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楚青云心中所准备的长篇大论,在见到她的模样后悄然无声。
她浑身湿淋淋的,像似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样,发梢、眉间犹滴着水,在这山中的深秋里,侵骨的寒气冻得她直发抖,乌黑的眸子紧瞅着他,如风中落叶般的身子勾起了他的怜惜。
「妳-太早跑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还弄得这-身狼狈。丫鬟呢?大夫呢?热水姜汤呢?一个个滚到哪里了?」随同他的喝斥,厅中伺候的仆人个个手忙脚乱,恨下得当初爹娘能多生给他们两只手。
楚青云脱下外炮要给她披上,红荳却后退一步,伸出手缓缓摊开手掌,那块刻有「心心相印」的玉佩赫然躺在她手。
楚青云心头大大-恸,内心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酸楚、有甜蜜、有回忆……还有更多莫名的思潮在回荡。
其上装饰的丝线和流苏早已腐烂,玉佩上的如意结更看不出原样,唯有那块洁自如雪的玉仍是原来的温润晶莹,没有丝毫的变样。
好奇怪!它被弃置在湖中那么久,竟然还……
「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在落月湖里找到的,就正泥沙和水草中间,幸好湖水清澈,老天也够帮忙,才让我在一片混沌中发现它,这真是一块好玉。」
楚青云默然不语,只是用稍显湿润的眸子好轻好柔的瞅着她,喉头不知被什么: 哽住,说不出话来,手里摩挲这块怀素与他的忘情之物,不知是喜是悲。
「为什么这么做?」
「这是你最珍视的无价之宝,不是吗?」她轻轻的回道。
「你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为了这块玉你有多伤心、多后悔。」她故作坚强的微笑,愉快的道:「还好小时候因为一件意外,水性练得不错、不过天气实在太冷了, 下水前应该多用大脑想想才是……」
他看见了!
他看见在那张扬着嘴角的笑脸背后,真正的脸孔--
那是一张哭泣的脸!
她没有流泪,但她的心在哭泣!
楚青云的眼眸酸酸涩涩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要说她傻,还足怪他的痴?明明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还固执地留在这里不肯离去。
他的等待--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希望?还是为了要伤另一个人的心?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楚大哥……」她虚弱的对他露出笑容,「真是抱歉……我想我可能得躺上几天了…:』话未说完,身子再也支持不住地瘫软。
楚青云大惊,上前将她榄在怀里。
只听她音识下清,仍响喃道:「受了风寒,得用防风、白芷、紫苏、川芎、葛张,再加上生姜三片……」
0 0 0
「不……不要……求求你……别走……」
红荳在梦中挥舞着双手,满身是汗,急切伤心的神睛拧痛了他的心。
楚青云赶忙来到她身边,柔声安慰。
「红荳,别怕……妳在作恶梦,快醒醒!」
她在睡梦中仍然嘤嘤哭泣。
「你别走……楚大哥……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为何你不肯多看我一眼.....为何你思思念念的只有那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一连串的呓语就在「为什么」的疑问中渐渐平息。 楚青云胸中一痛,昔日发问的人是他,今日他转为被问的对象。他的问题没有答案可寻,而她要的答案,他有吗?
或者说--他肯给吗? 红荳挥动的手被他捉住,楚青云拭去她满身的大汗,梳理她凌乱的长发。过一会儿,她才从高烧的沉睡中缓缓清醒过来。
她睁开迷蒙的双眸,首先看到的是他清澈如水的眼睛。下巴有一堆胡渣冒出,脸色有些疲惫和憔悴,但却闪过一丝欣喜。
「妳醒来了?身了还好吗?有没有哪儿不舒服?」他连声迭问,在她额上探试的手是温柔的。
红荳微敞喘色,似乎还被方才的梦追逐着尚未逃离,她没有回答楚青云的问话,只是贪婪的注视他,视线不肯须臾稍离。
「怎么了?」
「我梦见你甩开我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红荳幽幽的说。
梦里的他不顾一切的追逐者一道没有面孔的姣好身影,寻到她以后,便牵起她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任她怎么叫唤也唤不回。
「傻丫头,别胡思乱想。妳睡了好几个时辰,该起来喝药了。」他笑道。
楚青云端起温了一整天的药要喂她,红荳本畏拒绝,但对到他坚定不移的眼神,便知道说什么都是徒然,只得乖乖的喝下去。
「好了!乖乖的睡觉,明早起来就什么病痛都没了。」
楚青云正说着,红荳却从背后搂住他的腰,脸埋任他宽阔的背上,软软的、祈求的说道:「我不想一个人,你陪我好不好?」
他的肤触是那么温暖,如同昨晚的回忆。她脑海里有他的温柔,还有属于他的男人体味,这一切都使她安心,虽然明知这胸膛并不是她的依靠,但是请容她多汲取-些他的气息吧!
