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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心降恶棍 page 11 作者:余宛宛

  「说说‘她’的情况。」

  「她从傍晚就开始不停地呕血,没有任何止血的迹象。」她是生来受折磨的!

  「你想让范青青治疗她?」

  「她的病没得治了,只是想让她减轻疼痛。」欧阳无忌的眼中闪过痛苦。

  「去我房里把范青青惯喝的花露水带去——不加西域奇花的那一种。我一会儿带她过去。」欧阳无忌是个不可多得的忠仆——一个因为女人而变成忠仆的傲骨男人。

  魏无仪迳自走入房内,但见她瑟缩在角落,也不流泪,只是发楞。

  他大步走过去,为她拉拢好衣衫。她惊怯的大眼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我吓到你了?」他才捧住她的脸颊,她的眼眶里就冒出了泪珠。

  「我——」她哽咽地说了一个字,便接不下话。

  她紧闭住双眼,不敢让自己看到太多的他——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一看到她那发抖的小可怜模样,他的火气全上了来!她为什麽不反抗?为什麽和他娘一样地逆来顺受!

  在她的惊呼声中,他扯起她的手臂。

  「我带你去看一个人,欧阳无忌说她在吐血。」魏无仪嘲讽地看著她的精神立刻为之一振——只会对别人心软,她的脑子就不能为自己想想吗!

  「吐血那很严重啊!病人在哪?」她连忙起身,脸上的不安已经被担心所取代。

  「跟我来。」

  随著他走出房间,盈白的月光斜斜地照耀在她身影上。

  她打了个寒颤,抬头看了下月亮。「今天是月圆——」

  「月圆与我们无关。」魏无仪没理会她短暂的迟疑,领著她走到一处房门外。

  她尚未进入屋内,就已经被一股浓重的药草味呛到——这病人病得不轻吧?

  而就在她看到欧阳无忌睑上的著急时,她更加肯定了这一点。

  欧阳无忌给人的感觉一向冷——一种历尽沧桑的冷漠。然则,他居然会为著这名女子而动容。难能可贵呵……

  「放心吧,我会治好——」范青青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她看到了那个躺在榻上的「人」。

  那是一名女子,一具近乎成了骷髅的女子。

  一头枯乾的长发是女子全身唯一具有生命现象之处,而她唇边涌出的鲜血,竟也成了件讽刺的好事——那代表她还活著。

  「她有救吗?」欧阳无忌的目光胶凝在女子身上只要她活著,他曾守著她一辈子。

  「你要我医治她吗?」破天荒地,她第一次开口问著魏无仪。今晚是十五夜,是她仅能自保的月圆夜啊。

  「不要你救她,我带你来做什麽?」魏无仪冷冷地看著范青青睑上的挣扎。

  她也有救不了的人吗?他简直有些幸灾乐祸了起来。

  范青青望著他的漠然,再看了欧阳无忌一眼——她毅然地下了决定。

  那女子有欧阳无忌如此眷守著,她怎能置之不理?!

  「帮我再多准备一些花露水。」她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後果。

  她低头从衣襟内掏出唯一的一颗续命丸,将它喂入了那名女子口中——

  月圆之夜,床上的女子在昏迷了半年後,终於睁开了眼,而范青青的眼睛却没有再睁开过……

  ※※※※※※※※※※※※

  「没道理会病成这样!她已经昏迷四天了!」魏无仪残暴的脚硬生生地踩断一把木椅。怒不可抑的他,火爆的双眼从没有停止燃烧过。

  「喂她喝过花露水了吗?!」他大吼,瞪著那一群抖个不停的婢女。

  「照——照您说的,一日三餐都喂了。但是小姐吐出来的比喝进去的还多!」

  「有法子就让她喝进去,别在那里哭!叫管家把那个大夫赶出城去,没用的家伙!你们再抖,一样跟著他滚!全滚出去!」

  魏无仪把桌上的药碗全砸到地上,弹起的碎片却飞了一片到她颊边。

  「该死!」魏无仪一碰到她冰冷的肌肤,马上出口诅咒。用布巾拭去浅浅的血痕,看著她凹陷的两颊,他又是一怒——

  「醒来!」魏无仪拿起一旁的花露水,搂住她的腰,强行灌她喝下。

  水沿著她的颈项滑下,她苍白的唇瓣紧闭著,不管他如何摇动,她仍是没有反应,只是在呼吸——

  不是说,治疗後喝花露水,一切就无虞了吗?

