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未婚妻了?
酸、苦和怨像满益出来的水,从她的心泛至全身。
也对!像他这样出色的男子,早该有天仙一般的意中人了,会有未婚妻也是意料中的事,她讶异个什么劲儿?伤心个什么劲儿?这是人家的事,与她有何相干?她又不是喜欢上他了!
她正值青春荳蔻年华,多少年轻俊彦等候她垂青?何况他看起来年近三十,也不年轻了,若是他早婚,女儿也该有她这么大了。对一个父执辈的男子,她哪会有什么不当的想法?没有!当然没有!
可是心痛仍然像只蚕,侵蚀着她桑叶一般的心。
「我十三岁那年因缘际会遇见她,我爹见我与她合得来,便与她爹订下我俩的亲事。于是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每年她爹都会带地来云天山庄小住一阵,一方面与我爹叙叙旧,另一方面让我们多多相处,『沉香阁』就是她居住之处,她喜欢荷花,所以我在她住的地方,辟上一大片荷花池,好让她每年来的时候,都可以欣赏到她最喜爱的花……」
红荳默默无语的听他诉说,俏悄的想抽回被他握在掌心的手,但不论她如何使力,总是无法扳开,反而被他握得更紧。
「那么她现在人呢?你们成亲了吗?」话一出口,她才吓了一跳,她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干哑?好似吃了满口的黄连。
「她人已经不在了!」
啊!原来他眉目间的失意和萧索,均是为此。
「我好想她……日日夜夜的想,我老是盼望她有一天会回来,回到我的梦中。但是这三年来,我连见到她的-片衣角也是奢望。每想一次,心就痛苦一次,如果能不这么想她就好了,为什么我总是办不到?」
他此刻的心情,正如---
秋凤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他红着眼睛,对她诉说心底深处的思念。
她淌着泪,心如刀割,原本被他握紧并炽热的手,如今变得冰冷,一丝丝的寒气由他手里传遍她的全身,令她不禁抖颤起来。
这似乎是永无止尽的寒冷。
他的思念,她懂;而她的想思,他可明白?
第四章
楚青云一路行来,发现有个纤细的身影躲躲藏藏的尾随着他,他脸露微笑,佯装不知,转过弯便失去踪影。
跟踪者探出头来,紧张的四处张望,喃喃道:「奇怪哩!人呢?怎么才-会儿《就不见人影?」
回廊和凉亭都不见人影,而幽雅小径间曲曲折折,且枝叶浓密,根本难以分辨他行去的方向。
「云哥哥怎么走这么快?」
她好久没见到他了,盼望好长一段时间才得到爹的允诺带她来,人到了这里却不敢去见他,只敢偷偷摸摸的跟在他身后。
他好吗?她现在的模样,还合他的眼吗?会不会使他失望?未知的答案让她忐忑不安起来。
「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嗯?」
轻柔的呼吸,就吹在她的耳后,她顿时慌乱起来,连忙回头,却见一个从容、潇洒的男子站在身后。不知他是谁?
「素儿,是不是太久没见,不记得我了?」他微笑问道,异常晶亮的双眸一瞬也不瞬的直盯着她。
林怀素急急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仰头打量着楚青云,他长高好多,足足高她一个头。颀长的身影、宽阔的胸膛、健壮的猿臂,在在提醒她身前的男子不是少年,而是个英姿焕发的青年了。
楚青云则惊喜的看着她。
这个含苞待放的少女真是他记忆中的素儿吗?清澈的眼眸、如柳叶的细眉和红润如雾、似沾染朝露的樱唇,她的花容月貌,好似多看一眼,便会沾污了她的颜色。
虽然他事忙,但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她,却也万万想不到,他记忆中的小女孩,已有了这么惊人的变化。
见她含羞带怯的模样,楚青云难以遏抑的胸口一热,想也不想的便执起她的手,凑近唇边轻吮她白轌修长的指节。
她如受惊小鹿般的直往后退,大眼惊慌的望向他,神情羞涩而困惑。
「对不起,我一时冲动,令妳受惊了。」楚青云歉然的言道。
他委实莽撞了些,素儿虽是他的未婚妻,但这不代表他就可以对她任意轻薄。万-她从此对他生起畏怯之心,惧怕他的接近,那他可就罪大恶极了。
她可是他愿意捧在心口上,恣意怜爱的小人儿呢!
