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才是真正和宝云私奔的人,他卷走了宝云的财物远走高飞,也不知是去了哪里。”
“那你娶她只是为了帮她?”
“是的,女子未婚生子,不能为世理所容。何况,宝云虽然恨那个男人,却希望能生下这个孩子。” “那么说,你和宝云根本就不是夫妻?”他惊愕地消化著这个奇怪的事实。
“我对宝云,只有朋友兄妹之情,没有其他。虽然同房,但我们一直恪守礼数,没有逾越。”
“就算是这样。”君怀忧不解地问:“纵然说穿了,我们也不会为难她,就当她和我们有缘,她和孩子也没有必要离开君家啊!”
“她是为了我。”君莫舞闭上了眼睛:“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却也很傻。”
君怀忧心思转过,明白了七七八八。
“如果你确定她生活无虞的话,那么我们就不要把她接回来了。”
“大哥?”君莫舞愕然地望著他,提出不要去找的虽然是他,但听到君怀忧这么说还是令他吃了一惊。 大哥的为人他很清楚,这种事,他原以为大哥不会赞成……
“莫舞,我明白你的苦处,也明白对你来说她离开才是好事。你既然一直以礼待她,又不想和她相伴一世,那么,她离开得正是时候。”君怀忧轻叹了口气:“我看得出来,你并不爱宝云,更何况你的心里早已有了别人。这样,对你对她都是好事。你也不必觉得歉疚,你对宝云她始终是有恩,要不是你,她也不会有生的勇气。她离开,也是因为她看透了这一点。”
“不知为什么,我虽然知道是这样的。”君莫舞苦涩一笑:“可我心里,总觉得对不起她。”
“别担心,我们不明著找她,但也总能照顾得到她的。”
“大哥的意思是……”
“她总是个女人,这么年轻美丽的女人带著个孩子,又能走得多远,藏上多久?我们家的势力遍及江南,要找个人不是什么难事。”君怀忧拍拍君莫舞的肩膀:“她想和君家断绝关系,那就由著她吧!我们明里不帮,在暗地里照顾她一下也是可以的。她虽然去了外面,我们依旧把她当作家人,不就可以了?除了情感,我们能给的还有很多。”
“大哥……”
“别太死心眼了,莫舞。人的心是无法勉强的,那样只会让你困在死胡同里走不出来。”君怀忧站了起来,想到自己所要面对的那个问题,不觉心头发沈:“为什么君家的人都这么固执?为什么……
君离尘啊君离尘!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地困扰……
“大哥。”君莫舞突然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背影:“我不明白,一场意外,竟然……能够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这个啊!”君怀忧转过身来,微笑著反问:“莫舞,如果我说,我不是你的大哥,而是另一个人,你完全陌生的人,你又会怎么面对我呢?”
君莫舞也笑了,这么多天以来,君怀忧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笑容:“不论你是谁,你既然当了我这么久的大哥,那么你就是我的大哥,这一辈子都是。”
君怀忧转回头,眼睛微微地发酸。
“大哥。”君莫舞站到他的身后:“君家有你,是天赐的福泽。你对我们来说,是最重要的家人,这一生都是。”
这死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感性了?还是原来那个稳重又沉默的君莫舞比较好,至少不会说出这么肉麻又让人想哭的话来。
“大哥?”君莫舞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
“别动!”君怀忧抱著君莫舞,声音哑哑的:“你说得这么恶心,我一时吃不消,你借我抱一下,一下就好了!”
君莫舞笑著放松了下来,顺便拍拍兄长的背。
树木丛里,屋檐之上,假山石后,探子们正烦恼著。
这一幕,还是不要写到报告里去好了。不然的话,难保上头不会恶向胆边生,探子这小小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对!绝对不能写� �
纷纷用笔划掉了那句“君怀忧一时忘形,紧抱君莫舞”。
好不容易,一切告一段落,君莫舞的心思也回来了。
君怀忧闲闲地躺在葡萄架下,喝些冰镇的甜品,感动著这久违的时光。
虽然只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不过他已经很开心了。
事务什么的,待会儿再说吧� ∠娜昭籽渍妹撸 �
“爹!”
远远地,有打碎了瓷器的声音。
他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子,正迎接君清遥跌跌撞撞的身影。
“出什么事了?”他问,不解地看著儿子脸上凝重的神色。
“爹。”君清遥急切地说:“三叔他……三叔……您还是出去看看的好。”
“莫舞?”君怀忧站了起来,惊诧地问:“莫舞他怎么了?”
“刚才门外来了马车,来的是那个姓韩的右丞相。”
“韩赤叶?”君怀忧瞪大了眼睛:“他……来了青田?”
