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白自知话说的太过分,但怒气使得他理智尽失,又拉不下脸来道歉,因此只是绷着个脸,定定地看着她苍白的表情。
“你太过分了……”秋寻再度出声,语音已然便咽。“这样伤害我……你很高兴吗?”不要她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这样羞辱她?她从头到尾做错了什么?!难道必须他认可这桩婚姻?!但书白又对这桩婚姻做了什么?“就我看来,前后矛盾的人是你吧!你不要我做你的妻子,却要我当刘家媳妇,一方面要跟我保持距离,一方面又要我顾全你的体面……”她捂着胸口,痛心已极。“我知道你在不高兴什么,但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解释?我刚刚摔了一跤,是浩飞扶我起来的,如果他不扶我,我就可能会受伤,我相信今天如果换作是罗大哥、杨大哥,他们一样会扶我,如果你是为了这个生气,那你这个人根本就是莫名其妙!我自问没有愧对良心,除非刘家有这么一条不许去扶人的家规!”场面僵持了,书白听着秋寻的辩白,心下也不禁迷惘了起来,是啊!秋寻说的都没错,浩飞那么做也的确是合情合理的不是吗?那他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脾气呢?不,真正说来,他气的并不是秋寻,而是浩飞。他不晓得杨俊是否已经把真相告诉了罗大任和浩飞,但是他可以很肯定的一点是,浩飞喜欢秋寻,他可以从浩飞的眼光看出那种热情,浩飞与秋寻说话时,绝不像大任和杨俊那般客气,他总是试图讨好秋寻,或许正因看得太明显了,所以书白非常疑惑,为什么其他的人一点都感受不出来,甚至连秋寻自己也浑然不知!这让书自感到震怒,而方才发生的事无异于是爆发了这些日子累积的郁闷,但秋寻是无辜的,她有什么理由该当承受?
一丝懊悔窜升了上来,书白的理智此时才为时已晚的告诉自己,更何况他原本打算要向秋寻道歉的啊!怎么反而越弄越持了呢?!
就在他还在想着如何解决这桩难题时,秋寻却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她片刻都不能再待在这里,她必须马上回家!
念头市生,她转身便往屋里走,直接冲进房间里拿出衣服便要打包,就在要将东西整理好时,一只大手忽然伸到她面前,强制地按在她手背上,秋寻连头也不必抬便知道是谁。
“请你放手。”她冷冷地道。
那手却丝毫不减劲道。
秋寻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情知又是一场争战,只好抬起头来,充满敌意地看着眼前人。再说一次,请你放手,否则我做事不方便
书白沉重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上她的视线,郑重而沉稳地道:“请你不要走。”
秋寻微微一顿,半晌。“来不及了。”她看向别处,避开书白的眼神。
“我道歉。”书白一想到她要走;突地便软化了,或许是担心在秋寻走后发生的事会叫他疲于应付。但真正的原因?他不晓得。
不能让她走,是因为自己对她还有责任,书白如是想,而刻意忽略心中真正的想法。
“我接受。”秋寻出人意料地道,不过她挣出了书白的手之后,依旧没停止收拾的动作。
“那……”这回换成书白有些错愕。“你还是
“没错,我还是要走。”她将一件件摺好的衣服放进藤制衣箱里。
“为什么?”书白急忙脱口而出。
秋寻闻言,忽然露出一抹苦笑,她好整以暇地扫了书白一眼道:“我以为你该比我更清楚不是吗?都已经撕破睑了,难道还要再假装和乐下去吗?”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难堪的,爹娘那边,我自有办法,如果你见到阿思,请她也及早回姚家。”秋寻道,见刘书白有口难言的样子,心想他是无话可说了,“啪”的一声合上行李箱就往房外走,书白见状,只得又追了出来。
她要离开了!她要回姚家去了!此时此刻,书白脑海里回荡的尽是这句话,不行!必须阻止她!
已经搞不清楚为什么要把她留下来,但书白想也不想地便三步并做两步走到门前,两手一张顶住门的两边,将秋寻挡在屋内。
“要怎样你才肯留下来?”他语气急迫地问。
秋寻一怔,半晌。
“要怎样你才肯让开?”她蹙眉回答。
“要怎样你才肯留下来?!”刘书白又问了一次。
“请你让开!”
刘书白不肯移动半步,他得不到他要的答案!
“留下来!”
