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能用的字眼中,那两个字最出人意料的。他看到她背脊一僵。「你休想用甜言蜜语诱哄我。」
「作梦也不敢。」他喃喃地道。
「你狡猾透顶,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看出来了。你操纵摆布——」她突然住口,转身面对他。她欲言又止,眼中充满苦恼。「可恶!」她低声说。
他沉默不语,让诱饵吸引她。危险跟毒品一样会使人上瘾。消防队员、督察、特种部队队员、外勤干员,甚至是皆院急诊室人员,他们全都了解激奋的感觉。霹雳小组和麻醉药物管制局的特勤人员都是肾上腺素上瘾者。他也是,莉玫也是。
他从事这份工作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出于爱国心,骯脏的事总得有人来做;但也因为是他喜欢冒险患难,活命全靠自己的技能和机智。莉玫跟他是同类。虽然她想要做另一类的人,但天性是无法改变的。
「妳知不知道恐怖主义有多么盛行?」他闲聊似地问。「它不是发生在别的国家的事,它就发生在这里,随时随地。达美客机只是最新的插曲。勒赎、暗杀和爆炸事件层出不穷,我可以列出一张长达一公尺的清单。」
她低垂着头,但他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大部分的炸药都是因雷管而被发现,而不是因炸药本身。如果有坏人研发出一种起初很稳定,但后来变得不稳定而自我引爆的混合炸药,那么我们的麻烦就大了。炸毁一座桥梁就能使整个东海岸的运输业大乱,炸毁一座水坝就能威胁整个电力系统。飞机尤其容易遭殃。所以我必须查出哪里在制造这种新型炸药,龙陆义是我胜算最大的赌注。我用别的方法迟早也能查出来,但在这期间会有多少人无辜丧生?」
她仍然默不作声。他自顾自地往下说,好象她已经答应跟他合作。「我会用另一个假身分混进去,一个我经营了一段时日的身分。我可以带妳进去,让妳冒充我的助理或女朋友。但龙陆义从不发『携伴参加』的邀请,所以妳必须自己想办法得到邀请。」
「不,我不干。」
「进去之后,我会叫龙陆义介绍我们认识。我会假装被妳迷住,那会给我们在一起的借口。」
她摇摇头。「我不干。」
「妳非干不可,我告诉妳太多内情了。」
「现在你不得不杀了我,是不是?」
他把手插进口袋里,蓝眸里闪着笑意。「我想的事没有那么○○七。」
「这整件事聪起来就像○○七情报员的电影情节。你需要的不是我,而是娴熟间谍技能的人。」
「妳会有时间复习基本的手枪枪法,妳只需要具备那个技能。如果一切顺利,妳甚至不会需要用到它。我们进去,妳安装窃听器,我复制他的档案,我们出来。就这样。」
「听你说得像刷牙一样容易。果真如此,你早就办好了。那个龙什么?龙陆义?他一定有很好的保全系统。」
「再加上一支私人军队护卫那个地方。」他坦诚。
「所以这个任务会比你说的棘手许多。」
「如果一切顺利,就不会。」
「如果出了差错呢?」
他微笑着耸耸肩。「那就精彩了。」
他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心动了,接着她摇摇头。「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没有人比妳的条件更好。再加上妳已经五年没有在谍报圈活动,所以不太可能有人认识妳。我可以替妳捏造一个绝对经得起龙陆义调查的假身分。」
「那你呢?你在谍报圈一直很活跃。」
「没错,但我费尽心血不让任何人知道我的长相或身分。相信我,我的假身分多到有时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是谁。」
她摇头轻笑,强恩知道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好吧!」她说。「我知道我一定会后悔,但是……好吧!」
***************
「强恩,」法蓝小心翼翼地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可能不清楚,但我还是要做。」
「龙陆义不是笨蛋。」
强恩坐在温家书房的大皮椅里,跟法蓝继续下两天前下到一半的棋局。「是你把她扯进来的。」
「我是个多管闲事的笨蛋。」法蓝红着脸咕哝。
「狡猾的笨蛋。还是你打算告诉我你没有想到,如果有退出外勤工作的诱因,我会比较愿意接替你的职位?」他移动棋子。「将军。」
「兔崽子。」法蓝瞪视棋盘片刻,然后抬头望向强恩。「你迟早得转任内勤,我想不出有哪里比我的办公室更能让你发挥专长。」
「『迟早』不是现在。在身分曝光前,我在外勤的用处更大。」
「带莉玫出外勤任务会使你的身分提早曝光。首先,她知道你是谁。其次——」法蓝以犀利的目光看他一眼。「必要时你能弃她于不顾吗?」
强恩的眼神变得冷酷无情。「只要是该做的事,我都做得出来。」在芃妮的事情后,法蓝怎么还会问出那个问题?「莉玫可能是我现有的最佳人选,否则我不会用她。我需要别人跟我一起进去,而她是最有可能获得龙陆义邀请的人。」
「万一他不中计呢?万一他不邀请她呢?」
「那我只有尽力而为,但风险会升高。有她在,我的进出极可能不会被发现。」
「好吧,我会安排放她长假。」法蓝移动棋子防守。
「我早料到你会那样走。」强恩说,移动另一枚棋子。「将死。」
「兔崽子。」法蓝低声骂道。
***************
「我是疯子,」莉玫喃喃自语地在天亮前翻身下床。她打着呵欠,穿上运动服和慢跑鞋。「道道地地的疯子。」
她发过誓再也不过那种生活,但怎么会被麦强恩以三言两语就说服她接下任务?难道失去达勒还没有使她学乖吗?
