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艾瑞西妞说道,"我累了,纳桑。"她不安地挪动着身体,"你介意我睡会儿吗?"
纳桑安静地躺着,"不,当然不。"他慢慢地离开了她的身体,直到两人之间约有一步之遥,在宽大的床上,是个明显的标点。"我们有整个星期的时间什么都可以不做,只是做爱。下次……"
"是啊。"
'你确定还好吗?"
“是啊。”
艾瑞西婭转过身背对着他,在被单下耸起肩,希望他以为她睡意盎然。但是虽然闭上了眼睛,脑子却无法停止地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放映着刚才的情景。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纳桑一点都不性急,正相反,他相当令人愉悦地、相当细致地、缓慢地进行着,非常体贴非常有耐心,一切都很完美。直到最后关头来临时,当所有的感觉积累到几乎令人无法承受的白热化的期待时,在他的怀抱中的她突然感到了寒意,失去了活力,纳桑独自一人攀上了欲望的顶峰,而她却跌入全然绝望的地狱里。
这根本不是他的错。而是她自身的某种东西在最后关头夺取了终极的快乐,就在她箭地就要登上顶峰的那一瞬间,剥夺了她快乐的权利,留下紧张而欲望未被抒解的她,让纳桑陷人失望中。这是以前从未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她无法理解她自己。但是,纳桑是对的,她告诉自己,下次一定会更好。
然而,事实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每次只要他将她纳人怀中,她都会如第一晚那样发应热情,然后,却毫无起色,总是冷不防地让纳桑吃可怕的闭门羹似的,艾瑞西娅便感觉到自己变成一个木头玩偶,既无法帮助自己,也无法成功地隐藏好突然急转直下地难以理解的心情。
在小岛的最后一晚,夜色降临后,纳桑把她带到海滩上去。毯子和两条大毛巾铺在沙滩上。纳桑肯定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切。"我们去游泳,"纳桑对她说道。艾瑞西娅抗议着应该让她早点知道,因为她的裙子里面没有穿泳装,纳桑笑道,"没关系,你可不能让我们的海滩连一个裸泳者都没有光顾过。"
他们并没有游得很远,即便月光洒满海面,水面仍是很黑。两人其实都懒得正经八百地游泳,于是肩并肩在海上漂流,一次,纳桑吻着她咸湿咸湿的唇,直到两人在他的臂弯里纠缠着,一起沉入海里,然后,又蹦出水面,一边大吐口中的海水,一边大笑。海水吸取了白天太阳的热量,所以不算太凉,而当他们尽兴地回到沙滩时,人夜寒冷的空气让艾瑞西娅颤抖不已。
纳桑拾起沙滩上的毛巾,开始帮她擦去身上的海水,先是头发,然后轮到身体,柔软的毛巾在一双温柔的手的指引下拂去在幼滑肌肤上竞相追逐的小珍珠般的水滴。他用大毛巾围住她赤裸的身体,像是马来人穿的围裙,拾起海滩上的另一条毛巾,大力地擦干自己的头发,然后,递给她,"不想回报我?"他说道。
艾瑞西娅接过毛巾,快速地帮他把身体擦干,并把毛巾围在他的腰间,将末端折人围腰里。当她准备收回手时,纳桑将她的小手握在手中,将她的身体拉近。
纳桑吻着她时,她的小手攀上他的结实的背部,手指探寻着脊背的曲线,她的嘴唇顺从地启开,响应着他火热的吻。艾瑞西婭知道,他苦心经营了此情此景。毛巾、毯子为了他们而准备,为了他们浪漫地在星空下做爱,在海边缠绵。有什么错呢?没有。
纳桑轻轻地把她推倒在毯子上,艾瑞西娅心甘情愿地跟随着他的节奏,任他腿和她的纠缠在一起,任他解开之前为她紧紧围上的毛巾。她心甘情愿地抚摸着他,抱着他,给他她的唇,她丰满的乳房,她张开身体迎接着他。在最后的关头,她用超乎寻常的力量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感受,隐藏了欲望顶峰的灰飞烟灭,她强迫自己迎合着他,喘息和呻吟,假装达到了根本没有感受到的狂喜境地。
然而,纳桑察觉了,"别这样,艾瑞西妞,该死的,别这样。"他从她的身体里退出,离她远远的,艾瑞西妞看见他扬起手,紧握成拳又松开,她向后退缩,不知道他是否想使用暴力揍她。
而他看着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迅速地把手放下,抱膝坐在一旁,他的头深埋在交握的双臂间,深深地颤抖地呼吸,平息着自己的欲望跟情绪。
"对不起。"艾瑞西婭说道,难过极了。
"对,别再假装和我做爱时很快乐,我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愚弄的。"
是啊,艾瑞西娅想。他拥有足够的性经验来判断假装的快乐和真正的高潮之间的区别。
良久,纳桑抬起头来,望着夜色下波光粼粼的海面,"你和艾达做爱时也是这样吗?"他问道,"一味假装?"
