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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潮 page 28 作者:罗琳·海契

  “当然好,亲爱的。”

  “桌上的东西放着就好,莱儿明天会收拾。”

  “好,好,你去睡吧,不用管我。”

  她好像后面有人追似的逃出了餐厅,忙不迭地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进房之后,她背靠着门。随后不知怎么惊慌起来,又回身锁上房门。

  她为何会有这种感觉?这只不过是一次善意的来访。可是她父亲何时对她友善起来了?他认为她是疯子,认为她该被关进精神病院。相信他的父爱本性忽然发作合理吗?

  巧琪走过去坐在床上。壁炉虽然有火,房里还是很冷。巧琪哆嗦着用手环住自己的身躯,再次祈祷伯伦会尽快归来。

  伯伦集中了全部的意志力才没有从马背上摔下来。马儿减慢速度步行,它和伯伦一样需要休息。然而他不能停下,此刻巧琪很可能命在旦夕,他必须继续前进。照这样下去,等他抵达小屋一定天亮了。

  他全身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痛,而且一整天没有吃东西,更是饿火中烧。支持他继续前进的纯粹是意志;他必须赶在海顿之前,回到巧琪身边。

  黎明前巧淇醒了,屋中似乎一片死寂。她慢慢起来,注视着炉中的余烬。

  她的记忆突然回来了,或许正如医师所说,就和当初失去时那样突然。也或许她早就知道了,但是因为害怕自己是疯了,所以迟迟不敢相信。而她之所以认为自己疯了,则是因为大家都这么告诉她。

  不管她是早知道或是刚刚才想起来,如今她终于明白了真相。

  海顿不是她父亲。

  她不是费伊莲。

  回忆如排山倒海的巨浪般向她袭来。没有缺憾,也没有疑问,她全部记起来了。

  她父亲是潘卡森,一名贫穷殷实的戴文郡牧羊人。他娶了出身良好但是没有什么钱的桑恺琳,恺琳在巧琪还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这片旷野自小便是巧琪的家。她从前过的是无拘无束的自在生活,与她养的宠物小红狐和成天骑的小马为伴。

  蕾娜姨婆。十九岁时,她去和母亲的姨妈同住,以便成为一位淑女。她父亲曾表示,这是恺琳的心愿。桑蕾娜教她弹琴、礼仪和舞蹈,并训练她的谈吐。姨婆尽管疼爱她,但是巧琪过得并不快乐,她渴望从前的自由。她没有朋友,常常花很多时间在附近的森林里闲荡。后来她父亲意外丧生,她回家的希望也和他一同消逝了。

  泪水不知不觉地滑下巧琪的双颊。

  今年春天,蕾娜姨婆得到律师的消息。她父亲桑男爵遗留给她的一点钱用完了,除了那幢房子以外,她已一无所有。巧琪立刻开始谋职,她在霍克林府邸找到了工作。

  巧琪从床上起来,走到炉前用炉叉拨火。她添入一根木柴,看着它着火。

  伊莲。可怜的伊莲,巧琪清清楚楚地忆起那女孩。她的确是个疯子,被其他人无法看得见的恶魔主宰。她是个美女,发色金黄,双眸湛蓝,一个拥有女性躯体的小孩。巧琪受雇担任她的伴从,茉莉的助手。她也和伊莲一样,被禁止和其他人来往。

  她忆起火灾当晚。她听见伊莲在叫:“巧琪,来看!”等她进入育儿室,发现那里已成为一片火海。伊莲站在窗台上,一面笑一面疯狂地跳舞,她的睡袍都着火了。巧琪试图接近她,却差点因此而送命。

  她的头部被梁击中是真的,但是后来的事情根本是漫天大谎。他们为何要让巧琪取代伊莲?

  当然,是为了钱。她忆起茉莉叙述伊莲被嫁给一个来自美国的远房亲戚,那人有朝一日将成为法兹渥公爵时的惊恐。伊莲死了之后,海顿和莎拉便无望达成和洛斯祖孙的交易了。

  巧琪感到骨髓发凉。一旦她恢复记忆,他们计划如何处置她?她僵硬地起身,注视着房门。

  这就是他前来的原因,来确定她的记忆并未恢复。

  她急忙到衣橱里取出一件保暖的羊毛衣。她脱睡衣的时候,手指打颤。她必须立刻离开此地。

  海顿希望她被关进疗养院。那是他原先的计划。他曾企图让她丈夫相信她确实是个疯子,并且几乎成功。或许他此番前来是想把她弄走。一旦她被送进疯人院,绝对没有人会再相信她的话,而伯伦也永远不会知道她的下落。

  巧琪迅速拾起外套穿好,又用披肩裹住头,便蹑手蹑脚地朝门口走去。如果她不发出声音,或许可以在海顿醒来之前骑马逃走。楼梯在她脚下发出噪音。她屏住呼吸,好在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她应该松了口气才对,但是并没有。她实在太害怕了。

  她拉起门闩,慢慢推开大门。浓雾令她看不见马厩,旷野上的雾气有如一条银毯。她心跳如雷,举步踏出大门。

  她旋身看见海顿站在楼梯口。她喉间逸出一声低喊,掉头便跑,披肩落在门口。她跑到灰雾中消失了踪影。

  “巧琪!”

