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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满祈愿的花篮 page 33 作者:吕贝卡·裴斯莱

  "耐心确实不是你的品德之一,斯波兰达,"乔蒂安说着,轻笑着带她上了床。

  "等一等。"斯波兰达环视整个房间,"请你弄准确那可怕的猫不在这儿,对吗?"

  "番诺伊现在跟弗劳利太太住一起,记得吗?"

  "是的,我记得,乔蒂安,但那不准确。那猫没呆在它应呆的地方。"

  尽管渴望与他妻子做爱,乔蒂安知道如果斯波兰达不能肯定地知道番诺伊不在这房间,这个晚上会白白跑掉。他温情地把她放在床上,尔后开始四处寻找那个令她害怕的蓝眼睛猫科动物。

  刚找了几分钟,他发现这猫在壁橱里睡着了。番诺伊发出不祥的"嘶嘶"声,被他主人放在外面然后关上门。

  "现在你安全了,斯波兰达。"乔蒂安说,然后和她一起上了床。"在除我之外任何其他者面前安全了。"

  第二十章

  她已经怀上了乔蒂安的儿子。如果这时她能将他抱在怀里,那么孩子的种属再清楚不过了。

  几秒钟之前,小东西还荡然无存,只是一个念头,一种心愿。现在,他已是活生生的,实实在在的,完全地孕育在她的体内。斯波兰达将手覆在自己的腹部,手指颤抖着。手掌下面,生存着她的宝贝,她对这一现实感到敬畏。那是她的也是乔蒂安的儿子。

  她蓦地抬起头来看她的夫君。"乔蒂安,"她柔声唤道,"乔蒂安。"

  酣睡中的他听不见她的呼唤声。

  她又捅捅他的肩膀。

  他还是一动不动。

  她决定明天早上再告诉他。而现在,这整整一个夜晚,那珍贵的秘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她微笑着,再次朝着乔蒂安的胸膛垂下头去,想象着她的宝贝将会是什么模样。他的双眼如雨点般的银色,还是像紫罗兰花的淡紫色?他的头发如王冠般的古铜色,还是浑黑色的?他将继承精灵界的一切权力,还是做一个人?

  她所怀着的小男孩究竟是谁?

  斯波兰达再一次望着乔蒂安,快活得几乎要咯咯地笑出声来,她的双眼打量着他那出色地雕刻出来的脸庞的每个部位。当她凝视着熟睡中的他时,主举回想起他俩的做爱,他俩的圣诞节。她记得她是如何同他相遇,他又如何将她带到这里的桦诗庄园的。她也记得他那频频发作的火爆脾气,以及大笑时那动听的声音。

  她思念着他俩在繁星闪耀的天空中度过的夜晚,两人之间所有的唇枪舌剑,以及两人在他的领地上的驰骋,他骑着马纳斯,而她则骑着蜻蜓。

  她记得有关他的一切,她所知道的一切,以及他俩共享的一切。

  无需他张口,她便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需他显露,她已察觉他的情感。和他分离时,她就会牵挂他。他的喜怒哀乐,也就是她的喜怒哀乐。

  她感到自己已经委属于他,就好像有一条扯不断的线将自己同他缝纫在一起。同他在一起,她是多么幸福。它超越了她以往拥有过的幸福。

  自从她在牧场与他邂逅至今不过两个月时间,但她懂得,和她同乔蒂安天各一方的所有岁月相比,这两个月尤为可贵。

  深沉而有力的情感之河在她的体内流动,它源自于她的心灵,缠绕着他的肺腑。就好像一簇破土而出的缠绵的藤蔓,攀援着自己周围的世界。

  她的耳朵感受着乔蒂安的心脏富有节律的搏动,这是世界上最为美妙的声音。斯波兰达深情地舒了口气……

  她生命的每一个细胞都知道,她爱着他。

  她从床上飞了起来,悬停在熟睡着的乔蒂安的上方,她的全身散发着明亮的光辉,使屋里就像洒满了午后的阳光。

  她爱乔蒂安,她真的太爱他了。不知怎的,真不知怎的,人类情感的魔术已往在她身上施展出神奇的魔力。

  她想,她的内心将真正地充满欢乐。

  "我们的第一个儿子。"她俯身朝着夫君悄悄耳语,"还有爱,有史以来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加幸福的夜晚吗,乔蒂安?"

