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理他,」蒂洁说。「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晓蔷叙述她和雪茹通电话的内容。蒂洁看看时钟,现在刚过十二点。「四个小时了。她不是去超市买东西。有人打电话给世摩吗?」
「他的电话没登记,但山姆会处理的。」
她们进入厨房,蒂洁用咖啡机煮咖啡。她们喝到第二杯时,蒂洁手肘边的无线电话终于响了。她一把抓起电话。「山姆吗?」
她默默听着电话。看着她的表情,晓蔷感到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蒂洁一脸惊愕,但脸上顿时血色尽失。她的嘴唇糯动,但没有声音出来。
晓蔷抢过电话。「山姆?告诉我。」
他用沉重的声音说:「宝贝,非常遗憾。看来是昨晚发生的,也许是她刚刚从葬礼上回到家时。」
蒂洁趴在桌上哭泣。晓蔷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想要安慰她,但她可以感觉到悲痛在撕裂她的心,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安慰她。
「待在那里,」山姆说。「别乱跑。我一能抽身就会赶过去。这里不是我的辖区,但我们都要共同商量对策。可能需要几个小时,但待在那里,别乱跑。」他重复。
「好。」晓蔷低声说,然后切断电话。
嘉朗站在厨房门边凝视着蒂洁,好象希望仍然是她反应过度,但他的表情说明这会儿他终于了解到事态的严重。他的脸色苍白。「怎样?」他嗄声间。
「山姆打来的。」晓蔷说。「露娜死了。」她脆弱的自制崩溃,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除了哭泣,就是与蒂洁相拥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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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姆在日落后才抵达蒂洁家,他看来疲惫、愤怒。他向嘉朗自我介绍,因为晓蔷和蒂洁都没有想到要替他们介绍。
「你在葬礼上。」嘉朗突然说,目光锐利起来。
山姆点头。「斯高镇的一位警探也在。我们希望能发现他,但他不是太狡猾,就是根本没去。
嘉朗瞥向他的妻子。蒂洁静坐着,心不在焉地抚摸着白底黑斑的可卡犬。嘉朗昨天的眼神是漠然的,但此刻看着她时一点也不漠然。「真有人在追杀她们,实在令人无法相信。」
「相信吧!」山姆简短地说。想起露娜的惨死就令他怒火中烧。她遭到同样残暴的人身攻击:脸被砸得面目全非,身上有多处刀伤,遭到性侵害。与玛茜不同的是,凶手用刀猛刺露娜时,她还活着,因为公寓的地板上到处都是血。她的衣服跟晓蔷的一样都被割成碎片。当他想到星期三晚上如果晓蔷在家,她会遭到怎样的毒手时,他就怒不可遏。
「你们联络上她的家人了吗?」晓蔷嗄声问。他们住在离底特律不远的托雷多。
「他们已经到了。」山姆说,坐下来把晓蔷拥入怀里。
他的呼叫器响了。他伸手到腰际按掉声响,瞥一眼小窗口里的号码,低声咒骂一句,用手抹一把脸。「我得走了。」
「晓蔷可以住在这里。」蒂洁在他开口前说。
「我没有衣服。」晓蔷说,但她不是在反对,而是在陈述问题。
「我可以开车载妳回家收拾需要的东西。」嘉朗说。「蒂洁一起去。妳想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
山姆嘉许地点头。「我会打电话的。」他在出门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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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林前后轻摇着身子。他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他像小时候那样对自己哼唱着,但催眠曲不再有效。他思忖着它何时不再有效。他不记得了。
红衣棠的臭婊子死了。妈妈非常满意。两个死了,还剩两个。
他觉得好极了。生平第一次,他博得妈妈的欢心。他以前做的事没有一件令妈妈满意,因为无论她如何努力使他达到完美,他还是有所缺陷。但这件事他做对了,她非常满意。他正在一个一个一个地除掉世上的臭婊子。不,多了一个。他还没有除掉三个。他试过,但一个不在家。
但他记得在葬礼上看到她笑。或者发笑的是另一个?他被搞胡涂了,因为她们的脸孔不停地在记忆中旋转。
葬礼上不该发笑,那对丧失亲人的人是一大伤害。
但发笑的是哪一个?他为什么记不起来?
