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谢谢你。」她平心静气地说道。
「我不要你的谢意,你没资格拥有这些的。」他阴沉的目光浏览过墙上一张张和乐的家庭合照。
「伤心难过还要有资格?」这人真怪!不过,她不想再和他起冲突,她现在只想赶快送客,然後找到白奇。她有好多话想和他说。
「有人连伤心难过都不能名正言口顺。那个人没说错,你因为太多人的骄纵而天真蠢笨。」
谢绮想出门的热情,被他的冷水浇熄。她要拿剪刀把白奇的头发剪光,这家伙居然敢那麽说,她本来打算要原谅他的,现在决定再生气一会儿。
谢绮恼羞成怒地用手捶著沙发,却在下一秒抱著自己的手惨叫地龇牙咧嘴。
她可怜的手骨打到自己藏在沙发中的防备用具。
「你没有资格拥有白奇。」黑凡颤抖著身子,一步步地逼近她。
「那谁才有?你吗?」
谢绮扬眸想反唇相稽,却因为他诡异的面容而猛打了个冷颤。
所有的情绪在瞬间被压缩成恐惧--她将手伸到身後,塞入沙发缝隙间搜寻著……
「谁都不许爱他,他爱的人也不许活著。」向志平盯著她,以平板的口吻宣告道。
「对不起,我现在人不舒服,请你离开。」她维持著平静,却没有法子让僵硬的脸部肌肉挤出一个微笑。
「我既然来了,至少该把你的生日礼物交给你。」他用白奇的脸孔对著她微笑--阴恻恻的笑。
「心领了……」谢绮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一柄短枪对准了她的头。
「不许动。」他的声音转而低柔,明明是持枪的杀戮者却洋溢出天使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为什麽要杀我?」冷汗从额头、背脊上滑落,生与死只在一瞬间。她害怕到甚至没有力气移动身体逃走。
「为了我爱的人。」
「你爱谁?白奇吗?」一手覆住肚子,孩子的体温几乎让她想失控大哭。
但她不能,因为她要冷静地保住孩子的命。手心中不断沁出的汗几乎让她握不住那柄藏在沙发中的小型麻醉枪。
「白奇?」向志平冷冷一笑,呼吸声愈益粗重:「或者女人都爱他,但是我恨他!为什麽?因为白奇杀了王子扬。王子扬当年是我的保护者,他一走,我的生活从此沦落回原来的灯红酒绿卖笑生涯。如果白奇不出现,我和子扬可以幸福在一起一辈子。」
「你恨白奇,却还帮他毁了王耀隆?」快分神吧!她需要一点点逃命的时间。
向志平眯起眼睛,尖著声说道:
「白奇让我有机会毁了王耀隆让我替哥哥报仇,我何乐而不为呢?但是白奇却不会知道,那个人告诉了我真相--告诉我另一个该怨恨的根源是白奇!」
那个人?蜘蛛网里,原来还有另一只蜘蛛等著接受这一切成果!
「你该知道这里装设了摄影机。」白奇透过监视器看到这里的情况吗?
