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樵深深的吸了口气。
“顾不得这么多了,要怪就怪常欢;若不是当初他的所作所为,我也没兴趣招惹他。”
“总之,你是非要这么做不可了?”她不死心的问。“怎么了?小灵?”他有点不悦。“你是在怪我太残忍吗?
就只有他可以伤害别人,别人却不准伤害他吗?”“不是的!”钟灵焦虑的跺跺脚。“你……你……明知我没那意思。”
“那就什么都别再说了。”他一副不想再谈论此事的模样。“唉!好吧!”她叹了口气说:“反正,事情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我说什么都没有用。”
已经深夜一点多了。
云樵躺在床上,用手枕着头,对着室内的一片黑暗怔怔地发呆。
想起黄昏时钟灵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心里突然充塞着异样的情绪,觉得极不安又愤懑。
第一眼见到钟灵,他就深深地沉迷在她那一双无邪晶莹的瞳眸里。他才知道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还记得父亲带钟灵回来之前,就已经把她可怜的身世当着家人面前说了一遍,当时还未见钟灵本人,向来高傲的他,心里就对钟灵产生无限的同情,他暗自决定要把钟灵当成自己的小妹妹一般疼爱。
等到他亲眼见到清灵秀逸仿佛是来自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子——钟灵后,他觉察到自己竟有种无法理解的情感在滋长。原先的想法,在那一刻,全给推翻了。
自视甚高的他竟被一个小小的女孩给捕捉了;被她心无城府、可爱又带点羞怯的模样给捕捉了。
于是,他对钟灵格外的疼爱,不是因为兄妹之情;而是隐埋于心底深处那份无法说出口的爱意。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等她长大。多苦恼又漫长的等待啊!
好不容易,终于盼到她将完成学业,他心里有种难以形容的喜悦……
可是,他最亲的妹妹敏儿竟在这时不告而别了,为了一个花心,不负责任的常欢……他恨得失去理智,他要报复,他要报复……
他竟然利用了自己一心挚爱、漫长等待的女子当复仇的棋子,他是不是疯了?他是不是错了?
想起钟灵说的:
“……至少他对我真的很好很好。”
云樵心中抽搐了一下。
怎么她说这话时,非但没有恨意,竟有着少女做梦般的神采。而且她竟开始同情他,居然还替他求情……
常欢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每个美丽的女子心甘情愿的为他付出?就连以复仇者姿态接近他的钟灵都替他说话,云樵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
他只是觉得很心痛,很心痛。
常太太和女儿常薇一起喝下午茶。
常太太满脸欣喜,笑得合不拢嘴。
“小薇哪!阿欢这次要是真肯定下心来结婚,就属你和天培的功劳最大,你要妈怎么谢你啊?”
“妈……”常薇的笑容里有几分忧虑。“我可是先跟你把话给说明白了,我听天培的同学云樵说过,小灵那女孩的身世好像挺可怜的,好像还……还曾经被她叔叔卖到酒家去过……你和爸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常太太迫不及待的表态:“我挺喜欢那丫头,只是不知道她竟有个那么可怜的身世,以后真嫁到咱们家来,我会当她是自己女儿般的疼爱,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可是……妈,常欢他现在喜欢的是小灵扮演的盈盈吔!
这——可怎么办?”
常太太摇摇头,充满信心。
“还不都是同一个人,等阿欢爱得深一些,管她是小灵或是盈盈,反正就是爱,离也离不开了。这不用担心的。”
常薇点头。
“最好是如此了。”
第四章
常欢满心甜蜜的沉醉于和盈盈的这段新恋情。
他甚至不再顾忌的让自己“坠入情网”的消息,在电台里大大小小的角落流传开来。
他喜欢所有人来分享他的喜悦、欢愉、满足和幸福。
他巴不得能骄傲的大声向世界宣告——他恋爱了,和一个叫盈盈的女孩。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边要工作,一边又要谈这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因此,常欢的心里都是轻飘飘、甜蜜蜜的,却又忙得天昏地暗。
就这样,他待在家里的时间,一下子就少得可怜了。
他总是往外头跑,一回到家不是倒头就睡,再不就是永无休止的持续和盈盈的情话热线。
日子是如此的充实而紧凑,他一头栽进这场热恋。
当然,他因而有段时间不曾见过钟灵了。
