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斯白瑞的遗孀居然失踪了!”
“是吗?”麦斯面无表情地低声说道,眼睛却仍然盯着琴娜,这才明白令她心情转变的原因。“我搞不懂,为什么连这种事也变成新闻?”
“你难道忘了艾佛瑞夫人于晚餐时所说的话?有人说,伯爵的遗孀为着和老伯爵夫人争夺遗产,特地聘请律师来替她处理这件事。”露薏滔滔不绝的说道,神情显得很兴奋。“据艾佛瑞夫人表示,伯爵和他新婚妻子之间的婚约根本是伪……伪……”
“伪造的?”麦斯说道,此话却换来琴娜严利的一瞥。
“不错。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露薏问道。
“意思是说缺乏诚信做为基础。”琴娜缓缓说道,目光依然迎着侯爵的双眸。她屏住气,等待着麦斯宣布她的真实身分。然而,尽管他面露狐疑,却始终没有开口。
“更精采的后头呢。”露薏兴高采烈地继续说道,“报上说,老夫人担心媳妇遭到绑架,因此县赏矩金给提供消息而使她媳妇平安回家的人!”
“这是不可能的!”琴娜喃喃说道。她方才还没有机会看这条消息的详情。
“事情如此嘛,报上甚至还登有对这位文君新寡的伯爵夫人的描述呢!我来看看……”
麦斯一把将报纸抢回来,由于太过用力,报纸被撕成了两半。“拜托,露薏!早餐桌上不该谈论这种话题!”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在座的两位女士同感震惊。露薏哭了出来;而琴娜起身便想走开,却因此绊倒了坐椅,拐杖也掉在地上。
麦斯站起身,骤然间不知先照顾谁才对。他取出一条干净的手帕塞进未婚妻子里,并说道,“亲爱的,我不是故意要吓你。手帕给你,别哭了,好吗?”
说完之后,他转身速速捡起拐杖交给琴娜。
“谢谢。”琴娜硬邦邦地说道,但视线却望向桌上的那份破报纸。
麦斯便将手中的纸团扔进没有火苗的壁炉里。
说也奇怪,纸团立刻起火燃烧,露薏诧异叫出声,琴娜则在心中暗暗感激上苍,麦斯却目瞪口呆地望着炉中的火。也许,壁炉里还有昨晚未曾完全烧成灰的紫火,但是,纸团突然冒出火焰确实在些教人费疑猜。
琴娜尽管相当饥饿,但仍转身对梦斯说道,“爵爷,我想先回房子。”
“卫小姐,你还好吧?”
“我没事,爵爷。”琴娜说,“麻烦你替我开门,我这就告退。”
麦斯不仅为她开门,并且还跟着她来到甬道上。他一面把门关上,一面说道,“请等一等。”他伸手抓住琴娜的肘部。
琴娜很快地转过身。对方抓着她的手,像是想扶住她,也像是向她再次提出保证。抬头望着他那张英俊的脸庞,琴娜忽然有股冲动,渴望知道他这一连串行动背后的理由为何。“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不知道。也许是为着保证我自己的隐私吧!”
琴娜眼中的感激之情顿时化为云烟散去,“噢!”
麦斯为着自己的懦弱而深感惭愧,再度伸手想摸她。
“别碰我!”琴娜随即向后退缩,脸上流露出极其嫌恶的表情,令麦斯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你瞧不起我,我不会放在心上,”琴娜从齿缝中的一个字、一个字用力说道,“但是,我绝不会让自己像小喇叭狗般任你玩弄。”
“我并没有轻蔑你的意思呀!”麦斯被她的话深深刺伤,“如果我言行失礼,请你务必多加原谅。”
琴娜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他似乎真的有心请求原谅。但是,她却无法信任这个人。“不,侯爵,我不会、而且是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眼见她转过身去,麦斯仿佛被人从后推了一把似地朝前跨出一步,却一脚踩在她的裙罢上,琴娜因而失去重心,整个人朝前倒去,脚踝处更是疼痛难忍。
麦斯连忙从后面抱住她的腰,使她免于摔跤的命运。
“放开我!”琴娜低嗓门忿忿说道。她明知道,若非麦斯出手相救,自己只怕早已跌了个狗吃屎。但是,她不需要他的安慰,更不需要他温柔的触摸。“求求你,放开我。”
麦斯将她转个身面对自己,“介于你我之间的神秘究竟是什么?”他以近乎绝望的口吻说道,“你我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特殊的东西,你最好不要否认认它的存在。告诉我,究竟是什么?”
“侯爵,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哪有答案提供给你呢?”
“是不能?”还是不愿?”