「那又如何?是黑凡杀了你,不是我!我会在最快时问离开国内,回复成向志平,而实际被捉走的人会是白奇。」他的喉间冒出神经质的短笑声,扣住扳机的食指一动--
「你想他抱著妻子和孩子的尸体时,会不会哭?」
「你自己问他吧!白奇!」
谢绮朝著向志平的身後大叫,在他分神的那一刻,麻醉枪的子弹飞射入他的肩头。
「你骗人!」他捣著肩头,在头昏目眩之际朝著她疯狂地射出枪校中所有子弹。
谢绮连尖叫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子弹的强大撞击,让甫起身的她整个人摔滚到沙发边。
该庆幸麻醉枪让他不是每颗子弹都精准地击中她吧。
一颗子弹穿入过她的肩头,另一颗射入她的胸口。
谢绮惨白著脸,连闷哼都没有力气,然则身体上刀割火煎的痛苦没让她的双手离开肚子。
「宝宝别怕喔。」她蠕动著唇,睁不开眼睛,耳朵却一直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
「不!」
谢绮皱起眉,这一声大叫轰得她心脏无力。是谁拿著刀子在捅她--痛……
一个寒冷的体温抱住了她,她感觉自己的眼皮被人掀起--
她模糊的视线中彷若看见白奇,可又不觉得那是白奇--白奇才不会张著嘴大叫。
「我等的就是这一天。她死了,死在你面前。子扬,我替你报仇了。」向志平用尽气若游丝的力气爬到他的身边,得意的笑甚至维持不到一秒。
「她没死!」
白奇残暴地用脚踹开向志平,无暇理会他因为撞到桌角而昏死过去的情景。
他用尽全身力气压住谢绮肩上的血流不止,在她的断断续续的哀呜中,他扯下自己衬衫,使劲地在她的手臂打了个止血的紧结。
这些动作他做过无数次,却从来不曾手掌颤抖到压不住伤口啊,如同看到子弹射入她的胸口时,他竟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捏碎了一样。
「好痛。」谢绮哀嚎一声,整个人痉挛地蜷成一团。
白奇灰白著脸孔,用最轻的力气抱起她。岂料就连些微的震动,都让她淌出了泪。
「好痛--」肩上胸口的剧痛让谢绮的神志稍稍清醒。她掐著胸口,怀疑刚才有一台坦克车从她身上压过。
她大喘了两口气,却吸不到空气。终於知道搁浅的鲸鱼是什麽感觉了。
手指捏住白奇的衣服,却握到满手的湿淋淋。她的血流满了他的衣服吗?
「我要死了吗?」她并不知道手上的湿意全是他著急的汗水。
「胡说!睁开眼睛看我!你不会死的。」他比她还冷的脸颊紧贴著她。
「我死了,要照顾小曼。可是--我死不暝目--你欺骗我--」话说的气若游丝,眼睛也只能抬起一线与他相望。
「撑下去!我们之间再不会有任何欺骗,我不会再有任何一丁点的欺骗。」他庆幸她看不到他--
「撑下去!」他在她耳边大吼。
谢绮颤抖的唇却连话都说不出来,浅浅地张口呼吸著,然则每一口的浅浅呼吸都让她的胸口痛到不想再继续这样的吐呐。她半掀眼皮,再也承受不住任何的痛,彻彻底底地昏死了过去。
白奇冲到电梯前,嘴里兀自喃喃地对她说著话:
「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他低头贴著她的脸颊,她却一动也不动地躺在他的怀里。
「不--」
白奇瞪著她平静如娃娃的漂亮脸孔,猛地捏住她的肩膀撼然摇晃著。
「醒来!看著我!」他不可能失去她,他的处心积虑,不全都是为了保护她哪!
