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一年有三次情人节:西洋情人节、中国情人节,再加个听说是耶稣基督生日的圣诞节。听说最近还有广告!”商想要再接再厉,将日本的白色情人节习俗一起引进内地。
她衷心希望那些没道德没良心的奸商统统在情人节前夕被情人甩掉,也来尝一尝单身过节的滋味。
有一个情人在身边陪伴,已经是很教人羡慕的事情了,一年还要定四个情人节,让大家一起拥上街头游行,大张旗鼓示威炫耀……去死!去死!就没有人考虑一下单身者的权益吗?
特别是当情人节碰上周末假日,这种爱心满街飞舞的气氛,更是惨不忍睹。
好不容易等到杂志出刊,终于不用在周末还进办公室报到,打算到书店里去买几本参考书和新出的小说,才一踏进市区,就发现整条马路的情况不对劲。
傅千树低着头,往前疾走,低声诅咒自己为什么在出门前不看一下月历。刚刚过完天昏地暗的赶稿期,她根本不知道今天是几号。
虽然知道情人节差不多就是这几天——杂志社这一期做的就是情人节特辑,却压根没想到就是今天,否则她也不会挑这种日子出门,跟这群被资本主义彻底洗脑的爱情候鸟争夺马路空间。
迅速完成购物目的,立刻搭上回程的捷运。难得想要逛街的兴致完全被路上浓情蜜意的情侣们打散。
搭着电扶梯浮上地面,却看见外面已经下起雨。不算太大的雨声淅沥,替外面的世界拉上一层朦胧的灰幕。
她相信今天应该有星座专家给水瓶座的建议是不宜出门,因为她根本没有想到要带伞。
很久不看新闻的人,当然不知道气象局替今天的天候做了什么样的预测。早上出门时,天空还是一片清明,怎么知道才刚过中午,善变的春天就一下于换了嘴脸——像那个已经变心的人啊,全然不见先前的温柔体贴。
如果是平常的状况,她才不在乎这一点小雨,可是……看看怀里新买的书,她叹口气,在阶梯上坐下来。
眼睛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发现有一双友善的眼睛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
她眨眨眼睛,露出微笑。“嗨,小狗,你好吗?”
似乎也是进来躲雨的狗儿就站在不远处的阶梯上,听到她的声音,歪一下头,似乎在考虑什么,然后很愉快地跑到她的身边坐下,小掸子一样的尾巴在地板上左右扫动,没有半点戒心。
狐狸狗大小的杂种狗,黄色的毛半长不短,均匀地杂着咖啡色的杂毛,短短的耳朵尖端往下折,红色的舌头老是讨好地落在外面,搭上那两个很老实的眼睛,整张脸看起来有点滑稽。
伸出手试探地摸摸它的头,狗儿却直接摊下翻出肚子,右前肢抬得高高,眼睛还期盼地看着她,一副想要她抚摸的模样。
她莞尔地看着奇怪的小狗。看它的毛色,应该是在外面流浪过一段时间了,却没有被训练出半点流浪狗的野性,反而像是家里被人豢养惯的宠物狗,见到人就想要撒娇。
“小笨狗。”一边摸摸它头顶杂乱的毛,一边叹气。“你怎么在外面活下来的啊?人家流浪狗不是应该会聪明警觉一点的吗?”
黄狗眯着眼睛,像是上了发条的尾巴不停摇晃,咧开的大嘴仿佛带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也不期待它会有什么反应,她抬起头,看向捷运站外的俪影双双。
几个被雨打断兴致的情侣躲进骑楼的遮蔽里。早有准备的人则撑开伞,拉着恋人在伞下并肩齐进。
她不是滋味地看着一朵朵伞花在春雨的街道上盛放。在热恋中的人心里,想来这样一点小小的意外天候,根本算不上是什么问题,反而另有一番情趣吧?
恋爱啊……
她叹气,想起去年此刻的惨事。
“小狗,你觉不觉得应该有人制订法律,不准大家在情人节谈分手?这种节日还被男朋友特地约出来甩掉,以后是要教人家怎么享受情人节的气氛啊?”她嘀嘀咕咕。
黄狗舔舔她的手,她微笑。
“怎么?你也有同感吗?小狗,我们两个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这种应该有人作伴的节日,却只能一个人度过……好惨,对不对?”
它汪汪叫了两声,似乎在附和她的说法。
嘴角的笑意淡去,她沉默下来。一年前被撕裂的旧伤又在胸口隐隐作痛。
好惨哪……
想她傅千树,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初中时甚至是公认的几名校花之一。从小到大,即使从高二开始,身边已经有了固定交往的男友,追求者也从来不曾断过;学位只是很普通的学士,但是台大毕业的学历至少还端得上台面;杂志编辑的薪水就算不到年薪百万的标准,总可以自给自足,写了几年稿子,在圈子里混出一点名气,不时还能接一些外稿来写。
这样独立能干的时代女性,竟然在情场上惨败下阵来,对手还是一个年纪比自己轻上许多的小女孩。
这是怎么回事?