但麦强恩说的那些恐怖主义盛行,新型炸药的可怕,和人民无辜丧生的事都很有道理。所以,只要帮得上忙,她都应该义不容辞。
她到浴室刷牙、洗脸。镜子里那张刚睡醒的脸仍然有点浮肿,但红润的脸颊和炯炯有神的双眼使她讨厌自己。天啊!她竟然满心期待。达勒死了,她还是没有学到教训。
「莉玫,动作快。」
她浑身一僵,不敢相信她听到的话。她打开浴室门往卧室张望,里面没有人。她穿过卧室打开通往走廊的房门,灯光和咖啡的香味从厨房传来。
「你怎么会在我家里?」她厉声质问,气冲冲地走向厨房。「你是怎么进来的?」
一身黑色运动服,目光如炬的麦强恩坐在流理台边,手里捧着一杯咖啡。瞧他的模样好象现在是上午九点,而不是清晨四点半。「我说过妳的后门需要新锁。」
「警报器为什么没响?我睡觉前明明打开了。」
「用一把小刀和六寸长的电线分流掉了。喝杯咖啡。」
「谢谢,不用了。」她气得想把热咖啡倒在他身上。她在家里向来觉得很安全,但拜他之赐,她现在觉得一点也不安全。「你知不知道我为那套保全系统花了多少钱?」
「太多了,养只狗还比较有用。」他从高脚椅里站起来。「如果妳不喝咖啡,那我们去跑步吧!」
三十分钟后,她仍然跟他并驾齐驱。一边跑步一边说话并不容易,但他们没有尝试那样做。他们跑到离她家半英里的公园,然后沿着公园里的小径慢跑。以她现在的心情,他几乎希望遇到抢劫,倒不是说这一区经常有晨跑者被抢。
早晨的空气凉爽清新,她的呼吸还很顺畅,腿也还很有力。她慢慢地开始冷静下来专心跑步,她身旁的麦强恩好象才刚开始跑步一样。他的步伐轻快,呼吸缓慢平稳。她想起达勒也是这样,好象能够以这种速度跑几个小时。
「你跑起步来像海豹部队。」她说,懊恼自己有点喘。
「理应如此,」他轻松地说。「否则我一生中最苦的那六个月就白费了。」
她吃惊得差点停下来。「你受过基本水下爆破及海豹部队训练?」
「熬过。」他更正道。
「你和达勒就是在那里认识的吗?」
「不,我比他早几期。但我们第一次共事时,他认出我做的某些东西。」
「你为什么想去受那套训练?」
他沉默片刻后说:「训练越精良,活命机率越大。我要出的任务非常危险。」
「当时你几岁?」他当时的年纪不可能很大,如果他只比达勒早几期,那么他很早就开始从事秘密的特务工作。
「二十一。」
二十一岁。那么轻的年纪就对工作那么热忱,热忱到愿意熬过及格率只有百分之五的严酷训练。现在她明白他和达勒为什么在许多方面那么相像了。
「我们还要跑多久?」
「随时可以停。妳的体能状况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她开始放慢速度。「我们可能得逃命吗?」
他配合她的速度。「难讲。」
这时她知道她是真的疯了,因为她一点也不怕。
第四章
「你怎么知道我每天晨跑?」莉玫在他们回家途中间。晨跑使她的心情好了许多。她觉得疲倦但又充满活力。
「我告诉过妳,法蓝这些年来密切注意妳的动态。」
「狗屁!」
他突然放声大笑。
她瞪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什么事这么好笑?」
「听妳说粗话。妳看起来那么像圣母玛利亚——」
「什么!」她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好吧,像天使。都是因为妳那张可爱的脸。」他露齿而笑,手指轻滑过她的脸颊,然后敏捷地绕过她抢先进屋。她没有看到他有动作,但他的手里突然多了一把枪。「妳看起来像听到粗话也不会懂。」他一边说,一边检查屋子。
她翻个白眼跟进屋内。「那么我会牢记以后只说『天哪』,以免惊吓到你。休想改变话题。温先生不只是密切注意我而已,对不对?我一直受到严密监视。告诉我为什么。」
「严密监视只在刚开始时有,为的是了解妳的日常作息。现在只是不时来确定妳没事和看看情况有没有变化。」
「你为什么要像这样浪费中情局的时间和人力?」她不得不提高嗓门,因为他在走廊那头检查卧室。
「我没有。法蓝用的是私家侦探。」
之前她是气愤和不敢置信,现在则是大吃一惊。她砰地一声关上门。「你花钱请私家侦探监视我?天哪,塔克,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拿起电话拨号?」