  他瞪著她的脸,数夜未睡的血丝尽浮现在他的眼球上。

  他瞪著自己反射在铜器上的倒影,此刻的他不应该叫做魏无仪,他该更名为欧阳无忌,第一次看到欧阳无忌抱著那个女人时,就是这副生不如死的鬼样子!

  魏无仪的眼眸转冷,一个他不愿承认的事实却鲜明地让他无法否认——

  他在乎范青青。

  什麽时候开始在乎因为朝夕相处?因为对她的宠爱太过彻底?因为他掩饰现实恶坏之心,掩饰得太成功?或者因为她正在生死关头?

  「醒来!」魏无仪捉起她弱不禁风的肩胛,她长长栖息的睫却不再睁开。

  他粗暴的举动让她的衣衫微敞。

  一个小荷包突地自衣襟内侧掉落出来。

  一个不需要用钱,也不会用钱的人,带个荷包做什麽?

  魏无仪敏捷地打开荷包——一张纸片、一个小油纸包掉了出来。

  ——你的体质和楚冰不同,不会引来灵异缠身,而你的劫数全是由於好心而引起的,是故,再附上续命丸一颗。千万切记,别在月圆时救人。

  魏无仪火速打开小油纸包,欣喜若狂地看到一颗鲜红药丸——

  是她那天拿来救「她」的东西。

  怕她噎著,於是将药丸掰成四份。先将药丸含在口中,硬是用手掌捏住她的下颚,挤开她的唇齿她的肌肤被挤出了瘀紫,他却仍强迫地将药送到她嘴里。

  他的目的还没达到,还没让她尝到人间的无情她得活著!

  他没注意到的是——此时的魏无仪不再无情。

  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怕她在口中的药丸噎著了她;轻拍著她的背,怕她躺久了,气无法通顺。为了什麽?

  「睁开眼!」他狂乱地低吼出声——他发誓,她的睫毛动了下。

  「醒来!」他的声音中有著无法掩饰的著急。

  紧抱住她的身子,见她幽幽吐出了一口气,他整颗心几乎快爆开了来。

  「水——」她的唇溢出一声呢喃。

  魏无仪取过花露水到她唇边,她却连水瓶都捧不住。他夺过水瓶,以口将水哺喂到她口中。

  「还要喝?」他的目光不移。

  她摇头,却在一扬眸时看到他怒不可抑的脸,她愣住了。

  那双如影随形黑眸中有著她想要的在乎啊。

  她噙著微笑,伸手想碰他。

  「不要乱动!」他吼叫出声。

  她柔弱地将脸颊在他胸口无力地磨蹭著,好快乐!好快乐哪。

  「大家都还好吗?」她虚弱地问道。

  「你差一点丢了命!你管别人做什麽!」魏无仪嘶叫著,眼睛铜铃一般。

  「你怎麽了——我没见过你这麽凶。」她的手才搁到他手臂上,他却如闪躲毒蛇猛兽一样地挥开了她。

  他一愣,瞪著她她细致的唇上浮起一抹浅笑,喜见他一脸说不出话的怪表情。

  「说!你为什麽不能在月圆时救人!」狼狈间,他把锦囊中的字条塞在她手中。

  「因为我的身子在月圆时特别虚弱。」她紧紧握住纸条,多亏了白芙蓉啊。

  「那你还救别人!」

  「是你让我救人的。」

  「去你的我让你救人!你根本没把这种状况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你如果没醒来,那我——」他乍然打住了话,大掌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全抱到了身上。

