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根据找到的凶器,上面沾有血迹及数枚清晰指纹,因此判定她嫌疑重大。少女对警方的讯问,一概不予回答。对于少女为何深夜出现于该处及行凶动机,目前警方已将她收押,做进一步调查……
齐尧看了多份报纸,除了有些报纸提到「衣衫不整」之外,根本看不出当时有什 古怪的地方。
整件案子从案发到判决确定,历时将近一年,也许是到了未了,新闻性已经降低了,齐尧看到关于这次案件的最后一份报导,只剩下一个小篇幅,算是做了交代。
【本报讯】发生于民国八十三年间河滨公园杀害巡警命案,凶嫌李姓少女
经鉴定具有人格分裂症状,法院认定她行凶时乃处于神智不清、心神丧失状态,无法对自己的杀人行为负责,判定她入医疗院所给予强制治疗……
再来,就是讨论如何管理精神分裂病患的政策、省思,医院、政府机关的言论、政策实施。
齐尧索性把报纸一丢,向后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
等事情发生了才再讨论政策革新、管理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三天打鱼十天晒网!做什么事都只会唱唱高调、虎头蛇尾,他早就受够那些政客的官样文章了。
不过,事隔了那么多年,证据早就散失了,要找出死者蔡伦华到底想对李世芬做什
事已经难如大海捞针。也许他真想侵犯她,或者只是想制止她,这些事实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而已,不过,随着蔡伦华的死亡、杜丽凯的失去意识,真相也就这么石沉大海了。
想到这里,齐尧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无意识地翻阅手中的报纸。突然,一帧黑白照片就这么跳入了他的视线里。
照片不大,印刷效果也不好,又因为事隔多年显得陈旧难辨,不过,还是被眼尖的齐尧认出来了。
照片上是个女孩,长长的头发,年轻的脸庞带着稚气,不过,那双眼仍然令齐尧印象深刻,大大的双眼带着淡淡的哀伤。
那是邵慈若啊!齐尧确信自己绝对不会认错,连忙阅读一旁的相关报导。
【台北讯】昨夜八德路二段一处民宅失火,李姓一家四口三死一伤,仅其养女邵慈若(二十岁)存活,该女受轻微呛伤,目前经医院处理后已无大碍。
据警方研判,起火点应为客厅及厨房,疑为用火不慎,但仍不排除有人为纵火的可能。
死者资料如下:李存德(五十一岁)、李张玉娇(四十岁)、李丰成(二十七岁)……
那一段日子,火灾不时发生,因此,报纸上只对这次的事件有这则小小的报导和照片,此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慈若的家里曾经发生过火灾?齐尧忍不住又替邵慈若心疼了起来。全家除了她之外,
都在火场中丧生了。当时不过二十岁的她一定过得十分辛苦吧!根据报导,她还是死者的养女,说不定她的家人对她也不好呢!
那么,她又是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因为打击过大,所以才患了精神病,而
且还是重度精神病?齐尧怎么想都觉得不合理。不过,信息实在太少了,他根本没有任何头绪。
「Miss赵,妳知道邵慈若这个病人吗?」走出档案室,齐尧指着报纸上的照片问着正在一旁打计算机的赵美云。
「邵慈若?」盯着照片半晌,趟美云思索了良久,又在计算机的档案库里搜寻了一番,才像恍然大悟似地答道:「喔!邵慈若!我想起来了。是住在D区的病人,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姐。」
「妳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原因才来翠园的吗?哪一类的精神病?」第一次遇到知道邵慈若的人,齐尧显得有些兴奋,他激动地问着。
「不知道喔!」赵美云笑着摇头,「邵慈若好象是院长的远亲吧,她的病例都放在院长那里,我们这边没有。」
病例放在院长那里?那为什么上次自己询问院长时,他却表现得没有任何印象?齐尧的心中有着浓浓的疑惑。
「不过,当初我是听说邵慈若好象是因为被强暴,又加上惊吓过度才变成精神病患的。」趟美云的话就像一颗炸弹,在齐尧的心中轰然炸开。
「被强暴?」齐尧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她被强暴了?是哪个丧尽天良的家伙?
「翠园里受到性侵害和虐待的案例好象很多。」吐了口气,齐尧忍不住这么说。
邵慈若是,前几天和同事林肯医生讨论的案例也是,也许连杜丽凯也是个差一点受到侵害的例子,齐尧总觉得他在这里碰到的案例似乎都是如此。
「这是可以想象的吧!」趟美云笑了笑,以一副像是在说「你们男人都不会了解」
的口气解释着:「一个遭受性侵害的女子,她的身心都会受到他人难以想象的伤害,如果是长期受到侵害,那伤害就更深了,你们男人是不会了解的啦!