"不是的。"艾瑞西娅坦白地回答道,没有时间思索预料之外的问题。
"是没必要假装吗?"纳桑冷冷地问道,期待着她的答案。
"嗯。"这次她花了长一点的时间去思考怎么回答,却没有第二种答案。
纳桑仍旧望着海面,"我不该对你大吼大叫,"他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但是,请不要。真的,请不要。"
艾瑞西娅紧张地咽下口水,说道,"好的。"
又过了一会儿,纳桑疲惫地说道,"我们最好是回别墅。"纳桑站起身时,拾起毛巾围在身上。艾瑞西娅也坐了起来,整理好身上的毛巾,拾起衣服,当她收拾妥当,他把毛毯收了起来。在回别墅的路上,艾瑞西娅在坑坑坎坎的柔软的沙滩上跌了一跤,但是,纳桑再也没有碰过她。
第十二章
艾瑞西娅只请了一个礼拜的假,虽然纳桑提出如果她不愿意继续上班,可以辞去《旗帜报》的工作,但是艾瑞西娅并不这样想。关于结婚的事,她只告诉了主编托恩,除他之外,《旗帜报》社的其它人一概不知,而托恩也曾发过誓要保守秘密。但是,当艾瑞西娅回到《旗帜报》上班时,这个秘密很显然已经不成为秘密了。她免不了要平静地接受着同事们源源不断的道贺,对于带着各种猜测的表情也照单全收。一切都会雨过天晴,人们会逐渐习惯这个事实,那时候这事就不那么特别了。
托恩已经说服董事会,出资安装了三台计算机,一台设在广告部门,一台留在主编室,剩下的一台带有艾字信息处理程序,便放在了记者工作室。或者是凭借她在哈泽德公司有幸参观过机器的演示,或者是由于她和计算机公司总裁那层特殊的关系,不过艾瑞西娅也不确定到底是哪种原因,令她似乎被任命为报社的驻"社"专家。在为办公室的计算机装载艾字信息处理程序时,谢莉花了整天的时间教她如何使用这个程序。但是在专家级人物的指导下使用和独自掌管价值数千美元的昂贵设备根本就是两码事,而且她对于这设备的了解仅限于初级阶段。为了搜肠刮肚地找到这些数字、函数、命令的秘诀,她花了大把大把的时间研究,却只能在机器面前低声诅咒,这机器执意坚持给她一个令人愤愤不平的讯息:那就是她所给的命令是"命令结果无效",并惶恐地发送了危险的讯息,"磁盘损伤。"
另外,关于她的那套房子如何处理也是个难题。纳桑建议她卖掉,但是她一直找借口拖延着,她告诉他那套房子可以租给刚从海外回国,需要短期食宿的朋友们。艾达的画还锁在画室里,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之前她曾提出送还给艾达的家人一部分,但是有的姐妹不是没有地方放就是已经收藏了太多他的画,而她心里也明白自己不可能把这些画带回现在纳桑和她的公寓。她想如果把它们拿到市场上交易,相信大部分会很快被卖掉。或许她应该再联络曾收藏过艾达不少作品的收藏家,但是,从某种程度而言,她害怕那么做。里面有一些她永远都不会割舍的东西,包括两幅艾达为她画的肖像画,对于这两幅画,艾达一直都不甚满意,事实上,他也不是肖像画家,但是,这两幅画对她而言确是珍贵无价的。
然而,这些仍然只是些小问题。主要的、无法逃避的大问题是她和纳桑之间恶化的夫妻关系。
起初,纳桑表现出惊人的耐性和楔而不舍的精神。她想他一定是读过了每一本关于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在生活中,如何赢取一个女人芳心之类的书。他买花、香水、珠宝首饰和书籍等等小礼物讨她欢心;他带她出去吃大餐,看戏,参加酒会;他经常称赞她,她的装束。她的样子;当他们做爱时,他从未表现得呆板而机械,却总是以她的感受为优先考虑,他会不停地称赞她是多么美丽,他多么喜欢她肌肤的触感,她的秀发,她身体柔润的曲线,不停地表白他爱她。
但是,没有一招有效。艾瑞西娅觉得他正试图用礼物换取她的身体,用动听的恭维来向她献媚。她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很愚蠢,甚至还有一种不成形的模糊的想法,那就是她也正试图将他种种的行动设想为实际上是莫须有的卑鄙的动机来摆脱自己的负疚感。但是,就算是为这种不合理的想法找到了依据,一切也于事无益。纳桑仍旧能够用一个举动或一个字来撩动她内心的火热的欲望,但是没几分钟,她的身体和精神便开始紧张而变得无法松弛下来。这种不可理喻的经常性的失败和纳桑逐渐对此事的沉默寡言使他们付出了一定的代价。艾瑞西娅开始找各种借口推脱掉和纳桑的性生活,诸如她很累了,时间不对,她赶着交稿,她必须熬夜打完采访记录。在他们结婚的整整三个月里,性生活毫无起色,每晚两人都沉默地上床睡觉,一成不变地肩并肩地躺着直到睡意袭来。
