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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生的日记 page 10 作者:肖复兴

  我生气地走到收音机旁,一手关掉开关。

  哥哥说:“你不愿学习海迪大姐怎么着?什么态度!”

  这个家伙!要是他学张海迪,早有出息了!

  “小姐!我明白你干嘛这么大火!犯不上朝人家张海迪撒!”

  这个坏蛋!

  2月7日

  明天就是年三十了。妈妈大概怕我读书累了吧,破例带我去看电影。《都市里的村庄》,老片子了,早看过,可是,我_还是激动地掉了眼泪。我这是怎么了?我喜欢电影里的丁小亚和杜海。我现在越来越下定决心再也不交什么男朋友,也一辈子不恋爱,不结婚了,可是我总被电影里演的爱情而感动。唉!你越爱这世界,越希望得到别人的爱,却越得不到。我越想这事,心情越沮丧。幸好,人并不只是为了爱情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么,人又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呢?

  2月8日

  今天就是年三十了。

  爸爸破天荒也休息了。一清早,他就招呼我,让我跟他一起到红桥自由贸易市场去采购年货。我知道,他一定是看出这些天我的情绪不高,要带我出去散散心。

  他已经把那辆崭新的凤凰26女车从小厨房里推了出来,指指车对我说:“咱爷俩儿骑车去!”

  现在骑车还有什么意义呢!当初,我是想能和郭辉一起骑车上学来,下学去呀!车,终于有了,却已经没用了。车,又勾起我的心事。不想他,偏偏又想起了他!

  “走阿!”爸爸催促着我。

  “爸爸,我不想骑车!”

  “怎么啦?你不是总惦记骑车吗?”

  我还没答话,妈妈在屋里减开了:“不想骑就不想骑吧!大过年的,街上人多,骑不好出事!”

  小时候,我特别愿意跟着爸爸的身后去买东西。那时,我十岁。我特别愿意算帐,还没等卖东西的售货员算出帐,我先算出来是多少钱了。我特别得意。爸爸夸我,售货员也露出惊异的神彩。可是,今大,我可烦了。我要不是怕扫了爸爸的兴,真不愿意来买什么年货。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在自由市场上,遇见了“西铁城”,他也来采购年货,身边还跟着一个女的。他向我解释道:“这是我妹妹。”我心说你跟我解释干嘛?她是你干码我也管不着呀!

  他问我:“一放假你就没露面,上哪儿忙去了?想找你去,又没敢。”

  “怕什么?我们家有老虎怎么着?”

  “呃!我们春节时有个聚会,初五在教室里,你来不来?”

  “不来!”

  我没好气。

  他瞅瞅我爸爸正蹲在地上买活鸡,悄悄地对我说:“郭辉也来!”

  我一下子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滚蛋!”

  “怎么啦!大过年的,吃错了药怎么着!”他睁大了眼睛。

  回家的路上,爸爸买的那只活鸡从筛子里钻了出来,满地跑,惹得路上好多人看笑话,可把我气得够呛!我恨这只鸡!报这个春节!也恨自己!

  2月8日

  春节,终于过去了。这个春节,过得可真够晦气的。昨晚鞭炮噼噼剥剥足足啊了一宿。今天上午,看报纸上登载的消息:全北京市鞭炮有469种,仅小鞭就有11亿响,老百姓光买鞭炮就花去620万元。这数目字可真够吓人的。

  爸爸问我看什么呢?鼻子里还气呼呼?我告诉他:“看报纸呢!”

  “什么新闻?”

  我把报纸递给他说,“您看看吧!中国人,吃、玩、花样多,本事大啦!”

  哥哥在一旁正看电视,插嘴道:“你不是中国人?”

  我刚要和他吵。我现在火大了,逮谁想跟谁吵。爸爸把我拉进里屋,问我;“天琳呀,你这些天情绪不高呀?怎么回事呀?对爸爸讲讲!”

  家里人,我是最佩服爸爸。可这一肚子心事,怎么讲呢?