  要命!他的脸埋入她的秀发中,气息粗重。

  她偎在他身上,在他温暖的拥抱中渐渐地放松了起来,心头甜滋滋的。

  「我要喝那种西域奇花的水。」她抚著自己乾渴的喉咙如此说道。

  「不许喝!」他瞪著她。

  「我想喝——」她可怜兮兮地要求著。

  「那种花没生产了。」他眼也不眨地说著。

  「不可能,前几天还有的。」她不相信,小手扯著他的手臂。

  「你身子虚,受不住那种花露那太滋补。」他绝不让她再碰那种束西!

  「可是我头很昏,我很想喝——」

  他低头吻住了她,直到她喘不过气,这才松开了手。

  「想知道那是欧阳无忌的什麽人吗?」他以问题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想。」她点头又点头。

  「那是他以生命相守的人,若不是她他不会居於我之下。我有钱,而他的女人需要大量珍贵药材来维持生命。他第一次带她出现时,我以为那只是个死人——不过,她与死人也无差了。你哭什麽?」他瞪著她憔悴面容上的红眼眶。

  「我只是想到他们之间——」若她和那女子一样身染重疾,魏无仪会如何?

  他,或许会照顾她几天、数月,但不会一生一世,如同他从未开口要她留在人间一样。

  范青青幽幽的眼神回望著他,没有责怪,只是有些心酸。

  「怎麽了?」他浓眉一皱,将她的手掌包裹在掌心之中。

  「魏爷——她醒了吗?」欧阳无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醒了。」魏无仪的睑色一变!若不是因为救那个女人,她不会差点丧命!

  「鼎已经找到了,明日张氏巳弟会将鼎拿来——替我谢谢范姑娘。」欧阳无忌低沉地说道。

  魏无仪冷诮地勾起嘴角,看向范青青——

  「他用一句谢谢来感激你的舍己救人。」

  「我救人原本就不是要别人的感激。」她凝视著他太过冷峻的脸庞。「我——可以要求你一件事吗?」见他点头,她将自己投到他怀里,话说得心酸又无奈:「千万、千万不要忘了我。」

  第八章

  「我不舒服——我想喝西域的花露——」范青青一脸期望地拉著他的袖子。

  「告诉你那已经没有了!听不懂吗!」魏无仪扯下她的手,见她踉跄了下,反手就环住她的腰。

  「我要喝那种水。」她皱了下鼻子,小脸埋到他的肩窝中。

  「我待会让人去采一些新鲜花露给你——」知道她已经上瘾,却又遽然停止是最残忍的做法,他还是毅然中止了供应。

  她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他不想让她的身子再陷入另一次恐慌之中。

  「我不要!」她任性地推开他的手,心浮气躁地大叫出声。

  她捣住嘴唇,泪眼汪汪地看著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变成这副样子。

  「怎麽——又发脾气?」魏无仪耐著性子。

  「我没有发脾气,」她克制不住地大叫一声,整个人蹲到地上,胃部翻腾上来阵阵的酸液让她忍不住乾呕出声。

  见她难受地蜷成一团,他拿起她随身的水瓶递到她唇边。「喝水。」

  「我不要这种水——」她只浅尝了一口以清去口中的涩味,就推开了他的手。她握紧拳头,只觉得全身都在骚动,都在渴求一种不知名的东西。

  「我什麽都不要,我只要喝那个水。」她带著鼻音地说道。

  「喝一口水,深呼吸。」他轻抚著她的长发,半强迫地押著她把这些动作做完。

  对西域奇花上了瘾:她的精神极差、会闹别扭、会发小脾气——偏偏这些坏习惯却只针对他来,别人都只有看她笑脸迎人的份。他还真幸运——魏无仪自嘲著。

  范青青背靠著他的胸膛,在他用花露水轻拍著她的颊额时,慢慢地平静下来。

  「起来,地上不乾净。」他搂住她的腰,想抱起她。

  「我要坐这里,可以看到天空和云。」她倔强地扯下他的手臂,一迳坐在冰冷的石阶上。

  细软的云絮飘过蔚蓝的天空,她指著天上说道:

  「你看——」她一惊,猛然打住了话,什麽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场景?