琴娜下巴一扬,满脸倨傲的表情。
“既然如此,我便得靠自己来找出的答案。”
琴娜才刚刚看见他眼中所流露出来的意图,便随即感受到他的双唇晴蜒点水般地轻吻她一下后离开。琴娜像尊木头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弹。梦斯再度低下头,双臂更加用力抱住她。这一次,他只亲吻琴娜的下唇,同时含住它细细的吸吮。
再次抬起头来时,麦斯的呼吸甚为不均匀,双眼更是晶亮得吓人。他盯着琴娜,好似威胁她不可不论方才这一吻之间的感受,因为他们彼此心里都有数,自己和对方的感觉完全一模一样。琴娜当然没有否认的力气;事实上,她费了好大的劲,才使自己不至于哭出来。
“你的质询终于结束了吗?”琴娜冷冷地说道。
“女士,当然还没有!”麦斯从齿缝中硬挤出来这句话;不过‘他还是松手放开琴娜,同时向后退开一步,“尽管如此,我还是劝你最好上楼回房去,并将房间门锁好,以免我们做出彼此都后悔的事。”
只不过才一个吻,琴娜的心已被他搞得翻天覆地,教她如此还有胆量留在他面前?琴娜于是在脚伤所能负荷的范围内尽速匆匆离开。
“该死!”麦斯猛地一转身,口里恨恨地咒骂一句。他在自己家里,但却有一种被困住的感觉。困住他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性,他即将迎娶其中一位,但心里却渴望着和另一位共效于飞。为什么这两者不能合同为一?
“这算哪门子的清静嘛!”他气呼呼地推开门走进餐厅。
楼梯间的阴暗处,有两个人影静静地看完这一幕。
“真是个大傻瓜!”
“你刚才不该那么用力地推他。”
“我若不出手,他就会眼睁睁地让她离开呀!”
“我倒不这么认为。”夫人若有所思地说道,“依我看来,麦斯已经对她神魂颠倒。”
“我最恨囚为犹豫不决而错失良机!”
“他是一名君子。”夫人以带有赞赏的口吻说道,“毕竟,他挺身而出,没有让露薏那头母孔雀欺负到她。”
“这倒也是。”将军的语气虽然严肃依旧,但其中已经有了笑意。“我刚才对报纸所露的那一手,你认为如何?”
“印象非常深刻,将军;不过,有点稍嫌夸张。”
“哼!我就是爱夸张。你自己呢?昨天早上还不是用猫儿一事去吓露薏。”
“你怎么知道的?”
他咧嘴一笑,“听母孔雀对麦斯说的呀!我们这里根本没有养猫,所以我当然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夫人耸耸肩,“我原本以为她会吃醋,没以她居然还满喜欢安斯白瑞夫人。露薏这丫头浑身上下没有一根女人骨头!”
将军纵声大笑,“这次你可碰上对手了吧!至于你心目中与薏斯匹配的那位候选人,她胆子大、有冒险的精神,但是却不适合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
夫人未等他说完便飘然而去,将军甚至没有看见她往哪个方向走开。此时,一名女仆走来,两手抱满原来用以覆盖家具的布罩。经过角落时,迎面一阵疾风扑来,吹起满地的尘埃和蜘蛛网。女仆尖叫一声,喷嚏不断的结果,她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半军微微一笑,经过女仆身边时,后者刚好弯下腰去捡地上的布罩。将军轻轻拍一下她的臀部,然后在女仆的惊呼声中含笑穿过石墙,朝玫瑰花园而去。
第五章
自三天前的早上离开餐厅以来,琴娜藉口脚不舒服,一直未再跨出房门一步,连三餐都由管家送上楼来。每天除了露薏偶尔过来串串门子,琴娜和侯府里任何人都没有接触。此刻,她的耐性已经用尽,沉闷无聊令她每一根神经都接近紧绷和崩溃边缘。她不能一辈子都躲着不去见人,但是,她该怎么办才好呢?
有一件事是相当肯定的:她必要离开布拉德园不可。毕竟,这府中连管家和车夫都天天看报,更逞论其他的人了。老伯爵夫人出重金悬赏儿媳妇的事,迟早会再度出现于新闻中,届时难保侯爵府里不会有人看见。
琴娜本来并无意一人独享伯爵的全部财产,但老夫人的辱骂及恐吓逼得她定下心这么做。她原本希望,在自己离开伦敦之化,距离和时间能帮助双方冷静下来。依目前的情况看来,她可是为自己树立了一个危险的敌人。
朝窗外望去,她忽然有一股冲动——自己再不走出这么座牢笼,只怕便会疯掉。琴娜匆匆换装完毕,拿起拐杖从后门溜出来。当日阳光普照,阵阵海风迎面吹来,告知人们秋天的脚步近了。琴娜一面踩着碎步前进,一面频频深呼吸,一直走到临海的一处悬崖才停下来。大海令她精神一振,她于是沿着小咱走到悬崖享受海湾风光,并让海风吹去多日来积压在心头的所有郁闷。
琴娜过于陶醉在难得的恬静中,因而没有听见有人骑马朝这边来的声音,直到那人已经行到近处,她才满心不情愿地将视线自湛蓝的海面移开。琴娜本身并不骑马,但却看得出来此人骑术相当精湛。
在那人还未认出她之前,琴娜便已知道他是谁。
那人发现琴娜时,先是一勒缰绳,接着才策马缓缓朝她走来。
“伯爵夫人!”麦斯没有以会在这里遇见她,惊讶令他居然未曾察觉自己竟以他婚后的头衔称呼她。“真没到会在这里看见你。”
“你好,侯爵。”琴娜淡淡地说道,心中庆幸还好他并非是来寻找她。见他额渗着汗水,“你奔驰过一阵子?”琴娜问道。
“对,很痛快。”他朝四下望望,“你的马车呢?”