  “天琳,说你小呢,可也不小啦!爸爸看得出来。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你记着爸爸的话:凡事有得必有失,有失也必有得。眼下,你听别人念过这样一道顺口溜吗?”

  “什么?”

  “时间城可贵,文凭价更高,若要根子硬,两者皆可抛。”

  这是把裴多芬那首名诗给篡改了。

  “爸爸在部队开汽车,现在修汽车,有好技术,却没有什么硬根子。你就只有前面那两条,一是时间,二是文凭。没有文凭,现在干什么就差一个节气!时间,你还有,可你得抓紧。其他的事,你往后稍稍。你还未得及!”

  我该怎么对爸爸讲呢?

  2月9日

  下午,爸爸、妈妈和哥哥要去地坛逛庙会,问我去了去?我不想去。我哪儿也不想去。我现在讨厌见大街上那么多人,尤其是春节期间那么多穿得花枝招展的人!

  “不去不去吧,让她安心在家温功课也好!”妈妈说。除了功课就是功课,我们中学生就没别的了!

  他们都走了。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真静,静得让人受不了。我喜欢孤独,这会儿又真惧怕孤独。我看了一会儿书,便怎么也看不下去了。我的脑子很乱。我索性打开录音机听听音乐,一会儿又打开电视机……可是,我什么也看不进去,什么也听不过去。

  外面有人喊我“路天琳!”是郝丽萍,她一向大嗓门。

  她走进屋,听见音乐声这么大,电视机也开着,叫道:  “呵!你这是干什么呢?一个人欢渡春节怎么着?”

  “对!”

  我说着,拽上她,一起可着嗓门随着录音机里放的歌大声吼了起来。这一盘磁带全是张蔷的歌。我们也模仿着这个胖胖、圆脸的小姑娘,用一种略带沙哑的嗓音,一会地唱《月光迪斯科》,一会唱《你那会心的一笑》,一会唱《拍手迪斯科》:

  把你的手人拍一拍,快点跟我来呀,

  把你的眼泪擦一擦,笑容露出来呀,

  把你的头儿甩一甩,忘掉那失败呀,

  抛开你的烦恼,一起从头来呀,

  每个人都会有不如意,每个人都会有失败,

  郝丽萍随着歌声的节拍扭动起身子,我也受了传染,禁不住跳了起来。我们一边跳,一边拍手,一边高唱,简直像发了疯,跳得脑门上,后背上都出了汗!

  录音机“咔”的一声,磁带转完了,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了。小屋从刚才的热烈声中一下子静下来,显得空旷而沉闷。我愣愣地站在那里,望着郝丽萍,心里空虚得要命,真想大哭一场!

  都丽萍一把楼住我说:“你这两天怎么不找我来呢?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什么呀!”

  “甭瞒我!咱们‘瓷’不‘瓷’呀?嗯!”说着,她一眨漂亮的长眼睫毛唱了起来:“我心里藏着一个小秘密,我不愿意告诉你……”

  我捶她。这个鬼精灵!

  “你那个小秘密呀,我知道!走!姐领你到外面散散心!别老想着他,缺了穿红的,还有挂绿的呢!”

  我也正想找个什么地方散散心!

  临出门前,郝丽萍从书包里掏出牛仔裤,换下身穿的那条蓝涤斜纹裤。我就知道这时候她妈准在家。每一次都是这样,她妈在家,她必定要把牛仔裤偷偷装进书包里,到外面来换。每天上学,从家到学校一路上,那个公共厕所成了她郝丽萍的更衣室了。她妈厉害,管得严,决不允许她穿这种紧绑绑、把各种线条、部位都绷得那么显眼的牛仔裤。而她呢,偏偏爱穿这裤子。有什么办法呢!娘俩就有样打开迂回战!

  也别说,郝丽萍穿上牛仔裤就是漂亮,腿显得越发细长。我真羡慕她!她身高1米68,正是个头!我呢,别的地方还说得过去,唯独比她矮5公分。小时候,营养不良!