  她回头张望,他跟上来了。她可以听见他奔跑时的脚步声。她转身绊到了一个草堆。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害怕他的手随时会抓住自己的肩膀。现在她耳中除了血液奔窜的声音之外,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继续跑。

  伯伦看见费家的马车停在马厩附近,他顿时起了戒心。

  他在大门外下马,落地时脚底微微一滑,但随即又稳住了。看敞开的门,和门口的一件衣物,他上前拾起披肩。是巧琪的,他认得。

  他是不是来得太迟了?

  这时他听见屋内有动静。“巧琪?”他唤道。

  莱儿从厨房走进客厅。“是我,爵爷。这里没有别人。”

  “他们呢?”

  “我不知道,大人。我刚从家里来,发现门开着,屋里没人。”

  伯伦转身面对庭院,他的视线看向诡异、岑寂的浓雾。“如果他敢伤她,我一定要杀了他。”他低语,浑然不知莱儿已来到身边。

  “柯佛爵爷,你出了什么事?”她伸手轻触他脑后血块纠结的发丝。

  伯伦皱皱脸,回答道:“没什么。”

  “你最好让我看看。”她坚持。

  伯伦挥开她。“现在不行,莱儿。我必须找到巧琪。”在为时已晚之前,他无声地加了一句。

  “巧琪,别傻了,回来这里。不要跑,我只不过想跟你谈谈。”

  很难断定他究竟身在何处。浓雾不仅模糊了视线,也妨碍了她的听觉。他是在后方还是在旁边?

  巧琪继续前进,试图偷偷穿越旷野。高耸的树丛似乎要伸出手来抓她,钩住了她的外套,刮伤了她的腿。

  突然间她脚下的土地似乎消失了。她尖叫着往前栽倒,然后滚落一道堤岸。她滚到坡底时发出好大的响声。她肺中的空气一涌而出,她躺在地上喘着气,试着将空气吸入灼痛的肺部。

  她听见他就在附近踏草行进。好近,他已经很接近了。她忍住一声惊恐的呜咽,起身又开始往前跑。她不时回头,确信随时都可能看见他。

  她果然料中了。她转回头,看见他就站在面前。她还来不及掉头,手臂便被他抓住了。

  “够了。”

  “放开我!”她叫道,他的手指反而更陷入她的肌肤。

  她反抗、试图挣脱。他的右手放开了她,在空中举起又落下,打中她的面颊。她的头偏至一侧。

  “跟我走,你这个小傻瓜。”

  “我不要,我不要。”

  他又打了她。“安静点,否则我就把你该死的颈子折断。”海顿威胁的话是以低沉、令人背脊发冷的语气说出的。

  巧琪当即不动,她注视着他。他的眼神已半是疯狂,他是说真的。如果她不住口,他会当场杀了她。

  “现在,”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回去,然后你跟我一起乘马车离开。”

  “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的回答是把她往前一推。

  她试着思索脱身之法,但是全然的恐惧使她思路闭塞。现在就算把她关起来也不能让他满意了,他将会杀死她。这点她毫不怀疑。她必须在回到小屋前逃离他的掌握。

  他们爬上不久前她才滚下的山坡,然后沿着雾霜笼罩的山脊前行。

  “朝哪边走?”海顿突然问了她一句。

  她看到了一丝希望。他也和她一样不辨方向。“我不知道,我不能确定。”

  “如果你对我说谎……”他铁钳般的手指捏痛了她的手臂。

  “你为什么这么做?”

  “做什么?”

  “你知道的。你为什么要我取代死去的伊莲?你怎会以为这样便能天衣无缝?”她转头望着他。

  “原来……你的记忆恢复了。”

  “为什么?”她继续追问。

  “我们原先也没有这种计划。伊莲死后,我们本以为一切都完了,可是谁知道你醒来时竟然丧失了记忆。这似乎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法。”

  “不过一定会有人认得我。”

  “精彩的地方就在这里了,女孩。你和伊莲一样不为人知,我们遣退了所有可能见过你的仆人。而且你的发色和眼睛的色泽都和伊莲差不多,我们想没有人能够识破,我们做好了所有的预防措施。”他耸耸肩。“当然了,你应该服用大量的镇定剂,直到你安全地被送到别的地方为止。可是你那保姆是个蠢货,她把那些药扔了。”

  她朝后退开一小步。她忽然记起茉莉对自己说的许多话。她又回忆起茉莉躺在伦敦街头临死的那一刻。“戴文……”茉莉是这么说的,她想说的其实是戴文郡。她想告诉巧琪她的故乡在何处。

  “天啊!”她低语,双眸大睁。“你杀了茉莉,以免她把真相告诉我。”

  海顿再次耸肩。“我没有亲自动手杀她,但是非那么做不可。她已构成威胁。要是伯伦让我们把你送进疗养院,她也不必死,她今天仍会活着。所以你看吧,都是他的错。”

