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众人闻言皆呆愣了,好半晌才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尴尬。
那位席姑娘更是娇躯大震,随即低下头去,不让人看到她的表情。
「怎麽了?有什麽不对吗?」凌飞扬顿感奇怪的问。
「没有!没有!」龙翔忙不迭的回答,心里和众人却是同一个心思,这个席姑娘是庄主的表妹,人不但温柔而且斯文有礼,把庄内的家务管得井井有条,他们以为凌飞扬虽未明说,但早晚会娶这位席幽人姑娘为妻,没想到半路蹦出一位未婚妻来。
小宝被惊吓的程度并不亚於他们,嘴巴顿时张得大大的,好半天阖不拢。这个人是猪脑袋啊?她说的话他完全把它当作耳边风,正要开口反驳时,却遭到他的眼神阻止。
她本想不顾他的反对说出事实真相,但话到唇边又自动吞了回去。不是她回心转意,而是凌飞扬的眼神,让她不由自主的服从他的意思。
这一顿晚宴人人各怀心思,食不知味,唯有凌飞扬一个人好整以暇,彷佛任何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嘴边不时泛起神秘的笑意。
***
这一天晚上,月掩星淡,容小蛮整个晚上没阖眼,等到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时,才翻身下床,唇上噙着得意的笑,轻轻巧巧的踮着脚尖,出了房门。
出了房门後,这才发觉她住的是一所独栋的小楼,精巧玲珑,飞檐重瓦,四周并无其他的建筑,只有一个月洞门将小楼和前院隔开,中间小桥幽径、蓊郁飞瀑,布置的很是幽静,有一番脱尘出俗的韵味。
小蛮这还是第一次看清楚她的居所,没想到凌飞扬居然对她还蛮礼遇的,肯将这一栋如此精致的小楼拨给她住,不过欣赏归欣赏,老实说让她住在这里,还真有点糟蹋了,幸好她肯自动改正这个错误。
她仔细想过了,她并不适合这里。昨晚席上众人的神情她瞧得一清二楚,那位天仙般的姑娘想必对凌飞扬有着异样的感情吧!她只是迟钝了些,可不是傻子。
她之所以有点舍不得离开,完全是因为她从来没有住过这麽舒服的房子,没有吃过这麽美味的菜肴,和--她老实承认--挺好看的衣裙,绝不会是因为她对凌飞扬产生了感情--那充其量只是有好感而已!
只要她回到原来的地方,一切又都会回到原点,她照样过她的日子,兴起的时候,回味起这一场梦,一定是一个不错的回忆。
「你的兴致不错,这麽晚了还在赏月!」凌飞扬隐身在暗处,眼角闪着兴味的光芒。
哦喔!不太妙,她好像被逮个正着了!
「不错!今晚的月色挺不错的。」她咳了一声,面不改色的说。
「哦?」凌飞扬有趣的仰望天空,暗沈沈的,什麽也看不见,连一颗星子也没有。「看来你欣赏的角度还真是与众不同。」
小宝嘟起嘴没有回答。
「怎麽啦?不高兴?」他柔声问道:「做我未婚妻委屈你了?」
晚膳时见她吃得少,话也不多,他就知道她心里不痛快。她是个喜怒哀乐都藏不住的人,她的快乐或悲伤,都可以从她的脸上一览无遗。
这令他羡慕。
自他少年起,就开始经历江湖上的尔虞我诈,随时都得怀着戒心面对周遭的人事物,纵使是面对自己人,他也会出自本能的保护自己。他不後悔过这样的生活,但是不免有憾。
在小宝面前,他可以表现出真实的自己,这或许是他想将她留在身边的原因。跟她在一起的感觉很……怎麽说……很自在、很无拘无束,而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我都跟你说过了嘛!我不想做你的未婚妻,我也不会做。何况你的庄子里有一个好漂亮的姑娘在你身边,她看起来好像什麽都会的样子。不像我,什麽都不懂,在你身边肯定只会丢你的脸,再说庄内的规矩那麽多,我肯定学不会,还是回我家自在些。」小宝一古脑儿把肚子里藏了好久的一堆话全说了出来。
「我跟你说,」他正色道,「别人是别人,你是你。你有自己的特质,为什麽要和别人比较?再说,我是真的喜欢你,难道你没有一丁点儿喜欢我吗?」
小宝犹豫了一会儿,才轻轻地点点头。他常常会逗着她玩,有时候虽然会说她几句,不过她知道那是为她好,能听的她就姑且听之。
凌飞扬见她点头,随即一笑说:「这就是了。我喜欢你,你对我也不排斥,做未婚夫妻有什麽不好?我们先相处一阵子,如果到时你还是认为我们不适合,再解除婚约也不迟啊!」
她霎时瞪大了双眼,「你说只要我不喜欢,这段婚约随时可以解除?」
凌飞扬点头。
望着他温柔带笑的眼眸,小宝不禁有些心动。
易水山庄这麽大,她都没有好好逛过呢!里面一定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再说他对她真的很好,什麽都由着她,连她作怪时也睁只眼闭只眼,除非太过分了,他才会出来干涉。
不过她晓得这是为她好,所以也不敢太过反抗。不知怎地,她总是会顺着他的意,或许是他太有说服力了吧!