「也许她的表面看起来是没什么,不过,心里的痛苦也许会逼她到达崩溃边缘。一个女人疯狂超来,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翠园里最多的就是精神病患,这样的例子当然也多,那么,你遇到的女性精神病患如果都有这样的过去并不稀奇呀!」
「那么,邵慈若到底有什么过去,又受到了多大的影响呢?」齐尧禁不住问着。
「这我就不知道了。」赵美云耸耸肩,「不过,会令她的精神状况严重到变成永远难以恢复,也许是十分悲惨的过去吧!她刚来时,我们都很同情她,看她长得清清秀秀的,年纪又轻,居然病况这么严重,真是命运捉弄人。」
「她的病情到底有多严重?我看她很好、很正常呀!」齐尧忍不住好奇心又问了。
听赵美云的口气,邵慈若的病症应该是很明显的失常,可是自己和她认识了那么久,除了她不会说话之外,根本就和平常人一样呀!
「怎么会?」趟美云失笑道:「齐医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邵慈若有严重攻击他人的倾向,而且还是个哑巴呢!」
哑巴?怎么可能?
齐尧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慈若是哑巴?那么,自己怎么可能连续听了她唱那么多天的歌?
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这几个月来,慈若从来没有攻击过自己呀!怎么了?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不会的……不会的……」
到底是怎么了呢?齐尧只觉得大脑中一片混乱,眼前浮现的全是自己和邵慈若这些日子以来相处的情形,却找不出任何头绪,只能无意识地喃念着。
「你不信?」趟美云翻了翻桌上的行事历,「平常D区是不让人进去的,不过后天我正好要进去拿观察纪录,我带你进去看看好了,让你亲自求证一下。」
「太好了。」难得有可以进D区的机会,齐尧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他一定要弄清楚,那一身是谜的邵慈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齐尧第一次到D区来,D区不同于其它区域,位置偏僻,规模也比较小。整栋大楼的内部从走道到天花板所有陈设都是米白色的,显得十分单调制式,不若其它区域,多少还能见到一些不同的色彩。
由于这一区的病人大多具有攻击性,所以全部关在自己的病房里,不像其它区域,
有些病人可以到走廊散步,整个D区显得十分安静,在宁静中还带着些许落寞的死寂。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打开门上的小窗,赵美云指着门上的名牌问着齐尧。
是吗?慈若就在里面?齐尧禁不住心跳加速,凑近了还加着铁栅的小窗朝内看去。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陋,四面的墙壁上为了避免病患伤害自己都加装了厚厚的海棉,
此外,就是一张床垫,一只充气小桌,上面凌乱地放了几本书。
此时,床垫上正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的头低垂着,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掩住她的脸,让齐尧看不清楚她的容貌。
那是慈若没错!
几乎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齐尧就可以确定她的身分了。
那一头美丽的长发,那他天天都缠绕在自己手中的秀发,纵然是离得那么遥远,他还是可以认得出来。
这就是白天的她吗?
这是齐尧第一次在白天见到邵慈若。白天的邵慈若和夜里的她简直是判若两人。就算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还是给人一种死气沉沉、呆滞无神的感觉,和夜里那个灵巧又充满活力的她完全不一样。
也许是发现有人在观察自己,邵慈若偏了偏身体,把脸朝向墙壁,不发一言。
「她知道有人在看她了。」一旁的护士解释着:「邵慈若一向不太喜欢别人看着她,个性有些害羞内向,据说当初因为某些事情惊吓过度,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一直没有办法治愈,现在的她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处于恍惚状态,不过,一旦她发现有陌生人出现时,是会主动攻击人的。」
「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齐尧问着。他实在很想和现在的邵慈若说话,就算只有几句也好。
护士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似乎不太愿意答应:「依规定,除了主治大夫,其它人是不能接近D区的病人的……」
「麻烦妳,我真的很想看看她……」
为了可以见到邵慈若,齐尧使出了浑身解数苦苦央求着护士。
注视着齐尧好一会儿,护士彷佛了解了什么,原本一直坚持的态度才软化下来,她叹了口气,「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想看她,不过,我就给你一次方便。但是,齐医生,你自己要小心,千万别受伤了。」再三交代过齐尧,她用钥匙打开了门让齐尧进去,然后和赵美云一起离开了。
「慈若,是我呀!是我来看妳了,记得吗?」走进病房,齐尧迫不及待地走近邵慈若的身旁,轻声呼唤着。
也许是听到有人在说话,原本面对着墙的邵慈若微微抬起头,但是,脸上却没有任何认出齐尧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白天的邵慈若,简直和以往齐尧认识的她判若两人。双眼木然空洞,全然没有平日的灵气。
「我来看妳了,妳记得我吗?我是齐尧呀!」看到邵慈若的反应,齐尧心慌了。
邵慈若的眼光终于对上他的,她伸出手,轻轻扯着齐尧的衣角,没有更进一步,让人不明白她想做些什么。
「妳是慈若,没错吧?」看到她的这些举动,齐尧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他开始怀疑,世界上是不是有另外一个长得像邵慈若的人?