「你不许死!给我醒来!听到没有!」他全身的力气都发泄到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中,眼红散发的他拒绝相信她已死亡。「你结婚前说过,只要我在不影响社会安宁的情况下离开黑道,你就是我的人!你现在怎能违背誓言离开我!?」
「不许死……」
把头贴在她的胸口,那心跳只探得半丝,却让他的唇角尝到几滴他以为根本不存在於他身体之间的眼泪。「不许走--你要陪我一辈子的--」
白奇拥著她飞奔入电梯中,在一层层楼面的下降速度里,他拼了命地往她冰凉的唇间吹吐著气息。
这一刻他相信众神的力量,如果祈祷可以让他挽回她的命,那麽他会是世上最虔诚的教徒。
电梯甫开一丝缝,他马上飞冲出去,不意却撞到了正要走入电梯的王筱雅。
「黑凡,谢绮发生什麽事了?」王筱雅狼狈地扶著墙壁问道。
「不关你的事!」他头也不回地冲入计程车中,呼啸而去。
第十章
「你们这些臭男人全都走开!」谢绮极凶恶地瞪著卫洋平及雷杰。
「害我一度怀疑自己嫁了个虚伪的冷血动物!朋友过世,他在人前伤心欲绝,人後却照吃照喝照开玩笑。」夏雅妮满脸怒容地哼了一声。
以病床为中心点,被告站在床铺左边--三名知情不报的男人:白奇、雷杰、卫洋平是也!原告立於床铺右侧--一群忿恼而不想和另一半言归於好的妻子:谢绮、凌希颜、夏雅妮。
无辜的可爱小孩白小曼站在病床前方,是为此次的陪审团。
「是我让他们帮我掩饰。」白奇出言说道,不自在的神情僵化在他的脸庞上。
「鬼魂在说话唷!这里在上演哈姆雷特耶,」谢绮翻著白眼,对希颜及雅妮说道。
卫洋平迅速地低下头。看起来很心虚,实际上是在偷笑。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老公对朋友如此肝胆相照。」娇小的夏妮瞪著老公,明亮的眼睛有著惊人的杀伤力,直把一个身量健美的男人瞪成了三岁小孩。
凌希颜不说话,雷杰正过去想搂人时,身手敏捷的她早已退到几步之外。
「王筱雅也知道吗?」夏雅妮逼问道。
「不知道。」白奇简短地回答,一夜未眠的赤红眼瞳始终停在不看他的谢绮身上。
命大的她穿了防弹衣,却差点把他的命给吓掉。
「请问我们三个被蒙在鼓里的妻子,个性究竟多糟糕,才会让丈夫瞒我们至此?」夏雅妮不客气地回嘴问道。
「我的妻子个性是全天下最好、最温柔……」卫洋平试图陪笑脸以打破僵局。
「闭嘴!」夏雅妮瞪他一眼。
「罪魁祸首连话都不敢说唷。」谢绮用眼尾馀光扫视著那位死而复活的僵尸白奇。
「我不想有机会让你说我鬼话连篇。」白奇简短地回答著。
「哈--我现在才知道你也有幽默感!」卫洋平率性地大笑出声。
一颗苹果从病床火速砸向他的胸口。
打不到!卫洋平得意洋洋地闪过。
「啊!」卫洋平的惨叫声在下一秒起,因为--
他俏丽又可爱的老婆夏雅妮不客气捡起苹果补丢一次,正中目标。
「你--」卫洋平正想骂人,妻子生气的脸却让他只敢呐呐地补上一句:「不要浪费粮食嘛!苹果也是有感情的,你怎麽可以这样伤害她。」
夏雅妮咬著舌尖,想笑又不想泄了自己的底。
谢绮板著脸,气到连瞪白奇一眼都不愿意。就不会学别人哄哄她吗?
「妈妈,你在生气啊--」白小曼软软的音调拉成长长,拉著父亲的手就要上前。
「对--很生气。」
白小曼小手在高床上一撑,小脚一抬,很习惯地就要往床上爬。
白奇抱起小曼轻松地把她送上床。女儿很可爱地赠送了一个甜笑,一著地马上直想冲趴向母亲胸口。
白奇的手迅速地挡在小曼的额头上。
「妈妈那里受伤了。」白奇望著谢绮故作不在意的脸庞,低声说道。
「妈妈因为受伤,所以生气?」白小曼转趴在母亲身侧,拉住她的小指头。
「没生气。」谢绮把嘴角又往下拉垮半寸。
「为什麽生气?爸爸回来了,要高兴啊!」小脸发著光,伸出另一只手要父亲握。
「如果妈妈躲起来,骗你说我不见了,你会不会生气?」谢绮霸道地把女儿的双手全抢了过来,并示威地瞪了他一眼。他表演一百次深情款款也没有用!
就算他满脸的胡渣、一脸的憔悴,她也不会同情他。谢绮咬著唇,坚决不让自己心软。
「妈妈为什麽要躲起来?」大眼睛眨啊眨地,是捉迷藏吗?