可以的话,她多么希望能瘫有他,如果这个愿望不允许被实现,她希望能将这所有的点点滴滴收集进记忆的盒里,供她日后慢慢回昧。
隔着衣物,他仍然可以感受到她柔软温润的酥胸,整个虎背霎时泛起-股热潮。
虽说醉酒,他对昨夜仍有些许记亿,她的甜美、她的低吟和娇喘都深印在他脑海里,再也难以磨灭。
喔!该死!
光是想,就足以引起他的欲望。
他得转移注意力,而且得尽快!
「我总算知道妳的来历了。」他拋下话题,「替妳把脉的孙大夫说,普天之下能认得绛珠草的,除『圣手医隐」沉忘机外没有别人,我说的对不?沈红荳姑娘?」
红荳一怔,不满的咕哝道:「这个孙大夫是谁啊!我还没见到人就不喜欢他了,专门破坏我的好事。」
「妳出来这么久,令尊不会担心吗?」
「我爹?」红荳嗤之以鼻, 「我不担心他就不错了,哪还有他担心我的余?他经常出门就一年半载的,我回家说不定还见不到他人呢!」
「既然如此,妳还跑出门作啥?」楚青云感到好奇的问道。
她不好意思的回道:「有个人可能喜欢我,但我不晓得自己喜不喜欢他,左思右想找不到答案……」她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师兄和长卿他们怎么样了?会不会担心我?」
楚青云身子一僵,从她的口里吐出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他的心里竟怪异的感到难受。何况还是两个男人?
「令师兄很关心妳吗?」
红荳想想才道:「应该是吧!不过他这个人冷淡得很,不爱说话。他不开口的时候,我还真有点怕他。」
不是她师兄,那么应该是那个叫长卿的男人!
「妳相出答案了吗?」
红荳双颊生晕,「我的答案,你知道的。」
闻言楚青云绽出微笑,闷窒的心畅快了起来。瞥见她露在锦被外的肌肤略微抖栗,知她受不了夜晚的寒气,于是将被褥密密的盖上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脱下靴子躺卧在她身边,伸出双臂拥紧她。
「好些了吗?」他问。
红荳开心的咯咯直笑,没有回答。
而后,她突如其来的在他嘴角轻吻一下,「很暖和。」
「公子……」犹豫不决的敲门声断断续续响起,「我该伺候红荳姑娘就寝了。」是专门伺候红荳的丫鬓。
「这里有我照顾就行了,妳下去吧!」楚青云没好气的道。
门外突然传来男人的闷笑声,接着数道足音离去。
看来刚才站在门外打听动静的,不只一个人。楚青云闷哼一声,这些人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管东管西的,活像帮他把屎把尿的老妈了,他可不是三岁小娃儿。
「怎么了?你不高兴?」红荳在他胸前蠕动,想要回头看看他的表情。
「别动!」他压抑的低声吼道:「别乱动。」他奋力地想召唤他所余不多的自制力,大掌却不由自主的滑入她的前襟,在她酥胸前活动。
感应到他男性的冲劲,令她霞烧双颊,身子也热了起来。
一道热气霍地由小腹升起蔓延至全身,与风寒引起的高烧比起来,犹如大巫见小巫,她真的快破热死了。他灼热的呼吸气息吐在她耳后,他的胸膛宛如化成一块超大的熔铁,令她燥热不堪。
他咒骂一声,一对年轻的男女躺在床上真不是件好事,不管再聪慧的头脑,此时除了怀中的软玉温香外,若还能有其它含头,肯定不是男人。
意志力和欲望在他心中进行拔河,看谁能赢得这场比赛。
未了,还是他坚强的意志力擭得胜利,但楚青云不曾像此时那么憎恨起自己的自持。他不应该再接近她,他告诉自己----起码在厘清心意之前不能。
他还有好多事要想、许多思绪在等待分辨,与红荳这样的情爱纠缠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加浑沌,使他更难判断。
楚青云咬紧牙关,一分一分的缩回自己的手,短暂的距离像跋涉千山万水般困难,令他气喘吁吁。
他退开紧贴她的健壮身躯,坐起身正待下床。
背后突然一阵凉意袭来,红豆困惑的坐起身,不解的看向他的行动。
楚青云一抬眼,「轰」的一声,所有的自制立时烟消云散。她的前襟因他的爱抚而揉乱开来,雪腻酥滑的肌肤若隐若现,属于她的体香侵人他鼻内。
就算是圣人,也承受不住这样的诱惑,更何况是凡夫俗子如他?