常欢曾向盈盈提起过钟灵的事,盈盈的反应是难以置信。所以,常欢想安排“钟灵”和“盈盈”两个人见个面。但,常太太说钟灵最近很忙,有好些日子不曾来了。
反正,总有机会的,他想。
哎!其实这个时候,他的世界里只容得下盈盈,至于其他人,对他来说已是微不足道了。
嗯,盈盈,一个爱笑爱闹爱哭爱叫的女孩。
她喜欢做梦、喜欢看小说、写小说;她要求浪漫,追求刺激,这个女孩,就是他的小女朋友,属于他一个人的。
活了三十多年,常欢觉得最幸福快乐的时光,就是现在了。
星期天早上。
常欢睡到很晚才起床,盈盈回去南部的家,家人又全都到教堂做礼拜去了,他一个人怪无聊的。于是他打电话给他的小助理——范振农——一个还在世新广电科念书的孩子,他请范振农吃中饭,顺便讨论一下节目所增辟的新单元,是否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他们约好了在天母的一家叫“心情驿站”的西餐厅碰面。由于是星期天,市区不堵车,所以很快的就来到约定地点了。
他走进餐厅,在一个靠窗角落的位子上坐了下来。这餐厅的气氛很好,播放的音乐也很轻柔;最重要的是来这里的客人都很斯文沉静,谈话时也是轻声细语的,尽量不去打扰别人。他靠在软软的皮沙发里,并交代侍者,说他是常欢,正在等人,先给他一杯果汁就好。
侍者走了。他放松了四肢,仰靠在沙发上。心中一下子就惦记起盈盈,昨晚他到电台后,就接到她的电话,就说家里有事,必须回去一趟,说完她就匆促的挂上电话。他甚至还来不及问她是什么事呢。唉!她就是改不了这种——说风是雨的毛躁脾气。想到盈盈,常欢心中流过一阵甜丝丝的浓情蜜意,不知她现在正做什么呢?他心里思念着盈盈,眼光却瞧着大门,蓦然间,他傻住了。
他瞪大眼睛,坐正了身子,挺了挺背脊。他实在是惊讶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整日魂牵梦萦,像珍珠宝贝般宠着的盈盈,竟然和钟灵的表哥何云樵推开门走进了这家餐厅。
经过这段时日的交往,他已经可以清楚地由神情举止分辨出钟灵和盈盈的不同。没错,眼前的这个女孩是盈盈!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何云樵怎么也认识盈盈?而且,看样子他和盈盈似乎非常熟络。
常欢的心里又惊疑又焦急,他觉得他简直要爆炸了!他一个冲动就想跑过去兴师问罪,又怕其中有他不知情的原委,只好捺着性子依然坐在位子上。
这么一想,他忽然很担心被他们发现,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杂志挡住自己的脸,才敢从旁偷偷的瞧去。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所有的怒气妒意一股脑翻腾汹涌了起来。
何云樵不坐盈盈对面的位子,竟然亲亲热热的坐她身旁,还搂着她的肩,而盈盈却是无动于衷的任他搭着。
为什么?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惊怒交集得几乎没了主意。过去?不过去?
何云樵低头凑近盈盈的耳际不知说些什么,只见盈盈不停的摇头。常欢离他们的座位有段距离,加上流泻盈室的音乐声,他根本听不见他们谈什么!
正气恼不已,侍者领着范振农过来了。
范振农在常欢的对面坐下,十分不解何以常欢要拿本杂志挡住自己的脸?侍者在一旁也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常欢,常欢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慌忙放下杂志,低头去研究菜单。然后,他发狠的点了烤龙虾、菲力牛排、什锦沙拉、炒牛腩、咖啡、圣代、罗宋汤和综合水果。那侍者的眼光由好奇转成了惊讶,常欢也不管,还附加了一句,说:
“一模一样的要两份。”
那侍者不敢多话,识相的走开了。坐在他对面的茫振农,似乎嗅出了空气中隐藏的风暴,沉默了一会儿,居然一语道中他的心事。
“怎么?常哥,这里头有你不愿遇见的人?”范振农边说边四下张望了一圈,然后他也看见了盈盈,她正被一个漂亮的男孩搂着肩,他迅速的回过头来,有点尴尬,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脸色难言极了的常欢。怎么回事?他也糊涂了。
“常哥!”范振农喊。
“什么?”常欢的声音沙哑。
“你——你还好吧?”范振农担心的。“或者,我们先离开这里?”
“离开?”常欢整个人震颤了一下。“为什么要离开?”
“好吧!那你预备怎样?”范振农看着常欢。
“小范!”常欢的眼光阴沉沉的。“你猜我现在想干嘛?”
“哦?”范振农怔怔的,心里恍然有点明白。他可以想象得到常欢忿怒的心情,不过他仍保持着理智。“算了,常哥,冷静点,也许事情不如你所想象的。怎么?他们来很久了?”
“来了一会儿!”他闷闷的说。
“哦?”范振农恍惚的看着他。“那么,他们有没有发现你?”
