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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若雪瞪着面前的东西发呆。
天要下红雨了吗?被囚禁了好些天,今天居然会让她踏出她以为会待上一辈子的黑暗房间。现下的她正身处在庭院的凉亭内,而眼前更摆上了一副精致的好琴,教她不得不怀疑这是个别有用心的阴谋。
“怎么了?”
身旁的人重新引回她的注意力,她抬头看向随侍一旁的兰,出声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只是怕你闷坏了,找了把琴替你解闷。”兰对若雪温柔地笑道。
是这样子吗?若雪一脸狐疑。她总觉得事情并不单纯,但在直觉上,她相信兰并不会害她,因此便放下心来,伸出双手抚上琴弦,悠扬的乐声随着美人玉指的抚弄,在庭院间流泻开来。
不远处的楼阁上,两道身影伫立栏前,将凉亭内的景象尽纳眼底。
“义父,还满意吗?”有着暗色瞳眸的男子询问面前的长者,慵懒的口气隐含着一股桀惊不驯。
长者凝视着凉亭内的佳人片刻后,反问道:“你觉得她如何?”
魅影没料到会被问到这种问题,愣了一会儿,随即笑道:“女人还不都是一样,只不过她比别人多会几样才艺,更具几分姿色罢了。”低沉的语调平铺直叙,不带任何感情。
长者回头凝视男子半晌。“你对她没有半分感情吗?”
“我对她能有什么感情,义父?”魅影冷冷反问。
长者闻言叹了口气,缓缓走回房中。“叫兰送她回去吧!”口气中有明显的无奈。
“为什么?”魅影冷邪的脸上阴晴不定。
“答案很明显,不是吗?她不合格。”
“她是京城第一美人。”魅影强调着。“我搞不懂你的标准在哪儿?义父。”
“你自己都不觉得满意的东西,你认为我会如何看待?”长者转过原本背对魅影的身子,与他严肃相对。
“你好好想想吧!”长者再度叹了一口气,结束两人的沉默对峙,留下魅影一人阴郁地站在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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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许多天,也烦恼了许多天,青枫决定长痛不如短痛,该来的还是得面对,此时的她,正站在自家的客房前,也不管天有多黑,夜有多深。
没错!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来拒绝他的“好意”!
“谁?”在她礼貌性地敲了敲门后,门内传来微弱而熟悉的低沉嗓音,在暗夜中听来分外性感。
性感?她心头一惊,暗斥自己:上官青枫,你是怎么了?地上的残雪都还未尽,你发什么春啊你!等会儿一定要保持理智和冷静,你是来讲理的,切记,切记。
“是我。”做好心理建设后,她对着门板说道。
“进来吧!”门内的人似乎并不惊讶。
她推门而入,屋内十分昏暗,只有内厅的桌上燃了一盏烛火,于是她往内厅走去。
“你总算来了!这几天过得好吗?”藤原天河由床上坐起身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光裸结实的胸膛在轻薄的单衣下若隐若现。
“不好。”她在椅子上坐定,星眸死命地盯着烛火,努力告诫自己:不能看!虽然床上的他很养眼,但她今天要当个柳下惠,绝对不能中了“美男计”。
“不好?为什么?”他作势要起身,她瞥眼注意到他的企图后惊得跳起来。“你……你别过来,坐在那里就好,拜托。”开什么玩笑,要是再让他靠近她,谁知道他又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冰眸饶富兴味地将她的反应看在眼底。“好吧!”他坐回床沿,双手环抱在胸前,等待她接下来的反应。
“天河,我今天来,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我在听。”
“嗯,那个……”真是难以启齿,她艰困地吞了香口水。“你还记得你前几天对我说过的话吗?”
“记得,我也没忘记你对我说的话。”看着她脸色铁青的反应,他的嘴角扬起坏坏的笑容,不过由于她太专注于谈话的内容,因此没注意到。
“那……你可不可以把它忘掉?”她抱着一点点的希望试探着。
“为什么?”他浓眉一挑。
“为什么!呃,这……男人和男人……你知道的嘛……”这么可耻的事怎么教人说得出口?她开始有点结巴。
“我不知道。”藤原天河显然非常不合作。
“你……”她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这个人分明是在装傻!“阴阳本来就是相契合的,违反这个定律就是不自然,你懂吗?所以就算我们……‘那样’,”她的脸微微一红,续道:“也不能改变这个自古以来不变的事实。”
“我所知道的唯一事实就是我们俩之所以‘那样’,是因为属意彼此,互相爱慕。”
“那个……不算啦……”她嗫嚅着。“总之,你的好意我心领啦!”说什么她也不愿助长他的断袖癖好。
“心领?”藤原天河冷笑一声。青枫到现在还不肯面对现实?她是扮男人扮太久,扮到忘了自己原是女儿身了吗?“你的身体不是这么说的,我记得当初你的柔唇可是很‘自然’地就贴上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她一个箭步冲上来捂住嘴,剩下的字串全都化为模糊不清的咕哝声。
“不、准、说!”她星目圆睁,气急败坏地恐吓他。天啊!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如果这里真的有一个洞的话。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以后别再对我毛手毛脚了,两个大男人……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你以前不是也很讨厌这样的吗?唉,真不懂你的脑袋在想什么?”
