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它做什么?」
「因为它是黑色的,可以遮住妳裸露的肌肤。」
她从车里取出披肩和手提包。手提包里没有他们用得着的东西。她的钱、护照和所有的东西都在房间里。她不担心护照,因为上面的名字是假的,而强恩不需要护照就可以把他们弄回国,但钱却派得上用场。
强恩拿走她手中的手提包,但没有把它扔掉,反而把它塞进他的口袋里。「来吧!」
在黑暗的树林里奔跑太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扭伤脚踝,甚至跌断骨头,因此他们谨慎地朝马路的反方向穿越树林,不时停下来倾听有没有追兵。马路上的车声越来越遥远,但陆义的手下应该很快就会追来。
他们走出树林,踏上一条次要道路。「我们暂时沿这条路走,」强恩说。「它比较好走,而且在天亮前我们可以先看到他们。」
「我们要去某个特定的地方,还是漫无目的地跑?」
「尼斯。」
「为什么去尼斯?为什么不去里昂?里昂比较近。」
「陆义会派人监视里昂的机场,以及所有的租车店。他预料我们会去那里。」
「那么马赛如何?」
「我们的游艇在尼斯。」
「真的吗?我不知道我们有游艇。」
「游艇是局里的,上面有卫星联机的计算机。我可以把这份情报传回总部,让他们立刻开始工作。」
「那就去尼斯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小刀,从膝盖处割下她裙子的下半截。「你礼服口袋里的东西比史奴比狗屋里的东西还多。」她说。「搞不懂它怎么还能这么合身。」
「我有个手艺绝佳的裁缝。」
由于出了树林,所以她可以看出他的头还在流血。他把那下半截裙子割成长布条包扎住伤口。他的礼服又脏又破,她自己的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把剩下的布料挂在脖子上。
他们开始慢跑,由于穿的不是慢跑鞋,所以跑在坚硬的柏油路上对脚部的冲击很大。
「我们要一路跑到尼斯去吗?」她在跑了约一公里半时问。
「不,我们要偷辆车代步。」
「什么时候?」
「找到车的时候。」
她努力调整步伐使脚比较舒服,努力把心思集中在目前。遭追杀时,专心一点也不难。但现在没有立即的威胁了,她就无法阻止思路转向在陆义办公室发生的事。也许那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她在温法蓝的书房第一眼看到强恩时,就受到他的吸引。每一次的碰触,每一次的共舞和每一次的接吻,都使她的期待之情越涨越高而濒临爆发,她很奇怪自己竟然没有在他舔她时就达到高潮。
但愿事情不是以那种方式发生的。但愿他是在跟她做爱,而不是为了掩饰任务而作戏。对她来说,彼此的肉体结合是件意义非凡的事。对他来说,那只是任务而已。
也许令她伤心的就是这一点。她希望自己对他的意义不只是另一件任务,不只是另一种达到目的的手段。她害怕……天哪!她害怕自己是爱上他了。
只有超级大傻瓜才会爱上麦强恩。
爱上经常出远门或在危险中打滚的男人是一回事。警察、消防队员、铁道员、油井钻探人员,他们的工作都很危险,也都长时间不在家。但至少他们都活在阳光下,至少他们的人生是真实的。强恩却永远在出任务,永远在扮演另一个人。她永远不会知道他是生是死,或者就算活着还会不会回来。
她不能那样爱一个人。她不能那样过生活。
「有车。」他说,抓住她的手臂拉她离开道路。「趴下。」汽车的灯光在黑暗中朝他们疾驶而来。
她趴在草丛里,强恩趴在她和道路之间。汽车呼啸而过。
他们缓缓坐起来。停止跑步后,她才感觉到她的脚和腿有多痛。她伸手按摩小腿。「也许打赤脚会比穿这种鞋子好。」
「泥土地也许,柏油路则不然。」
她的脚快被凉鞋系带磨出水泡来了,她把系带放松一格。「我这里有点麻烦。」
他蹲在她身旁。「水泡?」
「还没有,但快了。」
「好吧,不再用跑的了。我们必须在今晚弄到交通工具,因为白天徒步很容易被发现。我本来想到远一点的地方再下手偷车的,但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
「有什么差别吗?」
「如果有车在等于是陆义家后院的地方被偷,妳想他不会听说而猜出车是我们偷的吗?到时他就会知道我们开的是哪种车而派人追踪我们。」
她叹口气。「那么我们用走的。」
他轻轻握住她的脚。「那恐怕也行不通。我们很快就会遇到农场或村庄,我会在那里弄到代步工具,哪怕是拖吊车也行。」
她站起来。「在那之前,我们用走的。」
***************
陆义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但气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毕竟,出卖背叛在他这一行中是常有的事,但他没有料到他竟然会被骗得这么彻底,他也没有料到这么多保全人员竟然阻止不了一辆车离开庄园。他们应该是专家,但他们的表现却令他大失所望。
