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的忠诚度他不是信不过,只是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致使他无法果断的下决定。
“我不可能让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即使有罗刹作伴我还是不放心。就当是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下的理由好了,我决定陪你回去住半个月。”
完了!美玲不禁暗自懊恼。半个月难保他不会发现她并非婚约的妻子,如果让他知道了,他会探取何种方式对待干爹跟争儿?
“怎么?这么不想让我作伴?!”“他挑眉,望进美玲眼中的排斥。
“不!我只是不希望你为了我耽误公事。”她言不由衷的说。
兴昌冷笑一声,似自嘲。
“如果你知道柏臣他们是如何想尽办法叫我休息,你就不会这样说了,更不会有这种想法。”
自从兴昌接管了圣火教以来,他几乎全年无休的为教内事务东奔西跑,就连过年过节,他依然埋首于帐簿中不曾歇息,看得柏臣他们不知如何是好,却又无法可施,只因结果一定依然如旧,要不就是”计”死腹中。
“那好吧!”看来她得先派人回去通报一声,好让王家有万全的准备。
众人果然如兴昌预期的一般,一听闻兴昌要陪她回娘家去探望岳父,而且是连休半个月,莫不欢天喜地,直道教主终于开窍了,将一切的功劳归于她的身上,真教她一头雾水。后来才由罗到的口中得知前因后果,现在她反而觉得让他只休息十五天太少了,应该再久一点才是。
忆起第二天立刻被柏臣他们强赶出门的景象,她不禁甜美一笑,当时兴昌的脸色有如茅坑的石头般又臭又硬,令仆人能闪多远就闪多远,只有柏臣他们一票人不知死活,直催促着他们上路。令兴昌恨得牙痒痒的,只差没拆了他们的骨头。
此刻,美玲与兴昌正赶着下山。兴昌身背两人的包袱,右手轻扶着她的手肘,小心翼翼的踏着溪流中的石子而过。
美玲身着绿衫轻纱,衬托出她那娇柔的美。背着水蓝色的布包,小鸟依人的任由兴昌扶着他,满足他的大男人作风,不愿承认这是他温柔的举动。
兴昌将她扶到一块大岩石旁,让她坐在上头,拿出水袋蹲在溪边装起水来。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美玲拿出布包中的一只银钗往水中一放,宽心的看着没有变色的银钗,才满意的收起来。
兴昌将水袋递给她,美玲会意的接过手,仰头饮了。
“大约下午我们便会到达。”他估计。
美玲挥袖擦一擦嘴角,将水袋交还给他。
“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她不在意的说道。
显然,兴昌十分不悦她那不在乎的语气。
“难道你想在这儿过夜?这附近没有客栈,只能露宿野外。”他故意吓唬她,但附近确实没有客栈。
“只要跟你在一起,在哪儿都一样安全。”这帽子戴得可高了,但这是她心里的话。
看着她一脸信任的表情,心中显然颇感震撼,但他却粗鲁的将美玲一把拉起,抛下一句:”但我可不想让我的妻子受冻。”
美玲微笑,但不敢让他知道。他终究是有点在乎她的,不是吗?
一路上,美玲心情愉快,踏着轻松的步伐向前走,笑容不曾离开她光鲜亮丽的脸上。
* * *
“老爷!老爷!小姐、姑爷回来了,小姐、姑爷回来了。”
一名丫环小跑步的向大厅而去,话中带着掩不住的兴奋和喜悦。
王天富由座位上站起,笑容浮上他慈祥和蔼的脸上。
“玲儿回来了,是不是?”
“嗯!小姐跟姑爷正往大厅这儿来呢!”
说人人到,兴昌跟美玲此时正转过弯,踏进大厅来了。
“爹!”美玲给了王天富一个大拥抱。她从没与王天富如此亲近过,即使是王天富正式拜祖先收美玲当义女时也没有。既然要演戏给人看,当然要演得逼真点,况且对方还是阅人无数的邪教教主,自是不可轻忽。美玲的手心微微冒出冷汗来。
但如此欺骗自己的丈夫,这样做对吗?罪恶感涌上她的心头,令她难受。
“乖女儿,让爹看你有没有瘦。”王天富稍微拉开点距离,好仔细看个清楚。“嗯!好!好!兴昌果然没亏待你。”王天富看着美玲红润的脸蛋,一直不安的心终于放下了。幸亏美玲肯做如此牺牲,真是苦了这孩子。
“岳父。”兴昌温文有礼的称呼着。
“好,好。”王天富满意的看着陈兴昌,如果他不是邪教的一分子,那就更好了。
对于兴昌毫不怀疑的神色,她固然安心,但也不得不重新考虑把真相告诉他,以免日后被拆穿了,只会弄得更僵。
“咦!怎么不见你们的随从?”他纳闷的询问着,直探望大门日。
“不想太招摇惹来麻烦,所以这次只有我们俩下山。”美玲答道,他们的确不想太引人注目才作此决定,毕竟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邪教教主一事,如果传了出去可能会对王家造成不小的麻烦,甚至惹来杀身之祸,这点他们可不得不防。
“说得也是有理。”他捻着胡须赞同道。
“赶了一天的路,你们一定累了,我叫下人给你们准备好房间了,先去沐浴一番,晚膳时你们俩可得好好跟爹喝上一杯。”
“嗯!爹,我们先下去了。”
“去吧!去吧!”
