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的内心似乎在挣扎,但麦斯没有再多说什么。
“你打算于短期内返回伦敦吗?”琴娜忍不住问道。
“目前没有这个打算。我觉得乡间的清静很适合我的需要,尤其现在。”
“这么说的话,你将是第一个听到我们喜讯的人。”布柏西再次插嘴说道,并伸手揽住琴娜的肩膀。“我已经说服琴娜答应嫁给我。”
琴娜拼命地将身体缩离布柏西的臂弯,但心里很清楚伤害已经造成。“爵爷,这不是真的!”
布柏西以责备的神情望着她,“琴娜,一个钟头前,你令我相信,我至少还有儿分希望。”他将视线转向侯爵,“女性真是一种天生矛盾的动物,但是,我们男人却无法不爱她们。你说对不对,侯爵?”
麦斯没有回答。
“我一定会回来。”琴娜默默的以唇形说出这句话,她的双手紧握,连指节都泛成白色。
麦斯脸上的表情已不是琴娜用任何字眼所能形容的,其间掺杂愤怒、难受,沮丧,以及迷惑。
“布伯爵,我相信她迟早会给你一个答案。”麦斯的声音里完全不带任何感情,“我一心想娶某位小姐为妻,但至今仍在等待她的答覆。”
琴娜并没有感觉到自己在哭,直到泪水沿着面颊滑落时,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伤心。麦斯选在这个时候转身离去,她本想追去,但布柏西却抓住她的手迫使她留在原地。琴娜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眼睁睁地目送麦斯离去。
她闭上眼睛,为着自己令心爱之人痛苦而羞惭不已。她已将两人最后一次的对话想过千百遍,多希望能改变其中的语句、次序,以及结果。琴娜多希望自己的反应够快、希望自己已有心理准备要面对他、希望自己在被布柏西找上之前便向麦斯倾吐爱意……
不,还是目前这样比较好。只要她再说一次“我爱你”,麦斯铁定不会放她离开。然而,离开麦斯却是她生平做过最痛苦的事。
☆ ☆ ☆
与布柏西返回伦敦的途中,他俩几乎没有交谈。布柏西并没有乘机占她便宜,反而一直很有礼貌地对待她。他一路上多半的时间都在沉思,令琴娜不禁担心,他是否已看穿她根本无意嫁给他?关于秦麦斯的事,他只提出过一个问题,便是琴娜和侯爵熟不熟。琴娜据实回答,声称时隔九年后再相遇,她甚至没有认出他。布柏西对这个答覆似乎很满意。但是,琴娜仍感不安。
他们于昨天晚上抵达伦敦。仆人替他们搬运行李,管家则将卧室里的壁炉生起火。他俩因而被单独留在伯爵府的前廊上。布柏西露出三天以来第一个笑容,并伸手碰她的脸颊,“你今晚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谈未来的计画。”他靠向前加上一句,“亲爱的,别担心。新婚之夜时,我们便以摧毁我们那个小秘密的证据做为庆祝的方式。”
琴娜从骨子里觉得事情相当不对劲。布柏西紧称她的丈夫是中毒身亡。但是,是谁下的毒?目的何在?哈利死后,爵位由布柏西继承。如果下毒之人是他,现在又为什么要反咬琴娜一口?愈接近伦敦,琴娜便愈为深信,这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可以在伯爵府里找到。
布柏西并不爱她,这一点,琴娜有十足的把握。他所想要的,只不过是占有她,将她视为禁脔。然而,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她在麦斯怀里度过一夜之后,根本不可能容许另外的男人碰她,甚至连亲吻都不行。
“喔,麦斯。”她悄声说道,“请你再忍耐一阵子,相信我,对我要有信心,我很快便会回到你身边。”
琴娜没有别的选择,在未来的几天中,她必须坚强起来,去查出谋杀一事究竟是真?还是假?如果真有此事,她必须设法找出元凶,洗刷自己的嫌疑。琴娜相信,这一连串事件的关键,便在老夫人身上。
她扯动叫人铃。一名女仆敲门进来时,琴娜已经梳洗完毕,并且穿上睡袍。
“早安。”她向端着餐盘的女仆说道。“老夫人醒来之后,我想立刻去见她,麻烦你务必记得告诉她。”
“喔,夫人,他们没有告诉你吗?”
琴娜只觉一阵凉意袭上心头,“告诉我什么?”
“喔,夫人,两天前,老夫人病情转危,医生说她恐怕撑不过这个星期。”
“她的神智清醒吗?”
“夫人,我不知道。有一名特别护士在负责照顾老夫人,她不准下人进去。连平常与老夫人作伴的廉小姐也被辞退了。最近,进出伯爵府的人,只有医生和布伯爵。”
“我明白了。”琴娜假装正在把玩手中的梳子,“老夫人访客的名单,是由谁来决定的呢?”
“是护士小姐。夫人,她可真是一位女暴君呢!”说到这里,小女孩忽觉失言,连忙以手捂自己的嘴,“对不起,夫人!”