“我没有驾车出来。”
他脸上那抹不敢置信的神情,令琴娜忍不住笑出来。
她扬起手中的拐杖指向自己的脚部,“我健步如飞。”
“可是,你的足踝?”
她依旧满眼是笑,“马儿的脚若是受了伤,便只能落得被枪杀的命运。我不是马,只好靠运动来减轻痛疼。你看,我不是自己走到这里来了吗?”
“我的确看到了。”麦斯还看到一些其他的事情。比方说,她的双颊被风吹得红通通的,满头秀发亦有如瀑布般垂散在肩际;在强劲海风的吹袭下,她的曲线因衣服全贴在身上而显露无遗——尤其是丰满的胸部和修长的双腿。
此时,麦斯再一次深刻体认到,究竟是什么样的冲动促使他骑马出来在草原上狂奔。昨天晚上,他和露薏再一次闹得不甚愉快,令他睡得相当不安稳,甚至早上醒来时,心情仍然得不好。露薏是他的未婚妻,然而,她却不喜欢麦斯的拥抱、也不喜欢和他接吻。接连三个晚上,她总是声称的见猫叫,但是,除了她以外,整个侯爵府没有别人听见。麦斯因而不得不认为她故意捏造出这件事,目的在于迫使麦斯带她回伦敦。
意识到伯爵夫人正以饶富兴趣的神情望着他,麦斯于是说道,“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奔驰了,差一点忘了其间的感觉。伯爵夫人,你骑马吗?”
“我不会,爵爷。”
“我很乐于教你。”
“侯爵,用不着假装好心,你根本不喜欢我,又何必勉强自己保持绅士风度。”
“我不喜欢你?”他以略带诧异的口吻说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念头?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很温和,“莫非是因为我用枪顶着你、又抢了你的马车、而且还不只一次对你大吼大叫?你难道没听别人说过,我一向都是用这种方法去结识漂亮小姐?”
琴娜忍不住噗哧一笑,“侯爵,你是我见过最奇特的人。”
麦斯笑望着她,很高兴自已能令她展露笑颜,他的笑容实在很美,麦斯希望她永远都在微笑。“伯爵夫人,外交是我的专长及工作,垂钓则是我的兴趣。春天一到,我打算亲手捕捉自己的早餐,至少维持一星期左右。”
“你会钓鱼?”这一回轮到她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像他这么高头大马、活力充沛的人,实在很难想像能将钓鱼这种需要耐性的活动当成兴趣。
“人不可貌相。我一向喜欢宁静。”他说,仿佛已看穿她在想什么。
麦斯下马后站在她旁边,举目望着广阔的海面。他毋需问琴娜为何来此,因为,四周的美便是最好的答案。许久之后,他转过头,才发现琴娜并未眺望海洋,她那一双变化莫测的双眸正凝望着他。
“伯爵夫人,你可曾注意到,这是我们头一回没有在剑拔弩张的情况下相见?”
“我只知道这是我们头一次在户外相见时,彼此身上都没有湿,也没有人生气、或是浑身污泥。”她语调平缓地说道,“侯爵,你全身一尘不染,甚至是清爽。”
“谢谢,伯爵夫人。你不论怎么看都很不错,甚至连身上沾满泥浆时也不例外。”
琴娜在心里想,我们这不是茬彼此奉承吗?这个念头令她双颊飞上两朵彤云。
麦斯一言不发地望着她,将她脸上所有的表情全部一一看进眼底,只觉得她能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她的名字出现在报上的那一天,麦斯便写信到伦敦打听所有与她有关的消息,迄今还没有任何结果。
他知道自己深深被此女所吸引,也清楚她心里真正的感受。他们之间存在着一个看不见的结,即使是此刻,麦斯都感觉到它的振动。三天以来,他不断自问,是不是真的想弄明白自己为什么受她吸引?万一是真的,他这么做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琴娜面对他的凝视,并未畏缩,或是别开脸。但是,一双手却藏在裙缝里频频紧握又放松。她记得上一次麦斯如此望着她之后便吻上她的唇;今天,莫非他打算让历史重演?
麦斯却在此时将头转开,“伯爵夫人,我今天早上去过你的小木屋,意外地发现有一组工人正在进行整修的工作。更令我讶异的是,我发现自己的马夫是临工。”他转身低头望向她,“看情形,似乎只要你有心,便能创造各种奇迹。我只能说,幸好有足够的人手留在田里收成最后的作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