  他疯了!他一直想让她相信自己是疯子,其实真正疯的人是他。现在他杀了她灭口,就永远没有人知道真相了。

  “快走!”海顿粗暴地说道,又推了她一下。

  她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泪水刺痛了喉头。她怎么以为自己有希望逃离他的掌握?就算她有机会逃跑,也不知该跑向何处。雾还是一样浓,三尺以外的地方就看不见了,海顿又紧紧地抓着她。

  伯伦听见了声音,仿佛是第六感引导他在雾中前进。他脑后的伤口痛不可当,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虚弱。

  万一他无法马上找到他们……

  巧琪甚至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前一刻她还停在一条似乎又深又窄的山涧旁,试着判断自己立足的位置。下一刻海顿便用手臂勒住她的颈子,将她定在身前。

  这时她看见他了,雾中的一条人影。她知道那是伯伦。

  “放开她!”他低沉具威胁性的声音自雾中传出。

  “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就杀了她,伯伦。现在站出来,好让我看见你。”

  命运仿佛也和海顿沉溺一气,一阵清风吹开了山涧里的雾。一时间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她眼中盈满泪光。她的喉咙紧得连将泪水咽下也不能。

  他上前一步。她看见他的面容苍白而惟悴,他的外套上有血迹。

  “伯伦。”她低唤。

  “没事了,巧琪。我在这里。”

  海顿笑了。“你应该活不过昨夜的,伯伦。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说来话长。”伯伦答道。

  “她不值得你送命,你知道。老天爷!她甚至不是你妻子。你的妻子已经死了。”

  伯伦的眼睛望着她。那是询问的眼神。

  “我不是伊莲,”她轻声答道。“我是潘巧琪,那个应该已经死掉的伴从。伯伦,他杀了茉莉以免她告诉我们真相。”

  “你休想逃得了。”伯伦说道,他的视线转向海顿。

  巧琪看见伯伦微微摇晃了一下,她仿佛看见他的最后一丝气力也流失了。

  海顿也看见了。他笑道:“我不是马上就可以逃掉了吗?”他勒紧巧琪的颈子。她肺中的空气被挤出来,她咳呛着。她用指甲去抓圈住自己颈子的手臂,最后海顿终于松手了。

  这是个反射动作。他的手一松,她立刻便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推他。他踉跄后退,踏到深涧的边缘。他倾斜摇摆了一会儿,手臂在空中乱挥,挣扎着保持平衡。最后,他惊呼一声,自边缘处消失了。许久后才传来人体坠地的巨响,那响声令人作呕。

  下一刻伯伦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巧琪,感谢上帝!巧琪。”他在她耳边喃喃低语。

  是的,她是巧琪。

  她在伯伦怀里。

  她只需要知道这么多。

  巧琪自早餐桌上起身,走到窗前拨开窗帘,若有所思地凝望着十一月的天空。薄薄的灰云在风前竞逐,许久方能得以一瞥奄奄一息的秋阳。

  近来她常常回想这个月所发生的事情,忆及每一个细节,设想自己当初要是采取了不同的行动,伊莲、茉莉,甚至海顿是否仍然还活着。可是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会有什么不同。即使目前她仍然不觉得火灾后自己清醒以来所发生的事情是真实的,一切只像是一场梦。

  “他马上就来了,亲爱的。”洛斯在她身后说道。“你该不会以为那孩子会错过自己大喜的日子吧!”

  “我不是在想伯伦。”她老实回答。

  “今天你应该只想他一人才对啊!”

  她让窗帘落回原处,随即转身。当然了,祖父说得对。而且其实她本来就在想他。“我希望他告诉过你他到哪里去了。他走得那么突然,而且已经去了两天。”

  洛斯露出宽容的微笑。“该去休息了,你今天下午要行婚礼,而这个周末就要出海。”

  今天下午行婚礼。她的婚礼至少她会成为伯伦名正言顺的新娘,婚礼将只有新人、洛斯和罗斯利参加,没有请其他客人。但此后她就水远属于伯伦了。

  她也对公爵微笑。“我很好,祖父,我怎么可能不好呢?”她越过房间站在他身边。“伯伦娶的不是贵族千金,你不会大失所望吧?我是说,他本可以娶像侯爵夫人那样的女人,要不是——”

  洛斯握住她的手。“这是什么话!我一向只希望我的孙子娶的是他心爱的女人。那就是你,亲爱的。这点你绝对不要怀疑。”

  她点点头,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

  “我只希望世琛能来参加你们的婚礼。如果幸运的话,他会在你们离开英国以前赶到。我的两个孙子都对美女独具慧眼,不只注意外在美,也注意内在美。巧琪,你正是个内外皆美的女人。”

  巧琪倾身亲吻老人的面颊。“你真是太好了。”

  她知道洛斯看见伯伦和自己离开英国一定会很难过。他原本希望长孙能够继承自己的头衔和封地,可是伯伦对此实在兴趣缺乏。而且大家都认为他俩回美国去比较好,那里没有人知道巧琪和伊莲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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