* * *
美玲坐在床上,动手整理着手上的包袱,而兴昌则宽衣解带,准备舒舒服服的沐浴。
“你……你在干嘛!”美玲一抬眼,看到光着上身的他正在动手脱裤子,立刻瞠目结舌的看着,阻止了他手上的动作。
“你看不出我在干嘛吗?”他怀疑她怎会有此一问,事实不是已经非常清楚了吗?身旁有一个大木桶,里面盛满了热水,在长途跋涉之后,这无疑是最好的享受,她怎么还问他在干嘛?!”
“我先出去好了。”
美玲急急忙忙的丢下手中的衣物,匆忙的向门口走去,头垂得不能再低,小女子姿态一览无遗。
兴昌拉住她的小手,令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你不帮我刷背吗?”他的问题令美玲红透了耳根。
“我去唤女仆来服伺你。”她随便搪塞着,只希望赶快离开这儿。
除了成婚当天因他酒醉而有夫妻之实外,这三、四个月来他不曾碰过她,夫妻之间相敬如”宾”,美玲不禁怀疑,若非他成婚当天酒后乱性,他们至今可能尚未圆房呢!
“我又不是没妻子,何必麻烦下人。”他执意要她服侍。
美玲注视着他认真的神态,有着不容人拒绝的气势。他最近的行事作风实在令她狐疑,他似乎转了性,不再像以前拒人于千里之外,虽然变化并不大,但他却一点一滴在改变,她感受得到。
“好吧!我去帮你拿套衣服过来。”她向床头走去。
兴昌脱掉身上仅存的裤子,全身浸于澡盆中。闭上双眼,舒服的感受热水去除身上的冰凉和屋外的寒冷。
她拿起一旁的干布,沾着木桶里的温水,轻轻刷着他黝黑结实的背部。
美玲专注的轻拭着,眼珠直盯着他的背。
“这次回来,有没有想到哪儿玩?”他突然开口。
美玲擦拭的动作停顿,又沾起水继续她的动作。
“没想过。我住这儿时从未出过家门,更遑论是想去哪儿玩了。”她据实回答着。她在这儿住了不过数月,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养身子上,哪有可能出去闲逛。
“爹的家教很严的,他不准女孩子出去抛头露面。”这是她曾听争儿向她抱怨爹的家教的其中一项,这时刚好派上用场。
“你就这么听话?”他可不信,因她实在不像大家闺秀。
“想损我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脚的。”她轻笑,继续手上的动作。
“好舒服。”他突然冒出一句。
“什么?”突然冒出这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令她不解其意。
“我的意思是你刷得我很舒服。”
她羞红了脸。
“你不和我一起洗吗?木桶还可以容下你。”
状似不经心的问话,却令美玲非常激动。
“不用了,我晚一点再洗。”她说道,反应是立即的。
他嘴边浮起几不可闻的笑,没让美玲发觉。
“好吧!我不勉强你。”
美玲喘了一 口气,有一丝放松,却也有一丝失望。
“好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嗯。”美玲将布放在他高举摊开的手上。
* * *
趁着有几分醉意、正躺在床上已人眠的兴昌无所防备,美玲来到西厢房最不引人注意的房间轻叩着门。
房门应声而开,呈现在面前的是犹带几分稚气的瓜子脸。
“姊姊?!”争儿讶异道,她没想到美玲会在三更半夜的时刻来到她房里,更没想到昨天才接获他们要回来的消息,令天竟然就到了。
美玲俏颜一笑,取笑的看着她直发愣的争儿。
“怎么?我头上有长角吗?还是我变丑了?”
突然无预警的,争儿扑进美玲的怀里,哭得唏哩哗啦的,肩膀一阵一阵的抽动。
“怎么了?怎么了?”美玲轻声的询问着,右手抬起顺着她的秀发。
“是争儿害了姊姊——”她哽咽道。
原来她还为了代嫁之事耿耿于怀。这傻丫头!
“我夫婿待我很好,他并不像别人口中说的那么坏,其实我还要感谢你呢!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得此好丈夫,你说是不是?”撇开前些日子不说,他现在的确待她不错,所以她也不算说谎。
“真的?”争儿抬起红肿的双眼,眼中闪着亮光。
“姊姊不会骗你的。”她加强语气说道。
“姊姊不会是为了让我安心,才故意撒谎骗我吧!”