「因为坏人一看到妈妈,就会想到拿你来威胁她做坏事。」白奇快捷地补充说明,想趁著女儿在场时打破僵局。
「那我为什麽要生气?」小曼笑眯眯地在谢绮脸上啵了一下。原来妈妈是女超人,躲起来保护人。
「小曼--」卫洋平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真是叔叔见过最有智慧的女人了。」
「啊!」卫洋平的惨叫声,让白小曼咯咯地像只爱笑的小鸟。
夏雅妮个子虽小,踩人的力道却足够让卫洋平缴上一笔钱给推拿师傅。
卫洋平弓身佯装跌倒,在脸颊与地板只差一寸之际,成功地抱到前来拯救的老婆。脸皮极厚的他,不忘朝冷战中的雷杰、凌希颜比了个胜利V字。
「你打算怎麽处理黑凡、向志平?」凌希颜纤长的身子与丈夫各峙一方,细致的五官有著拒人於外的冷漠。
「他的任务完成了,我会处置他的。」白奇说道。
「你想对他做什麽?」谢绮闻言,著急地坐直了身子。黑凡的前半生已经够悲惨了,日後还要他沦落街头吗?
「肢解成块,丢入河里。」他冷著声凝睇著她,睑色旋即铁青,带点酸味的青。
「你敢那样对他,我就跟你没完没了。」她乍抬眸瞪人,却沉入他深邃的双眸汪视,最怕他用这种目光吞没人。
「房间内的所有人注定都是要没完没了的--各自解决!」忍耐了许久的雷杰,低吼了一声,大跨步地朝凌希颜走去。
凌希颜成功地躲过丈夫的逼近,却心软在丈夫举拳怒击向墙壁的自虐举动中,冰冷的手还是被激动的大掌紧紧握了住。
三对夫妻,有三场不同性质的战役要开打。
「小美女,我们去散步。」卫洋平直接从床上抱起小曼,故意无视於夏雅妮的瞪人功,但咧嘴笑握住她的手走向病房大门。
「妈妈,晚安,我爱你。爸爸,晚安,我爱你。」白小曼趴在卫洋平背上,笑盈盈地挥手说道:「护士阿姨再见。」
「再见。你们要走了啊--」年轻护士自门口拎著一盒食物走入,亲切地微笑著:「这是一位王筱雅小姐让我送给谢小姐和黑先生的,她说里头人多,她不进来打扰了。」
「谢谢。」
白奇接过餐盒,看见谢绮的鼻子皱了几下,然後她转头露出开心的微笑。里头显然有她喜欢的食物。
果然,他才把食物自餐盒中取出,她已经偷看了食物不下十次。
「饿了吗?」
她没点头,只不过咽了口口水。
白奇拉过床上的餐桌,将一盒港式点心和一皿热腾腾的奶油局白菜摆到她面前,并顺手舀起一匙鲜香送到自己的唇边。
谢绮鼓起颊,瞠大了眼,一脸的不敢置信,肚子甚至发出忿怒的咕噜声。
白奇摇头一笑,将滚烫的食物吹凉,才送了一匙到她嘴边:
「小心烫。」
「不要你鸡婆,我自己会。」嘴巴张开迅速吞没食物,并成功地抢走汤匙。
「我喜欢照顾你。」紧握住她握汤匙的手。
「是啊!你照顾人的方式就是把人蒙在鼓里。放手啦!」她想举起汤匙,他碍事的大掌却坚持不松手。
每吃一口,都像他亲密地喂著她。狠狠瞪他一眼,她乾脆松手,随他高兴地把汤匙插在头上还是耳边。
「张开嘴。」浓郁的奶油香飘入鼻尖,比他低醇的嗓音还诱人。
正所谓吃人的嘴软,而她又很可怜的肚子饿,所以她只好心口不一地大口咀嚼食物以泄忿--她好惨哪!
「还要一个烧卖。」她咬著满口食物含糊不清地一父代著。
白奇坐在床沿一口一口地喂著她,深邃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过去几个月只能趁她睡得沉稳时注视她,而无法进一步地拥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