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说了些什么?”
“详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当天她曾找我父亲开了一张支票,听说数目还不小,我想那是拿来为你还贷款的吧……”
“砰”一声!夏磊一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我为她向你道歉。”童学谦最后道。“我真的不晓得她会这么过分……”
“你不必这么做,她已经长大了,该为自己做的荒唐事负责。”姚夏磊怒气未退,稍嫌冷淡地说完这句话后,顺手撩起了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我得立刻去一趟梁家。”
“夏磊!我还有话!”童学谦却跟着站起身来。“洋行的事情,我也想帮忙。”
姚夏磊闻言,回头报以一个苦笑。“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能拿你们童家的钱吗?”
童学谦不禁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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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梁家大厅梁心帆从后头走了出来,不意听见外头有些声音,因而喊住了正好经过的小五。
“小五,外头怎么回事?”她好奇的询问。
小五尴尬一笑。“小姐,是姚少爷来了。”
“夏磊?”心帆心中突地一跳。“怎不请他进来?”说着说着,她不自觉摸了摸头发、整了整衣服。
小五支支吾吾的说:“烟儿在外头挡着。”
“什么?”心帆一怔,随即恢复了镇定。“她做什么挡夏磊?”
“这……”小五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梁心帆见状,索性道:“我去瞧瞧。”
不想才到大门口,她就看见烟儿板着脸孔在对姚夏磊说话。
“不行不行,我家小姐在睡午觉,姚少爷,您有事还是晚点儿再来吧!”她一脸没得商量的模样。
“我早醒了。”心帆在她身后出声。
烟儿愣了愣,回头,表情瞬间变得很滑稽。“小姐!”自己的谎话被当场揭穿,莫怪她尴尬极了。
姚夏磊听到她的声音,这时就再也忍不住,立时一个箭步冲到她的面前,劈头就喊:“心帆!”
一声心帆,唤出无限相思。
心帆樱唇微张,欲言又止。夏磊那一声心帆,唤得她心房再难遏止的紧缩了起来。
“烟儿,这儿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小姐……”
“下去吧!”
烟儿闻言,也莫可奈何了,只得悄悄退了下去。
心帆望着夏磊,他憔悴了,唇边冒着新生的胡渣,深陷的眼窝显示了已多天未眠,仅止是如此,已叫她不舍至极。
夏磊看着心帆,眼睛有些酸酸涩涩的,她还是那个样子,朴素的衣着、闪烁慧黠的眼瞳和友善的态度。
突然一阵惭愧。
姚夏磊不知怎地,一阵自惭没来由地笼罩住自己,使他的话梗在喉头,再也说不出。
“为什么不说话?”心帆看着他。
姚夏磊闭上眼。心帆的声音流过他的心中,涓涓而缠绵。
“为什么不说话?”心帆再问了一次,夏磊仍是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那是因为,他已在她的眼中,明白了一切啊!这就是相知相悉,言语只是多余的啊……
“为什么不告诉我?”心帆忧伤地问。“夏磊,你真的爱我吗?”
夏磊终于睁开眼。“为什么这么问?”
心帆叹了口气。“我们到外面走走吧!”
夏磊无言的点了点头,牵起她的手,心帆感触到那温暖的淡淡手温,微微一勾唇角。
“夏磊,我喜欢你牵我的手。”
“我希望能一辈子牵着……”
“你希望?意思是你不能?”
“心帆啊……”姚夏磊深长的叹息着,拉着她的小手走在狭窄的长长石板道上,真希望这路永远走不完……一直延伸至世界的尽头里去……
“夏磊,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心帆的声音由他肩后举了过来。
“你要娶童小姐吗?”她又问……
“夏磊……”
姚夏磊猛地回过身,将她一个搂进怀中!“不会的……我姚夏磊此生只会娶你、只愿娶你!管它什么洋行、管它什么船期、管它什么童衣云!我只想要你、只想要你!”他紧紧、紧紧地搂着心帆,豁了出去的吼着,在静谧的巷子里,回音综绕,像极了一曲忧伤的歌!
“夏磊、夏磊!”心帆用力地回抱他,紧紧的拥抱使她泛出了泪水,滴滴渗进了他的衣衫、渗进了他的心扉。
“我们立刻成亲!”夏磊提起她的手亲吻着。
“你娶我,那洋行怎么办?”
“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夏磊低喊着。“我可以抵押房子……”
“那是祖产……”
“管不得了,管不得了!你就让我任性一次吧,否则我会后悔一辈子的!你知不知道?”
心帆闻言,却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连她自己都不晓得是为了什么!或许是感受到他的笃定,又或许是出于这无可奈何的牺牲,这没有选择的选择,使她一时间竟难以自处了!
夏磊拥着她,心中复杂的感受更是说不清。高兴与痛苦竟如此极端的同时存在着!难道上天真不允许人们只有单纯的幸福?