楚青云呻吟一声,含起她的唇瓣,火辣辣的吸吮起来。他的手在她全身游走,片刻间,她已不着寸缕。
她的胴体如蛇,热情的攀上他的身体。楚青云带领她攀山越岭,一窥激情的殿堂,直至她的体力耗尽,身子虚软如泥,他才放下对她的索求。
她依偎着他的脸庞如此甜美、如此信赖,他的心却泛起阵阵的苦涩。这蜘蛛网般纠葛的情结,何时才能解得开来?
他是否真的该忘记那道倩影?
而他……真的能忘得掉吗?
这个难题,无解!
第六章
「打听到消息了吗?」
白朴摇头,「都已经过好几个月了,就算有印象,也早就淡薄了,没有人记得是否曾有这么一住姑娘经过。」
卓长卿有些懊恼,「这个丫头,没事一溜烟就不见人影,害得我们得四处搜寻。自徽州以后就断了线索,这下子叫我们上哪里找人去?」
「别心急,总会找着的。」白朴淡然的说。
卓长卿看向前方,没有吭声。
自从他知道红荳离家以来,他的心情就没有平静过。
是他太好强了吗?不肯明明白白的表示自个儿的心意,所以才惹得她不高兴?还是她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和他之间的感情有发展的可能?
一想到这儿,顿时使他心头紧窒,有些透不过气来。
第-眼相见,她还是个粉粉嫩嫩的小女娃,不知人间疾苦。颊肤红扑扑的,带有健康的润红色泽,使他大为嫉妒。身子健康的她,怎知他缠绵病榻之苦。他经常三更半夜醒来,一口又一口困难而努力的呼吸,直到天明。这种生与死的挣扎,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而她--妄想只要替他吹吹药,就可得到他的善意响应?
门都没有!
那一次,她因他粗鲁的对待受到惊吓,因而病倒在床。他半夜咳醒难以入睡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的走到她床前,默默的端详她沉睡中的小脸,而后再静静的离去。
十岁的小童,什么都不懂。
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们一同长大,他对她一向口齿犀利、毫不留情。但那张沉睡中的娇柔小脸,和他夜半陪她至天明的回忆,每每在不期然里,涌上他的心头。
直到她离开,他才晓得对以往的举措懊悔。脑子里想的和嘴里说的,从来就没有对盘过,如果能够重来一次,他绝不会再这么对她,毕竟长久以来,她是唯一在他心上、令他悬念不忘的人。
而这也是他违背所有人的意见,坚持要亲自来找她的原因。他的身子虽然虚弱,但他的意志却无比坚强,他希望能与她重祈开始,自与她第一次见面,她的身影就已刻在他的心版上,抹也抹不掉了。
「白师兄……红荳出门前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
「没有!她什么也没说。」
卓长卿安静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是为了我娘提亲的事吗?」
「我的确跟她提过这件事,但……」他沉吟一会,「总不至于要离家出走的地步。」
卓长卿脸色微微发白,「你似乎不同意我和红荳在一起?」
白仆的存在,在沉家来说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就连沈伯父对他的意见也十分敬重,甚至可以说是唯他马首是瞻--虽然他们名义上是师徒。
他是那种人家一见,就能对他敬凛心服的人。
白仆沉默一会儿,方道:「红荳需要能照顾她、呵护她的人,你太年轻,心性未定,对红荳来说末必适合。」
卓长唧坚定且自信的直视他。
「白师兄--虽然我与红荳同年,但并不表示我的感情禁不起考验。相反地,我知道我真正要的是什么,我也会努力去争取我所想要的。如果红荳倾心于我,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我的决心---你也不例外。
我知道我的个性倔强又放肆,但是我真的在乎她,希望她能留在我身边,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包括改掉我的坏脾性。」
白朴为他的坦白有些动容。「没想到你……」
卓长卿苦笑,「没想到我对她的感情这么深吗?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娘曾经警告过我,喜欢她就要坦白说出来,否则有个什么万一,后悔就来不及了,希望还不到后悔的时候才好。」
0 0 0
天才蒙蒙亮,楚青云就已醒来,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索性起身,梳洗过后,无意间瞧见放在桌上那刻有「心心相印」的玉佩,表情怔忡。
浅色的光华在日光的映照下,那四个字彷佛重生般鲜活起来。长茧修长的手指摩挲再三,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将它放人怀中。
门外有人敲门,楚青云应了一声,应真推门而入,伺候他穿戴妥当,而后恭敬的道:「公子,岛上传来消息,您要的东西己经到手了。」
「喔?」他沉一下,「红豆人呢?」
应真忍不住咧嘴而笑。
楚青云瞪了他-眼,「你笑什么?小心我火大起来把你调去洗茅房,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应真吓了一跳,「主子,好歹您的好事也是我一手促成的,您这样翻脸无情,以后谁还敢在您手下做事?再说……」他委屈的道:「我也只不过是笑了-下而已,难道这也犯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