嗯!就这麽决定了,小蛮启口言道:「好!我答应你。不过我随时可以离开喔!这可是你说的。」
「当然!」凌飞扬爽快的答应。
这个小姑娘眼珠子一直溜溜的打转,她以为他不知道她在打什麽主意吗?想和他斗,她还得再回去修练个数十年才行。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他忽然开口问道:「为什麽你总是一副男孩子的打扮,令尊也不阻止?」这时代男女之间礼防甚严,要是让人知道这件事,她很可能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小宝耸耸肩,回道:「我也不知道啊!我爹从小就这麽养我了,我也不觉得有什麽不对。後来爹一直想要把我纠正回来,可惜还没做到他就已经过世了。」话声中流露出一股哀伤。
他不愿小宝沈浸在回忆中,遂转开话题。
「上次你中毒时,我在你胸前看到一个梅花形的胎记……」见小宝脸色一红,他不禁想到那天的情景,心中不由得一荡,连忙凝神,「是你一出生就有的吗?」
小宝忸怩的说:「你问这个做什麽?」
「我只是一时好奇,既然你不好意思说,那我就不问了,」他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夜深了,我送你回房去吧!」
两人漫步在亭台楼阁幽径之中,一时寂静无语。夜色如墨,天凉如水,偶尔风吹过大地的声响,也是那麽静悄悄的,深怕惊扰到他们俩似的。
「以後我还是叫你小蛮吧!」回到她居住的小楼之前,他打破寂静低头,见着她的双眸灿烂如星,忍不住轻吻她的鼻头。
「成天小宝小宝的叫,好像永远长不大似的。」
小蛮为他亲密的举动微微一怔,脸颊有些发烫。奇怪!以前那些玩伴碰到她的时候,她怎麽从来没有像此刻这种害羞的反应?连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是啊!搞不好人家还以为我是你的私生子呢!『大叔』!」她勉强说些话来掩饰。
凌飞扬闻言一怔,小蛮早巳向他扮个鬼脸,推开房门进去了。
对她的行为他只能摇头苦笑,一个人在楼前沈思许久,直至东方泛白。
第四章
一大早就被断月从棉被窝里给揪起来,她的神智都还未恢复清醒,就已被断月带着梳装打扮,断月叫她举手抬足,她无一不欣然应命,只求断月能早点儿放她回去梦周公。
「好了!」断月推推她,「小姐,快到凌烟阁吧!教琴的夫子已经在那儿等候了。」
「什麽教琴的夫子?」小蛮还迷迷糊糊的揉揉惺忪睡眼,含糊的问。
断月也没有搭理,只是一个劲儿的推她出门,她才跨了两步,马上跌了个狗吃屎,膜拜土地去了。
小蛮这才完全清醒过来,低头一看,发现身上穿的是一身柔黄色的连身衣裙,她还像以前那样大步行走,当然不会有好下场。
小蛮看了大发脾气,「干嘛给我穿这身衣服?」
她的丫鬟气焰倒比她还大,竟然冷冷的回道:「不穿这个穿什麽?你的衣服我早拿去丢掉,你忘了吗?堂堂未来的庄主夫人成天穿得像个小男孩,像什麽样子?传出去能听吗?」
小蛮简直要被这家人气晕了,怎麽全都是一个样。昨天凌飞扬明明不是这样说的,怎麽才过了一天就全变了?
「什麽?是你们逼我,又不是我硬凑上来的。」
「不管怎麽样,庄主说你是他的未婚妻,你这凌夫人是当定了,虽然我对庄主的眼光有些儿不予置评……」她在小蛮身上瞄了瞄,一副她家庄主亏大的模样,「但事已至此,我也只有认了,就算是块石头,只要好生琢磨也能有点看头的。还是……你穿着这身衣裙,连走路也不会?」
「谁说的?」她偏偏就要走给她看,一个庄里的小丫鬓就这麽盛气凌人,她要是制服不了她,岂不是被人给瞧扁了?