“没关系,你去下吧。”琴娜和颜悦色地说道。
小女孩迅速地转身离去。
用过早餐后,她很快地换好衣服,准备前去探视病中的老夫人。来到紧闭的门扉前,她听见屋里有人在谈话。琴娜鼓起勇气轻轻一敲门,声音顿时消失。一会儿之后,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条缝,“什么事?”
对方说话的语调十分客气,令琴娜不由得端出女主人的架子。“我是安斯白瑞伯爵夫人,想过来看看我的婆婆。”
令她无比震惊的是、门里的女子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你今天不能见她!”
眼见对方便要关上门,琴娜连忙一脚踩在门槛上。“我再说一遍,我是安斯白瑞夫人,这是我的家,你若是再不讲理,五分钟之内我便可以将你赶出去。”
对方仅稍静默几秒钟便立刻说道,“我应伯爵本人之请而来,只有他才能开除我。”
“可别太乐观。”琴娜气呼呼地说道,但仍旧将脚收回来。“吃过午饭后,还得会再来;届时,我希望能进去看望我的婆婆、”话一说完,她便飞快地转身走开。
来到小客厅,她扯动唤人铃,一名仆役立刻出现。“把马车开到门前,我要出去。”
“很抱歉,夫人,布相爵交代过,他不在时,任何人都不可以离开这栋屋子。”
“胡说八道。”琴娜说,“这栋房子,以及这屋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属于我:这个意思是说,你为我工作;所以,立刻照我的吩咐去做。”
“对不起,夫人;但是,我上个星期才被布柏爵录用。”
琴娜这才想到,自己并不认得替她送早餐来的那名女仆;事实上,在所接触过的下人之中,她没有看见任何一张熟悉的脸。
“莫非所有的仆佣人全换了人?”
“不是的,夫人,只有总管和男性仆役。”
琴娜心中暗忖,布柏西更换的全是男性仆役,因为男人力气较大,可以轻易地便制住女人。这个念头令琴娜不禁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但她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算了,我捎个信回绝今天早上的一项邀请便是。”这虽是谎言,但对方却未必知晓。“我总还有寄信的权利吧!”
“是的,夫人。”
琴娜从身边的书桌取出纸笔在后坐下来写了一张短给银行里替处理事情的人,请他立刻来一趟。她将信封以热蜡封妥后交给那名朴役,“信封上有地址,马上派人送去,我急着等回音,收到之后立刻送上来给我。”
“是,夫人。”那人将信接过去。
然而,琴娜却略感不安,因为对方连信封都没瞧一眼,令她不免怀疑这封信是否真能送到收件人的手上?琴娜踱到窗边眺望门外繁忙的市街,心里却担优着自己是不是已经步了陷阱?
☆ ☆ ☆
自琴娜离去迄今已有四天,麦斯藉着矿场的事使自己忙碌不已。他刚从矿坑出来,据探勘人员表示,此矿蕴藏丰富,只需少许投资便可动工开采,麦斯因而令他放手去做。
他独自一人走在宽阔的草原上,伸手自口袋里掏出一张短条。琴娜利用在途中暂停用餐的机会,央求客栈里的一位男士替她递交这封信,它在琴娜走后的第二天早上送抵布拉德园。信中的内容简洁且不带任何情感,但麦斯却无比珍惜上面的每一个字,因为它们全是琴娜亲手所写。
爵爷:
我必须勇敢面对自己的过去,请不要跟着我。你曾经问过,要怎么做才能弥补过去的错误。现在便是你表现的机会——请相信我。
娜
尽管麦斯还有许多疑问未曾得到答案,对布柏西存有不少怀疑;但是,他相信琴娜,相信她深爱着他。然而,他每天和自已挣扎,耐心一点一滴地被磨去。他吃不好、睡不稳,只因让琴娜离开自己是他一生中作过最困难的决定。事实上,他怀疑自己对这项决定还能坚持多久。
只要能多接近琴娜几分,他便已感到心满意足。因此,他搬进琴娜的小木屋里,感觉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近许多。麦斯认为,琴娜回来时,一定会先到小屋,他因此要在这里守候。
“两个星期!”麦斯气鼓鼓地说道,“该死的琴娜,我给你两个星期的时间,届时你若还没回来,我一定要赶到伦敦去,亲手料理那个横亘在你我之间的男人。”
☆ ☆ ☆
琴娜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老夫人的卧室。三天以来,她一直未曾获准进入,新任伯爵交代,老夫人若是见到自己一心憎恨的儿媳,只怕病情会更加恶化。因此,连医生都不敢擅自违抗伯爵的吩咐。然而,布柏西今晚外出,再没有人能阻挡琴娜。
她等到护士小姐离开之后才悄悄来到门前;很幸运地,门一推就开,而且屋里没有别的仆佣。琴娜踮着脚尖来到老夫人的床边,只见她脸上毫无一丝血色。
老夫人忽然睁开双眼。
“是你!”她说道,“你居然敢回来!该死的,靠近一点!”