“两个大男人,嗯?”他轻笑。
“干么!有什么不对?”她有点心虚地说道。
“你很烦恼?”
“对啦!”她瞪他一眼,但后者丝毫一点罪恶感也没有。
“你说你不懂我脑袋里在想什么,那我现在告诉你好了。”一抹算计的邪恶光芒在冰眸深处一闪即逝。
“什么?”
“过来一点。”他示意她的耳朵凑近他嘴边。
待她不疑有诈地靠向他后,性感的薄唇才以低沉的嗓音说道:“我的脑袋里所想的,全都是--你。”
喝!又上当了!她震惊地想往后退,他的一双大手却早已圈住她的腰身,让她动弹不得。看着几近半裸的他缓缓向自己靠近,她顿时觉得呼吸困难。
“你、你说过不会靠近我的!”她此时此刻迫切地需要柳下惠的精神。
冰眸染上一抹温暖的笑意。“我只答应我不会‘过去’,若是你‘过来’那又是另当别论。”看来今夜他又得以一亲芳泽了。
“你……”话还未说完,朱唇就被他所彻底侵占。
上官青枫,你是蠢猪啊?一次失败的经验还不够,这下好了吧!打从娘胎出世以来,她第一次输得非常凄惨,一点翻身的余地都没有。
“唔嗯!”当他的温舌轻盈地钻入她的口中时,她便无暇再继续自怨自艾下去,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的,全身又热又烫,像发高烧一般。这种吻法真的很奇妙,令人觉得不可思议……她一边在心中模模糊糊地想着,一边好奇地伸出粉舌,依样画葫芦,把他在她身上做过的,照单全收“回报”给他。
他呻吟一声,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快乐抑或是痛苦,随即逐渐将重量慢慢加诸在她身上,最后将她整个人压陷在柔软蓬松的床被中。
“我本来只想给你一个彬彬有礼的吻。”他沙哑的低语,吐息间热气不时地拂过她脸上,冰眸紧紧地锁住她的瞳眸,若有所思。“但是现在,今晚,我不想放你走了。”话尾刚落,炙热的薄唇再度狂猛地攫住她如樱的唇瓣。
她还来不及细想他话中的涵义,就又陷入一阵令人昏眩的风暴中,直到他修长的手指来到她的胸口,解开她衣领的襟带,欲拨开她的上衣时,她才猛然自激情中惊醒。“不行!”她急忙伸出手拉紧衣领,一副如临大敌、死也不肯退让的样子。
“为什么不行?”冰眸深沉地看着她。
“因为……因为……因为我胸前有伤口,很难看嘛!”她胡乱找借口。
“我不介意。”他伸手欲拉她的衣摆。
她闪了开。“再说,男人和男人……”她支支吾吾地说。
“我不在乎。”不待她再找藉口搪塞,他再度吻上了她。
“嗯……不行……不可以啦……”她在他的唇舌间断断续续地吐出拒绝的话语,双手依然紧紧守住胸前的防线。
“可以。”他深深地吻住她。“我不觉得现在有什么事能阻碍我们这么做。”性感的薄唇来到纤细的颈项,挑逗性地轻咬了一口。
她颤抖了一下。“天河!我们不能……不能这么做。”天知道她微弱的语调多么缺乏说服力。但,若他真的有断袖之癖,她就不该任由事情发展下去。
“喔,不能做?”他挑眉。“就因为你其实是个女的?”低沉的语气轻柔却充满危险,但青枫此时精明的脑袋早已停摆,只能呆呆地自寻死路。
“对。”咦?她点头回答后才发觉情况不对,当下心中警铃大作,小心翼翼地看向仍将她压在身下的人。“你……你为何这么说?”
“因为我看过了。”他给她一个暧昧的微笑。
“看过了……什么?”老实说,看着他诡异的笑容,她有种倒大霉的预感。
“你的身体。”
什、什么?他看过她的身体!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她都不知道?
看着身下的人儿一副下巴快掉下来的模样,他满意地轻笑。“你以为在客栈的那一夜,是谁帮你包扎伤口的?”
“我一直以为是丫头她……”她仍一副不敢置信的震惊模样,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她眼一横地瞪向他。“所以,你因为不满我一直瞒着你,才这样整我的吗?”英气勃勃的星眸开始凝聚怒意。
“猜对一半,”他亲昵地吻了一下她的俏鼻。“谁叫你害我为了莫须有的事烦恼了好久?撇去你的性别不谈,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真意的。”
“真的?你不是因为我是个男的所以才喜欢我?”