  我们一起来到王府井。这里的人膨胀,街道显窄了,似乎时刻都有被挤破的危险。我们俩人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尤其是郝丽萍那两条被牛仔裤裹得紧紧的修长的腿,落上不知有多少芒刺般的目光,看郝丽萍得意的样子,昂着头,挺着胸,挺带劲!她总是这样爱美的。服装、发式、装饰,她都追求时髦。我虽然并不赞同她消耗这么多时间和精力,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之间的友谊。我们年轻,我们有权利去追求一切美的事物。

  唉!我轻轻叹了口气!

  “干嘛要叹气!有空儿找我来玩,让姐我给你解解闷!”她听见我叹气,站住了,一把搂住了我,宽慰着我。

  我永远感谢她的友情。

  2月10日

  一连几天闷头复习功课,我觉得我的毅力还是够可以的,谁知自打昨天起,我心里总像有虫虫在蠕动,课本上,作业本上的英文字呀、公式呀,总象长了腿,跳出本来,滑出眼睛以外老远的地方,逮也逮不回来。这可怎么办?我知道了,我的毅力不行。我真没出息!我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我必须提醒自己、警告自己:要尽快地摆脱这种窘境!

  可是,我一时作茧自缚,怎么也摆脱不了!下午,我去找郝丽萍。她家里没人,只有她一个人抱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儿在看,正看得入迷,连我叫她都没听见。

  “看什么好书呢?这么带劲儿?”我走到她面前,问。

  “嗬!是你,吓我一跳!”她抬起头,我望见她眼睛湿湿的,在伤心?书的魅力!我拿过书一看,是本琼瑶的小说《烟雨蒙蒙》。

  “陆依萍的命真惨!”她感叹着。

  “谁叫陆依萍?”我问。

  “《烟雨蒙蒙》里的主角。”

  “开了学没多少日子就得高考了,你还有心思看小说?”我故意逗她。

  “你这话怎么象我妈的腔调呀?”她故意开玩笑。

  “这是我妈常教育我的语录嘛!”

  “唉!”她叹口气,今儿怎么啦?昨天我叹气,今儿轮到她叹气了。“当中学生可真苦!整天背呀、算呀、念着、写呀——连看什么书的自由都没有!”

  “快熬到毕业了,甭着急,到时候你敞开着,想看什么看什么,看成一个大书虫!”我倒开心似地安慰起她来了,我本是要找她来寻求安慰的呀!

  “算了!算了!我现在就熬不了了,这学我真不想上了!越快到高考时候了,我心越烦!你说万一考不上,我可怎么办?待业!让我妈还苦哧白咧地养我?还是去当个临时工?我妈妈还不伤透了脑筋?”

  “你干嘛要考不上呢?净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天琳,我哪儿赶得上你的功课?班里同学,谁不说女同学功课数你棒,男同学里数郭辉……”

  郭辉!干嘛非要把我和郭辉相提并论呢!大概,郝丽萍看出我的神态变化,知道自己无意中说走了嘴,立刻遮掩道:  “算啦!咱们也别操那么远的心啦!爱考得上考不上,听天由命!现在,该干嘛还得干嘛,也不能怕天下雨,就不出门呀!我知道这几天,你比我还闷得慌,喏,这几本书,你拿回家解解闷!”视着,她从枕头底下翻出好几本书。我翻翻一本,不是琼瑶的,就是三毛的,什么  《彩霞满天》、《在水一方》、《几度夕阳红》、《窗外》呀,什么《稻草人手记》、《雨季不再来》、《撒哈拉的故事》、《温柔的夜》呀……全是台湾这两位女作家的书!

  “台湾真是反攻大陆来了!”我乐了,开玩笑说。

  她把书摞齐,都抱给我:“这些书不好买,全是从小摊上买的呢!全拿走,回家解解闷,别净想着不高兴的事!”