纳桑渐渐变得暴躁易怒,艾瑞西娅在他的话语间总能发现令人讨厌的讽刺的腔调。于是作为“回报”,她的脾气也渐渐变坏,容易发火,对纳桑的言行进行反击,艾瑞西娅的这种转变使她自己和纳桑都吃惊不已,但是两人对目前的状况表面上都表现出事不关己的态度。他们在其它人面前假装成恩爱夫妻,在那些款待他们的朋友和生意上的熟人面前作戏,在他们邀请到公寓做客的朋友和生意人面前做戏。潘多拉和山姆夫妇在周六来访,与他们共进午餐,顺便带来了拼字游戏板,在经过一场激烈的拼字游戏的"厮杀"后,潘多拉和山姆夫妇相互搂着彼此的腰亲热地离去。很长时间里,艾瑞西娅和纳桑并肩坐在沙发上,笑容可掬地陪着他们谈天说地,微笑地凝视着她的丈夫,听他声声唤着她"亲爱的"。但是,潘多拉和山姆不知道所有的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是欺骗。她的脸颊因为长时间的强作欢颜而疼痛不已,在她独自一人在厨房收拾咖啡杯时,终于忍不住伸手挥去突然从眼里掉落的泪水。
这时,纳桑恰恰走了进来,艾瑞西娅没来得及掩饰眼中的泪水。纳桑皱起眉,向哭泣的她伸出了手臂,慢慢地向她走近。出于本能地她向后退缩,远离他试图安慰她的怀抱,她拿起一碗糖,将它收进壁橱里。
"开始引发你思考了,不是吗?"纳桑粗声说道,"和那样一对真正恩爱夫妻呆在一起。"
艾瑞西娅默不作声。此时,他站得隔她太近了,她打算离开他身边,但是纳桑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胳膊,让她无法挪动半步,"在我同你讲话时不要跑开。"
纳桑处于盛怒中,而他的怒气也激起了艾瑞西娅的心中怒火,"放我离开广她试图挣脱他的掌握,"你弄疼我了!"
"那么安静点,"艾瑞西娅知道他正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脾气。但是他的手仍大力地抓着她的胳膊,直到她痛得喊出声。她尝试着用自己另一只手推开他的掌握,但是纳桑不肯松开,反而改变了钳制的方式,两只手像钳子似的,牢牢地抓住她的两只胳膊。他的脸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狰狞,碧蓝的眼睛里闪耀着的某种光辉令她的心脏几乎不堪由此而生的重击。肯定将有一些不曾想到的叫人害怕的事要发生了。像这样肉体上的接触,甚至是仇视的彼此伤害的性的肉体接触正激起对方抵触的有害的情绪。他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彼此碰触过了。此刻,他俩的情绪为愤怒所控制、为愤怒所恶化,每一根神经似乎为自己的主观意识所主宰,嗡嗡作响。艾瑞西娅窥视着他蓝眼睛里跳动的火焰,立刻明白了他心中与她所想的一样,谁也不比谁委屈。
她停止了反抗,纳桑放开了她,"我想和你谈谈。"他说道。
艾瑞西娅想,他当然能使蛮力让她留在这里,她忿狠地盯着他,但是他绝不能强迫她同意他将要说的任何事。
艾瑞西娅看到纳桑正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他的下颚紧绷着,"记得奥斯汀·鲍尔吗?"
她记得,纳桑和他相遇在朋友的聚会上,"记得。"艾瑞西娅谨慎地答道,"你的心理医生朋友。"
"我认——一你或许应该考虑向他作一下咨询,专业性质的咨询。"
如果换一种心情她也许会认为这是个合理的建议。但是此刻,她憎恨他耍弄的高压政策,她的心情因为要努力控制住早先的泪水而紧张到极点,如今又因为散布在空气中一触即发、反复无常的火爆情绪而处于全然地提心吊胆的害怕中。"我不需要心理医生。"她说道。
纳桑抬头仰望天花板,彻底地被激怒了,"老天!艾瑞西娅,我们不能再像这样相处下去了——我们一定需要帮助。"
"或许我们唯一需要的就是离婚。"她低声说道。
他的视线重重地落回她脸上,他愤怒的蓝眼睛里的火光就要灼伤她的眼,艾瑞西娅能感到已达白热化的怒焰在他体内聚集,却被稳定地控制住。非常非常轻声地,几乎没有动过唇,纳桑嘴里吐出几个字,"你再说一遍。"
实际上,艾瑞西娅并不太敢重复刚才的话。她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这样下去不会有好结果的,"她说道,"我本来就不该跟你结婚,纳桑,我只会令我们两人都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