藤原天河皱了皱浓眉。“为什么我要?”
“有些男子长得特别美丽,就会受到一些人的觊觎啊!像--”看到他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后,她决定还是住口的好。没办法,“人在他身下”,不得不低头啊!“你……不是在开玩笑?”换个安全的话题好了。
“怀疑吗?”他贼笑。“那我们继续进行刚才未完成的事好了。”说完作势又要剥她衣服。哇啊!这个话题一点也不安全。“天河,别闹了!”她伸手拍掉他的毛手。
“好吧!今天到此为止。”他松开她。“现在你该给我个交代了吧?”
她坐起身来,知道他提的是她女扮男装的事。“你真要听?这事可说来话长了。”
“愿闻其详,我们有一整夜的时间。”他微笑。
“好吧!这事得从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说起。你听过‘指腹为婚’吗?”怕他再对她毛手毛脚,她急忙和他拉开距离,正襟危坐。
“嗯。”他点头。
“我曾经有位未婚夫……嗯,也不完全是,怎么说呢……”看到他眼中出现了疑问,她继续说道:“这么说吧!当我尚未出生时,我爹被当地太守强迫定下了指腹为婚的约定,虽然我爹当时是扬州首富,但仍然无法断然拒绝对方。因为再怎么说我们也只是百姓,哪里敌得过官宦士族?于是我爹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采取了唯一能守护我的方法……”
“宣称生了儿子,把你当男孩子养?”
“嗯,除了家人外,对外人一律保密。”她微笑道。“所以这些造就了今天的上官青枫,以及上官府。”
“你……后悔吗?”他温暖的大掌抚上她的颊,万分怜惜地摩挲着。
“不,我并不后悔。我十分感谢我爹给予我的,他让我的视野变得更宽阔。”她笑着,星眸散发出跃动的光辉。“我喜欢我的生活方式。”学武读书,跟着父亲经商,若是身为女儿身,这些经历恐怕是一辈子也不会触及的。
“想必那太守大人的下场必然不怎么好看。”他清朗带点磁性的笑声在黑暗中想起,让她感到一股温暖流过心底。
“想当然耳,别看我大哥那样漫不经心,其实他很会记恨的;在他新官上任的第一天,就摘了那狗官的乌纱帽,也保住意云丫头免遭那狗官的逼婚。”
“痛快吗?”他长臂一揽,便把她纳入怀中,亲昵地轻吻她的俏鼻。
“当然,上官家的家训向来是以牙还牙。”她在他怀中开心地轻笑。“这是商人所奉行的第一条准则。”
“再多说点吧!我忽然有点想认识以前的你。”他温柔的眼眸锁住她。“想必一定是个令人惊奇的小鬼。”
“谢谢夸奖。”她夸张地扮了个鬼脸,在他怀中找个最舒适的姿势。“那我这说书人就多为客倌您多说一点故事了。”
在宁静的深夜里,房内的一对人影就着微弱的烛光,第一次以最真实的自我,面对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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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亮的清晨,上官镖局大门前弥漫一片凝重之气。上官剑凡才刚上马欲打道回府,便被两位不速之客拦下。
“有何贵干?”剑凡在马背上冷冷地俯视拦住他的两道身影,他简短地询问站在面前、有着一双湛蓝瞳眸的女孩,而女孩身后的人则穿着斗篷,令人看不清楚面孔。
“我有一项东西想请你亲自护送。”女孩一脸笑容可掬。
剑凡挑高了眉。“东西,地点?”
“就是这位,至于地点,她自会向你说明,这是订金。”女孩将身后的人推至他面前。“那么,就拜托你了。”之后,她深深地作了一个揖,还不待剑凡回答即转身离去,消失在寒凉的晨雾中。
剑凡看向早无女孩踪迹的街道,眼光再回到站在面前的人。“上马。”他简短地命令道。
对方闻言走近马边,无奈七手八脚地总是攀不上马背。剑凡皱了一下眉头,长臂一伸,将在马肚上兀自挣扎的人拉上马背。而对方似乎吓了一跳,只见一个重心不稳又得摔下马,剑凡见状急忙伸出双臂将之揽回马背上,无意间忽然感觉到掌中柔软圆润的触感--
没想到是位女子!“你……”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清晨冷冽的空气中响起,打断了上官剑凡未竟的话语。
“登徒子!”斗篷的帽子悄然抖落,冷若雪胀红了脸孔瞪向眼前脸上有她五指掌印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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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府--
“三少爷,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打从忠荣一踏进府里,就一路不停兴奋地嚷嚷。
“吵死了,忠荣。”意云一边打呵欠,一边从剑非的院落走出来。二哥昨夜又是彻夜未归,害她一直等他熬到半夜才去找大哥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