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又如何?她的儿子再也回不来了。
「干得好!阿姨。」寒旻旻的水眸迸出赞赏的光芒。
朱丁玺揉了揉眉心,突然被她的搞不清楚状况弄得很累。「旻旻,你是不是忘了今晚的目的?」
是谁说不问清楚就睡不著觉的?可是她才来这里听一下故事而已,就把要问的事忘得一乾二净,她的记性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差啊?
「目的?」寒旻旻呆了一下。
朱丁玺放弃了,他望向寒绍芸,问道:「你说那么多,和旻旻有什么关系吗?」
她虽然遇人不淑,但这并不构成她杀人的理由啊?
只见寒绍芸那双水柔的美眸倏地一冷。「不杀了旻旻,我怎么当得上寒月宫的宫主?」
「阿姨想当宫主,说一声就是了,我可以把位子让给阿姨啊!」寒旻旻根本就不想当宫主,要不是她母亲在死前硬要她接下宫主之位的话,这位子早就是小阿姨的了。
朱丁玺皱著俊眉,直接问重点。「你为什么想当宫主?」
据他所知,这个宫主之位并不好当,前阵子他们还穷得差点断粮,幸好那时阎铭阳在宫中,指点了他们一条财路,不然这个地方不晓得饿死多少人呢!
「只要我当上宫主,一切的悲剧就会停止,再也不会有骨肉分离的悲剧了。」寒绍芸下定决心要废止这条「留女不留子」的宫规——不惜任何手段。
「那也用不著杀我啊!」寒旻旻难过极了。阿姨为什么不先跟她商量一下就动手杀她呢?
寒绍芸冷哼一声。「我连大姊、二姊都敢杀了,何况是你?可笑的是,竟然没有人知道是我把她们推下楼的。」
一阵冷风刮过,灯火晃动一下,在她那美丽温婉的脸上形成阴影。
闻言,寒旻旻完完全全傻住了。
「你、你……说什么!?」不可能!她说什么也不相信阿姨会这么心狠手辣,她一定是听错了,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阿姨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亲姊妹呢!?
这太荒谬了吧?
「大姊可以把儿子偷偷留在宫里,我为什么不可以?我恨她,都是那贱女人害死了我的小文。」寒绍芸咬牙切齿地扭曲著脸。
儿子!?朱丁玺疑惑地挑起眉来。奇怪!他怎么没有听说寒旻旻有个兄弟?她的口风蛮紧的嘛!
寒旻旻生气地为她母亲辩驳。「那不一样,大哥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娘不得已才会把他接来宫里疗伤的,如果没有寒月宫的『万年玄冰床』,大哥早就成为废人了。况且,大哥现在神智不清,时而错乱,时而清醒,你以为娘很高兴把大哥绑在玄冰床上吗?我告诉你,你错了。」
若是娘有选择的机会,她一定宁愿儿子健健康康地生长在外头,也不愿见到他半死不活地躺在寒月宫的玄冰床上。
「哪里不一样了?小文身上难道就没有病吗?她心疼自己的儿子,所以把他接回来,那我呢?我就不会心疼自己的娃儿吗?同样是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为什么她儿子的命就比我儿子的珍贵?」说著说著,寒绍芸的眼角流下了不甘心的泪水。「她的自私害死了我的儿子!」
寒旻旻忿忿然地握紧拳头,忍不住质问她。「大哥回来的时间才两、三年而已,可是小文不是已经死了六年了吗?」
她的时空错得太离谱了!
寒绍芸的身躯一僵,接著,她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谁说小文死了?你吗?」
「是你刚才说的啊!」寒旻旻被她那空洞无神的眼神吓了一跳。
「不……」寒绍芸突然抓狂地跳了起来,拿著宝剑疯狂地砍向家具,同时悲伤地呐喊著:「不!我的儿子没有死……小文不会死……他还等著我当上宫主后……接他回来……」
朱丁玺机警地抓著呆若木鸡的寒旻旻跳了开来,才没被剑砍到。
「阿、阿姨怎么会变成这样!?」寒旻旻无法置信地张大了红唇,一脸呆滞。
「她疯了!」朱丁玺眯著黑眸仔细观察寒绍芸的一举一动,发现她的疯狂不是伪装。
「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她把恨意憋在心里这么多年,一颗心早就扭曲了,不疯才怪!
「我……我不知道。」寒旻旻满腔的怒火忽然消失了,在这一刹那,她只觉得阿姨既可怜又可悲。「让我想一下。」
朱丁玺勉强等待了一会儿,但是她一直没有开口,他只好不耐地问: 「你想到了没有?」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睡觉啊?
「嗯。」寒旻旻面色凝重地叹气。「我看把阿姨交给爹处置好了。」
当年,她母亲的死让大家悲恸不已,但是最伤心的人还是她爹,他悲伤得连寒月宫都待不下去,足足在外面流浪了一年,才慢慢接受爱妻身亡的噩耗。
「随你。」为了早点回房补眠,朱丁玺趁著寒绍芸不注意,上前点住她的穴道,让她安静下来。
※※※
「没想到事情真相竟是如此。」
听完女儿的报告后,唐秉儒不禁感叹地摇起头来。
「爹,现在该怎么办?」
在淡雅大方的偏厅内,只有坐著旻旻和她父亲两人。
唐秉儒沉默地捻著胡子,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道:「原谅绍芸吧!她只是个可怜人。」
唉!她毕竟是他妻子的妹妹,他怎么忍心伤她呢?
