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时,郝丽萍悄悄问我;“给他写信了?”
我点点头。
“我就知道。看你们两人都有点神不守舍!”
这个鬼精灵。
下午放学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郭辉,不知他藏到什么地方去了。躲着我?我心里有些不高兴。当我刚刚走出校门口 不远。一眼就看见他推着车,停在一棵大槐树下面。他在等我! 我一下子又高兴起来,要不是怕别的同学发现我内心的秘密, 我真想跑过去。
我故意装出镇静的样子,像大入一样,尽量做到慢条斯 理,走了过去。他的目光告诉我,他有话要对我讲。我静静地等 待着。他没有骑车,我没有坐车,我们沿着喧嚣的大街,静静 地向前走。挺长的路,一下子显短了。冬天的暮色早早降临。 街灯亮了,北京城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美好起来。我真 希望就这件走卜去,永远走下去。路,没有尽头;灯光,永远 亮着……
快走到我家门口了。郭辉停下脚步,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觉得那声音十分好听。我仰起头,等待着他讲下文。
“路天琳,信,我看了……怎么说呢?你可能并不了解我。可我挺感谢你的……马上就要考试了。你能让我想一想吗?等考完了试,我再找你!”
自然,这不是我想得到的理想答复。但是,我挺满足。如果轻易地就把听追求的追求到了,也许倒没有了意思。他的慎重,说明他的成熟,我更喜欢地了,
“你也别分心,把期末考试考好!”
最后,他这样说,伸过手,握了握我的手。我感觉他的手那么温暖。
他骑上车走了。我一直默默地望着他,盼望他能象那天夜里一样回过头来,向我挥挥手。可是,他再没有回头。
到期末考试结束,时间不算长,我等着!我的心中充满着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温情和这么多的希望!
第四章
1月22日
期来考试终干结束了。我考得很糟,就连我平常学得不错的物理和数学,竟也出现好些不该错的地方。上学期,我期末考试总分名列全班第二。这一次,我竟一下子跌到第十一。
妈妈先哭了。她没有骂我,只是扑索索掉眼泪。这让我心里更不好受。
“天琳,你要理解妈妈的心。你哥哥不争气,妈只依靠你给妈妈争气!你看看你考得这样,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分了你的心?”
我能说什么呢?我对不住妈妈。我真希望妈妈骂我一顿,心里才痛快。
晚上,爸爸把一辆崭新的凤凰26女车椎回了家。我知道车早几天就买好了,怕影响我考试,一直没拿回家来。现在,考完了,爸爸高高兴兴地把车推回来了,把它当做礼物送给我。爸爸一看我的考试成绩单,脸也沉了下来。
“你这是怎么搞的?怎么越活越抽抽?上学期第二,这学期跑到十一去了。照这样出溜下去,下学期你还想不想考大学?这车不能给你!”
哥哥在一旁暗笑,可称了他的心。他最乐意妈妈、爸爸数落我。他总觉得妈妈爸爸偏向我。
我心里本来就够难受的了,考得不好,我自己不知道吗?没头没脑又挨了爸爸一顿训斥,我委屈地哭了。
“哭?还有脸哭?”爸爸火更大了。
我一夜没睡安稳。
1月23日
今天,收到了姑姑的信。她让我放寒假到呼和浩特去。我真想去,又真舍不得这时候离开北京。拿着信,心里特矛盾。我想姑姑,也想郭辉。我愿意在姑姑的身边,又不愿意离开郭辉。啊,要是一个人的心能分成两瓣就好了!姑姑,郭辉,我一人给你们一瓣!
我不能走。我还在等郭辉的答复呢。这是关键的时刻。它将奠定我的一生。姑姑,请原谅我吧;以后,还会有时间,我一定去看望您。等我大学毕业以后,有了工作,有了自己的房子,我要把您接到我家里,侍候您一辈子。
我给姑姑写了一封回信,告诉姑姑下学期就要高考了,时间太紧张,我在准备功课,实在不能去呼和浩特了。生平头一次,我问姑姑撤了谎。
1月24日
一连等了两天,郭辉没有来找我。我心里越发忐忑不安。他答应我考试完了之后找我的嘛,为什么没有来?忘了?不会!因为我考的成绩不好?那还不都是为了你吗?我心里真是好委屈!
我找到都丽萍。我只能找他诉记。她正抱着本琼瑶的小说《心有千千结》在看,听后,二话没讲,拉着我就要往屋外走:“走!我陪你找他去!当面锣,对面鼓,问问清楚!这么个炖刀子割肉法儿,谁也受不了!”
我被她拉出门外。两个人都愣住了。郭辉的家在哪儿啊?我们谁也不知道。
“你别着急,我替你问问其他同学,准有知道的。他横是不能钻进地缝儿里去吧!”