靠在夏磊怀中,听着他激越的心跳声,心帆心痛得厉害。从来以为,爱恋是如此的简单,但她怎么晓得,那是一种一日提起就再难放下的刻骨铭心呢?”想到不能厮守,她便有说不出的难过,而如今夏嘉说什么都要娶她,虽让她的心感到安慰,然而却仍不甚踏实……仿佛一脚就会踩空。
夏磊见她紧紧将头理在自己胸前,不禁说道:“心帆,你会怕吗?怕跟我在一起?”
“我不怕。”心帆连忙抬起头。“我不怕。”
“我却会怕。”夏磊抬手,极眷恋的抚着她的发际。“我怕我不能让你过好日子、我怕我让你后悔选择了我……我因为爱你,所以害怕……”
心帆凝望着夏磊。“夏磊,你答应我一件事。”
“嗯?”
“是福是祸,我们都在一起,好不好?”
姚夏磊深深的感动了,而他所能回报予她的,是一个用力的紧抱。
“好……”他将脸埋在心帆的发中,硬咽的说道。
第十章
姚家夏磊牵着心帆的手,笃定地站在大厅中间,心帆有些慌乱,不安的瞧了他一眼。
“没事的。”仿佛知道她的不安,夏磊柔声安抚着。
心帆看着他,心有些安了下来。
她还不知道他们这个自私的决定对姚家而言,到底会造成多大的冲击,也不知道姚家的人会不会支持他们这么做,所以她的心忐忑不安极了……然而,到底是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正胡思乱想的当儿,大厅前后分别传来脚步声,夏磊听到声音,紧紧拉了拉她的手。
“大家都来了。”
“嗯。”心帆紧张的只能发出这么一声。
“放轻松一点,没事的。”夏磊轻声安慰着。
话甫毕,姚家最小的儿子冬煦已经从外头进来了。
“哥,听说你有事找我?”
“你先坐吧!”夏磊道,这时后头的姚师甫也搀着姚夫人出来了。
“爹,娘。”姚夏磊将心帆带到他们面前。“这就是心帆,心帆,这是我爹、我娘。”
“伯父、伯母,您们好。”心帆急忙问安。
“好好好。”姚师甫连忙点头,姚夫人更是走上前去,将心帆的手攒在自个儿怀中。
“自从上次在娘娘庙里见过之后,就没能有个机会把你看清楚,今天你终于来了,我看看我看看……果然是个可人儿!莫怪我们家夏磊对你喜欢得紧了!”
“娘娘庙?”心帆却有些不解,显然并不清楚当天相亲时发生的事情,不禁疑惑地看了夏磊一眼,夏磊报以一个温柔的眼神。
姚夫人却是呵呵一笑。“心帆,你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叫梁姑娘显得生分,心帆姑娘又拗口。”
“伯母叫我心帆就好了。”心帆忙点头说道。姚夫人身上的气息,跟夏磊真像啊,淡淡的、温温和和的,就跟柔暖的微风一样,叫人感到平和舒畅,她已经开始喜欢起夏磊的母亲来了。
“好,好。来,你坐。”
“春凤姐跟秋寻姐呢?”冬煦一坐下就不停地张望着。“不是说要开家庭会议?怎么没见她们两人踪影?”
“咳咳咳……”姚师甫咬了两声。“你说的没错,理论上是该叫她们来,只是你两个姐姐早就已经出阁,所以不叫她们来了,也省得她们知道家里的情况,帮不上忙也就罢了,还落得自苦。”
冬煦听出苗头不对,便道:“怎么了?说的这么严重?难道是上次的事情还没解决吗?”
“唉,本来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也就没打算让你插手,这几天渐渐有人来讨钱了,不过就是船期延误,多拖个几天是几天,不料时日一久,原本几个老客户也都观望的不耐烦了,要是咱们再不能如期交货,只怕保不住这间房子。”姚师甫摇摇头,叹道。
梁心帆听得脸上一片青白。她想起重衣云手上那张薄薄的支票,明明是随口一吹就会飘起来的重量,为什么此刻却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头,仿佛千斤、万斤的重担?!
“我正是为了这件事情带心帆来的。”姚夏磊说道。“她也即将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子,我认为她有必要知道姚家目前的情况。”
姚夫人闻言,不禁忧心地蹙起眉头。“心帆,真是对你不住,把你也给扯了进来……”
“心帆没有关系的。”梁心帆摇摇头。“要是能够替夏磊分忧,我也愿尽一份心“。”
姚师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忽尔咳了两声,走到夏磊身边。
“衣云前几日来过。”
姚夏磊一震。
不只是他,连心帆都是一楞。
“我相信衣云一定已经去洋行找过你了,至于你的答案是什么,也已经很清楚了……”姚师甫转了个身,面对着梁心帆,说道:“梁姑娘,我姚家虽不是侯门深似海,也非小门小户,但今日一跌,日后想东山再起,还需要许多时间、人力与精力,夏磊选择你,而非衣云,足见他并未让眼前利益迷惑了心智,我心甚慰,但你若与夏磊在一起,只怕将来好日子少而苦日子多,即便如此,你仍然愿意嫁给他,做我姚家的媳妇吗?”