也顾不得再问什么。立刻站了起来,大步往前院去了。
“还有……”在他身后,追之不及的君清遥站在那里嘀嘀咕咕地说:“爹怎么不把话听完呢?我还没说,还有,二叔也来了呢!”
君怀忧刚踏进前厅,立刻恨不得转身就跑。
坐在厅里的,不正是便装打扮的君离尘?
仆人们正在打扫地上的瓷器碎片,而君莫舞和韩赤叶似乎不见了。
他忍住紧张,僵直地走了过去。
“离尘?你……怎么会来?”毫无心理准备地看到他,实在是个不小的惊吓。
“怎么了?大哥似乎是不想见到我。”君离尘直直地望著他,语气里听不出是调侃还是不满。
“不,怎么会呢?这是你家,你回来我当然是很高兴的。”君怀忧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绪。
“离别数月,不知大哥可曾想起千里之外的我?我可是时常想到大哥你的啊!”君离尘坐在君家大厅里那把红木的雕花扶手椅上,笑得邪美又暧昧。
原本只是一句简单的表示亲近的话,被他这么一说,简直就是……至少在君怀忧听起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君离尘生得俊美,狭眼上挑,带了七分邪气。不笑还好,一笑之下简直是桃花乱飞,直惹得厅里伺候著的丫鬟们个个脸红心跳的。
“当……当然。”君怀忧也心跳,不过是因为紧张:“你是我二弟,我当然是时常会想起你的。”
“真的?”君离尘又笑:“不枉我千里迢迢赶来探望你,我亲爱的大哥啊!”
君怀忧完全不敢正视他,就好像是他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会觉得局促不安的,应该不是他吧� �
历秋,你这个没用的家伙� �
他在心里唾弃起自己。
“咳!”然后,他轻咳了一声,试著转移话题:“你怎么有空回来?朝中事务繁忙,你怎么能脱得开身?”
“大哥难道忘了,过几天就是我们父亲的忌日。我多年未曾回来拜祭过他了。最近事务稍停,我就抽身赶了过来。”君离尘扭头看著通往后院的另一条走廊:“何况有韩大人作陪,我也十分安心。”对了,韩赤叶� �
君怀忧这才汗颜地想起自己为什么会一路跑过来,不正是为了听说韩赤叶来了?
“韩大人和莫舞呢?”他亡羊补牢地问道,四下看著。
“大哥,他们小别重逢,我看大哥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的好。”
君离尘为什么笑得这么……暧昧?
君怀忧的头皮一阵发麻。
怪不得他这么悠闲地回来青田,只要韩赤叶不留在京城,对他来说就不会有太大的威胁。
“大哥,你可不要误会。”君离尘站了起来,走近了他:“我可没有邀请韩大人和我同行,是他自己强烈请求我的。我认识韩大人少说也有五六年了,这可是第一次看见他放下身段来请求我什么事呢!虽然他这个人一向能屈能伸,不过,一样叫我吃惊呢!看来,我们家三弟的魅力可不容小觑啊!”
最后那一句,君离尘刻意压低了嗓子靠近他说了出来,像是特意说给他一个人听的。
君怀忧听后一怔,正想再说什么,猛然发现君离尘那双桃花眼近在眼前,甚至近到能完全看清他虽不卷翘,但长得离谱的睫毛。
不由微微后退了一步,脑子里一下空白一片。
“怎么了,大哥?突然变了脸色,是不舒服吗?”君离尘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后退,人又靠了过来:“大哥身子孱弱,这么热的天气,可要注意休养啊!”
“我没事。”君怀忧反应过度地挣开。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没事就好。”君离尘先收回了半空中的手,脸上的笑容却不那么明显起来。
君怀忧暗叫糟糕,同时为自己的反应大感懊恼。
“你一路风尘,想必累了,不如先回房休息一下吧!”他小心翼翼地问:“至少先梳洗一下好吗?” “也好,那就有劳大哥了。”
“怎么会?是自家……兄弟嘛!”松了口气的君怀忧急急忙忙收住自己因为一时忘形,要拍向君怀忧肩头的手掌,暗叫好险。“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一定要把这种爱和人靠近的毛病改掉� �
君离尘望著他太过迅速的转身动作,眼里蒙上一层晦暗。
看来,他真的知道了什么,否则,以他的习惯,怎么会这么排斥自己的接近?
想到君怀忧挣开自己时那种震惊的表情,君离尘的心里又一阵的怒气。
天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的力气来压住心头的怒火,摆出没有在意的表情,而不是一把捉住君怀忧,好好地质问他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地逃离自己的身边。
不过,也不急,他这次来青田,就是来和君怀忧算这笔账的。
君怀忧,我倒要听听,你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理由!