「可是她杀了娘耶!」寒旻旻其实也感到非常矛盾,她下不了手,可是又不愿轻而易举就原谅她阿姨。
这太便宜她了吧!
「你娘已经原谅她了,丫头。」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遵循他妻子的遗愿。
「有吗?」寒旻旻有些错愕。「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娘在断气前明明有机会指出推她的人是谁,可是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断断续续地说要你接下宫主之位,可见当时你娘就已经原谅绍芸了。」只怪那时他太沉溺在丧妻之痛中,没有仔细追查妻子的死因,才会害旻旻也跟著陷入危险中。
幸好,一切已经过去了,大家都安然无恙,不然他怎么对得起九泉下的爱妻呢!
「那就好。」寒旻旻听了之后,立即松了一口气。「娘如果地下有知,知道我们要伤害阿姨,她一定会很难过的。」
「嗯,」
「对了!爹,女儿想把『留女不留男』的宫规改掉。」这是寒旻旻思索了一晚,才下的重大决定。
为了防止同样的悲剧再次发生,这条不人道的宫规有必要改变一下。
「怎么改?」唐秉儒不无讶异。
「嗯……改成男娃儿可以留下来,但是一旦他们年满十六岁,有养活自己的能力后,就得立刻出宫,不能再住下来了。」寒旻旻将大略的计画描述一下,然后询问父亲的意见。「爹,你觉得怎么样?」
以前,寒月宫不留男婴,是因为男生很粗鲁,又爱争权夺利,百年前他们曾经叛乱过一次,差点把这座看似坚固、实则脆弱的冰宫给毁了,所以祖先们才会毅然决然订下这个规定,以保护住在寒月宫的人。
但是,旻旻发现这条规定似乎矫枉过正了,男人会有野心,难道女人就不会吗?谁能保证优雅的女人就不会伤害他人呢?
「这个方法不错。」唐秉儒赞同地颔首。
因为担心寒绍芸会在无意中伤害自己,或是误伤他人,最后,他们父女决定废了她的武功,让她可以在宫里自由行动,并且隐瞒她曾弑姊的事实。
在大家细心的照顾下,也许,有一天她会恢复正常吧!
第九章
寒绍芸的事件告了一个段落后,寒月宫又恢复平日那优闲自在的气氛。
朱丁玺像个廉价劳工一样,跟著卢武衫四处跑,一下子修补建筑,一下子送药材到中原的药铺,再不然就是帮忙清理阿树、阿木的鸟身,总之,他忙得不亦乐乎,日子过得比寒旻旻还要充实。
可惜,从赭火庄传来的一项消息,结束了他那快乐的劳动生活。
「我父亲受了重伤,我得立刻赶回去。」朱丁玺踏进书斋,那俊美无比的面孔染上一层焦急之色。
「噢!好啊!」寒旻旻头也不抬,就胡乱地答应他了。
死阎铭阳!明知道她拿帐本上的数字一点办法也没有,竟然还规定她每个月都得把当月的帐目看过一遍。天杀的!他简直是在恶整她嘛!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朱丁玺缓缓眯起锐利狭长的凤眼,很不满自己所受到的忽视。
「说什么?」寒旻旻一头雾水地从帐本上抬起头来,她的脑筋已经被那些可怕的数目弄得一塌糊涂了。
朱丁玺的俊脸立即沉了下来。「你真的无话可说?」再给这女人最后一次机会好了。
寒旻旻偏著螓首想了一下,才勉强想出话来安慰他。「你放心,令尊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会叫阿树载你回去,它飞得很快,保证你一下子就到家了。」
朱丁玺被她的驽钝搞得心浮气躁。「你要说的就这些吗?」该死!这根本不是他想听的话。
「呃……祝你一路顺风。」寒旻旻勉为其难又挤出一些祝福的话来。
「你这个笨蛋!」朱丁玺忍不住破口大骂。他都要走了,这女人竟然还有空说那些言不及义的废话。
「你干嘛骂人啊?」寒旻旻柳眉一竖,开始有点不高兴了。这家伙到底在这里摩蹭什么啊?他老爹不是受伤吗?他怎么不赶快回去啊?
「谁叫你欠骂。」朱丁玺拢起飞扬的俊眉,恼羞成怒地瞪著她。
「喂!你不要太过分哦!」寒旻旻体贴他著急的心情,所以大方地没和他计较。「你家里有事就快点回去吧!」
朱丁玺也知道自己应该尽快赶回家去,但是心里实在呕得很,两条腿硬是不肯听令离开。「我告诉你,我离开后就不回来了。」
「那很好啊!反正你身上的怪疹已经医好了,不需要再留下来啦!」他能和家人团聚,寒旻旻替他感到高兴都来不及了。
朱丁玺气恼地冷睇著她,眼神利如刀锋。「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摆脱我吗?」这女人根本就不希望他留下来,他还自作多情什么?