心帆心口怦怦直跳,万万想不到姚师甫竟这么快就切人了主题。
夏磊见状,轻轻地紧握了下她的手,心帆回过神来,脸上晕着淡淡的红,轻轻点了个头。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姚夫人道。
“我与夏磊有过约定,是福是祸,我们都要在一起。”
姚夫人闻言,欣慰的点了点头。“好孩子、好孩子,你真明事理。只怕委屈了你啊!以后若拿了这间房子去抵、去押,咱们就得搬到更小的房子里去,什么丫头长工的,更是没办法请了,你的父亲好歹也是堂堂的名大夫,要他的宝贝女儿嫁来姚家吃苦,我和你姚伯父也实在不忍心呐!”
“心帆不怕吃苦的。”梁心帆微微笑着。“心帆在家,每天都喝着黄连熬的保肝茶,已经习惯啦!”
冬煦大乐,呵呵笑个不停。“哥,这未来的嫂子真好玩儿!我喜欢我喜欢,快快把她娶回来!”
心帆听言,脸上更红了,这回便低下了头去。夏磊见她羞赧的模样,心中有些怜惜,一时喜乐无限,不知怎地,这原本讨论的是件天大的祸事,却在这奇妙的和谐气氛之下,变得云淡风清了。这或许就是心帆的魔力吧!有她在,就总是有办法改变这一切。
不由得再度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心帆感觉到后,抬起头来对他一笑。
“那……我们就开始筹办亲事吧!”
冬煦第一个鼓掌!“赞成赞成,苦中作乐,这才是第一等快活!”
“得先选个日子才成。”姚夫人说。
“呢,还是先去提亲最要紧!”姚师甫道。
“找房子的事就让我来负责吧!”冬煦说。“我在大学有一些朋友,他们人脉广,一定能帮咱们找到便宜又适当的住处,哥呢,就专心忙洋行的事务就成了。”
心帆有些发怔的看着面前的几个人,真有种置身于梦中的感觉!眼前的人即将成为她的家人,在这个非常时期,他们竟还可以谈笑自若,完全不以将来很有可能更糟的境遇为忤,反而待她如此的友善,这叫她如何能不感动呢?蓦地,她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吉日、吉时。
大红花轿抬呀抬、晃呀晃,敲锣的打鼓的呜啦呜啦地奏着,从城里的这一头,喜气洋洋抬往城里另一头,许多人围在道路的两旁,为了这桩婚事而在私底下议论纷纷。
“听说今儿个娶亲的,是姚家的大少爷哪!”一个人望着那隆重的仪队发出了叹息。
“大少爷?他娶的是哪家姑娘?”
“哎,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他娶的就是济民堂梁大夫的独生女梁家小姐啊!”
“真多亏你这耳报神识不过……听我在姚家洋行里工作的二站丈说,最近那洋行不是出了点问题吗?怎么这时候还有心思办亲事?”
“大概是冲冲喜吧!流年不利嘛,做什么事都求好兆头……”
“可是你瞧瞧,这阵仗、这仪队,还不顶盛大的么!”
“那可不?毕竟是大户人家啊!体面总是要的……”
呜啦呜啦的迎亲乐声已到了济民堂大门口,此时乐队更是放纵的大吹特吹起来,将路人们的话语声都给盖了过去。红红的花轿前方接着长长的人龙,人龙的最前方则是一匹褐色骏马,马的上头不是别人,正是一身喜服的姚夏磊。只见他俊逸朗朗,眉目之间充满雀跃神色,他仿佛感觉到所有的人都在为他祝福似的,却没想到在街上的某个角落,正有道怨毒的眼神直直的盯视着他!
那是童衣云!
“夏磊……为什么?”童衣云低低的自问着。
为什么?为什么宁愿毁掉事业,也还是要梁心帆?
为什么就是不要她?
看着他骑在马上,志得意满、顾盼神飞的模样,童衣云心碎了。
“好你个姚夏磊,好你个姚夏磊……”她哺哺地道。“今天,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然而我童农云呢?我童衣云算什么?”
姚夏磊自然听不到,也不能回答她。
“梁心帆到底哪一点好?”童衣云流下了两行清泪。
姚夏磊当然看不见。
迎着仪队来、望着仪队去,童衣云看到夏磊的背影淹没在人群之中后,忽然一醒!
“对……我要问个清楚……要问个清楚!”她冲出了角落,跌跌撞撞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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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心帆闺房女儿出嫁前的新娘房里,气氛是复杂的。有欣喜、有紧张,还有一丝淡淡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