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于曼一定经常打量镜中的自己,因此看得出自己模糊的映像。他走向若薇,脸上的微笑转为困惑。那本诗集被抛诸脑后。
他脸色变白,视线停留在她喉间。若薇不安地想着自己有何不妥。
"贝先生?"她迟疑地问道,他似乎完全没听见她的话。
"你是在……哪里……得到……那枚饰针的?"最后他设法结巴地道。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用来系住颈间丝带的那枚金饰。
"那是我父亲的襟针。他在我很小时就去世了,我母亲将它给了我。"
"我能看看吗?"这几个字紧张、粗哑,在沉默的气氛之中近乎刺耳。
若薇困惑地解开丝带,将它递给他,那枚小小的金饰像泪珠一般在上面摆动。她惊愕地看见他的手在发抖。她朝蓝道瞥去一眼,看见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贝于曼。她交出那枚襟针,这两个男人似乎完全忘了她的存在。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道,却没有得到答案。贝于曼走到窗边,将襟针迎向阳光仔细打量。
"里克!"他紧张地喊道,警觉的瘦小男仆立刻冲进房里。
"在这儿……"里克闻言道,然后当他看见贝于曼素来挺拔的身躯奇异地佝偻之后停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道,贝于曼无言地将襟针递给他。男仆仔细地打量这件饰品,房中充满了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
"告诉他们。"美男子喃喃地道,仿佛说话太费力了,他只能吐出这四个字。
"这是令尊大人,威廉先生在您十六岁生日时送给您的襟针。"里克实事求是地说道。"这枚襟针在您和唐璐琪小姐分手时您送给她了。上面的'B'字是贝的缩写,四周的花纹是您家的纹章——"
"'B'是白的缩写!"若薇打断道,她面带笑容,然而声音尖锐。"我告诉过你,这是我父亲……白乔治的饰针。"
"白乔治,"蓝道轻声重复。"贝于曼。缩写相同,真是奇怪的巧合。"
"住口!"若薇叫道,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呼吸不稳。
"拜托,白小姐,"贝于曼道,做出平静的手势。"我很抱歉冒犯了你。让我们立刻澄清这件事,可以吗?"
"立刻澄清。"她尖刻地同意。
"那么你愿意告诉我们你的身世吗?"
"当然。我在一七九六年出生——"
"那一年我十八岁。"贝于曼打岔道。
"——于法国。其后我父亲迁到了伦敦。据我母亲说,我父亲是位糕饼商。他被一辆冲过他店铺门前的马车撞死。"
"你是由你母亲单独抚养长大?"
"是的。我这一辈子都和她住在一起,直到……直到我认识柏爵士为止。"
"你母亲从事什么职业?"贝于曼逼向她。
"她是一位家庭教师-一"
"她的名字?"
若薇瞪着他,被他脸上急切的神情吓住了。她毫无来由地害怕起来,起身后退了一步。她喉咙发干几乎说不出话来。
"白玫蜜。"
"她娘家的姓。"
若薇无声地摇头。她有种奇特的顶感,他已经知道答案了。她设法说出这个名字。
"柯玫蜜。"
一阵死寂笼罩了这个房间。过了好长一阵子,直到若薇以为她会因紧张而尖叫出声。然后里克打破了这阵沉默。
"那是唐璐琪家庭教师的名字。"
"你在说什么?"若薇震颤地问道。
"她一定是……唐璐琪一定是在离开英国之后,到欧洲生下了你。"男仆轻声说道。"你很可能是唐璐琪和贝于曼的爱情结晶。不只是这枚襟针,还有你们的相似处。"
贝于曼将那枚襟针紧握在手中,倾身向前,将它抵在心口。
"不!"若薇感到义愤的泪水涌进双眸。"我母亲是白柯玫蜜,我父亲是白乔治。"她踉跄后退,房中每样东西似乎都以奇怪的角度逼向她。"把我的襟针还给我。"她啜泣道,她转过身,盲目地感到坚实的手臂安全地圈住她。
"蓝道,"她泣道,将她的脸埋入他的肩窝。"蓝道,告诉他们……"
"这不可能,"贝于曼喘息道,掩住脸。"我无法思考。我不能——看在上帝的分上,让我自己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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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我不说,不写,在呼吸间也不透露你的名
字,那声调中有悲伤,有疚责……
——拜伦爵士
房中只有四个人,但却填满了困惑、泪水和惊慌。蓝道和里克迅速而有效率地处理了情况。男仆将失神的贝于曼领到椅子上坐下,轻声对他说了些话。蓝道揽住颤抖的若薇,让她得以倚赖他的力量。
"若薇,不要这样,"他说道,他的话听来很实际并且具有权威性,有助于祛除她心头不实在的感觉。"你深呼吸几口然后放松。"若薇听见他的话,自动遵嘱而行。她张嘴深呼吸数下,望着垂头而坐的贝于曼。等她颤抖稍停,蓝道便拖着她越过房间。他在门口停下,低声说道:"过一、两天我会再来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万一只是你们俩在捕风捉影——"
"我向您保证,我们绝对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里克满怀歉意地打断他,然后俯身对贝于曼说话。贝于曼断断续续地喃喃呼唤璐琪的名字,迷失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两肘撑在膝盖上,捧着头,望着地面开始啜泣起来。蓝道阴沉地望了他们一眼,便挽起若薇的手臂。她盲目地跟在他后面,不时被裙摆绊到。刚才发生的事情使她变得恍恍惚惚,那一幕一遍又一遍地在她心头重演。她原来认为千真万确的事情,她的身分和背景忽然就此扭转了。那不可能是真的……完全不可能,因为玫蜜早就把事情告诉过她了。玫蜜怎么可能不是她母亲!贝于曼怎可能是她父亲?一定只是巧合!