她使劲挥挥手,象是生了老大的气,又象是下了老大的决心。手里还攥着琼瑶的那本小说。
1月26日
今天,郝丽萍找我来。她没有打听到郭辉家的地址。他新转到班上不久,从来没有招呼同学到他家去过,也从来没有告诉班里任何人他住在哪儿。真是个怪人。莫非他家非保密不可?凡人不得入内?
“天琳,你沉住气。抻抻他也好!他也太傲气点儿了吧?”
我可沉不住气。我必须马上见到地。
送走郝丽萍,我急中生智,忽然想到:我去找黄老师嘛!黄老师准有他家的地址。黄老师要是问我:“你干嘛要郭辉家的地址呢?”我怎么回答?怎么回答?我就说我喜欢郭辉,我想找他!怎么?不允许吗?“你才是中学生呀?谈恋爱,太早呀!”黄老师会这么说吗?不会!黄老师不是那样的老师。
要走出屋时。妈妈叫住了我;“你到哪儿去?放假了还到处跑?这两天,你都没怎么摸书了!”
我说;“我到学校找黄老师有事!”
妈妈不说什么了。
我要骑车去。新车就放在小厨房里。刚推开小厨房的门,就听妈妈一声吼:“不许骑!考得这么糟还骑车!”我咣当一摔门,扭头跑出门。在妈妈的眼睛里,除了学习、考大学就是学习、考大学,难道我就不能有点儿别的生活了吗?见鬼去吧!我要是真考不上大学,妈妈还不得气疯了!
今天,又是星期天。大街上人多得要命。我最讨厌星期天,讨厌妈妈休息了,在家里象警察一件监督着我。我也讨厌大街上有这么多的人,这中间有这么多肩并肩、手拉手的男女年轻人。呵!我讨厌他们,心里又止不住想和郭辉也这样肩并肩地走在一起。那天晚上我和地走在一起的情景,总也忘不了。那灯光,那晚风,那轻轻的,闪电般的握手……
我正在胡思乱想,身后响起一阵自行车铃声。我以为挡了别人的路,赶紧躲到一进。谁知,回头一看,竟是常鸣。他冲着我嘿嘿地笑,一脸坏意。
“放假了,你有时间了,买卖一定不错吧?”我想挖苦他几句。
“承蒙您关照,还算说得过去。”
这家伙,他们家早成了万元户,看他穿的吧,和同学不一样,高统皮靴、皮夹克、皮子套,羊剪城皮顶帽子。一身皮,简直年个退古的猿人,浑身露着皮毛。哥哥最羡慕他,我可不羡慕。我也没那么多功夫和他闲扯。
“这么着急干嘛去呀?”他叫住了我。
我没说话。我怎么说呢?!以前,我到他家找过他。现在,我告诉他我去找别的男同学吗?这伤他的自尊心。
“我可知道你干嘛去!”他嘿嘿又笑了,没容我说话,他接着说,“你是想去找郭辉,那个新调到咱们学校的家伙!长跑不错!”
“你怎么知道?”我挺奇怪。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知道你没有找到这家伙的地址。”
这个家伙,莫非钻进我心里去了?
“我什么都知道,谁让咱们好过一场呢!……”
他愈发得寸进尺,嘻皮笑脸,我打断他的话:“你快忙你份去吧!呆在这儿赚不来钱!”
“我今儿不想赚钱了。我想专门学学老山英雄,为人民服务,免费送货上门!”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来找你,告诉你郭辉这家伙地址的。”
“什么?”我更加奇怪了。
“怎么样?够意思吧!我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你甭瞒我了!我刚才在半路上碰见了郝丽萍,她对我说的,还有假话吗?”
这个郝丽萍,怎么可以把这话告诉常鸣呢?
“我立马儿骑车到你家找你,你妈说你去学校了,我这不 又追你!我愿意鞍前马后为你忙。怎么样,起驾吧,我头前为 您带路!”
他这副油腔滑调,让我似信非信。
“你还不信?我妈摆摊对过的那幢楼是七机部宿舍,郭辉 就住在那楼里。第几层我可不知道,那门口我认识。常在那摆 摊,我总看见他推车从那门口进进出出,没错!我这是贱骨 头,你白吃醋还嫌酸!”
看他说得头头是道,我跟着他走了。我的确是想见郭辉心切。
“走!穿小胡同,我骑车带着你,省点儿时间,时间就是金钱嘛!”
我坐在他的后车架上,他的车子骑得嗖嗖的,左拐,右拐,不管人多少,都能骑过去,简直象练杂技。我忽然想起那一天晚上,郭辉骑车带我的情景。哎,可惜现在带我的是常鸣。这世界可真会捉弄人,你不想得到的,那么容易能得到。你想得到的,却又那么难得到。
“前面该有警察了,您下来腿儿着吧!”