秋寻为他的强迫专制而恼怒起来,她动气地道:“除非你向我说明你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我大吼大叫!”话音甫落,书白的身子忽然逼近了过来,在她还来不及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之前,刘书白猛然垂首,吻住了她。
秋寻这一辈子,从没有过如此意识昏茫的一刻。
夏磊二哥在她很小的时候曾经告诉过她,热水是烫的,不能轻易去接触,碰了,就会的伤,她听得懂,但却无法想像的烧的痛楚,夏磊二哥于是将滚沸的开水注人一只瓷杯中,然后叫她用双手捧着那只杯子,让她感受高温所带来的不适,她领会了过来,从此知道热水的危险性。有很多事情,光用想像是得不到具体答案的,诚如她对热水的认知,诚如她对“吻”的认知。出嫁的前一天,春凤姐姐和她同床,告诉她初体人事的经验,秋寻只记得自己听得茫茫然然,却又莫名地面上燥热,春凤姐姐用两根手指的指背,轻触上她的唇,要她记得,吻的感觉,她就以为,吻是那样。
那样轻轻、轻轻的。但显然这是个很大的误解,因为书白吻上了她,完全不若她想像中的那般,书白是席卷而来的暴风,一下子便将她卷入其中,将她勒得分毫不能移动,将她的气息全晕染上一层男性的、情欲的氛围。书白也无法停止了,阻止秋寻离开是他脑中唯一所想的事,他再也无法遏止地驱逐浩飞曾碰触过她身体所留下气息的执念,秋寻是美的,是良善的,是……他的……
吻是那般地难以抑止,同样眩惑着彼此的心志,若不是已经倾心,不会宁可窒人鼻息,也不分开。
秋寻知道了。
她喜欢书白。
好喜欢,好喜欢。
认知像奇迹般的降临,她正想伸出手,去拥抱这个几秒前还视如寇俨的男子,但就在刚要碰到他的同时,书白忽地离开了她的唇畔。
将她推了开。
秋寻手犹落在半空中,不解。
这什么意思?
“书白……”她充满感情的叫唤着,然而不待说出什么话,刘书白忽然双手覆往脸,浓重地叹起气来。
秋寻果愣地望着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情况,垂首一望掉在地上的衣箱,她才清楚地想起,她本是要走的。
那么……情况脱轨了吗?她现在该怎么做?
仍旧离开吗?看了书白一眼,他没有任何动作。
秋寻眼底是黯然的,她再度提起了皮箱,往前走了两步,书白却在这个时刻将手伸了出来,但是头仍低垂着,语调已没了方才的专制强硬。
“留下来。”他道,声音是沙哑的。“请你别让我再说第二次。”
秋寻瞧着他,就这样瞧着他,她晓得书白在挣扎什么,但……她该应允他的要求吗?
他想占有她的身体、自由,却不肯承诺是否要她,拿出这么不平等的条件谈判,她该接受吗?
良久良久,她终于叹了口气,搁下了衣箱,不走了。
“我留下来。”她缓慢地、温柔地道,像一个善于等待孩子的母亲。“我可以等你。”
书白闻言,抬起头来,望进她了然的双眼。
只见秋寻微微扯出一抹释然的笑,虽然美丽,却十分哀伤。
“我等你决定是否终将接受我。”
第七章
秋寻选择了等待。
书白不是浑然无知的,他越来越搞不清楚,他究竟是为了支持婚姻自主而反对秋寻,还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无论是哪一个理由,错的人都是他。
遵循父母之命嫁给他的秋寻又有何辜?只是上天千不该万不该开了这般的玩笑,选择了一个他会真心爱上的女人,将她送到他身边。
秋寻无疑是个传统的女人,在她身上可以找到任何一种美德,但她却不会因为书白的决断而自怨自文,她一点也不糟蹋自己的命运,如果那天她真的回到姚家,或许就不会再回来了吧?书白想。
但秋寻选择了留下来,并且十分清楚地告诉他,她要这个丈夫,她会等,等到书白弃械投降,以爱她为名成为她的夫。
有可能吗?书白思索着,他是否要让那个一年之约的协议自动作废,是否要推翻自己那套言之凿凿的论调,是否要她为自己生儿育女,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妻?
他还在想,而秋寻耐心地等。
风暴像未曾来要般,小屋里再度回复了宁静,但他们俩之间的气氛。再不像从前那般,可以像两个好朋友间的无话不谈。因为多了男女间的心事,使得现在他们连说话都觉得心跳不已。
像极初尝情果的恋侣,未互悉彼此而有的暖昧志猜测,以适当的距离回避着对方,却又不时想要毫无间隔的紧密。
就算是拥抱,也很困难。
这日,来了一个意外的访客,秋寻打开门时,微微吃了一惊。
“爹,阿思?你们怎么来了?”