  实在是乐不可支,她像鹰一样变换着各种速度和姿势,满屋飞翔起来,灿烂的星星如雨点般从天花板上落下,每一堵墙如打磨过的银器一般开始放射光亮。

  一瞬间,星星消失了,墙面也停止了放光。斯波兰达一点点放慢速度,停止飞舞。她飘落到地板上,脸色苍白,身躯哆嗦着。

  她的快乐被一种刺心的意识所扼杀。

  她爱着乔蒂安,但是在一个月之内,她必须离他而去。她不能久留这人类世界。倘若不从,她就会死去。

  "死,"她低语着,那字眼朝着乔蒂安睡着的床飘去,"唉,我们那未出生的孩子会因为她而丧生。"

  他俩的孩子,这宝贝是乔蒂安的,也是她的,而她得带着孩子离开他,到霹雳卫郡去。

  她的眼中滴出钻石泪珠,溅落到地板上。她想到了婚约。对于她的曾祖父来讲,很久之前同弗吉尔·特里尼特订下的协议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协议。

  她理解他不择手段地来拯救他的种族,但他并未考虑过那个将成为特别的孩子之父的特里尼特后裔的情感,没有想过那个被选中的人类的男子在失去他的宝贝儿子之后的心情。

  斯波兰达意识到,她也一样没有考虑过。在祈求怀孕的时候,她也和她的曾祖父一样冷漠无情,从未思考过这么一个事实:霹雳卫郡之得将是乔蒂安之失。

  她当初来到乔蒂安这里时,还不懂得爱,这已无关紧要。她现在已经知道什么是爱,因此,她也能够理解,偷偷地带走他的儿子将会毁了乔蒂安。

  她不能将有关小宝宝的事情告诉他。他完全有权知道他将为人父,但是她不能告诉他。

  深沉而无声的啜泣使她屈服。她父亲对爱的描绘只对了一半,她痛苦地意识到。不错,情感可以赋予你深厚而又无法形容的欢快。但就爱而言还有另外一面,黑暗的一面,这一面会带来极度的痛楚。

  斯波兰达潜入了她的闪闪发亮的光雾之中。

  有生以来第一次,抚慰的光环并没有给她带来舒畅。

  乔蒂安和斯波兰达并排坐在餐桌旁,他仔细地观察着妻子。醒来时,他发现她正站在卧室的一扇窗前,透过窗玻璃出神地向外凝望。她承认昨晚睡得不多,此外再未多吭一声。更使他不明白的是,她竟竭力不朝他看一眼。

  他用手抚着她,"真的没有什么事吗,精灵?今天早上你异乎寻常地平静。"

  她只盯着自己的盘子,好像这精致的瓷器是世上值得一年的最有趣的东西。"不,"她低声说,"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这谎言扎得她双眼泪水涟涟。她连忙眨眨眼睛挤掉钻石泪珠,以免乔蒂安看见。

  "施鲁斯伯里牧师驾到,爵爷。"一个仆人报告着走进屋内,"牧师要求与你见一见。"

  乔蒂安心中掠过一丝敌意。牧师多半是来暗中窥视他和斯波兰达的,当然,他会找借口说是圣诞节募捐而来。

  圣诞节,乔蒂安想,他不能在这神圣的日子里打发他走,"让他进来。"

  一会儿,牧师便走进餐室,"爵-爵爷,圣-圣诞快乐。"

  乔蒂安过去从未听到过这位饶舌者如此结结巴巴地说话。多年来,数小时的教堂布道和在整个地区不断地说长道短,牧师已经练就出如簧的巧舌。"我想你是来收集捐物的吧,牧师?"

