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穿衣服的时候偷窥我,我应该有理性吗?”她的声音提高了,“好吧,我有个消息告诉你,多诺文先生,你还
没有看到我是多么没有理性呢!”
她收回她的腿,显然正在瞄准他胫骨以上的部位,山姆又诅咒了一声,不知道应该祈求这个古老小岛上的哪位神灵来处罚这只小野猫,也许要向所有的神灵祈祷。他一边想着,一边推了她一下,让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她踉跄着向后倒在了床上,他轻易地将他沉重的身体压在了她的身上。
“甜心,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自找麻烦。”
“我不是你的甜心。”她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她不停地挣扎着,想要摆脱他。
山姆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这位小姐真他妈有胆量,无论在体力上还是在谋略上她都远不是他的对手,但她却毫不屈服。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方,他会欣赏她的这种勇气的,可两个小时以后,他们就要去会见岛上最有权威的萨满教巫 师,现在不是游戏的时候。
“让我给你打一针清醒剂,”他用冰冷的语气说,“圣米奇加岛不是那些驯服的乐土,岛上有全加勒比最危险的分子 ——里面包括海盗。如果人们在夜里走到海边去散步,那他就看不到早晨的太阳了。对一个四处乱闯的外乡人来说,这是一个野蛮、险恶的地方。而甜心,你——带着那种旅游者的态度和昂贵的电脑硬件——毫无疑问正是他们猎取的目标。”
她停止了挣扎,她的眼睛里仍然燃烧着怀疑的火焰,但至少她在听他的话了。他稍微松开了他的手,继续说下去。
“在你和那些杀人犯之间唯一的掩体就是我。所以,除非你想像一条死鱼一样漂浮在海面上,你最好听我的劝告。相信我,在这个小岛上,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她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他知道他的话击中了要害。她眼睛里冷冰冰的怒气融化了,眼睛变得像他窗外蔚蓝色的大海一样幽远而深邃。他吃了一惊,这双眼睛让他想起了另一个像她一样的女人——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完全了解的女人,那个女人同她一样倔强,而且完全被宠坏了,她用否定来评价一切。但是面前的这双眼睛又是完全不同的,在她那刺人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女人的敏感而脆弱的心。
突然之间,他注意到了她手腕的柔软细致,她的头发上飘来一丝新浴后的香皂的清香,她的心脏在他强壮的胸膛下面急促地跳动着。;她保守的穿着会让一个傻瓜做出错误的判断,但是亲密地压在他身体下面的玲珑的曲线让他想起了妓院而不是修道院。她是……甜蜜的,他思忖着,这个字眼唤起了他遗忘已久的温情。他的生命中没有多少女人,不,自从吉娜……
他的思绪从对往事的回忆中逃避出来,从任何意义上来说,他都是一个热情的男人,但是他从来没有严格区分过性与深沉的温柔的需求之间的差别。有十年的时间他一直这样生活着,呼吸着她的头发与肌肤散发出来的清香,感觉着他身体下面她的温暖的肢体,他想要再付出十年的代价去亲吻她那捉摸不定的显得严肃的嘴唇。
“现在怎么了?”她柔和地问。
他确切地知道现在他想要做什么——他的眼前闪过了清晰的画面。这是愚蠢的,像她这样的女人对他全无用处,而且她认为他是一个肮脏的畜生。然而他的想象力仍在活跃地勾勒着画面,即使是《花花公子》也无法同它媲美。血液在他的血管里轰隆隆地奔涌着,他低头凝视着她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感觉到某种强大而原始的渴望在他的体内升腾起来。
这种渴望是难以忍受的,他用他粗糙的手指抚摸着她精致的面颊。
说些什么,该死,说些什么。
“我——”
“大声点儿,”爱因斯坦那奇异的语调响起来,“我们听不清楚。”
山姆的头倏然抬起来,他看到爱因斯坦与粉红的监视屏正将焦点对准了床上,显而易见,它们正带着极大的兴趣观看着发生的这一幕。
“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
“研究人类的求偶方式。”粉红毫无心机地回答。
“求偶?”他重复了一句,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他转头看着诺艾尔,但是她已经用魔术师般的灵巧从他的身体 下面爬了出来,留下他两手空空地怔在那里,感觉到了陌生、不可理喻和被叛。
“我们不是在求偶,”她匆匆走到电脑前面,“我们……不是。”