刘剑塘由阿思搀扶着,秋寻忙让身好使他们进来。
“刚刚跟忠叔去布庄巡视了一下,巡完以后发现时间还早,就到书白这儿绕一绕,看看你过了习不习惯。”刘剑塘边说,边走进屋子里。
“那……忠叔呢?”秋寻下意识往外头探了探。
“忠叔回家去了,我也是买菜的时候在路上碰到老爷,所以才跟老爷一块儿过来的。”阿思连忙回话。
秋寻恍然大悟,忙着要招呼。“我去泡茶。”
阿思闻言笑道:“我来我来,老爷跟小姐慢慢谈。”她提着菜便往后门走去,刘剑塘看阿思走掉以后,才将视线转回秋寻身上。
秋寻忙道:“书白人在学校……”
“我当然知道。”刘剑塘捻了捻下巴的胡子。
“来,你也坐着,咱们爷儿俩好说话。”
“是。”秋寻依言从命,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孩子,你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吧?”刘剑塘温和地开了口,秋寻乍听他的声音,不由觉得一阵温暖,她并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刘剑塘笑了笑。“书白这个孩子,从以前就十分有抱负,很有自己的主见和理想,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总以他为荣,不过,有时他难免心高气做了些,就像成亲这件事……”
秋寻听刘剑塘提起她和书白的婚事,便更加用心的聆听。
“你成亲有些时日,大概也多少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但是我人坐在家里,心里总还是记挂着你们小夫妻俩,所以这才趁这机会来向你道歉。”
“道歉?”秋寻有些慌。“爹,千万别这么说,是我和书白让您担心了,应该是我道歉才对阿!”其实她不知道刘剑塘到底打算告诉她什么,但心下一想到过去和书白发生的事情,不由也是一阵愧疚之感。
谁都不该自责,或许真正有错的是她吧?或许是她不够好,不够好到让书自第一眼见着她便爱上。
或许真正的原因就是如此吧?秋寻如此宿命地想着。
但刘剑塘并未发现她的心思,只是安慰地道:“好孩子,你一这么说,更叫爹觉得过意不去了,我有件事要说,本不该瞒你,却因怕影响你和书白之间的感情,所以才一直隐忍着,不过现你和书白成亲也有一段时日了,我若对你说明应该也是无伤大雅,只希望你能宽恕书白曾经的过错。”他别有深意地道。
其实刘剑塘多少是由阿思的口中,知道了一些关于儿子和媳妇间的相处情形,所以他考虑再三,才会决定将书白曾经抗婚的事说出来,希望他们在已经能和平度日的情况下,更懂得体谅对方。
当然,刘剑塘不会知道,在和平的表面之下,其实是一段如履薄冰的日子。
“书白在成亲之前,其实是被我强行带回家中的。只因他誓不结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却不知道我和你婆婆是如何为他的任性伤透了脑筋,一直到你的二哥夏磊来提亲时,我真的是非常高兴。”刘剑塘道。“我迫不及待地择定了这门亲事,强逼书白结婚,虽然明知这对他的自尊是很大的打击,但是一方面,我也十分痛心他的太过自我,分毫没有想过他的老父老母随时都有撒手西归的可能,而始终不肯安定,那一次,我是真的动气了,再也不容许他的骄傲来冒犯我们的权威,所以我第一次没征询过他的意见,便决定了这件婚事……”一口气说完之后,怜惜地看了秋寻一眼。“只是我们父子俩的任性而为,反倒委屈你了,孩子。”
秋寻摇摇头,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不觉得委屈,一点都不,因为那扇紧闭的心扉,已朝着她逐渐地打开,绽出灿亮的光芒、她怎能委屈?不,她是不委屈的,她只是在做一项赌注而已,下好离手,再无回心转意的机会,如此而已。
她认定自己孤注一掷,如此而已。
“爹,书由过去对我是怎样的看法,都无所谓的。”她试着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刘剑塘,希望能抚平他的不安。“只要他以后对我好就好了。”只要他在下一秒肯爱她,那就好了。
“秋寻,你真是个好孩子,看来我的决定果真没错,让你成为刘家的媳妇,这件事我是没做错的。”刘剑塘点了点头,秋寻这孩子,话虽然不多,却字字句句都能贴合、含蓄地表达自己的心情,又能安慰他爱怜子女的心,他果真是没挑错对象的……
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刘剑塘站起了身子。“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爹……”秋寻见他要走,便忙道。“您不能留下来吃顿晚饭么?”_-.-
“不了,不了。”刘剑塘有他的道理。“家里也没吩咐一声,待会儿你婆婆还以为我人不见了,若劳师动众出来寻人,那才麻烦呢!”。
“我可以让阿思回去说一声哪!”秋寻想也不想便道,孰知刘剑塘仍是摇了摇手。
“你和书白平时只开两个人的伙,我来了可又要张罗呢!不用麻烦了,我还是回家里去吧。”他一边说一边就跨脚往外走,秋寻见留他不住,只好一路送他到门边。
“下次有空记得让书白带你回家里来。”刘剑塘吩咐着。“你婆婆这阵子直在问你肚子有消息了没有,可要加把劲儿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