前面要出胡同口到大街上了。我下了车。我们就这么并排走着。
忽然,常鸣对我说:“你知道,我多盼望着就象现在这样我们一起走走!”
这话说得让人感动。我知道他是出自真情。以前,我们曾这样走过,整整走过一个下午。
“你别误会!我并不想和你再‘套瓷’。过去的就过去了。而且,我也的确配不上你。郭辉这小子行,他和你挺合适。真的,这是我的真心话,虽然,我顶嫉妒这小子的!刚听说你和他好的时候,我真想拿大板砖花了他!可一细想,你还是对的!我没出息了!你犯不上非找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要不,我干嘛非上杆子带你找郭辉家?”
我和他接触这么长时间,没想到他这人这样重感情,讲义气。我听得出他话的意思!他说得随随便便,话里却蕴涵着挺复杂地感情。我说。“谢谢!常鸣,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有你这一句话,全结了!”
说话的工夫,到了郭辉家的楼前。常鸣指着楼门口说:
“就这里,你上楼再打听吧!我不陪你了。我们还是好朋友,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还愿意竭诚为您效劳!”他又来了油腔滑调。
刚转身要走,他又说:“我这可是耽误卖好几条巴拿马裤呀!这事迹,你还不给我写篇表扬稿,在学校板报上登登呀?”
他是个有意思的人。我想起他拿把宝剑吓唬我的情景,不由得笑了。
进楼一打听,郭辉家住四楼。我敲响了他家的房门,心里突突直跳。一个女孩子贸然闯进入家家里,他会怎么看呢?会 不会以为我这个人太不稳重?还是为我这大胆的行动而钦佩? 不管怎么说,我来了。我想这恐怕不是所有女孩子都敢做的事吧?
开门的是郭辉的母亲,那次在医院,我见过一面。我告诉 她:“我是郭辉的同学,我找郭辉!”她请我进了屋。这是一间 二居室的房子。小屋大概是郭辉住着、门虚掩着。不知里面是 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她母亲把我领到大屋里。显然,这是大人 住的地方。他母亲让我坐在沙发上,然后仔细打量着我,看得 我有些发毛,莫非我的衣服脏了,还是身上有什么滑稽的地 方?她问我:“你就是路天琳同学吧?”
我点点点头。一定是郭辉把我的事告诉他母亲了,要不便一 定是他母亲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逼问郭辉,逼问出来了我的 名字。家长嘛,都是这样,只要自己的孩子一爱上异性朋友,脑子立刻就紧怅起来。就想别是不没搞对象,会不会出问题,有没有歪门邪道。孩子自然也不会把这种事告诉给家长。于是,这种事便愈发神秘,而且总是东躲西藏,尽量压抑着这种感情,好象是办了多么可耻的、不道德的事一样。好些家长根本就没想到我们中学生已经到了萌发爱情的年龄,更不相信我们中学生可以有一种高尚纯洁美好的爱情。这是永远也没法和家长说清的。谁知道郭辉的母亲是什么样的家长呢?我默默等待着。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告诉我;“郭辉没在家!你找他有事吗?”
“有……呵,也没什么事……”我无法一时解释清楚,我问道:“您知道郭辉上哪儿去了吗了”
“他说是找同学,也没告诉我去找谁。”
找同学?会不会是找我?我的心里咚咚跳。
“他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不多久!”
我的心跳得更厉害了。沙发上好象长出了蒺藜,我坐不住了,赶紧起身告辞。虽然,我尽力让自己的行动老成持重一些。但一定还是很慌张、忙乱。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时候,郭辉一定在我的家里,千万别一见我没在家,就走了呀!我得赶紧回家。
我匆匆告别,向公共汽车站奔去。
公共汽车真挤,又赶上星期天,更挤成沙丁鱼罐头。可气的是连续来了两辆车都不停,响响喇叭,扬长而去。好不容易一挤上车,差点儿没把我挤成豆饼。挤成豆饼我也得上去,我的力气一下子变大起来,挤得后边的一位中年人直说;“这个小姑娘,真够可以的呵!”对不起了,今天家里有事,多担待点儿吧!
匆匆忙忙赶到家里,根本没有郭辉。他没有来。一切都是我心造的幻影。我一下子泄了气,仰身倒在床上,真想哭。
这时候,我想写日记。我一肚子的话,只能对日记倾吐。打开抽屉时,我发现里面的东西乱了,日记本来是放在最底层,让好几个笔记压着的,现在竟水落石出,放在最上面了。有人翻过我的日记?我立刻火了。
“妈!谁动我日记了?”我夺门而出,冲着正在厨房里忙乎的妈妈嚷嚷开了。
妈妈系着围裙走进屋说:“我看了。你嚷嚷什么?我正想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