“怎么会呢?别胡思乱想,我还怕你会责怪我抢了原本属于你的好夫婿呢?”她打趣道,有几分认真的意味存在。
她怕哪一天争儿了解到兴昌的好,会反过来责怪她当初的自告奋勇、烂好心,让她白白错失了一桩好姻缘。她真的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兴昌并不如想像中的坏,反而比一般官家子弟来得好,不论是才气或人品,都略胜他们一筹,她真的不知道兴昌是如此出色的一个人。不!应该说是她根本想都没想过,只是一心想着报恩,可是如令,她不敢肯定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或是错。
她好怕争儿会后悔,到时候她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个问题一直反覆不停的困扰着她的心。
“姊姊说这是什么话,争儿应该感谢姊姊肯代替我嫁才是,怎么会怪你呢?”
“希望如此。”
但她的一颗心却吊得老高,怎么放也放不下,好像有什么事会发生似的。
“我们别光谈这些,来,说些姊姊这次回来的打算吧!预备在此停留几天?”
争儿牵着美玲进房,带她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
“本来我打算自己一个人回来,打算停留半个月,可是没想到兴昌竟舍得抛下公事陪我下山回娘家来,所以只好改变计画停留个三、四天就走,免得兴昌看出什么不对劲来,造成不良的后果和影响。”
“姊姊说的也是。爹呢?怎么没有跟姊姊一起过来?”她张望着。
“别看了,爹正躺在他房里呼呼大睡呢!”美珍失笑。
争儿冲动的抬头看她。
“怎么说?”
“刚才吃饭时,爹一时兴起便一杯接着一杯喝,喝得酩酊大醉,最后还是让仆人给搀扶回去才了事。”
“爹也真是的,明知不能喝还喝那么多。”她嘟嘴抱怨着。
美玲看看她娇俏的动人模样,百般宠溺的替她顺了顺发丝。
“委屈你了,要你在这儿待个几天。”
“姊姊,你别替我担心,只不过是不能出去乱跑而已,没有那么严重。”她露出笑容,要美玲别太在意。
美玲的良心此时受到严重的考验,她打算将一切告诉争儿,让她重新认识兴昌,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她不想日后让争儿来怨恨她。
“争儿——”
“嗯?”她等待着美玲的下文。
“有一件事我必须让你知道。”她下定决心说明了。
“什么事?”她睁着迷茫的大眼。
“你完全曲解了兴昌的本性。”
“我”她插嘴。
“听我说完。”她急忙打断争儿。她知道只要机会一失去,便再也没有解释清楚的一天,只会愈来愈糟糕。
争儿乖乖的闭上嘴,因为美玲此时的神情和语气是如此慎重。
“兴昌不仅是一个武艺超群的邪教教主,他的品行也是不容置疑的。他只做他认为该做的事、对的事,虽然以前邪教的名声的确不好,但不表示他也是一样,他没有责任去背负上一代留下来的坏名声,现在教内老早就不做奸淫掳掠之事,而是正当的经商,他们不再为了生活而去杀人掠财,他是一个正正当当的君子,你懂了吗?”
“我……我虽然一时无法接受,但我会试着说服自己。”
美玲叹了一口气,有丝无奈。
“我想说的是我不想你后悔,所以我现在给你选择的机会,当初你不肯嫁他是因为对邪教的误解,如今我将误会给解开了,我再问一次你的决定。”
争儿沉默不语,低着头看着放置在腿上的双手。
“明天我会找个机会让你清清楚楚的看到兴昌,我再问你的答案如何。”
“姊姊,当初不要这椿婚事的人是我,既然我放弃了,就没理由再讨回来,所以,不管陈兴昌是否真如姊姊说的那般好,我还是不会后悔,毕竟是我自己先提出要放弃的,我必须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争儿有条不紊的提出自己的想法及做法。
美玲顿了一下,忽然低声笑出。
“姊姊,你笑什么?争儿没说错呀!”争儿一副丈二金刚摇不着头脑的模样,以为美玲正因她刚说的一番话而取笑她。
“我并不是在笑你刚才说的话,而是你说话的方式及看法,令我想到了一个人。”美玲止住笑,却掩饰不了直往上扬的嘴角。
“谁?”争儿好奇的倾身上前。
“圣火教的火旗主,张志坚。”美玲不吊她的胃口,一语道出。
“为什么?”
“他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而且绝不对自己说出口的话后悔,只因他的一句话可以判一个人的生死,所以他必须对自己下的判决负责任。我发觉你的个性跟他满像的,绝不为自己说过的话后悔。”
“他的一句话可以掌握一个人的生死?!”她不可置信的问。
“嗯!他在圣火教中是职掌赏罚的判官,容不得一点疏忽。”
“那他身上的担子还真重。”她替他烦心。
“一句话就可以判一个人的生死,能不重吗?”美玲也有所同感。
“好了!夜已深了,我该回去了。”美玲站起身来。
“如果我的答案是嫁给他,那你怎么办?你该怎么办?”
美玲的心彷佛被针扎了一下,但她隐藏得很好,立即以笑脸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