话虽加此,他还是忍不住碰碰她的头发,柔软如丝缎般的触感,像带冰的丝绸一样,沁凉而又轻柔。
「妳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喜欢赖着我了。」他的神情带有淡淡的伤感。
「不是的……云哥哥……」她轻扯他的衣袖,「是我太久没见你,怕你不认得我了。」
「谁说的,即使再久没见,我也能一眼认出妳来。」
「真的?」
「当然是真的。」
楚青云试探的握住她的手,怀素颊上霎时酡红如醉,手仅轻轻一挣便任由他去。楚青云见此,笑容更深了。
他俩手牵手,漫步在林梢幽径间,沉醉正情人的甜蜜中,一时无语。
「对了!云哥哥,我有件礼物要送你。」怀素突然想起,那揣在她胸前准备了好久的心情。
怀素拿出一块玉佩腰饰来,其下用金葱双股缠渑编成如意结,雪白的流苏随风轻扬。她低头说道:
「这玉是上好的和阗玉,是我十六岁生辰时,爹送给我的。你……」
「要送给我?」
楚青云接过手来,那触感温润细致,还有股若有似无的少女体香。正想向她道谢,却见她手指微颤,连颈项也红了起来,心中觉得十分奇怪。翻过玉的背面,见上而刻着四个字--「心心相印」。
一股热流从心底深处窜向他的四肢百骸,从未有过的感动在他内心发酵。
「我也有东西要送给妳呢!」
「真的?」她抬起头来。
「嗯!」他缓缓低下头,「就是这个。」他密实的吻上她的唇。
他的吻缠缠绵绵,温软灵动的舌探入她的唇内轻轻吸吮。她闭起眼,全心投入,他意犹未尽的轻叹一口气,更加深了这个吻。
点点的金光,透过林梢的间隙流泄下来,洒落一地,蝉儿不间歇的叫声,提醒了这个世界,夏口的脚步近了。
二十岁艺成之后,他有满腔的雄心壮志,想要开辟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在几经斟酌考虑下,决定出海到广阔的海洋上去打天下。
相形之下,他对素儿的关切便冷落不少。不过他相信,凭恃着他和素儿之间的相知,她一定能谅解他的作法。他是个男人,一个高傲的男子,私心里总想亲手打造足以匹配她的成就,再来迎娶心目中的佳人,在他胼手胝足的努力下,这样的日子必定不会太远-- 0 0 0 红荳一大清早起来,就直闯楚青云所住的逍遥楼,眸子里有掩藏不住的兴奋。
采绛珠草的方法已有着落了,怎不令她欣喜?这几天她左思右想,终于让她想出一个好办法来,这法儿就连爹听了也会拍案叫绝,称赞她一番的。 「楚大哥....楚大哥.....」红荳猛力地拍着他的房门,好似非把它拍烂否则不肯罢休� � 应真和葛中野应声开门。 红荳见应门的是他们两个,胆怯的倒退了两步。杵在眼前的身影似座小山,她忍不住吞咽一下,期期艾艾的说: 「我……找楚大哥……呃……有事,可不可以麻烦你通报-下?」 应真双手环胸,面无表情的瞪着她。 真搞不懂这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见到他们像见了鬼似的,脸色不顶好看,说话也吞吞吐吐的。应真斜睨左旁的葛中野一眼,方才恍然大悟,准是他长得太过吓人,才会骇得小姑娘说不出话来。 有空得好好教训他-番,别老是摆出一副死人脸来,不吓坏别人,也吓坏他自己。 应真蹲低身体,露出自以为温柔的笑容,礼貌的询问:「红荳姑娘,找我们公子有事吗?」 红荳又后退半步,勉强挤出笑容。 「啊....喔....」她掐起手指,假装努力的思考。「其实也没啥要紧的事....我待会儿再来找他.....再见!」她向后一转,准备开溜。 「等等!」 楚青云突然出现,挥退伺候他的两人,待他们离去后,才对红荳道:「一早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起来了,你是沧浪岛的岛主。」她简直兴奋过了头,说话没头没尾的。啊!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他几天前所说的话,她现在才听进耳朵里? 「如果妳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是。」他应道,为她莫名其妙的话语,首次有了轻松的心情。依她的性子判断,她的心里头实在藏不住任何秘密。 「你别开玩笑,先听我说嘛!」她顿了顿,接着道:「既然你是沧浪岛的老大……呃……我是说岛主,向你要一样东西想必你不会拒绝吧!」她露出垂涎的笑容。 「是这样的,我听说东海附近有一种名为『银鲨』的鲨鱼,其皮灿然若流银,水火不侵、刀枪不人。我想要一张银鲨皮,你送给我好不好?」 楚青云闻言-怔,没想到她连「银鲨」也识得,这个小姑娘到底是何方人物?连居住在沧浪岛的人也未必听过「银鲨」之名,她是从何处得知的? 见他皱眉不语,她有些恼火起来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妳要银鲨皮作啥?」看她-副急切的模样,他反问道。 红荳沉吟了一会,最后决定和盘托出。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她看得出他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她也信得过他。 「记不记得我发现你的那天?」见他点头,红荳续道:「离那地方不远的北崖之上,被我发现一株『绛珠草』。」 「绛珠草?!」连泰山崩于前犹不改色的他,也不禁为之动容。 「传闻绛珠草能起死回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灵药,对练武之人也有莫大的功用。但是传闻归传闻,从来没有人知悉绛珠草长得如何?更别提它的特性和生长之处,所以百年来从没有人发现过它。」 见他言下有不信之意,红荳顿时恼了。 「这么说你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啰?你不信我,也该信我爹嘛!这是我爹笔记中所记载的,哪还错得了啊!」 楚青云忍不住出言提醒她,「妳还未告诉我令尊的大名呢!」 是喔!她脸倏地红了起来,当初她是偷溜出来的,总怕被爹发现给捉了回去,所以她的来历她一直守口如瓶没敢说明,如今倒变成是她的错了。
「唉!这你别管嘛!总之我说的一定说是真的,你信我就是了。」红荳不自觉的撒起娇来,「你到底答不答应?」
楚青云无可奈可摊开手,「不答应行吗?妳可不会饶过我。」
红荳咬着唇笑道:「算你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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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荳姑娘──红荳姑娘──」
门外叫魂似的呼唤,惊走了她的睡虫。什么嘛!都这么晚了,有何大不了的事需要把她从床上挖起来不可?看不惯她也别这么坏心嘛!