琴娜依言上前几步。
老夫人将她上下打量几眼,“丫头,你变了!眼睛里的神情和以往大不相同,是谁令你产生如此的改变?”老天人忽然突如其来地干笑几声,“你遇上一个男人,对不对?”
琴娜勇敢地迎视她的目光,“我一直住在丹佛夏的木屋中。其实,你早已知道,对吗?”
“我知道关于你的每件事!”老夫人回答道,嘴角并浮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曾经,我知道所有的事!甚至连这屋里躲着几支老鼠都一清二楚,任何事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从来没有人敢违抗的意思,直到……”
她突然一把抓住琴娜的手腕,力气竟还出奇的大。“你!你是我那个出身贫寒的儿媳妇,对不对?”
“是的。”琴娜疼得直皱眉。
“你来这里做什么?来看笑话是不是?”老夫人喘着气说道,情绪显得很激动。
“老夫人,我回来不是因为害怕、生气,或是想伤害你。”琴娜平静地回答说。
“谎言!谎言!全是谎言了!”
老夫人突然一松手,同时重新躺回枕头上,目光望向天花板。“她自以为年轻、漂亮,以为可以将他从我身边抢走。但是,她错了!我告诉他,这个女人只不过是是一介村妇,没有家世!也没有背景!徒然具备一副妖娆的身材!但是,他却把的话当成耳边风,竟然把她娶进门!”
琴娜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心头那根弦却崩得好紧。
“哈利说,他不想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免得婚后得带她穿梭于各种无聊的宴会之问。所以,他选择这个出身修道院的小丫头为妻,以便他能将她带到乡下生儿育女,而他自己则留在城里继续享受人生。在他眼中,丫头属于他,如同一个默默听话的婢女。”
老夫人似乎全然不知床边站着另外一个人,她以指尖频频戳弄床单。“但是,哈利却上了她的当,她才不是什么温驯听话的小绵羊!她的那双眼睛,简直就和巫婆一样!她冷眼旁观,处心积虑要知道我们的各种秘密。我恨她!恨她!我一定要阻止这桩婚事,以免铸成大错!”
仿佛室内突然变冷似的,老夫人伸手将被单拉至下巴处,“我应该害死她!”
“害死?”琴娜喃喃重复道,“为什么?”
“我看见过哈利的眼神,”老夫人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他身上透露着一股神秘的气息,连布柏西也注意到这种新的转变。我怀疑哈利在玩某种花样,而这个小丫头只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但是,他却不肯告诉我实情。”
说到这里,老夫人咧嘴一笑,“不过,为着新娘子的事,他还是不得不来请教我。他说那丫头怕他,甚至不肯和他接吻。我告诉哈利,他需要给小丫头时间去适应周遭的环境,然后两人才能开始过正常夫妻的生活。我这么做,是希望也许能藉机说服哈利甩掉她。”
突然,老夫人的脸皱成一团,使她看上去像是已有一百多岁,“我怎么会知道他居然在一个礼拜不到的时间里内心脏病发而身亡?”
琴娜弯下腰,“你确定伯爵是死于心脏病?没有别的原因?”
她混浊的双眸露出茫然的神情,“当然有。他背叛了我,我是他亲生母亲啊!他竟然更改遗嘱,把所有的财产全部留给那个小贱人!哈利一死,小贱货成为我家的主人。这是我的家!所有的财产全落人一个村妇的手里。太迟了!哈利已经死了!太迟了!呜……喔,不!不!”
这突如其来的哀号令琴娜之一惊,她正想伸手去轻触老夫人,后者却猛地转过头,两眼瞪着琴娜,“是你!你害死了他!”
琴娜顿时倒退几步。难道,布柏西已将心中的怀疑告知老夫人?琴娜还未问出口,老夫人的注意力己然移向别处,只见她望向天花板,眼神显得相当呆滞。不一会儿,她疲累地闭上双眸。
琴娜至此才深刻体会到疾病对老夫人所造成的影响。此刻,她只是一名可怜而寂寞的老妇人。琴娜正待转身离去,老夫人却在此时睁开眼睛,“谁在这里?”
琴娜走回床边并弯下腰,让烛光照亮自己的脸。“是我,老夫人。”
老夫人来来回回看了她几眼,“你是谁?我认识你吗?不,我应该不认识。但是——我当然认得你!”她双眸直瞪,“你是我儿子的寡妇,故意回来看我的笑话。”
“我不是来看笑话,”琴娜柔声说道,“而是来妥协。”
“妥协?”她尖锐地说道,“我为什么要妥协?我恨你,彻彻底底地恨你!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妥协!”她的嘴角浮起一抹阴森的笑意,“要我妥协便等于杀了我。等我身体好一点之后,我便会要你好看,我要亲手把你那双巫婆的眼珠子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