓也罢,施法作祟也罢,说什么也不能通融!最好回宫就把国师找出来封住这只狐狸精,省得他还有诱拐顼王远走高飞这条捷径!
在我严阵以待的逼视下,雪绒悠然自得地挑了挑秀眉,凉凉地发话了。
“……老子是狐狸。”晃了晃小耳朵,摇了摇大尾巴。
“废话……”翻了个白眼,我只恨自己念不全法华经。狐狸了不起啊?看它纤细妩媚的模样,十有八九是被顼王压在下面疼爱的角色,有什么可耀武扬威的!哼~!
“老子是公狐不是‘男人’……”狡猾地眨了眨眼睛,雪绒理直气壮的反驳道,在我哑口无言的张大嘴的同时,潇洒的抬腿,将我踹出这光怪陆离的梦境:“……男人和男人是错误的~~关我们一人一狐屁事啊?!”
“也对哦……”躺在顼王的怀里,缓缓睁开眼睛,脑袋七荤八素的涨痛著,我虚弱地叹息了一声,陷入了沉默,对五弟的惊喜欢呼置若罔闻。梦里雪绒的抢白,我确实找不出反驳的立场。既然天书没有明确提出男人和公狐的处理方式,我又何必坏人姻缘呢?
“三哥~~呜……你总算醒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像刚刚那样气你的!”紧紧搂住我的颈项,五弟脆弱的像个迷路的孩子,但眸子深处的坚定又显示他早已认定了出口的方向,即便走下去是死胡同,也在所不惜:“但我真的爱雪绒,不管他是人是狐是公是母,我真的爱他,真的爱啊——”
“那就爱吧。”反正是狐狸,不在天书的涉猎范围内。
“啥?”准备好的感人肺腑的表白卡在了喉咙里,顼王的表情时青时黑,十分精彩。
“朕不管你们了,你想爱就好好的爱吧……”我还要赶到被贬为侯爵的四弟瑜王那里指点迷津呢!况且,好人不和狐斗……若有所思的与蹲在顼王肩头趾高气扬的雪狐剑拔弩张的对视了半晌,我败下阵来,口气生硬的推开五弟的环抱,踉跄著起身,逃难似的走回了轿中,吩咐了去处后,以手支颐,对追赶上来的小弟抿唇苦笑:“怎么?信不过朕了?”
“皇兄……”不安地挺了挺腰杆,顼王拦轿而立,静静地与我互瞪著:“您真的接纳我们了?也不会再找什么女人来做我的妃子了?”
“对,朕不会再阻挠你们了。”
“刚才,您不是还反对我找一只公狐狸为妃败坏我朝的颜面的吗?”
“现在,就因为你找的是只公狐狸,朕才不反对的呀——唉……”
与顼王的沟通是越大越有距离了,丢下石化当场,应该是在感动,可咬牙切齿的表情又实在不像的五弟,我端坐在轿中,整顿精神,决定把力量全心投入到四弟和佘风吟那边去!听闻瑜王和他强势的恋人向来不和,要他们各奔前程,应该不是难事吧……
第二章
瑜侯府——
“四弟~~~”男人和男人是错误地~~!没有发现全府上下挤眉弄眼的暗示,我振奋精神,想也不想的推开主屋的雕花木门——
“嗖——哗啦——-”说时迟那是快,门刚打开,就见青瓷花瓶横空飞出,擦着我的发髻而过,清脆的破裂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可恶!是谁走漏风声通风报信来的?!我这儿不是还一句话没说吗……
“四弟?”安全起见,我稍稍后退了几步,在看清了屋内的阵仗后,开始由衷的感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兴许用不着我多嘴,四弟就会和佘风吟老死不相往来了呢!
只不过……
基于无辜的摆设们四分五裂的下场,我怀疑他们分道扬镳之前大概会先进入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情形之中。而且,我也不能屈服于眼前两张铁青的面孔……万一放任不管,他们像伪天书那样越吵越恩爱,吵到床尾去增进感情的话怎么办?打铁~要趁热!
“四弟——”
“佘风吟!不想跟我没人拦着你!你走啊——”话音刚起,我就被瑜王后发而先至的咆哮盖了下去。
“那个……”插句公道话,四弟,我记得是你死乞白赖缠着风吟住到瑜王府的吧?天恒昨晚还和我抱怨,说是你跺了他的左右手,害他把手下一个拆成两个来用……
“你以为当王爷了不起啊!分就分谁怕谁啊!我瞎了眼才认识你——”一声怒斥打断了我的回忆,微微侧身,我满怀期待的给怒火中烧的佘风吟让开了通路,只不过……
“站住!你敢跨出这道门一步试试——”
“我就跨给你看——哼——”
“……”你倒是跨啊~?!
“好你个佘风吟!昨晚你还在说我好,那些话都是骗我的不成——”
“谁叫你答应今天让我在上面,临阵又脱逃——”
“……”这就是四弟你不对了,用得着白了一张脸吗?谁告诉你在上面的就一定是攻了?要知道,伪天书里有的是办法,“横竖”都是你占便宜,你就不会哄哄他?
等等……我是来拆伙不是来劝架的——
“那个~~四弟啊~~~~~”
“老子是王爷!做王爷的被人当女人抱成何体统——”
“……”四弟,话不能说太满,你那么坚决,我作皇帝的颜面何存?!