  在列姑射山到达人间的那一天,她和洛君大哥正在看云——

  而她,却不再是那个爱笑的小女孩。

  范青青脸上的轻愁让魏无仪忍不住将她抱到自己身上,锐利的眼瞳中洋溢著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不要对我那麽好——」她仰首看著他的双眸,喃喃低语著。

  「为什麽?」他低问。

  「因为我会舍不得离开。」

  听到她口中吐出「离开」二字,魏无仪板起了脸。

  「别说了。」他挪开目光看著前方,没让自己的心乱如麻表现在脸上。

  范青青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想哭——

  失去他,其实也不会怎样,最多就是像她想娘一样,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但,想娘只有一年;想他,却是一辈子啊——她是不会嫁给洛君大哥了,今後的回忆也只有他了。

  「你要的那座鼎,约莫已经到了。」他陡地说道,脸色异常地阴沉。

  她微愣了下。离别是这麽快的事吗?

  「走吧。」他一弯身,高高地打横抱起她,抱得极紧。

  「我不是三岁娃儿。」她小声地说,双手紧搂住他的颈子。

  「可是你的模样很像。」他咬了下她的耳垂,鼻尖在她微粉的睑颊磨蹭著。

  「那是我装出来骗你的——」她爱娇地仰起脸,鼻尖与他轻轻碰触著

  「好痒!」她轻笑出声,小手忍不住捉了下鼻子。假装没有离别吧——

  「你当我也是三岁奶娃?」他故意严肃地看著她,根本不许自已揣想未来。

  「你才不像呢……」她银铃般的笑声扬出口中。

  即使那笑意有些感伤,却没人再提到「分离」。

  被他拥著走入主厅之中,范青青看到了两名与大厅的雕楹玉栏显得格格不入的男子——面黄肌瘦的高个男人拿了个圆身方口的青铜鼎,全身不停地颤抖著;另一个穿著补钉衣服的年轻男子则站在一旁,不住地擦拭著眼泪。

  「放我下来。」她轻晃了两下脚尖,避开年轻男子敌意的目光。

  魏无仪让她站平在地上——当真要让这张甜美无邪的脸接触到这般的残忍吗?

  「你为什麽不把鼎放下?我不会乱碰的。」范青青好心地对高个子男人说道。

  吴富额上豆大的汗珠滑了下来,却没有依言松手。

  那鼎,命般似地抱在胸前。

  「大哥,我们回去!」吴贵忍无可忍地叫了一声,拉著哥哥就要走人。

  「娘的病需要钱,果儿要上学堂了,弟妹又快生孩子了,我们没有其它的路走

  「啊!我何尝想这样呢——」吴富与弟弟对望,两人都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我们再穷,也不该用你的命来换!」吴贵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著。

  「他们在说什麽?」范青青脸色一白,回头问著魏无仪,她有不好的预感。

  「这座鼎名为生死鼎。」魏无仪沉声说道,扶住了身子微颤的她。

  「生死鼎。」范青青一听此名,就打了个冷颤——楚冰寻找的那座鼎是为「姻缘鼎」,移动鼎者必须是此鼎主人的正妻,因此,楚冰曾经短暂地嫁给鼎主。那——

  这鼎名为「生死鼎」,是否意谓著鼎主易手,必有生死之象——

  「为什麽叫生死鼎?」她抚著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强迫自己追问道。

  「因为移交出鼎的那一人,将会死亡。」他看著她的面如死灰,却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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