爱因斯坦的监视屏从诺艾尔的身上转向山姆,然后又转回到诺艾尔身上。
“你确定吗?身体的姿势,逐渐增加的呼吸频率,沉默的语言,百分之七十二地显示出性爱的前奏,这会导向——” “是的,我确定广她打断了爱因斯坦的话,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现在,到了你们两个休息的时间了,我们要节省你们的电池,关机。”
两台电脑同时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它们的显示灯也慢慢地熄灭了。几分钟以后,山姆与诺艾尔又将单独呆在一起,却没有了电子旁观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反而使事情更显得尴尬。
诺艾尔在那两台已经沉默下来的电脑键盘上按着数字,“我要删除它们的数据库,”她没有回过头来看山姆一眼,“明
天早上,当它们开机的时候,它们不会记得刚才发生的事情。”
“你的数据库怎么办?”山姆嘶哑着声音问。
她转了一个身,眼睛里闪耀着怒火,面颊由于窘迫而羞红。“别自做多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即使发生了,也没有 什么关系。我到这里来只呆十天,我们之间是生意上的关系。
多诺文先生,我认为保持这种关系是明智之举。”
明智?他沉思着,也许。但是明智不能解释她在他的身体下面引起的感觉——那尖锐的甜蜜的火焰依然在他的灵魂里燃烧着。她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但是他注意到了她的每一个行动,每一次呼吸。’热情在他们之间流过,就像是某种有力的不可见的然而却强大得足以将一个男人拖向毁灭——或者是拯救的暗流。他将他的金发掠到脑后去,用一种执著钓渴望的眼神注视着她。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有些东西在我们之间产生了,一些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的东西。你能否认它吗,诺艾尔?”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她正式的名字,他呼唤她的名字引起的震撼从她的手心一直传递到她的喉咙。有一瞬间,他看到了隐藏在她冷漠的外表下的细腻而脆弱的女人心,但它一闪即逝了。然后,她僵硬地将双臂在胸前交抱起来,她的眼腈也笼罩了一层雾霭,就像是充满了诱惑的大森林里的覆盖着一层薄冰的池塘——美丽而冰冷,非常冰冷……
“做得好,多诺文,我想你擅长对你的顾客玩这种游戏。”
他慢慢地站起来,他的身体几乎可以将她覆盖起来。“这不是游戏,”他的声音如此苦涩,在她听来却犹如小岛上清新 的晚风,“即使是游戏,我也不会将它浪费在一个冷血的一本正经的女科学家身上。”
不等她回答,他就转过身,从地上拾起了他的渔具箱,就像是拿着一个值得安慰的战利晶一样走出了卧室。他是真的 想伤害她,她就是他痛恨的那种女人。他痛恨“文明”的社会,她的身上具有他不能原谅的来自那个社会的种种特征。他 看到这个社会毁灭了他那有一颗慷慨的心、喜欢喝酒并拥有一只捕虾船的叔叔,他对他侄子的爱并不能说服社会让这个男孩留在他的拖网渔船上。他看到“文明”的西方社会引诱贫穷的人们去与第三世界的军队作战,他也曾置身其中,而社会不过是增加了茶余饭后的闲谈资料。最后,他看到了那些朋友们在他刚刚建立的电脑保安公司需要资金去渡过难关时,一个个背叛了他。然而他对这一切已经漠不关心了,因为他已经丧失了与“文明”社会交往的兴趣。“文明”社会让他流血,让他心力交瘁,而伤口至今还在隐隐作痛。那个社会对他没有一点仁慈与怜悯——他凭什么还要向这个继承了它的冷漠与偏见的神经极度紧张的科学家表示同情呢?他紧紧地握住他渔具的把手,直到他的关节都已经发白。他给她的任何侮辱都比不上她的伶牙俐齿和戒备森严的态度。然后他想起来他对她最后的一瞥,听到他叫她“一本正经的女人”时,她的眉头皱起来,似乎他在身体上重击了她。
他是真的想伤害她,他只是不知道会是这么容易。
去见帕帕,吉尼的路上,他们两个人都在晚风中沉默着。
多诺文的吉普车在崎岖蜿蜒的山间小路上丁当做响,就像是一个唠唠叨叨的老女人不停地抱怨着。小鸟在夜色里长鸣着,他们两个人的身影融进了午夜森林的深青色的剪影中。号角与铃声从那个依然繁忙的小港中传来,混合着夜的杂音。整个夜晚充满了声音——除了那两个坐在多诺文吉普车里的人。自从他们出发,他们两个人之间没有说过一句话。
诺艾尔在她的座位上不安地辗转了一下,想要将她不经意地落在旁边的那个男人身上的目光移开,但这是徒劳的。他 已经换上了一条宽松的裤子,穿上了一件象牙色的长袖衬衫,衬衫已经洗得像丝绸一样柔软了。他的穿着是经过仔细考虑的,他此刻的装束比他们下午一同驱车去他的平房时含蓄多了。但是他身上的那些紧贴着皮肤的柔软、陈旧的衣服却让诺艾尔感觉到似乎她刚刚吞下了一大把墨西哥滚动豆。她紧紧地抓住吉普车内的把手,想要将在内心里起起落落的情感平静下来。她清楚地记得他的身体压在她身体土的感觉——他的心跳+他的重量,他那具有男子汉味道的气息。她回忆起他修长的手指表现出的温柔的力量,还有他低下头凝视着她的方式。他的目光似乎看穿了她的灵魂。她还想起就在他离开卧室前对她的评论:冷血的一本正经的女科学家。