他沿着走廊朝她走来,在幽暗中像个悄悄移动的影子。
「强恩。」他说。
「什么?」
「妳叫我塔克。我的名字叫强恩。」
他站在她面前,近得她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和闻到他混合着汗水的男性气息。她退后一步,抬头望着他的脸。「我还不习惯。无论有没有见面,五年来你在我心中都是戴塔克。你成为麦强恩孩不到十二小时。」
「不要连名带姓,叫我的名字「强恩」就好。」
他文风不动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乎非常在意名字的事。
「好吧,『强恩』。但我可能会说溜嘴,尤其是你把我惹毛时。到目前为止,平均一个小时一次。」
他露齿而笑,她不知道那是因为他很容易激怒她,还是因为她说了「毛」那个字。他以为她是什么,修女吗?如果她每次说了略微不雅的话他都要发笑,那么他会令她很不自在。
她用食指戳他的胸膛,那感觉就像戳到钢板。「我们到法国后你就要用另一个名字,我不该先习惯用那个名字叫你吗?万一到时我说溜嘴呢?」
「我会小心别惹毛妳。」
「你不准备告诉我?」她不敢置信地问。
「还不到时候。」
她从他身边挤过。「我要去洗澡。你离开时顺便把门锁上。」
她边洗澡边生闷气。他没有理由不告诉她他的假名。他只是喜欢唱反调和故作神秘,但他可能早已习惯而不自觉——不,他当然自觉。他做每件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在伊朗时就注意到了。
同理可推,他是故意透露他的真名。而不是看到她太惊讶才脱口而出的。麦强恩不会脱口说出任何事,否则他不可能活到现在。问题是,为什么?他大可以继续假装戴塔克,她永远不会知道其中的差别。她耸耸肩,拋开那个问题。谁知道麦强恩为什么做某件事?
洗完澡后,她从容不迫地擦着乳液。离九点上班还早。她早起就是不想匆匆忙忙地赶到办公室。她拿出一套深蓝色的内衣裤,但只穿上内裤。她慢跑和上班时会穿胸罩,但在家就省了。她穿上毛巾布浴袍,系好腰带,赤脚走向厨房,想看看麦强恩煮的咖啡还能不能喝。
他像先前一样坐在流理台边喝咖啡。她只犹豫了一下就走过去替自己倒了杯咖啡。「我还以为你要走了。」
「为什么?」
她转身面对他,注意到他的头发湿湿的。
「我借用另一间浴室洗了澡。」他说。「希望妳不介意。但我不得不穿回这身衣服。」
「我不介意。但我还是以为你要走了。我必须上班。」
「不必,妳正在放长假。」
她啜一口咖啡,掩饰她的吃惊和恼怒。「这我倒是第一回听说。」
「法蓝昨晚安排的。在这次的任务结束前,妳是我的。」
她不知道她喜不喜欢那句话的涵义。她的心突然一阵狂跳,她从咖啡杯缘偷偷打量他。他看起来高高瘦瘦,但紧身圆领衫绷出他肌肉结实的宽肩窄腰。他那句话是另一个意思,但他强肚的体格使她忍不住想入非非。他的精力充沛是否扩及性爱?如果是……哦!
她连忙把思绪扯离那个方向,那里只有麻烦而已。「那么在出发前我该怎么打发时间?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大约一个星期后。编造经得起考验的假身分需要时间。在这期间,我们训练。妳的手枪枪法和自卫术怎么样?」
「荒疏了。」
「有没有受过正规的自卫训练?」
「没有,只学过普通的女子防身术。」
「好。我们没有时间深入探讨,但我可以在一周内使妳成为大多数男人的对手。妳的体能状况很好,这一点很有帮助。」太好了。看来这个星期她每天都得跟他在一起。她叹口气,从橱柜里拿出煎锅。「你早餐要吃什么?」
***************
法国南部 龙宅
龙陆义不信任他眼睛看不到的东西,因此他能够信任的东西少之又少。根据他的经验,信任是代价太高的商品,而且有等级之分。
他相信他的妹妹玛丽不会故意做出伤害他的事,但她有时真的很笨,所以他从不把跟生意有关的事托交给她。迫不得已时,他会把生意上的一些小事托交给少数经过他严格筛选的员工,但会经常调查他们的财务状况和私生活,查探有没有可能会危害到他的弱点。例如他严禁员工吸毒,但他不会自大地认为他们会绝对服从他的命令,因此他所有的员工都要接受麻药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