她嘀嘀咕咕的起床开门,没好气的问:「有何贵干?」
眼前一片漆黑,见不到半丝光亮,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她再度倒抽了一口气。是....是他!
「找我有什么事吗?」她胆颤心惊的问道。
是应真!
她真的很难去解释她为何会对他们俩这么惧怕,也许她天生就畏怯于高壮身材的人吧!更何况他足足有两个人宽、手臂比她粗四位,连房门恐怕也得侧着身子才能进入。所以,如果说能尽量与他们保持距离,她绝对是能跑多远就多远。
「公子喝醉了。」应真答道。
闻言,红荳不禁讶然。
在她的印象中,他是个连笑都显得淡薄的男子,落拓、萧索而失意的脸庞背后藏有太多的心事,但却是自制力颇强的人。这样的人会喝醉酒?
「为了什么?」她一针见血的问。
如果没有原因,相信他不至于会麻醉自己到如此地步。他的习惯一向是浅尝,绝不过量,而今失常,必定有其原因。
应真惊讶于她的敏感和聪慧,他们果然没有看走眼。
「公子的未婚妻,就是在三年前的今晚离开『云天山庄』的。三年来,公子他从来没有开心过。每逢今晚他必定喝得烂醉如泥……」他黯然说道。「一个武林奇才,长久这样消极下去,任我们怎么苦劝也改变不了他的心意……」
离开?
红荳轻摀着唇,仍抑制不了讶异。
她以为……她一直以为他的未婚妻过世了,所以他才这么伤心,没想到……
「她为何会离开他?」
「详情我不是很清楚,也许妳问公子会比较了解真相。」应真稍有迟疑,含糊的答道。
随即他满怀希望的看着她,「妳愿意去探望一下公子吗?我想他见到妳,心情会好过些的。」
红荳的脸色黯淡了下来。「我在他心中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不过是凑巧救了他一命而已,去见他有何用?也帮不了他什么。你们既然都说服不了他,那我就更加不可能了。」
「妳在他心目中是不同的,我看得出来。公子对妳并非是无动于衷,只是他心有所碍,难以启齿罢了。」应真坚持道。
不待她响应,应真就拉着她,催促她前进,红荳被动的让应真领至楚青云的房门前,她仍在迟疑着要不要进去,应真却从背后推她一把,「砰」的一声关上房口。
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所有的摆饰东倒西歪,能砸的都砸了,不能砸的也被他破坏个干净。红荳心头涌起一阵愤怒,他没有资格这样伤害自己,让所有关心他的人为他担心。他有苦,难道别人就没有吗?
「素儿……是妳吗?是妳回到我身边了吗?」楚青云张开醉眼惺忪的眸子,喃喃低语。
倒卧在地上,有如一滩烂泥的楚青云,剎那间行动快闪如风,也未是他起身,竟已将她紧拥在怀里,不肯放手。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我不是你的未婚妻……我不是你的素儿……快放开我!」红荳挣扎道。
「是!妳是素儿!我知道妳是!」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妳还在生气?仍然不肯认我吗?」他在她耳旁呢哝,「我等妳等了好久,难道这么久的处罚也换不回妳的原谅吗?」他的气息轻轻吹拂在她的耳颈边,令她忍不住轻颤。
她在他怀抱里不断挣扎,「楚大哥,我是红荳,你看清楚!我真的不是你所想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