是哪一个都无所谓,他心想,立刻觉得好多了。她们两个都得死,到时发笑的是哪一个都无所谓,丙小姐是哪一个都无所谓。因为妈妈终于会开心满意,就再也不会伤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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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上午,山姆坐在沃伦市警局里一遍又一遍地翻阅汉默科技的人事档案。计算机没有给他们任何线索,所以他和若杰只好不停地翻阅,找寻能令他们灵机一动的线索。
山姆知道它就在那里,他们只是还没有找到它。他猜他已经知道它是什么了,因为直觉告诉他他有所疏漏。他无法确切地指出它是什么,但它就在那里,铃声迟早会响。他希望早一点,比如说下一分钟。
这家伙痛恨女人。他不会跟她们和睦相处,不会喜欢跟她们一起工作。他的档案里说不定有别人的投诉,甚至是骚扰的指控。他们应该会一眼就看到那种指控,但投诉的遣词用字也许太含蓄而没有实际载明是指控。
蒂洁和晓蔷今天都不会去上班。她们还在一起,但从蒂洁家搬到了莎丽家,带着那只一有动静就尖声吠叫的小可卡犬。他原本担心晓蔷会想待在她自己家,因为她新买的保全系统已经在顾太太的监督下安装完成。保全系统很好,但它阻止不了心意已决的杀人凶手。
幸好晓蔷不愿独处。她和蒂洁在痛失两个好友后变得更加亲密。现在没有人会怀疑清单是引发这两起命案的导火线,大底特律地区的警局共同成立一个专案小组来侦办这两桩命案,因为四个女人没有任何两个是住在同一个辖区。
全国性的新闻机构都大肆报导所谓的清单小姐命案,记者再度守候在汉默科技的大门外,想要访问认识两位遇害者的任何人。专案小组弄到所有记者的访问录像带,以防万一凶手一时虚荣心起,想要看到自己上全国性电视哀悼他的两个「朋友」。
记者也去了晓蔷家,但发现没人在家就离开了。他猜他们也去了蒂洁家。这就是为什么他打电话给莎丽要她叫晓蔷和蒂洁今天去她家。他猜记者迟早会找上莎丽,但至少今天晓蔷和蒂洁不会受到打扰。
在晓蔷家探得的鞋印的报告在哪里?找到答案通常不需要这么久。他在桌上找了半天,但没有人在他不在时把它放在那里。也许它到彭若杰那里去了,因为他们相互参照彼此所有的文书工作。露娜遇害之前,只有他和若杰相信晓蔷家遭人闯入的案件与玛茜的命案有关。现在当然是所有的人都相信了。
他打电话给若杰。「鞋印报告在不在你那里?」
「没看到。你是说你还没有拿到?」
「还没有。一定是实验室弄丢了,我再申请一次。」该死!他在切断电话时心想。他们最不需要的就是延误。鞋印也许不重要,但也有可能是那款鞋十分罕见,罕见到让汉默科技的某个员工说:「哦,看过,某某人有一双。花不少钱买的。」
他再度埋首在档案里,强烈的挫折感使他想要砸东西。它就在眼前,他心知肚明。他只需要想出它是什么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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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朗提早下班。昨天的事使他心烦意乱,无法专心工作,一心只想去晓蔷的姊姊家把蒂洁接回家,好让他能做些补偿。
他不知道他们彼此是怎么疏远的。不,他知道。与同事孔桑翠的打情骂俏在开始时似乎没有什么,但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把蒂洁的一言一行拿来和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却从不唠叨啰嗦的桑翠比较。
蒂洁在家里当然不打扮,他也不打扮,因为家就是让人放松和感到自在的地方。她抱怨他不倒垃圾又怎样?他也抱怨她把化妆品丢得满镜台都是。两个人住在一起,有时难免惹彼此心烦。婚姻生活就是如此。
他从十四岁起就爱着蒂洁。他怎会忘了那一点和他们曾经共度的美好时光?为什么非要等到发现真有凶手在追杀蒂洁时,他才会惊恐地领悟到,失去她会令他痛不欲生?