“哼哼~王孙贵胄又如何?你们兄弟几个不事生产,哪个不是等人伺候的主儿?再说了,当今皇上生来就是一副适合男人骑的模样,你也好不到哪去——”
“……”你们吵架一定要殃及池鱼吗?我万年总受招你惹你了?!而且……我是攻!我大部分时间还是攻的!不要随随便便颠覆了别人努力七年的战果好不好!
“姓佘的!你居然拿我和那个娘娘腔的软脚虾相提并论——”
“……”老四,你侯爷做不惯,准备努力到贬成庶民了是吧?
“你以为自己真的比那个风吹草动就吓得虚脱在林大人怀里的胆小鬼成熟多少啊?!”
“……”林天恒,你骗我~~说好上次我把草绳当蛇,吓瘫在你怀里的秘密要带到棺才里去的!你不是说撕裂了嘴巴也不会说吗?!亏我还那么信任你……
“总而言之!本王才不是那种威武就能屈的废物——”
“多谢提醒!我差点忘了自己武功高强,不是绣花枕头的重点——”
“……我们走。”确认从头到尾我的来访和存在都被忽视了之后,我默默的关上门,隔绝了屋中正在上演的惨绝人寰的戏码,回头对同样脸色发黑的寒凌冷声吩咐:“起驾瑾王府吧。”
“可是皇上,您……不准备和瑜侯爷说点什么了吗?”若有所指的皱了皱眉,寒凌瞥了一眼喧嚣过后归入死寂的主屋,不安的提醒。
“……”他说的没错,本来,我是要告诉四弟,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是会天打雷劈的。只不过经历了方才的那段对话……坏心眼地眯起杏眸,我含恨地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掉头就走,脑中只涌起一个答案:“算了,他们活该——!”
***
半个时辰后,我步履维艰的迈入了最后的沙场——瑾王府!比起人狐诡异的五弟,狼狈为奸的四弟,这个恩爱羡煞神仙的二哥才是难上加难的考验啊~~~~他几乎和戚绍华实践了伪天书的一切条目,两个长厢厮守,荣辱与共,互敬和谐,同进同出的伴侣又该如何拆散?!以前也嫉妒和祝福过瑾王和戚绍华这对模范夫夫,但可惜,世异时移……我现在恨就恨他们的感情破绽不出——
“皇上?怎么突然驾临也不吩咐一声……”我还在绞尽脑汁的懊恼,二哥的声音却迎了上来,打断我的思绪。无声的叹了口气,任由欣喜的急奔而出,来不及束发,平时严谨此时却别有一番慵懒的妩媚的他拉过自己的手,我乖乖地随着后者走到了摆好膳食的芭蕉小院,在戚绍华略带威胁的凝视中坐在了主位上。
“二哥……”软软地唤着,折腾了一天以失败为主,我已经身心俱疲了。
“天色晚了,皇上不嫌弃就先在我这用点热食吧……”冷俊的棱角在橙色的夕阳笼罩下柔和了许多,瑾王一如既往的绽开我所独享的宠溺微笑,看也没看频频皱眉的戚大管家,端过一碗热腾腾的汤,自然而然的舀了一勺,凑在唇边轻轻吹凉些后,边阻止我自己动手取用的行为,边稳稳地喂了过来:“碗烫,皇上你别碰~我来就好了……呵……”
“二哥,朕已经二十五岁了……”欲哭无泪的朝天翻了个白眼,真不明白,我登基二十二年,亲政将近八载,就算多半依仗朝中贤能,可好歹也已经君临天下,独当一面了吧!为什么到了瑾王眼里,却十年如一日……还像当初十二岁时,因为看到岿州蝗灾民不聊生易子而食的奏折,缩在他怀里咬着嘴唇哭到昏厥的孩子?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瑾王对我的珍视超过了臣对君的忠,兄对弟的宠……
有些别扭地咽下据说是戚大管家亲手熬制了五个时辰的什珍大补汤,我渐渐地坚定了把二哥拉回正途的决心。虽然短时间内他会恨我~但岁月悠悠,有朝一日,他会明白我这个做弟弟的是如何的用心良苦!二哥,长痛不如短痛……你和戚绍华怎么说都是爱到了第七年,你多少出点状况给我当把柄好不好?无计可施的摇了摇头,由于二哥和戚绍华的恋情太美满,我只能祭出伪天书里的挑拨离间方案凑数!
……顺便提醒自己一句,从今往后出门记得选坐轿,骑马的话……我怕妨碍别人谈情说爱,伪天书也好,真世情也好,都会遭人嫌,被马踢啊~!唉……坏人难作,小人难为。以前大家都醒我独醉,现在,我都已经醒了~为什么反而是其他人醉了个稀里糊涂呢?!
“对了!那个……二哥啊~~你也是男的,总是被戚管家压在身下,就不会不甘心吗~~~”
“咳咳咳——”二哥一定忘记了虽然是他端碗,但喝汤的人却是我的事实了……我知道他尴尬,但装作被汤水呛到的样子也太假了吧~!面不改色地斜了一眼装咳装得俊颜通红的瑾王,我无声的叹了口气,补充道:“其实,朕知道二哥你当初失身于男都是朕的过错,要不是朕下了春药,二哥您一个男人说什么也不肯让男人压倒,对不对?”顿了顿,没注意脸色铁青,目光像要弑君的戚绍华已经趁乱溜走了,我自顾自的怂恿:“只不过二哥啊~~男人嘛,又不讲什么三贞九烈的,谁规定被人上了就得跟那人一辈子来着?!”这点其实也正是伪天书中我最不能理解的玄妙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