第五章
按照青田这边的习俗,适逢家中长辈忌日的,家中的长子应守在墓前追思三日。
君家的祖坟在离城不远的牧青山上,历年每逢君家上任主人忌日,都是长子君怀忧上山守墓。
往年君怀忧最怕的就是这个,夏末时节,山上的蚊虫太多,让他饱受其苦。但今年,他勤快地收拾好东西,早早地就上了山。
原因么?无非还是那个“老问题”。
君离尘。
情况已经到了君怀忧每想到这个名字,就要大叹一气。而每天他至少要想起这个名字几十遍,所以他每天至少也要叹几十遍的气。
他无数次地想吧这件事抛诸脑后,偏偏这个人不停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想要忘记也难啊� �
所以,今天一大早,他就包袱款款,躲到山上来了。
想必这回能躲上十天半个月的,最好下山的时候君离尘已经回了京城,那就最好不过了。
他心里是那么笃定,所以当他看见站在小屋外的君离尘时,心里一下阵脚大乱。
“你怎么会来这里?”这该死的屋子怎么连门锁也没有?难道山中常有人看管就不用防盗了吗?“你来这里做什么?”
相较于他的惊慌失措,君离尘就沈稳多了。
“上山守孝啊!”君离尘走了进来,顺手把杵在门口的君怀忧撂到一边,把手里简单的行礼扔到了桌上。
“可是,你不是长子……这不合规矩。”君怀忧愣在一旁,看著他在屋子里一番巡视。
“我找过那些长辈了,告诉他们我感念父亲去世前未在眼前服侍,多年以来也没有空闲回乡祭祖。因此想和大哥你一同在山上守孝一段时日,聊表孝心。”君离尘坐到屋里唯一的一张床上:“他们大为感动,说这是孝感动天,立刻就同意了。”
对了对了,怎么一时糊涂,居然忘了眼前的这个人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人物。君离尘是位高权重的“天下王”,有哪一个人敢随随便便违逆他的意思?何况曾经错待过他的什么长辈,怕他报复也来不及了,哪有心思敢反对他,哪怕今天他提出来要挖坟鞭尸,大家也会拍手赞成的。
总之──失策啊� �
君离尘坐在那里,这简陋的小屋在君怀忧的眼里立刻变成了森严广阔的左相府,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大哥,你好似很不愿意看见我?”君离尘收起那种沈稳,目光锋利又咄咄逼人起来:“我是做错了什么事,让大哥你变得讨厌我了?”
“当然没有。”错的人是他,是他犯了天大的错误,君离尘一点错也没有。“我没有讨厌你,你也没有做错事。只是……你放下国家大事回来青田,让我很……很吃惊。”
吃惊于他对自己……这么看重……
“天下事这么多,不会有做完的一天,我也算乘机休息一下。何况我也不想瞒你,只要韩赤叶不在,朝中不会有超出我控制的事发生,要是他留在京城,我是不能离开的。”君离尘看他的目光变得很奇怪:“他和君莫舞的事,你知道了吗?”
君怀忧的心一跳,反问:“你又知道了什么?”
“我倒是想不出来,君莫舞和他之间,会是这种关系。”君离尘眯眼微笑。
“离尘,莫舞他是你的弟弟!”君怀忧大惊。
看这样子,君离尘不会是想利用君莫舞和韩赤叶的关系吧?
“你在担心什么?”看见他的惊慌,君离尘加深了笑意。
“我们都是兄弟,我不想有什么事会危害到大家。你……别为难莫舞……”
“为难他?不,我哪里会为难他?我们可是同胞兄弟啊!”
君怀忧的心凉了又凉,简直是寒透了。
君离尘能够得到今天的地位,是要蹋著多少的尸骨才能做到的?
是自己太天真,明知道君离尘是什么样的人,还会希望用薄弱的亲缘去打动他。
“大哥,你那是什么表情?”君离尘站了起来,朝门口走了过来:“原来你真把我看成什么毒蛇猛兽了。你不是说过,不论我做什么决定,你都会支持我的?你现在的样子,可不像那么回事!”
“不,我没有想到……”君怀忧不由向后退去,靠在了门框上:“我没有想到,你始终都是君大人,而不是我以为的君离尘。我心目中的离尘,不应该是这么残忍的。你的决定里包括了伤害莫舞,我不能接受这个……”
“我残忍?大哥,你实在太不了解这个世道了。强者方能生存,我不过是为了自己打算,如果是换了韩赤叶今天在我的立场,你以为他会因为什么兄弟,而平空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君离尘在笑,笑意却远未到达眼底:“从我当年决定走上这一条道路开始,就有了舍弃一切的觉悟。只有没有负累,才不会有任何的弱点。”
“原来,在你的眼里,我们只是负累……”君怀忧扯动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原来我所做的一切努力,不过是个笑话。你君大人根本就不稀罕我们这群负累。我却一厢情愿地以为能够建立起信任和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