她完全不是他认识的邵慈若,绝对不是呀!
也许她们有着相同的面容、同样美丽的长发,但是眼前这个女人,真的就像一般人印象中的精神病患,举止迟钝、表情无神,再加上不说话,唇角还带着些不知何时流出的涎沫直至下巴,让人更相信她应该是个精神有障碍的女孩,完全不会怀疑。
一个会念书、读诗集的女孩,流露出的绝对不会是这样的神态;一个能够在月光下轻灵地跳舞、唱着婉转歌曲的女孩,行动也绝对不会这么迟缓。
自己看到的人到底是谁?齐尧开始怀疑了。自己私底下来找寻邵慈若,结果找到的答案又是怎么样地出乎意料呀!
原本以为自己这么做,可以解开总是笼罩在邵慈若身上的那层迷雾,为什么挖掘到了现在,反而觉得迷雾更加地深不可测呢?齐尧对于这一切的未知有了更深的好奇。
「怎么样?还好吗?」方才的护士进来了,问着齐尧。
他能怎么回答呢?齐尧回过头打算随便找个答案敷衍她,冷不防手中一吃痛,哀叫了起来:「哎呀!」
低头一看,不知邵慈若什么时候已经执起了他的左手,朝着虎口的地方狠狠地咬了下去。
「齐医生!」一旁的护士也吓了一大跳,连忙跑过来拉着邵慈若的头,期望她能松开嘴。
对于两人的惊呼,邵慈若却似乎完全不在意,只见咬住齐尧左手的她,从齿缝中发出一声细细的冷笑,反而咬得更紧,还不停地用牙齿啮磨着,令齐尧更加地疼痛难忍。
「慈若……慈若……」忍痛低头望向她,齐尧只是喊着她的名字,根本舍不得反抗,就怕一不小心反而弄痛了她。
不论她到底是怎么回事,齐尧还是舍不得看到邵慈若受伤。
邵慈若对于自己的名字却似乎充耳未闻,仍然紧咬着齐尧不放。
「邵慈若,松口!」齐尧没什么行动,但看到自他手中汩汩流出的鲜血,反而吓坏了一旁的护士。
私底下放齐医生进来病房,不出事也就罢了,万一他又出了什么问题,一个护士怎么担待得起呢?她一边按下了墙上的紧急铃,一边喊着邵慈若的名字,开始用手去揪她的一头长发。
也许真是疼痛至极,邵慈若的口果然松了些,再加上听到紧急铃的医护人员由病房外赶了进来,也纷纷箝制邵慈若的手脚,预备打镇定剂,才好不容易把齐尧的左手从她的口中拔出来,不过,他的左手早已血流如注,一块肉险些被咬下来。
不过,被迫松开口的邵慈若却没有那么容易放弃,她挣开了旁人的箝制,又跑上前来追逐着齐尧,伸出双手准备要撕扯他的衣服。
「齐医生,快走!」其它人连忙把齐尧推到门边,开始动作迅速地为邵慈若注射镇定剂,并替她穿上可以缚住手脚的紧身衣。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被众人推挤到门口的齐尧,不顾他人的催促,仍然不死心地望向房内的邵慈若。
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向羞怯、温柔得如同小鹿的她,会突然攻击自己?齐尧觉得胸中满是难忍的心痛,却百思不得其解。
她真的是疯了吗?疯到已经全然忘了他?齐尧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被三、四个身材魁梧的医护人员制伏住的邵慈若,口中不断发出模模糊糊的微弱呻吟,被迫穿上了白色紧身衣。
面对手脚都将被绑住的命运,邵慈若不断地摆动身子挣扎着,一头长发也因为激烈的动作而四处散乱。不其然,她抬起了脸,眸子正对上了一直注视着她的齐尧。
不对了!
仅仅是不到一秒钟的目光交会,齐尧就发现又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是她的眼神!
她的眼眸中盛着满满的哀伤,除了哀伤,还有更多他看不出来的情绪,像是心痛、羞愧……
那的确是邵慈若的眼神。是他所熟识、恋慕着的邵慈若没有错。
那么,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