准备载他们前往当地客栈的马车已等在门外,法国车夫正靠着马车看报纸。
"快点!"蓝道粗声说道,那人紧张地看了若薇一眼,便迅速跳上车前的座位。上车以后,若薇感到一阵不适。她一手捂住腹部。闭上眼睛,有肺中缺氧的感觉。她挣扎着吸气,感到胸口窒闷,惊慌地望了蓝道一眼。她快被紧紧包在身上的衣服给闷死了。他咒了一声,将她拉向膝头,开始解她衣服上那些小小的扣子。"该死的紧身褡!"他说道,将扣子扯得四散迸飞。"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穿这种鬼东西了。"松开以后她的腰获得了解放,若薇无拘无束地吸着气,脑袋昏昏沉沉的、他的手指轻轻探入她内衣里面,抚摸她背部被勒红的柔嫩肌肤。她的不适终于慢慢消褪了。
"谢谢你,"她低语道,一恢复力气以后忽然又泪流满面。她死命抓住他的袖子,一脸凄苦地注视他,眼睛水汪汪的。"他们以为……妈不是我……亲生母亲——"
"我知道。"他安抚地低语。"深呼吸——"
"听我说——那不是真的!他不是我父亲!我是白若薇……你相信的,对不对?"
她的话声转为啜泣,蓝道不安地迟疑了一阵,便将她紧抱到胸前。他感觉出奇的无助。他从前看过女人哭泣,多半是装模作样,不像她是真的悲从中来。从未有人需要他的安慰,他觉得不太习惯。
若薇将湿湿的脸贴向他肩头,手指有如猫爪一般陷入他的外套前襟里。蓝道拥着她娇小的身形,竟对她的部分痛苦感同身受。想对别人提供安慰和保障的念头,对他而言是完全新鲜的,它就像烛光般闪亮,他不再细究,开始温言劝慰。
"没事的。"他低语,温柔地来回摩挲她的背。"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蓝道,我该怎么办?"
"现在先放松,我们过一会儿再谈。"他说道。她靠在他身上,接受他的抚摸,好像那是理所当然的。
等她慢慢不哭了以后,她开始感到两人之间建立起一种脆弱的信任。一条看不见的细丝连结了两颗心,好像风一吹就会断了似的。
回客栈的路上他没有说一句话,就让她静静靠在他膝上。两人都非常自觉,想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共同为一份他们所不了解的神秘吸引力困扰着。
我发誓我不会碰她。
我希望他吻我。
我希望自己不渴望她。
然后,就在他们害怕迟疑之时,马车停了下来。若薇避开他的眼神,慢慢离开他温暖的身体,她四肢僵硬。
"我的衣服……"她说,他将自己的外套递给他
若薇疲累地走过前门,攀上窄梯。她在套房前停下,蓝道打开门。
"换上浴袍,"他说,将她推进房里。"我会叫人准备洗澡水和晚餐。"
"我不饿——"
"把门锁上。"
"好吧,"她说,声音几不可闻。"都听你的。"
"你用不着这么柔顺。"蓝道说,对她反常的驯服感到有趣。
若该望着地板。她觉得非常孤独,这是她的问题,和蓝道完全无关。她不能把她的负担都推到他身上。
蓝道的视线怜爱地望向她低垂的头。"关上门,带刺的蔷薇。"他说完便离开。
带刺的蔷薇。他的声音、他的温柔,像爱抚一般落入她耳中。
她困惑地脱下他的外套,身上有他的气息。她深深吸入他男性的香味。他的温柔,他声音中的占有欲都只是她想象出来的吗?