他不知道他要怎样才能补偿她。也许她根本不会让他补偿她。最近一周来,自从猜到他迷恋桑翠起,她就变得冷漠而疏远。也许她认为他真的不忠于她,但他从未让他和桑翠的情况发展到那种失控的地步。他们接过吻,但仅此而已。
他试着想象别的男人亲吻蒂洁时,他会有何感受。也许接吻不是那么可以原谅。
只要她肯再度对他露出那种他对她很重要的笑容,叫他在地上爬,他也心甘情愿。
抵达晓蔷姊姊家时,他看到唐山姆的红色货卡停在车道上。他把车停在它旁边,然后走到双扇门前按电铃。
前来开门的是唐山姆。嘉朗注意到他仍然佩戴着手枪。如果有枪,他可能也会带着,管它合不合法。
「她们怎么样?」他轻声问,走进屋里。
「疲惫。仍在震惊之中。莎丽说她们整天都在打盹儿,所以我猜她们昨晚没睡好。」
嘉朗摇摇头。「她们几乎整夜都在谈话。奇怪的是,她们很少谈做这件事的混蛋,或是他闯入晓蔷家的那晚,她是如何地侥幸逃过一劫。她们谈的都是露娜和玛茜。」
「她们就像失去亲人一样,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山姆知道坚强的晓蔷一定会恢复过来,但也知道她眼中的伤痛可能需要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才会消失。
屋里的某些地方,生活一切如常。莎丽的丈夫艾洛在看电视,他们青春期的女儿黛芬在楼上讲电话,十一岁的儿子尼克在打电动。女人们聚集在厨房——为什么总是在厨房——聊天、喝饮料和吃零食。
悲痛使晓蔷和蒂洁脸色苍白,但她们不再泪眼汪汪。蒂洁看到丈夫时,似乎吃了一惊。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她听来不大高兴见到他。
「我想要陪妳。」他回答。「我知道妳累了,所以我不希望妳必须等到午夜才能回家。何况莎丽和她的家人到时可能早就睡了。」
莎丽摆摆手。「别担心那个。孩子们放假时,我们通常很晚才睡。」
「记者怎么办?」蒂洁问。「如果他们还守在那里,我们休想得到片刻安宁。」
「我怀疑他们会一直守候下去。」山姆说。「妳今天不在家,所以他们很可能会改打电话,而不是守在妳的前院。」
「那么我想回家。」蒂洁一边说,一边从椅子里站起来。她拥抱莎丽。「多谢了,妳今天是救星。」
「不客气。」莎丽说。「明天没去上班就再过来。无论如何,不要独自待在家里!」
「谢谢,但我想明天我会去上班。恢复日常工作可以帮助我暂时忘记一些事。」
晓蔷说:「山姆和我也要回家了,他看来跟我一样累。」
「妳明天会去上班吗?」蒂洁问。
「不知道。也许吧!我再打电话给妳。」
「「巧比」。」蒂洁喊。可卡犬跳起来,兴奋地摇着尾巴。「来吧,我们回家了。」
「巧比」吠叫一声,在蒂洁脚边蹦蹦跳跳。嘉朗弯腰拍拍牠,牠舔他的手。「你的皮带在哪里?」他问,牠冲去找到它。「巧比」的耍宝通常都能逗得蒂洁笑出来,但今晚她连一个微笑也挤不出来。
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蒂洁凝视着窗外说:「你不必提早下班的,我没事。」
「我想要陪妳。」他重复,然后深吸口气。他宁愿到家后再谈,但现在也许是最佳的时机,至少她不能走开。「对不起。」他轻声说。
她没有转头看他。「为什么?」
「因为我是混蛋,愚蠢的混蛋。我爱妳胜过世上一切!想到会失去妳就令我受不了。」
「那你的女朋友呢?」她的语气好象他是好色的青少年。
他皱眉蹙额。「我知道妳不相信我,但我发誓我没有那么笨。」
「那么你到底有多么笨?」
他盯着前方的路面,因为他不敢看她。「打情骂俏。接吻。但仅此而已,绝无其它。」
「连摸都没摸?」她的语气表明她不相信他。
「绝对没有。」他坚定地说。「我……真要命,蒂洁,感觉不对,我指的不是肉体上的事。她不是妳。我不知道,也许是虚荣心作祟,因为我有点喜欢那种刺激,但我知道那样是不对的。」
「她到底是谁?」蒂洁问。
他必须鼓足勇气才能把她的名字说出口,因为名字使那个女人变得真实。「孔桑翠。」
「我见过她吗?」
嘉朗摇摇头,然后才发觉她没有在看他。「我想没有。」
「桑翠。」她重复。「好象丫鬟的名字。」
他不会笨到在这时说半句桑翠的好话。「我真的爱妳。昨天得知露娜的噩耗时——」他语不成声,不得不吞咽一下才能继续。「当我明白妳有危险时,感觉就像挨了一耳光。」
「被精神变态的凶手追杀很能引人注意。」她嘲讽道。
「是的。」他决定孤注一掷。「妳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不知道。」她说,他的心往下沉。「我说过我不会仓促做出任何重大决定。我现在的心情很乱,所以我想我们最好过些时候再谈这种事。」
好吧,他心想。挥棒落空,但他还没有被三振出局。
「我可以跟妳一起睡吗?」
「你指的是性吗?」
「不,我指的是睡在一起。在我们的床上。我也想跟妳做爱,如果妳不愿意,至少让我陪妳睡觉。好不好?」
她考虑了好久好久,他开始认为自己二度挥棒落空。最后她说:「好吧。」
他松了口大气。虽然她听来不大热中,但她也没有断然拒绝他。这是个机会。多年的感情使他们至今仍在一起,没有这种基础的夫妻恐怕早就离婚了。他不能奢望在一夜之间消除他这两年来对她造成的种种伤害。
但她一直在他身边坚持着,所以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放弃,无论她的态度有多么恶劣,无论他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使她相信他爱她。现在最重要的是,使她平平安安地活着,即使她在事后离他而去。他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失去她,但他知道他绝对受不了埋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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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累,」晓蔷说。「你一定更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