他的一个警卫死了,另一个脑震荡。海杉被人发现衣衫不整、不省人事地躺在车库地板上。海杉显然是猜中谭子企图偷庄园的车辆而遭到谭子从背后偷袭。令陆义大惑不解的是,海杉为什么在值勤时赤裸着上半身。直到他注意到嘉娜一直没有出现而派人去查看时,谜底才揭晓。嘉娜被绑在床上,一丝不挂,怒不可遏。陆义原本还在考虑是不是必须为了嘉娜受到的侮辱而杀掉海杉,但她在得知海杉受伤时流露出的焦急关切,使他确定在她卧室发生的事是你情我愿。
陆义的客人都震惊不安,今晚的暴力事件迫使他们许多人认清陆义到底活在怎样的世界里。向朋友吹嘘他们去恶名昭彰的龙陆义家作过客是一回事,但现实的残酷却是另一回事。他们大部分人在天一亮就要离开了。
就宴会主人而言,今晚是个大失败。就生意人而言,比大失败还惨。
谭子和莉玫进过他的办公室。他无从想象莉玫在那里面做什么。她可能是谭子的同党,但也可能不是。走廊枪战的目击者都说法一致地表示:他粗暴地把她推来推去,最后还拖着她出去。但是,谭子在开车,朝警卫开枪的不是莉玫还会是谁?谭子有可能一边开车一边开枪,很困难,但并非不可能,何况谭子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他们在他的办公室做什么?
门锁故障了。但在他上次离开办公室时门锁还是好的,因为他每次离开时都会习惯性地试着转动门把。
他站在办公室里往四下瞧。谭子会对什么感兴趣?计算机,那当然。但嘉娜的计算机里没有会令谭子感兴趣的东西,而他自己的计算机资料有密码保护。
密码。他走到书桌前面审视桌面上的东西。没有东西看起来像被翻动过,他的那本『双城记』还在原来的位置。
但是——
但是直觉告诉他谭子闯进了他的计算机。他不敢做乐观的假设,也不敢轻敌。他的对手显然能够任意出现和消失,能够在大众知晓前取得政府机密文件。这样的人不是靠山握有大权,就是本身握有大权。
他非找到他们不可。他打了一通电话给里昂的有关当局,机场立刻布下了天罗地网。当他的一个观察力敏锐的手下看到车子驶离路面的痕迹,而找到那辆被丢弃的奔驰轿车时,天罗地网扩大到了租车店。
他们现在是徒步,除非谭子偷了另一辆车。陆义打电话给当地的警方,如果有人报案车辆失窃就要立刻通知他。
他在书桌后面坐下,手指轻敲着桌面。一般人会逃往距离最近的里昂,但正因为如此,谭子反而会往反方向逃。出人意料,乘人不备。这就像下棋一样,致胜关键在于事先预测对手可能下的每一步和拟定反制之道。
马赛在南方,都市规模比里昂大,还有个繁忙的大型港口。距离虽然比较远,但一到那里,逃脱的机率就大幅上升。
港口。这就是关键。谭子会由水路逃亡。
***************
村子很小,道路两侧散布着不到十五户人家。强恩选中停在一座农舍前面的旧型雷诺,因为越旧型的汽车越容易使点火装置电线短路而发动。莉玫站在旁边看强恩轻轻打开车门,在仪表板下摸索点火装置。他们没有手电筒,不得不冒险让车内的灯亮着。他用小刀削掉电线的塑料鞘。
三座农舍外的一只狗从睡梦中醒来,吠叫一声后就安静下来。没有农舍的窗户亮灯。
「上车。」强恩低声说,要她从驾驶座车门钻进车里,以免开关前座车门制造出更多声响。她不是三岁儿童,雷诺的内部空间又小,她费了好一番工夫才爬到前座。
强恩没有笑,但他撇嘴的模样说明他很想笑。他把电线扭在一起,引擎开始试图运转。他滑进驾驶座轻踩油门,车子在一声尖叫后发动了。他没有关车门就踩离合器切入低速档,车子在他松开离合器时开始向前跑。车子在路上跑了五十公尺后,他才关上车门。
「几点了?」她瘫坐在座椅里间。她的脚痛得要命,她脱掉凉鞋,不在乎她可能没办法再把鞋穿上。能够坐下来实在太舒服了,她差点忍不住呻吟起来。
他瞥一眼手表。「三点多。运气好的话,两、三个小时后才会有人发现这辆车不见了。妳何不先睡一下?」
「我不困。」她真的不困。她累了但不困。她又饿又渴,而且真的很需要把疼痛的双脚浸泡在冷水里。
「等肾上腺素下降时,妳很快就会睡着了。」
「那你呢?你没有肾上腺素吗?」她粗声恶气地说,但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脾气暴躁。
「我习惯了。」
「我没事。」她撒谎道。她瞥他一眼。他手握方向盘,气定神闲的表情好象在周日开车出游。她看来也许也很平静,内心里却四分五裂。
「想谈一谈吗?」
「不想。」她惊骇地说。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不想听他叫她把那件事视为任务的一部分。她只想赶快忘掉那件事,保留一点尊严。
「我们迟早得谈的。」
「不用,我只想赶快忘掉。」
他绷紧下颚,沉默片刻。「妳在气自己达到高潮,还是在气我达到高潮?」
她想要放声尖叫。天哪!他为什么非提那个不可?「都不是。也都是。」
「那种答案还真明确。」
「想要明确的答案,去查字典。」他再度沉默,好象在衡量她的抗拒程度。「好吧,我们改天再谈。」
她不回答。难道他不明白吗?谈那件事就像在伤口上抹盐。但他没有那种感觉,又怎么会明白?