「你干嘛那么冲啊?」寒旻旻撇了撇小嘴。「你要是不想走就留下来啊!我又没有拿著扫把撵你。」
这男人很不可理喻耶!现在是他父亲出事,他非走不可,又不是她赶他离开的。
「但是你刚才的口气分明就很开心。」朱丁玺臭著脸指控她。
「你终於可以回家和家人团圆了,我替你高兴不行吗?」寒旻旻今天总算见识到男人无理取闹的一面了。
「你用不著解释了。」语毕,朱丁玺悻悻然地转身就走,简直不敢相信这女人竟然比他还无情。
好!算她狠!
「喂!你究竟在气什么啊?你好歹把话说清楚嘛!」寒旻旻不希望他是气呼呼地离去,这样他对寒月宫的印象一定很差。
听到她的声音,朱丁玺的身影突然停顿了下来。
他背对著她,低沉地开口:「你要是有身孕了,就派人通知我吧!我会负责的。」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才不要咧!」寒旻旻朝他的背影用力地吐了一下俏舌。
他的态度那么恶劣,她为什么要通知他啊?
以后在路上遇到他,她还得考虑要不要和他打招呼呢?万一这没风度的男人假装不认识她,那她多尴尬啊!
※※※
朱丁玺什么东西都没带,就匆匆赶到鹰舍,而阎铭阳与卢武衫此时已经站在鹰舍前等他了。
「小伙子,你真的要走啦?」卢武衫有些依依不舍,毕竟要找到像他这么爱工作的怪胎还挺少的。
「嗯。」朱丁玺的俊脸上还残留著馀怒。
「你的脸怎么臭臭的,是不是舍不得离开旻旻啊?」卢武衫的手肘暖味地顶了一下他的胸膛。
虽然他一直没有套出他的身分,不过,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经逐渐把他当成普通人看待,跟他开始熟稔起来了。
朱丁玺冷哼一声。「别在我面前提起那女人。」
「怎么了?小俩口又斗嘴啦?」卢武衫揶揄地咧嘴一笑。
这对冤家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他们在旁边早就看习惯了,要是有一天这两个人突然不吵了,他们还会浑身不自在呢!
「谁跟那女人是小俩口?」朱丁玺对他怒目而视。不懂得幽默,就不要乱开玩笑,因为一点都不好笑。
「丁玺,发生什么事了?」阎铭阳冷静地直呼他的名,在经历过这么多风风雨雨后,如果再喊他朱兄就太矫情了。
朱丁玺克制地眯起充满危险的高贵凤眼。「也没什么,只是和寒旻旻有点意见不和而已。」他的口吻听起来有点酸酸的。
阎铭阳的黑眸闪了一下,突然明白他在气什么了。
「寒家的女人都很迟钝,你要有耐心一点才行。」他同情地拍了拍「受害者」的肩膀。
「她竟然连留都不留我一声,还一副很高兴的模样,你教我怎么有耐心?」朱丁玺忿忿不平地抱怨。
卢武衫听到这里,还是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完全听不出来他们在说什么。「你们在讲谁啊?」
「给她一点时间吧!那女人虽然莽撞,但还不算太蠢,她会想通的。」否则她也不会发现寒绍芸的事,进而破坏他设计寒绍芸露出马脚的计画,可见寒旻旻还有一点救。
「等一等!你们说的是旻旻吗?」卢武衫又插嘴了。
「要多久?」朱丁玺拉长著俊脸。
「放心吧!就算她没想通,人还是待在寒月宫,跑不掉的。」寒旻旻那女人到底是怎么搞的?她怎么能把一个如此出色难缠的狠角色弄得这么患得患失呢?
卢武衫那粗犷的脸庞一亮,总算听懂他们在谈什么了。「对啊!想当年我那口子也是在我要离开前,才发觉对我的爱意,要不是她苦苦哀求,我才不会留下来呢!」他积极地想参与讨论。
朱丁玺和阎铭阳同时转过头来,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显然不太高兴这老家伙在他们的面前炫耀。
「喂!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问旻旻的爹啊!他可以作证。」像是遭到天大的侮辱般,卢武衫激动地瞪大了牛眼。
事关他男人的面子,他非得叫这两个小伙子相信不可。
「再说吧!」阎铭阳明显地在敷衍他。
「没时间了,我得走了。」朱丁玺则连敷衍都不肯。
「你到达之后,用力拍一下阿树的脖子,它就会自己飞回来了。」阎铭阳交代一声,便把阿树给牵了出来。
「嗯!后会有期了。」朱丁玺立即跃上阿树的鹰身,在它的乘载下,他就要飞离这座令他又爱又恨的奇特冰城了。
※※※
在朱丁玺离开的同时,寒旻旻火大地冲进晴晴的房中。
「大姊,你来啦!」寒晴晴眨了一下美眸,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看见她大姊怒气冲冲地飙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