交往了将近十年的男人,她却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为什么分手?为什么他比较爱她?她到底有什么地方做错的?
他解释了很多,她却一点也不能明白,只知道他变了心,一切再也无法挽回,只能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希望让那个男人后悔没选上自己。
只是当这种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触景伤情,敏感地察觉到自己的孤单。
……为什么一定要挑在这种日子甩掉她?可恶的游建平!要不是太清楚他骨子里没有半点恶劣的细胞,她几乎要怀疑那个男人是故意恶整她的。
摇摇头,她决定将思绪抽离那个已经占据她太多时间的男人,抬起头,看见天际的雨势已经趋缓,原本像细银针般扎人的雨减缓,随风飘落宛如天使的羽屑。
拍一下旁边狗儿的头,她站起身。“好啦,雨停了,小狗,我得走了。”
狗儿汪了一声,坐直身体,伸出红色的短舌头,用一贯滑稽的表情,仿佛在向她说再见。
她摆摆手,迈开脚步,走丁两步,脚步却顿停下来,回头看向还坐在阶梯上似乎在等着什么人的流浪狗。
状似微笑的表情、老实的坐姿,它……真的在等待着谁吗?是下一个萍水相逢的过客?还是那个怎么等都不会再回头的主人?
她不确定自己心头突然涌起的这个酸楚是为了谁,只是冲动地蹲下身躯,朝那只友善的小狗招呼:“嘿,小狗,要不要跟姐姐回家?”
看到有人在向它做出招呼的手势,流浪狗歪一下头,接着毫不迟疑地摇晃尾巴小跑向她。
她愣一下,责备地看着已经跑到跟前的黄狗。“喂,小狗,你也未免太没有戒心了吧?万一我是坏人,你不早就被抓去香肉店卖掉了?”
狗儿愉快地汪汪叫,摇着尾巴,伸出舌头舔她伸出来指责它的手指,一点也没有得到教训的样子。
她微笑叹气,拍拍它的头,带着这个情人节的小艳遇,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这个情人节,总算不是没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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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养狗?”
她抬高眉毛,瞥向突然冒出来的上司。“干嘛突然冒出这句?”
周美媛一脸无辜。“没有啊,我最近老是看到你在逛养狗的讨论区和网站,问问而已。”
“总编!你偷看员工隐私!”她皱起眉头,严肃地发出谴责:“你不知道身为上司做出这种行为,会让员工觉得自己不被信任吗?”
周美媛摆摆手。
“唉,千树,你几个月没跟男人上床我都一清二楚了,还在计较这种隐私?不觉得太迟了吗?”
女主角嗤之以鼻。“周姐,你以为这样说就可以逼我晚上陪你们去玩吗?门都没有。我就是要回家当小尼姑,才不要去PUB让男人钓呢!”
“千树,你把主受词摘错了,这样怎么能当新时代的女性呢?”周美媛伸手撩开火焰般的妩媚红发。“我们去,当然是钓男人,谁要给男人钓啊?”
她微笑。“反正完成的动作都一样。我没兴趣。”
“千树,你这样会长蜘蛛网啦,一点也不健康。”周美媛不死心,继续游说: “你跟男朋友分手多久了?一年?不止了吧?这一年多来,你每天回家当清纯小尼姑,别说男女交际,连正常的玩乐都没有,周姐光是想像,都觉得毛骨悚然。以前我认识的那个夜店小公主跑到哪里去了?”
“得道成仙了。”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回答:“周姐,你不是专程跑来找我去冶游的吧?这样社长会哭哦。”
“汤尼尼最爱哭了,我们别理他。”
周美媛耸肩。“好啦,主要是讨论下一期要做的东西。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于吗?要做春天浪漫特辑,我想把一些访问的部分丢给新人做,让他们磨一磨,你这次就委屈点,多跟着服编跑,OK?”
”我无所谓。”她不知道为什么总编辑要特地来跟她说这些。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周美媛进一步解释:“这次的受访者有几个不错的男人啊,小桃她们光是听到社长说有一个极品的帅哥导游,就像发了疯地尖叫,好像别人不知道春天到了似的。而且访问稿一向是你跟乔乔的工作,乔乔已经知道了,我怕你不高兴。”
她无所谓地耸肩。
“这样啊,那更没有关系。小桃她们喜欢就给她们做好了,人家要专心当小尼姑。”
周美媛睇了眼她,欲言又止,终于叹口气:“早知道你这种反应,否则我才不会给小桃她们做这些访问咧!那个导游可是汤尼尼钦点的极品……你是知道我们社长的眼光的,给那几个小妹妹去访,简直是暴殄天物。”
她假装没听见。“对了,这次不是要访不少人吗?统统交给小桃她们吗?”