  这让我奇怪了。她平日舍得花钱买衣服,可从不买什么书。她手头并没有什么富裕的钱。她妈拉扯着她一个人过日子,在工厂当个三级工,工资也不高,家里日子挺困难的。她今儿怎么有钱买这些闲书了?听说寒假里她找个地方去勤工俭学,莫非挣了几个大钱,先物质后精神,买起这么多书!

  “你买的?”我禁不住问。

  她笑笑,没有回答。

  正说着话,她妈下班回来了,大概是春节加班,回来得早些。她妈和我妈岁数差不多大,却显得比我妈苍老些。不过,人长得不难看,从那模样和身条看,年轻时一定挺漂亮的。郝丽萍长得随她妈,她妈妈象她这么大时,一定也是这样迷人吧?我真羡慕郝丽萍,爹妈给了这么一副漂亮的模样。我不行,我脸不如郝丽萍漂亮,也没有她那修长的身材。

  我常到这里来,郝丽萍她妈对我很好,见了我就招呼道:  “是路天琳来了呀,你帮助帮助我们家丽萍,越大学习越不行啦!”

  “您没给我遗传基因嘛!”郝丽萍在旁边说。

  “我给你遗传八音,你自个儿也很努力,象人家路天琳,人家哪儿让家长操心了?”

  “那把天琳换换我,省得您一见我就一脸眵目糊!”

  “那当然好,我有这福气吗?”

  她们娘俩唇枪舌剑。我听了直乐。每次来,几乎都可以看见她们娘俩这一出戏。不过,郝丽萍她妈脾气还好,任郝丽萍怎么说,不真生气罢了。

  天不早了。我告辞了。临走时,只拿走一本琼瑶的《烟雨蒙蒙》。

  “多拿几本嘛!”郝丽萍象个三毛、琼瑶书的推销商,非要我都拿走。

  “三毛的书我看过了,就看看你这个陆依萍!”

  她送我到胡同口时,突然一笑,对我说:“我还有个秘密,没告诉你呢!”

  “什么秘密?”

  “过几天告诉你!”

  她笑得那么甜,我一猜就猜出来了:“有‘拉菲克’了?”在交朋友方面,她在全班可称为冠军。她长得的确漂亮嘛,好多男同学都追过她。不过。没有一次是长的,都是昙花一现。每一次,她倒是对我都不保密。

  “这回是真的了?”我故意问。

  “怎么说呢?过几天等真差不多了,我向你全部交待!”

  “熟了再揭锅?”

  她嘿嘿笑。这个鬼丫头!

  2月12日

  看完了《烟云蒙蒙》。怎么说呢?我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现在真不爱看穿插过多爱情的小说、电视和电影。我讨厌那些卿卿我我、甜甜蜜蜜,男女一往情深的缠缠绵绵。因为我永远也不会得到它了!可是,我又忍不住看,一看开头就被吸引下去,而且被感动,为陆依萍不公正的命运鸣不平,盼望着她和何书桓能够好到底,甚至为何书桓最后离开陆依萍跑到美国去,心里不住骂这个负心汉……我可真是个矛盾体!我诅咒爱情,又渴望爱情,爱情这玩艺儿可真了不得,它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它推又推不开,似乎就在你的左右,等你真地动情了,伸手去抓了,它又象一只鸟儿,飞得无影无踪了。

  和我曾经读过的三毛作品相比较,琼瑶的小说像小夜曲,很动听,就是太缠绵、太伤感了。我更喜欢三毛的作品,尤其是描写撒哈拉大沙漠的故事,而不喜欢琼瑶这种糖太多、太甜的小说。三毛的作品像一条欢腾跳跃的河水,能把你带进一种异国情调和境界中。三毛以对生活极大的热情,把一般人看来索然无味甚至充满艰辛的沙漠生活写的多姿多彩,用一种平易的、不加雕饰的语言和你亲切交谈,完全敞开了她感情和精神天地的心扉。读三毛的作品,有热烈,有悲恸,有明显的大起大落,引起我的共鸣,禁不住和她一起笑,一起流泪,除了她奇特的经历吸引我,更主要的是她自我奋斗、不畏艰险去争取成功的精神吸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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