她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了车内的把手,当然他如何评价她根本无所谓——她不会把他的话当真的,侮辱她也许是他求得内心平衡的惟一方式。是的,就是这样,她带着满意的微笑默默地想,他对她的成就、事业和过人的头脑感到妒嫉了,于是就用他自己发达的肌肉来向她挑战。
“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说你。”他突然之间对她说。
“什——什么?”她不安地问,刚刚取得的心理优势立刻崩溃了。
“我这么说是愚蠢的,”他继续说,目光依然注视着前面的道路,“我只是……见鬼,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但是我应 该向你道歉。”
她盯着他看,想要在他树影重重的脸上找出某些讥讽或者是嘲笑的暗示来,但是什么也没有找到。他的歉意应该让她的内心平静下来了——但是相反,它反而使她的内心愈加混乱起来。她吞咽了一下,意识到她不准备接受这个男人成熟而热情的一面,她不打算接受他对她情感的关注。
她不准备喜欢他。
当他转动着方向盘,向旁边的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上拐去时,她的纠缠不清的思绪被切断了。
“我们到了。”他说。
她抬起头,看到了一幢小巧的白色建筑坐落在靛蓝色的群山前面。十多束手电筒闪着光,使这座白色的建筑物看起来如同深紫色天空中的闪闪发亮的星星,这种效果是惊心动魄的。
“这是教堂!”
“曾经是。”多诺文一边将吉普车开到了建筑物旁边的空地上,一边纠正了她的话。“天主教修士在上个世纪抛弃了这 座教堂,他们将教会力量转移到更大的岛屿上去了。一个牧师每年到这里来两次,主持洗礼和婚礼。这里是岛上为数不多的能够举行集会的地方,于是帕帕在空闲时间里使用它。”
吉普车停了下来,多诺文从车里跳下来,绕到了前面。但是诺艾尔几乎没有留意到他的行动,她仍然坐在那里,注视 着面前那座陌生的、具有异国情调的、在某种程度上说来非常迷人的建筑。建筑物顶端的瓦片都已经破碎了,墙壁上的斑点和重新修补过的石膏的痕迹仍清晰可辨。这一切向她表明,这座古老的建筑已不复当年的风采。然而它的墙壁被仔细地冲洗过,屋檐与凹室也都用五彩缤纷的花环细心地装饰着。诺艾尔的目光无法从它上面移开,它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某种言说不清的情绪,某种真实而又优雅然而却一点也不驯服的东西,就仿佛是一片深广无际的野生丛林,就仿佛迎面吹来的温暖的和风,就仿佛鲜花、大海、山姆——
“杰雷·曼!”
她向四周环顾着,看到了一群拿着手电筒的岛上居民正向着她的向导挥舞着手臂,微笑着。尽管她很担忧,她的唇边还是浮起一个犹豫的笑容。
“一些岛民是冷酷的杀人犯?”
“是的,然而不是每一个圣米奇加岛的居住者都是不可救药的罪犯。”山姆一边帮助她走下吉普车,一边对她说。
这是自从他从她的卧室走出去以后,第一次碰她,这只有几秒钟的时间,然而他接触到她光裸的手臂的强壮而自信的手指,却似乎在她的手臂上点燃了一道火线。
该死,我不应该对他有这种感觉。她沉默着想。
“他们叫你杰雷·曼,”她试图将她不羁的思绪转移到安全的方面来,“那个在机场的男人也这么叫你,这是什么意 思?”
“它来源于小岛上一个古老的传说。杰雷·曼是一个四处漂流的讲故事的艺人,他被人与兽类同样地敬爱着。有一次, 海盗抓住了他,并将他推下大海,但是海豚听过他的故事,它们不想让他淹死。它们将他驮到了背上,把他送到了这个小 岛的海滩上。”他叹了一口气,仰起脸望着夜空中的繁星。
“当我在两年前第一次来到岛上时,帕帕·吉尼给了我这个名字。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当时并不太喜欢这个名字,那 时我穷困潦倒。”
“为什么?”她脱口追问了一句,立刻后悔起来。
他慢慢地垂下目光注视着她,他的眼神犹如在梦中。手电简的光反射在他的眼睛里,将他那深不可测而又难以愈合的伤痛泄霹出来。有片刻的时间,她以为他会向她倾述秘密,她很吃惊地发现她非常希望他这么做。但是最后,他将目光转到了别处,他的嘴唇抿起了一道冷硬的沉默的线条。“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或者是舍菲尔德公司的金钱——来谈论这件事。”他开始向教堂的方向走过去,“不论你相信不相信,在这些人群当中有许多危险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