好!决定了!她要留下来,起码也要给这个丫头一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她容小蛮可不是好欺负的。
「穿着女装走路有什麽了不起的?」她试着踏出第一步,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问题。
「我以前一天起码可以走个三百哩路,」她大言不惭的吹嘘着,「这点儿路对我而言,实在是小事一桩,没啥大不了的。」话声末落,又踩着了裙边,小蛮的双手在空中挣扎挥舞,最後还是脱逃不了跌倒的命运,又跌了个狗吃屎。
这次灾情惨重,她的额头直接撞到门槛,害她马上肿一个大包。
断月在一旁幸灾乐祸,十分婉惜的摇摇头。「真是糟蹋了那上好的衣料,才过没多久,十两银子就飞了。」
不容她再继续浪费时间,断月索性一把搀起她,一路健步如飞往凌烟阁而去。
小蛮被她这麽一路带着,简直就像跑得过快的轮子一样,三步一滑、五步一跌,等到了目的地,鹅黄柔亮的下摆早已沾了一团沾泥,只能用「惨不忍睹」这四个字来形容。
早等得不耐烦的夫子见状,皱起眉头问道,「这是怎麽回事?这麽心浮气躁的,如何静下心来学琴?」
继而转向断月责备道:「我以前教你的那些,你都学到哪里去啦?我不是告诉过你要平心静气,你怎麽都忘了?」
断月惭愧的低下头来,不敢说话。
小蛮第一次见到这个蛮横的丫头低头的模样,不禁在旁窃笑,惹得断月对她直瞪眼。
「好了,别再浪费时间,我们这就开始吧!」夫子端坐下来,开始讲述。
小蛮坐着猛喘大气,没想到学琴比她打架还累,没一会儿功夫,她就像条在椅子上蠕动的毛毛虫一样四处寻找生路,只可惜这一堂课上下来,有断月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让她不敢妄动。
好不容易夫子宣布下课,小蛮已经像只缺水的鱼儿在岸上奄奄一息般,只剩一口气苟延残喘。
凌飞扬进门见状不禁笑道:「怎麽啦?学琴很辛苦吗?」
文漱玉一如往常跟随在他身边,要不是怕小蛮对他的安排会有所反弹,他也不会丢下上百件待处理的公务,到这儿来看她。
小蛮只抬头瞪他一眼,根本提不起力气说话。
凌飞扬但笑不语,只是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
小蛮着男装时倒还不觉得,一穿起女装来,女儿娇态毕露,任谁也不会把她看成男孩子,眉宇之间,还多了几分慧黠精灵之气。
小蛮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原本不觉得有什麽,现在被他们这样一盯,她全身上下有如穿了衣服的猴子般不自在,东抚一下衣角、西顺一下发丝,就怕会被取笑。
「你们怎麽啦?老是盯着人家看,难道我脸上长了什麽东西吗?」小蛮嘟嚷着,红扑扑的粉颊煞是可爱。
「你这个样子很好看,」凌飞扬幽默的道:「要是能少了裙上那些污泥,看来会更顺眼些。」
小蛮难得受到称赞,心中很是高兴,但提到那些污泥,她就一肚子的怨气。
「你给我穿的是什麽裙子嘛!拖这麽长,害我走路跌来跌去的,我看再过几天你们就认不得我啦,我一定会肿得跟猪头一样,下次见到长得像猪的人,记得跟我打一声招呼啊!」小蛮咕哝地埋怨。
他闻言频频忍住笑意,说道:
「不会这麽严重,断月会在你身边提醒你,过一阵子就习惯了。姑娘家那些拈针绣线的,我知道你不会,也不勉强你,但是起码要像个姑娘家吧!免得传了出去说我凌飞扬有『断袖之癖』,娶了个男人进门,到时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小蛮皱皱她那小巧的鼻子,回道:「那有什麽关系,我才不在乎人家怎麽说呢!」
「我晓得你不在乎,不过就当是为我做的一点小改变,好不好?还有……」凌飞扬警告她,「你玩归玩,可别玩得太过火,有危险的事一概不许。听到没有?」
小蛮吐吐舌头,腻在他身旁撒娇不依。
文漱玉旁观这一切,不得不对凌飞扬投以崭新的眼光。他在处理公务一样很有魄力,从不拖泥带水,该报的恩、该讨的债他也是一丝不苟。
但是该怎麽说呢?他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常会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尤其是在面对小蛮的时候。
她实在是个纯真、可爱、没有心机的好女孩儿,虽然私底下他仍然为席姑娘抱不平,但是他可以理解他们庄主为何会对小蛮另眼相待,她爽朗的性情实在很难不讨人喜欢。
文漱玉对接下来的发展,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他的耳朵听到小蛮抗议的声音,「我哪有那麽坏,顶多惹点小麻烦而已,你不觉得我这几天特别乖巧吗?」
凌飞扬盯着她言道:「有吗?就怕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你一调皮起来,不知道要给我惹多少祸呢?」
周围的人闻言都在窃笑,小蛮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凌飞扬见状连忙岔开话题,「刚才夫子走的时候,他的神情怪怪的,是怎麽了?」
小蛮眼珠儿溜溜的转动,三步并二步跳到凌飞扬身边,说道:「夫子说我很有天分,要我好好学。他还说断月的琴学得很好,就让断月有空的时候指点我好不好?」她拉着他的袖子,一脸祈求。
凌飞扬闻言为之一怔,小蛮对琴艺有兴趣倒是颇叫他意外。她像只坐不住的跳蚤,原来他的打算只是藉此陶冶她的性情,别再这麽毛毛躁躁的,没想到会有这麽大的收获。既然如此,他也乐见其成。
「你想做什麽都好,只要不会伤害你的身子就行。倒是难得你会对琴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