  牧师摇摇头,"我是来-来告-告诉您,我将不再能-够继-继续担任桦诗庄-园牧师之职。我-因为一些奇怪和不幸的原因,我好像-像失去了体-体面地说-说话的能-能力。作为牧师,我得于每个礼拜日布道,然而我不-不能带着口-吃的毛病布-布道。"

  听着他结结巴巴的说话声,乔蒂安心头掠过些许怜悯,但仅是些许而已。此人言语上的受损会有效地减少他那火速传播的闲言碎语。乔蒂安为此感到庆幸,因为不少人吃过施鲁斯伯里牧师散布的谣言的苦头。

  "我会让你得到一份丰厚的退休金的,牧师。"

  "谢谢您了,爵-爵爷。别了,再次祝您圣-圣诞快乐。"

  "你对此有何感想,斯波兰达?"牧师走后,乔蒂安问道,"英国最尖刻的舌头之一失去了它的利刃。"

  "哎。"她喃喃道,再次避开他的目光。

  乔蒂安决定让她独自去沉思一会儿。他一抬头看见厄尔姆斯特德正站在餐具柜旁。男管家一只手拿着一只微小的沙蟹,另一只手按摩着自己的头。

  乔蒂安感到奇怪,好像这人患上了某种发痒的头疹,"厄尔姆斯特德,你在干什么?"

  厄尔姆斯特德因终于引起了公爵的注意而一哆嗦,他微笑道:"我正在整理头发,爵爷。"他得意地宣布。沙蟹夹了一下他的拇指,他脸部的肌肉微微地一阵抽搐。

  "你的头发,我看到了。"然而乔蒂安根本没有"看"。天哪,他们一个个都出了什么问题?斯波兰达一言不语,而厄尔姆斯特德正整弄着他并不存在的头发!

  "是的,我的头发,尊敬的主人。"厄尔姆斯特德说道。他离开塞得满满的餐具柜旁自己的位置,走向餐桌,弯下身去让公爵看清他的头。

  乔蒂安无法相信他最终看到的东西。在厄尔姆斯特德的头上,有一屋深棕色的细毛。虽说它并不长得足以让他去整理,然而它确实和头发没有什么两样。

  "它确实是头发,安伯维尔老爷!"厄尔姆斯特德声明道。他抬起手来,再次拍拍这精细的黑色软毛,满脸堆笑。"昨晚在正子夜时我注意到了它,而且我……哦,原谅我,尊敬的主人,我并不想再说下去了。"

  "请继续说下去。"

  "我实在是太激动了。"厄尔姆斯特德脱口而出,"爵爷你无法想象我是多么想念我的头发。在我还是个年轻人时,我就开始掉发。看着它长成黑色,就好比一种心愿变成了现实!而且没有一缕灰发。谁能想到一个在我这样年纪的人会长出灰发?有谁呢?而且,我新长的头发和我年轻时的头发颜色一模一样。"

  一个心愿变成了现实,乔蒂安静静地重复着。他的目光移到了斯波兰达身上。她脸上的一种表情准确地告诉他,她已经做了些什么。

  "今天是圣诞节,厄尔姆斯特德。"她说道,避开乔蒂安的眼睛,反而看着咧嘴而笑的男管家。"确实是一个令人高兴的日子。"--当一个侍者向她的盘子里盛水果时,她停顿了一下。--"所以,为什么你的心愿不能变成现实呢?我完全可以肯定,你的新头发会继续增长、变厚。"

  厄尔姆斯特德将沙蟹推入口袋,继续按摩着他毛茸茸的头部,"我--"

  "他身体好了,安伯维尔夫人!"弗劳利太太叫嚷着冲进屋里。"弗劳利先生终于好了!"她来到桌边,高大的身躯由于快乐而颤动着。

  "弗劳利太太。"乔蒂安喝道,对她喧闹的话语和不得体的举止略有些不快。

  她咬了咬下唇,"原谅我的鲁莽,尊敬的主人。可是我丈夫一个多月来身体一直不好,他的心脏如此衰弱,医生断定他不久就会死去。"