蓝道回来后哄她喝下一杯樱桃白兰地,这使她体内燃烧着虚假的勇气,她的元气回复了。若薇发觉自己饥饿地瞪着眼前简单的食物:厚面包、甜乳酪、多汁的水果,以及一瓶酒。
她一面吃,一面感觉蓝道赞许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一等她满足了胃口,若薇就迎向他的视线。
"好些了吗?"他问道。
"好多了。"
若薇不自在地望向倒好洗澡水,然后匆匆离开的女仆。水很烫,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入浴。若该知道他们将要讨论发生的事,不觉心跳加速。
"我不认为我准备好了,"她说,一声紧张的笑声梗在喉间。"我不认为我有准备好的一刻。"
"没什么,"蓝道安抚地说道。"我们没有证据——"
"那枚襟针呢?"
"缩写的B和花纹都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可能只是巧合。"
"而我……我母亲的名字呢?如果她真的曾是唐璐琪的家庭教师怎么办?"
"这并不一定意味着你就是璐琪的私生女。也许贝于曼太夸张了,他一向是情绪化的人,最近他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他有可能弄错。"
若薇叹了一口气,但并不真正地信服。"此外,"蓝道继续说道。"你的……身分也用不着保密。唐璐琪大可不必把自己的私生女交给女家庭教师抚养。我想要是真有这么回事,她也可以去找贝于曼,或者另嫁他人。"
"你怎么这么清楚?"若薇忍不住问道,蓝道对她微笑。
"不是由于个人经验,但这并非是个无法解决的困境。"
她点点头,沉思地嚼着面包,最后皱着眉摇头。"我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唯一能证明事实真相的就是白柯玫蜜。"
"不。"若薇激烈地打断蓝道。"过去二十年来她一直是我母亲。如果这件事有一点真实性的话,那么她不告诉我一定有她的理由。如果我不能信任一个照顾我一辈子的女人,那么我就什么也不能信任了。"
他困惑地瞪着她。
"但是你难道不想知道吗?如果贝于曼真是你父亲——"
"对我不会有好处,而且想想这对玫蜜会有什么影响。你不明白吗?贝于曼不能,我猜,也不愿做任何人的父亲。"她的表情阴沉下来。"今天下午他们并不真的欢迎我。至于璐琪…如果她是我的生母,我也不在乎……不在乎她为何不要我。玫蜜要我,这才是重要的。"
蓝道慢慢点头,他知道现在自己无法教若薇改变主意。她累了,不愿坦诚地面对自己。他的确知道她在乎自己的过去,并急着想多了解唐璐琪。但若薇害怕过去隐藏的秘密,而只有时间能赋予她勇气。
"那么我们暂时不谈这件事。"
"你不同意我的结论。"若薇道,她的视线搜索着他的面孔,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轻轻地耸耸肩。
"我无权告诉你该怎么做。"这是她自己的权利,蓝道忖道,她可以任意处置她的过去。上帝知道他也不急着面对自己的过去!
他的话突然使若薇觉得有趣。
"我是否能问你为何改变了主意?"
蓝道决定不要回答,懒洋洋地微笑起来。外面天色已阴暗下来,但房中烛光闪亮,火焰的光辉照亮了他的乱发和双眸,使他深送的五官更加英挺。
若薇甜美地望着他,蓝道感到腹中发紧。他想再度搂住她、品尝她、抚摸她,而且知道自己已用尽一切方法诱她重回他的怀抱。还有什么良策?他饥渴地望着她,感到一阵无法抑止的需求。
"若薇……如果我要你过来你会怎么做?"他静静地问道。
若薇困惑地眨眨眼,想知道她是否听错了。"我……我不知道。"她说。"我想这要看你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柔和下来诱哄着她,一阵长长的沉默后,他再度说道:"过来。"
她无法拒绝。若薇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绳索拉着,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向他,在他椅前停下。他想吻我,她迷蒙地想道,而她胸中翻腾着愉悦和痛苦。
他们凝视着对方。
"你为何要这么美丽?"蓝道低语。他的双眸阴沉下来。她仍站在他身边,无法移动。
"别让我有借口——"她开始警告,但蓝道沙哑地打断她。
"我不会弄伤你,若薇。我绝不会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到现在你一定知道我说话算话。"
她慢慢点头,忍住因他甜蜜的轻柔语调而起的震颤。
"我相信你。"
"那么过来。"
空气中充满了期待。经过一番内心交战后,她迟疑地走过去坐在他大腿上,感觉到身下坚实的肌肉。他的双手覆在她腰上,轻柔而坚定,允诺着安全和亲近。若薇颤抖地伸出双手,放在他肩上,感觉他双肩的强壮和力量,及颈间悸动的脉搏。
她很紧张。一股抽身而退的冲动困扰着她,但她仍然留下来。也许是因为她自己体内的好奇……也许是因为他有权搂住她的强烈感觉。他的手指带着轻柔、允诺的魔法覆住她。
"以前我曾试图得到你的吻,"蓝道沙哑地说道,将她拉得更近了。"但你不愿顺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