周美媛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 “对啊,都给她们做。”
沉默半晌,她明白了上司的用意。“周姐,你太狠了。小朋友会哭的。”
访问稿其实很麻烦,特别是这种主题访问,很难敲到人。即使时间、访问内容都敲定了,受访者临时改变心意的状况也常常发生。
和一般明星访问不同,专题访问的受访者来自各行各业,大多数不靠媒体吃饭,更别说有些行事低调的、对媒体抱持偏见的,状况更是复杂。相较之下,发片宣传的歌手演员就容易搞定很多。
“让他们去哭吧,这样才知道之前人家帮她们做了什么。社会黑暗啊。”
“只怕小朋友还没有哭,社长先哭给你看。”她笑。
三十多岁的女人噘起嘴。“就跟你说汤尼尼最爱哭了,不要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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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打开门,Val已经跑到门口迎接。
一个多月前,在捷运站跟她回家的流浪狗,因为是在西洋情人节(St。salentinesDaY)捡到的小男生,她就帮它取了一个英文名字叫Val。前两个礼拜上台北找她的妹妹就用这个名字的谐音,替它取了一个很毒的绰号,叫“废儿”。
听到妹妹的反应,她沉默很久,只能认命地承认这个绰号确实有其根据。
Val不是一只很称职的看门狗,应该说它是一只脾气很好的狗,平常不会乱叫,不管看到谁,都是愉快地摇尾巴,所以当初才会一点反抗也没有就跟着她回家。
养了它一个多月,不曾听到楼上楼下邻居有人抗议,表示它白天独自在家的时候,表现也是十分良好,没有因为主人不在,就吵得天翻地覆。
不吵不闹,连大小便的习惯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她几乎要怀疑,是什么样的主人会狠心丢弃这么乖巧的小狗?
或许,一个人要变心,就是没有答案的。Val,只是遇到了一个无法贯彻承诺的人……就像她一样。
看着它一贯友善的脸,她伸手拍拍它的头。“Val,你今天过得好不好啊?”
狗儿汪了一声,表示回答,眼睛睁得大大的,尾巴愈摇愈用力,像是在期盼什么。
她笑,将皮包往沙发一扔,抓起挂在门边的狗链,带着宠物出门去散步。
养狗对她来说,是一个正面的改变。
过去一年,她就像周姐说的,除了工作,几乎过着足不出户的尼姑庵生活。
一开始,还可以说是因为要疗情伤,但是后来,她已经懒成习惯了,连家门都不想多跨出一步。回到家吃完晚餐——一个人住,她也不太想发挥自己那其实贫乏得可怜的厨艺,大部分时间都是吃外食——如果不是躺着看书、看电视,就是打开电脑上网,连健身房都很少去。二十八岁,已经开始提早过着退休老人生活,一点也不像是一个走在时代尖端的女性杂志编辑。
这,叫做“惰性”。
养了Val,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下了班就赖在这间小公寓里,每天至少得出门陪它运动一趟才行。这只小土狗除了每天这项例行的公事,好像也没有其它特别的要求,如果连这半个钟头都不陪它,她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当一个狗主人。
到附近的小公园绕了一圈,看着它在草地上打子几圈滚,在便利商店买了一罐饮料,她才带着狗儿子回到公寓。
和刚好下楼的邻居打了招呼,踏进自己温暖的小窝,正打算准备盥洗,电铃声响起。
抬头看钟,发现才不过九点钟。
今天是星期五的夜晚,已经计划好去狂欢的同事们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出现,而其他的朋友也不会这样连通电话都没有通知就直接找上门来。
她皱起眉头,想不出什么人会在这个时间按铃造访。
“请问是哪位?”老式的公寓,没有装设摄影对讲机,她只能凭声音去判断来者是什么身份。
几秒钟的沉默,然后是一个陌生而有礼的男人声音。“小姐,我在找一只狗。”
狗?她回过头,看向安坐在旁边的Val。小狗咧开嘴,露出一贯的傻笑,一脸无辜地回望着她,似乎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是Val的主人吗?这没有道理。
在她带Val回家之前,这只小狗已经在街头流浪了一段时间,从她花费在清洗它的时间可以看得出来,兽医对它健康的诊断也印证了同样的假设。
没有太大的毛病,不过有点皮肤病和营养不良,这是在外面流浪一段时间的狗常见的问题。兽医这样说。
所以,Val的主人应该没有理由现在才出现,但是……
“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在找一只走失的狗。黄色带一点咖啡杂毛,看起来有点脏,狐狸狗和土狗的混血种,不太聪明,但是很乖,随便谁一叫,它都会跟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