  "对此我感到抱歉。"乔蒂安说,当另一个仆人在他的盘中添上薄薄的嫩牛排、用浓厚的溶开的奶酪覆盖着的鸡蛋以及闪闪发亮的炒洋葱时,乔蒂安将身子朝椅背靠了靠。

  "噢,然而他现在可好了,尊敬的主人!"弗劳利太太称道。她拉起公爵夫人的手,用自己胖乎乎的手指捏着夫人纤细的手指。"他已经恢复元气,安伯维尔夫人。昨晚,时钟敲了十二下,他从床上起身,索要食品和饮料,要我尽快给他弄来!今天早上,他同我满屋子地来回跳舞,庆祝圣诞,身体真棒,又一轮四十六年的婚后幸福!哦!尊敬的主人,这只是一个心愿--"

  "却成了现实。"乔蒂安再次扫了斯波兰达一眼,说道。

  "我真为你和你的丈夫感到高兴。"斯波兰达细声说道。

  "你可以和你丈夫一起呆上一天,弗劳利太太。"乔蒂安宣布,"今天桦诗庄园的房屋无需打扫。厄尔姆斯特德,你也可以休假一天。"

  "哦,不过在你离去之前,请给我留下这只蟹。"斯波兰达请求道。

  "当然,公爵夫人。"男管家回答。"我发现它在厨房的一盆水中游来淳去。它肯定是随着昨天送来的鲜鱼来到桦诗庄园的。"他从口袋中拉出那只蟹,将它放在公爵夫人的奶油杯旁。

  蒂里舍斯从一旁急忙奔到桌边,又匆匆离去。

  "告诉泰西和所有其他仆人,他们今天也都放假。"乔蒂安补充道:"祝你们大家都过一个快快乐乐的圣诞节。"

  一时间,家仆们都直愣愣地看着公爵,对他这一异常的慷慨感到吃惊。接着,不一会儿,餐室里的仆人已经一个不剩,每个人都急于和家人及朋友投入到庆贺圣诞的活动中去。

  "那是一个非常友善的举动,乔蒂安。"斯波兰达赞扬道。

  "是的,不过你是否注意到,我一直拖延到我们吃上早饭才放他们走?"他想用这句话来逗她发笑,可她只是拿起她那把纯银餐叉,动手在盘子里拨弄起葡萄、橘子块和樱桃来。

  "斯波兰达,你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我想知道是为什么。昨天晚上,我从未看见过你那么高兴过,到处跳舞、飘荡,一会儿咯咯大笑,一会儿抿嘴微笑,纵情享受着你的人间的第一个节日,而今天正是圣诞节,你这样子看上去好像是你的世界被砸得粉碎似的。"

  "粉碎,"她若有所思地说。真是对她的心境的准确描绘。

  她强迫自己正视他那关怀的目光,"让我们去看看我的母马好吗?乔蒂安?"

  "是它在烦你的心吗?是因为你没有见到你的第二件圣诞礼物这桩事情吗?"他往嘴里塞了三口鸡蛋,将餐巾扔到桌上,站起身来。"我们去晨骑吧。"他说着,帮助斯波兰达离开椅子。"我不敢保证它会像昨晚的那一次一样愉快,不过我们得试试。"

  斯波兰达一语不发,跟着他走下楼,换上蓝色的天鹅绒女骑装。

  "你赤着脚骑马?"看着她从长长的裙子底下隐约显露的裸着的脚步趾,乔蒂安问道。

  望着斯波兰达将脚伸进他为她买来的软皮靴子,乔蒂安发现她很不对劲。直至今日,她还固执地拒绝在脚上套一副长统袜。

  "斯波兰达,"他抓着她的肩膀说道,"我一定要你告诉我是什么事情使你这般苦恼?"

  她强迫自己面对他那尖利的目光,"让我告诉你吧,昨晚我睡得很少,乔蒂安。"她淡然说道,"我只是太疲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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