常欢摇摇头,他的眼神阴鸷,眉峰深锁,脸上堆着浓密的阴霾。范振农感到空气中有某种令他担忧的风暴气息在酝酿着,他十分十分地担心……
“听我说,常哥……”范振农关切诚挚的说:“也许,这中间有点误会,你私下再找机会跟她谈。大庭广众的,你可别意气用事。如果她真是那种脚踏两条船的女孩,那更不值得你为她付出。”
常欢的脑子里轰然一响,像有颗炸弹在体内炸开,全身都被炸得粉碎了。但他的意识依然清晰,他努力挺直背脊,眼光困惑伤痛的盯着范振农。他的声音像来自幽谷的回音:
“为什么呢?我——做错了什么吗?她竟如此待我?”
常欢的话问倒了范振农。他能说什么呢?说些不关痛痒的话安抚他吗?不不不,他知道常欢不会想听的,他现在大概只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就这样沉默的对视着,直到侍者送来了餐点、饮品。
“吃吧!”常欢首先开了口,打破了那窒人的沉寂。“我心里烦,你别理我,慢慢吃,我想先走一步,再待下去——我怕会控制不了自己,做出不可收拾的事情。”
“噢!我明白,你先走好了,我打电话叫阿健过来,就这么决定,别想太多。”范振农真挚而谅解的说。
常欢拿起桌上的帐单站起身来,他不想和范振农再谈下去了,再谈下去也不会改变他亲眼所目睹的事实。
他小心的低头朝柜台步去结帐,临出大门前还不死心的又回头望了盈盈他们坐的角落一眼,看见盈盈整个人几乎都已隐没在何云樵的怀里,他完全的绝望了,毅然的掉转身子,朝外面直冲了出去。
他开着车子,在街上盲目的东闯西逛。他一直开着……没有目的地的开着,只是想平静下自己那沸腾的情绪,想遏抑住心中那刻骨铭心的痛楚。是的,痛楚,他觉得浑身的每个细胞、每根神经都感到刺痛。
突然,他的行动电话响了。他现在实在没啥心情听,不过他还是拿起电话。
“喂,我是常欢。”
“……”
“喂,找谁?为什么不说话?”
“是我,我——我从家里赶回来了。”
“盈盈?……”
“怎么?你很惊讶啊?我想你嘛!一回来就马上打电话给你呢!我对你好不好?”
常欢憋着一肚子气,不知该说什么?她明明骗了他,背着他和何云樵约会,居然还敢脸不红、心不喘的来向他邀功。
她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为什么?……
“……”
“常欢,你怎么了嘛?怪里怪气的,又不说话。”她娇嗔地埋怨着。
“……”常欢沉思了一会。“对不起,我今天人不大舒服这样好了,我先回家睡个觉,晚上再给你电话,好吗?”
“好。”她顺从的收了线。
放下电话,常欢心中五味杂陈的驾驶着车子向家中驶去。
晚上,他一定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弄得清清楚楚。
钟灵坐在电话机旁,眼光死死的盯着电话机。怎么还不响呢?下午她CALL常欢的时候,他不是说:“……晚上再给你电话……”
都几点钟了?她乏力的瞪着依然死静的电话。
常欢!常欢!他现在究竟在做什么?他忘了自己说过要给她电话的事?
对了,她觉得今天的他好奇怪,好像跟平常很不同。以前,他只要接到她的电话,不都是兴高采烈的吗?怎么今天口气冷冷的,居然还主动挂她电话。
他对她厌倦?不爱她了?是这样子吗?
他就要拿出对敏儿的那一套来应付她了?
若是如此,那她将如何自处呢?
照云樵的计划,是她要去甩掉他,让他痛苦;而不是她去重蹈敏儿的覆辙啊!可是……可是……
她究竟在做什么呢?她似乎是假戏真做了。
跟常欢在一起的时候,好快乐好快乐,她几乎就要忘记她接近常欢的目的。但,每当一想起这目的时,她就觉得好无奈。
她突然觉得自己演得好辛苦,有些演不下去了。因为,跟常欢多相处一秒,她就愈是觉得他是个重感情的人,一点也不坏,她怎么能再欺骗他,怎么能?
是的,她决心不再扮演盈盈,她要做她自己。今天晚上就要告诉他!虽然,她不能立刻把一切都和盘托出,但至少少骗他一点点吧!
蓦地,电话铃声骤响。她吓了一跳,看看表,快十点钟了。她扑过去,接电话。
握着话筒,她竟有点紧张的说:
“喂……喂?”
“喂,盈盈吗?”常欢的声音低沉而有点陌生。
“嗯,怎么这么晚才打来?”
“我——我在思考一些事情。”
“什么?”钟灵不知怎地,竟感到不安。“你出了……出了什么事吗?”
常欢叹了口气。
“盈盈,”他深沉的说:“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进展得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