「尼斯离这里多远?」
「走高速公路大约三百公里,走山路比较近但未必比较快,尤其是开这辆车。它的马力不足,走山路会像蜗牛爬。」
「走高速公路应该六点半或七点就可以到尼斯了。」
「我们必须在中途停下来偷另一辆车。」
「另一辆车?」
「我们离陆义的庄园太近。车主一去报案,他就会知道。我们必须丢弃这辆车。」
「丢在哪里?」
「瓦伦斯吧。我会在那里找别的车。」
他们成了窃车狂,她心想。她想要惊险刺激,有强恩在,果然没有一刻是无聊的。但回家变得越来越令人向往,家是最好的避难所,尤其是在她愚蠢地爱上他之后。她想到她宁静舒适的房子,里面的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除了每扇门窗上的双重钩锁以外。
「如果能搭上飞机,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就会回到家里了。」她说,接着想起她的护照。「算了。没有护照,我要怎么回美国?」
「我们可能搭军机回去。」
我们?他打算跟她一起回国?这倒是新闻。「你也要回华府?」
「暂时。」
他没有多作说明,她也没有多间。她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即使睡不着,她还是可以休息。
***************
「有个农夫报案说他的汽车今天早晨失窃……在这里。」陆义用手指指着地图说。那个小村子距离庄园十三公里,在一条往西南方蜿蜒的小路边,小路最后接到高速公路。当他跟当地警方的朋友通电话时,他的几个保全人员就聚集在他的书桌边。
如果谭子往南逃,他就会出现在那个村子所在的区域。「车子的厂牌和颜色呢?知不知道车牌号码?」他边听边写。「好,谢谢,有新消息再通知我。」
他挂断电话,撕下便条纸。「找到这辆车。」他把便条纸交给手下。「在往马赛的高速公路上。如果可能,把他活捉回来,否则——」他耸耸肩。
「那个女人呢?」
陆义犹豫不决。他不知道莉玫涉入的程度。他亲自搜查了她的房间,但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之物。有没有可能是谭子绑架了她?他非常肯定的一件事是,谭子迷恋莉玫。他看她的那种炽烈眼神不可能是假装的。他们若是同党,他仍然可以有那种感觉;但若不是,而莉玫又不愿意跟他走时,谭子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绑架她。
他认识的莉玫说话有点尖刻,但善良风趣。他想起她教萝菱化妆时的那种温柔,以及她并没有以居高临下的口气跟萝菱说话,好象生病影响了他女儿的智力。
为了萝菱,他说:「尽量不要伤害她,把她带回来见我。」
他们在黎明前抵达瓦伦斯,强恩开着车在大街小巷穿梭找寻可能的目标。瓦伦斯的人口超过六万,所以找到另一辆车应该不会困难。
他瞥向身旁正襟危坐的莉玫,他的嘴唇眠成一条细线。今晚他差点害她送命。他原本十分肯定这会是那种他闭着眼睛都能完成的简单任务,没想到他们竟然差点丢掉性命。
他知道自己仍在拿她的性命冒险,但他却没办法使自己打电话叫人来接他们。至少现在不行,因为他在陆义办公室对她做的事像条毒蛇盘绕在他们之间,只要他一动就会攻击。
只需要一通电话,一个小时之内就会有人来载他们飞往尼斯,他在那里把档案传回总部后任务就算完成。但在目前的情况下,她会千方百计地回家和逃离他。他不能让那种事发生,至少在事情还没讲清楚前不行。
他费尽心机不让她知道他对她的感觉,现在他自食苦果了。她以为他只把她当成达成目的的手段。她在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想?虽然在陆义办公室的做爱开始时只是掩护,但他见机不可失而占有了她;更糟的是,他还会再做一次。无论是什么时候,无论是以什么方式,只要能够,他都会占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